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萧秋荻到底是经历过风浪之人,沉声道:“迅速命萧百发和萧特谋西归,再联络府州折彦野,即便丢掉云内州,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姐夫,不必在乎一城一地,人马安全为重。”
“放心,我省得。”
耶律余睹轻叹一声:“不过云内州是保不住了,除非他肯来。”
萧秋荻明白,他指代的是何人。
徐还!
宋军西进最严重的后果出现了,契丹成为风险的最大受害人。
这个时候,除非宋军来援,否则根本挡不住金军。
可是众所周知,宋军主力尽在西侧和西夏人鏖战,东边兵力防御都显得捉襟见肘,主动出击抵御金军似乎有些困难。
除非是徐还亲率大军掉头回来,只是此等关键时刻,他怎么肯放心对阵西夏的大好战局,调头来帮契丹人呢?
眼下这般局势,只怕即便他有心也动弹不得,轻率撤军,战线不稳,西夏反戈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从西平府到云内州,近千里之地,调派兵马,根本来不及。
为今之计,云内州丢失已经不可避免。
契丹人不得不面临栖身之地悉数沦丧的糟糕后果。
事已至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当务之急是将契丹军民全部撤走,撤去府州,只要过了黄河,就暂时安全了。
否则等待他们的会是灭顶之灾。
当初他们在幽州城里下手太狠,粘罕可一直记者仇呢!只要城破,金军会悉数报复回来,甚至可以让他们直接灭族亡种。
“秋荻,你们先走,路上唯你马首是瞻。”
耶律余睹叮嘱道:“你们尽快,我亲自断后,但不确定能支持多久。”
“姐夫放心,你在城中万事小心。”
萧秋荻虽久不上阵,但到底有过丰富经验,且胆识过人,些许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她想了想,轻声续道:“姐夫,临走之时,放把火吧!”
“放火?要烧了云内城吗?”卢夫人不由吓了一跳。
“即便我们不烧,金贼也会烧的,与其如此,不如我们自己点。”
耶律余睹叹道:“城中还有不少粮草物资,以及房舍,带不走,却也不能便宜了金贼,就像大同府一样。”
战争向来如此残酷,再美好的家园,遇到战火都会化为一边焦土。
“好吧,夫君一切小心。”
想起大同府的情形,卢夫人轻叹一声,叮嘱丈夫小心。
“爹爹,你小心,我会保护好娘亲、小姨和明月的。”
年方五岁,虎头虎脑的耶律云哥很懂事,拍拍胸口,信誓旦旦,人小鬼大地想要装出一副男子汉形象。
“好,有云哥,爹放心。”
耶律余睹笑了笑,老怀大慰,亲昵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满脸慈爱与牵挂。
萧秋荻瞧在见女儿明月在一旁羡慕的小眼神,不由心中酸楚,这次过黄河,到了宋地会不会见到他?
应该肯定
到时候,明月
唉!
说话间,萧百发已经到来,随行的还有二百契丹勇士,马匹车驾都已准备妥当,护送他们出城。
“将军,夫人,可以出发了。”
“走吧!”
耶律余睹知道时间紧迫,没功夫生离死别。
何况,不过数日又会再见面,不必搞的这般难舍难分。
“萧百发,你多费心,务必确保夫人和孩子们平安到达府州。”
萧百发朗声道:“将军放心,末将誓死保护二位夫人、公子、小娘子的安全。”
“嗯!”
耶律余睹亲手将儿子云哥和明月抱上马车,然后挥手告别,目送他们离去。
卢夫人在将头伸出窗口,依依不舍,多有牵挂,耶律余睹则报之以微笑。
这一刻,他们只当是一次寻常分别,压根没想到今日一别竟成永诀。
耶律余睹回到城墙上组织兵马,防御抵抗,萧战则全力以赴组织城中军民逃亡撤离,并通知到府州折彦野在黄河畔准备大量渡船。
最好是宋军能够在河畔接应,防止渡口出现闪失,否则黄河东岸的契丹兵马,可就再无退路。
生死关头,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一片繁忙中,萧百发率领二百兵马护送着一辆马车出了云内城,在草原上飞速疾驰,赶向黄河畔。
不出意外,只需要几个时辰,他们就能赶到黄河边。
哪里有他们准备的渡船,登船渡过黄河,进入大宋境内,就是府州,就是徐还的地盘。
在那里,绝对安全。
但是万万没想到,途中却发生了意外
第五〇一章紧追不舍()
脱不花是室韦族人。
早前几年,金军征伐混同江上游地区时投降归附,从此成了银术可麾下一员猛将。
此番银术可得粘罕所请,突袭云内州。
脱不花也得到一个任务,率领一千先锋骑兵,绕道袭扰外围,尤其是监视黄河岸到云内州之间地区。
为的是防备宋军突然渡河增援,最好是能袭扰黄河渡口