她看了一眼临安黑漆漆的夜空,危险,好像已经在不远处
第五四六章风雪五国城()
徐还弹劾岳飞!
消息传出之后,在朝野引发不小震动。
徐还给所有人的印象一直很好,战功赫赫,力挽狂澜,为人忠义仁孝,方方面面都可圈可点,似乎找不到丝毫瑕疵。
也正是因此,才被天下人敬仰爱戴,威望非同寻常。
但是这一遭,徐还的做法实在有些惹人非议。
岳飞是谁?
那也是战功赫赫的忠直之臣,最为符合儒家礼法观念,怎么看都是为臣之道的典范楷模。
最近这段时间在郾城大获全胜,击退了金国四太子兀术,眼看着已经逼近西京,甚至有收复东京的可能。
这可是士大夫,读书人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
某种程度上,此战信息程度超过了徐还在西北击败西夏,收复河东。
这段时间,岳飞在江南的声望极高,得到广泛赞誉。
尤其是那句“直捣黄龙,迎回二圣”,这可是大宋当前最为缺乏的信心和豪气,让人眼前一亮,心头一震,热血上涌。
这才符合天朝上国该有的气度和血性。
迎回二圣,一雪靖康之耻,也是许多人的夙愿,至少在表面上符合政治正确。
这种情势下,徐还弹劾岳飞?
什么意思?
轻敌冒进,谎报战功,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在郾城之战巨大的胜利前也算事?
简直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差。
那么,话说回来,徐还为何给岳飞找茬呢?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什么徐还与岳飞素有旧怨,徐还没有容人之量,嫉贤妒能之类的说辞全都出炉了。
徐还的形象顿时打了折扣,许多人对此不解,甚至有所质疑。
甚至连徐还素日的舆论阵地文澜书院,这次都多有微词,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朝廷借着这个由头,吩咐枢密院调查情况,打了胜仗是不假,但朝廷的法度不能违背,该调查,还处罚的程序不能少。
枢密院和御史台的稽查官员已经在前往颍昌府的路上,最终是个什么结果尚且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岳家军的赏赐没了,被朝廷名正言顺地暂扣了。
消息传到颍昌府,顿时一片哗然。
岳家军上下义愤填膺,甚是不满,明明打了胜仗,朝廷不仅不赏赐,竟然还要调查惩处,这算什么事?
什么叫轻敌冒进?
分明是张俊和王德私自撤退,导致岳飞身处险地,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至于谎报战功,这不是朝廷的一贯做法吗?
再者说,岳翻只是增加了一两百人,凑了个整数而已,古往今来的惯常做法,也是为了数字漂亮,朝廷有面子。
枢密院本以前也经常这么干,怎么到了自家这里,就出问题了呢?
故意找差!
朝廷此举当真是寒心,打了胜仗之后不赏赐,反而要打压,一贯的尿性实在可恶。
这样的朝廷,效忠还有意思吗?
岳翻心中那个念头越发强烈起来,看向东南的眼神里也多了些许不屑与恨意。
张宪要冷静的多,没有丝毫诧异,甚至觉得此事理所应当。
大宋向来如此,打压武将,尤其是立下战功之后,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压,为的就是避免武将骄纵,难以管控。
借着这等小由头,给大军找点茬,暂时克扣赏赐在情理之中。
当然了,还个要紧原因,大概是岳飞喊出的那句口号。
官家必然生气是必然的,这才只是开始,岳家军的苦日子在后头。
张宪奇怪的是,弹劾奏疏是徐还所上,这是为什么呢?
徐驸马这两年虽说与岳飞不怎么来往,甚至还传出不睦的留言,但作为岳飞的亲信,张宪最为清楚,两人之间并无什么过节。
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若说徐驸马弹劾是出于私人恩怨,张宪是不信的。
徐还就不是那种人,断不会如此狭隘。
那是为何呢?配合官家打压岳家军?
张宪是个明白人,他已经看出凤翔府和临安之间已经貌合神离。
不过是碍于形势才没有撕破脸皮,他怎么可能与赵构联手呢?实在不合常理。
徐还做事,也断然不会无的放矢,那么他此举意图何在呢?
因为徐还的一封奏疏,大宋上下风云起伏,惴惴不安。
而北方的金国,则是另外一番景象。
时间已经来到绍兴六年年初,会宁府所在的东北已是一片冬天雪地,厚实的积雪,呼啸的背风,让五国城显得越发萧瑟寒冷。
残破漏风的房间里,一伙人围在墙角,一堆篝火带来了意思温暖,让一众人趋之若鹜。
这群人里有男有女,几年之前,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在东京皇宫里,烤着银霜炭,有地龙取暖,貂裘棉衣,温暖如春。
然而现在,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身上随处可见冻疮,模样实在惨不忍睹。难得两眼无神,女人的目光呆滞,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便是被金军掳到北方来的宋国宗室,如今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阶下囚日子。
人群中间一个苍老的男人,从体型和肤色上看,过去应该是养尊处优之辈,在一群人中地位也最为尊崇。
没错,他就是赵佶。
败了大宋江山的道君皇帝。
从高高在上的一国皇帝,成为俘虏,成为如今的阶下囚,简直生不如死,可惜他一直没有自杀的勇气。
“官家切莫灰心,前日妾身听闻”
一名衣衫完整,稍有姿色的妇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是昔日的宋宫嫔妃,但如今却是浣衣院中的女奴,靠出卖色相,取悦金人生存。
前日里,一个金国大臣留宿浣衣院,无意间透露了几句话,至关重要。可要转告赵佶时,又有些开不了口,毕竟来源很不光彩。
“说吧!”
赵佶低叹一声,心中充满无奈,妻妾女儿遭人金贼凌辱,他岂能不知,可是能怎么着呢?
“妾听闻金军在南边吃了败仗,大宋出了个徐还,好像还是驸马,打败了粘罕元帅。”
“哦?”
“还有一个叫岳飞的,击败了兀术,说要直捣黄龙,迎回二圣。”
“真的?”
赵佶忍不住一声惊叫,不等话音落地,门吱呀之声开了,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
第五四七章道别()
门开了,北风裹着风雪进来。
寒意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众人下意识闪避,再回神的时候,一众凶神恶煞的金兵已经站在门口。
恐惧!
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宋国宗室,内心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下意识往后退避。
尤其是女眷,悄然退往墙角,并捂紧了衣衫,虽说在浣衣院,被蹂躏已经习以为常,但此刻
在丈夫,在亲人面前,她们还是很矜持,很顾忌名节的。
至于赵佶等人,已经好似已经习以为常,压根没有保护女眷的意思,只是茫然看着外面。
诧异的是,除了恶狠狠的金贼,他们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韦妃!
赵佶和一众宋人惊讶地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昔日的韦妃,当今宋官家赵构的亲生母亲。
同样是宋国嫔妃,遭遇与待遇却大有不同。
韦妃一身貂裘,衣着华丽更胜往昔,处处透着尊贵和荣耀,高人一等,身上透露着蔑视和鄙夷气息。
但她,分明也是个宋人,同样曾在浣衣院中,只是
“韦”
赵佶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什么。
韦妃委身盖天大王完颜宗贤,他自然是知道的,生下两个孩子他也知道,金人没少拿这件事来故意羞辱他。
绿帽子戴的多了,赵佶已经习以为常,已经没有愤怒,或者说不敢愤怒。
至于责怪韦妃,确实有点。
其他嫔妃大都是无可奈何之下被金贼糟蹋,即便没有自杀保清白,也都有廉耻之心,唯独韦妃是个例外。
主动向金贼谄媚,不知羞耻,甚至生下了孩子。
如果她只是寻常嫔妃也就罢了,偏生他还是宋国当今皇帝的生母,如此让丈夫,让儿子,让江山社稷和祖宗蒙羞的事情,她都做了。
赵佶心里岂能没有怒气和怨恨?
可是他不知该如何责怪,或者说不敢责怪。
尽管当时将皇位传给了儿子,尽管内心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靖康之耻他是有责任的,甚至可以说是罪魁祸首。
是他统治不利,应对无方,导致宋国出现如此重大灾难。
皇室宗亲,尤其是妻妾们落到今日地步,他这个作丈夫的岂能没有责任?
面对金人的蹂躏,他无法保护她们,又何谈责怪呢?
再者说,韦妃现在傍上的盖天大王,金国实权人物,身为阶下囚哪里敢轻易招惹呢?
故而赵佶努了努嘴,最终只是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事实上,韦妃也是一脸茫然。
她在府中好好地照看孩子,莫名其妙被完颜宗贤提溜着出府,然后来到这里。
说实话,韦妃不愿意来五国城。
一来是不愿意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二来,她多少有些愧疚,有些不好意思见到丈夫,以及姐妹子侄。
在完颜宗贤面前,她确实没脸没皮,足够谄媚下贱,但这些她不愿意让熟悉的人看到,哪怕尽管五国城里早已传遍。
但道听途说与亲眼所见终究是两码事,至少在韦妃心里是不同的,做了亏心事,总想着掩耳盗铃,安慰麻痹自己。
但由不得她,还是被完颜宗贤强行带着来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进门之后,看到众人落魄的惨状时,韦妃心里还是一阵抽搐。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每日丹青妙笔,花木奇石,或者流连青楼行首卧榻之间,是何等风流潇洒,何等高高在上。
但如今,连个寻常的平民农夫都不如,衣着残破邋遢就不说了,最主要是人的精神气质,哪里还有一丁点皇帝的感觉?
落魄,卑微到了极点,眼神里充满了畏惧和胆怯,真是
韦妃的心情很复杂,好在自己与他们不同,还能过上温暖舒适,体面的好日子。一想到这里,韦妃本来的一丁点歉疚和不好意思顿时荡然无存。
看到赵佶看向她的目光时,慌忙避开了,不敢对视,或者不忍,或者不屑吧
而是飞快将头转向完颜宗贤,目光里带着些许探寻。
完颜宗贤好似个看戏的旁观者,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想着你们夫妻许久没见”
这
赵佶身躯微微一颤,韦妃也是心头一震,这是什么意思?纯心羞辱,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毕竟这是你们最后一面,好歹来道个别。”
完颜宗贤第二句话出口时,赵佶和韦妃又是一阵疑惑,甚至还有些许恐惧。
最后一面?
是往日不许再相见?那今日又何必呢?
或者说
人死了,便再也不用见。
“好了,昏德公,好自为之,告辞。”
完颜宗贤冷笑一声,转身拉起韦氏便走,甚至刻意当着着急和诸多宋国宗室的面,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甚至直接探手进入她的衣襟,极为放肆,画面多有不堪。
韦妃慌忙躲闪,完颜宗贤却哈哈笑道:“平日里的风骚哪去了?儿子都给了生两个了,有什么害羞的?”
当众本人揭开丑事,饶是韦妃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招架不住,一张脸通红,掩面快速奔出了门外。
赵佶心里则是五味杂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什么也没说,化作又一声叹息。屋子里的宋国宗室,无论男女,心情也都格外复杂。
完颜宗贤哈哈大笑,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韦妃已经等候在院外,脸上已经换了一种表情,谄媚、畏惧、恳求
“大王!”
“怎么?吓着了。”
“大王,可否直接相告,今日带妾身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我说了啊,道别,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你现在是我的人,可你和赵佶怎么着道个别总是应该的吧?”
“道别?”韦妃默默低语,有些拿捏不准。
“你与本大王,与我们的孩儿也该道别了。”
“大王为何?孩子们还小”
“放心,有人会照顾的,他们也是本王的孩子绝不会亏待他们。至于你不必担心,是好事。”
“好事?”
“是,朝廷决定送你回南朝了。”
第五四八章先下手为强()
回南朝?
一瞬间,韦妃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瞧见完颜宗贤笃定的神情,好似并非假话。
一时间,韦妃的心砰砰直跳,经不住有些强烈激动。
南归,她自然是愿意,也极为渴望的。毕竟儿子在南边当皇帝,只要回去了就是太后之尊,地位无比崇高,岂是今日可比?
事实上,她早就有这个心思。
自从当年在辽阳驿站,从徐还和柔福帝姬口中得知儿子登基的消息后,她就有这个打算和企盼。
可惜天意不巧,当时她怀了完颜宗贤的孩子,再后来曾不止一次恳求过盖天大王,可惜都没有结果。
没能南归,反倒连续生了两个孩子,彻底成为完颜宗贤的禁脔。
韦妃也算有眼力见,完颜宗贤无动于衷,她便不再多言,这几年一直沉默等待,静候机会。
反正在金国,她日子过得也不错,衣食无忧,养尊处优,只需在盖天大王面前多些谄媚便是。
丢人吗?
总比在五国城浣衣院里任人蹂躏好吧?
何况,完颜宗贤待她也算不错,虎背熊腰的强壮汉子,倒也让早年失宠,久旷的韦妃甚为受用。
当然了,能南归还是最好不过。
盖天大王的情妇与一国太后相比,该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可是当完颜宗贤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却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些许害怕。
会不会是试探?
韦妃很谨慎,笑道:“大王莫要玩笑,妾身只想留在此间,伺候大王,照顾我们的孩子。”
“真的,陛下,元帅、四太子都准你南归。”
完颜宗贤态度郑重,没有丝毫玩笑意味,也直到此时,韦氏才郑重起来。
“当真?”
“是!”
一时间,韦氏不禁心潮澎拜,激动不已,可是当着完颜宗贤的面,却又不敢表露的太直接。
“人之常情,本大王不会阻拦。”
完颜宗贤道:“你只管回去便是,两个孩子本王会照顾好。”
“孩子”
韦氏略微迟疑,在金国,两个孩子是她生存和活命的本钱和依靠,若是南归孩子万万不能带回去,也不能让人知晓。
尤其是不能让南边的人知道自己曾怀孕生子,否则儿子会蒙羞,大宋会蒙羞,自己也将无立足于大宋。
完颜宗贤好似知道韦妃担心什么,摇头道:“不会的,大金不会自找没趣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你给我生过两个孩子。”
“谢大王。”
“大金不说,不代表旁人不说。”完颜宗贤声音不高,但足够有穿透力和影响力。
韦氏猛然一惊,呆立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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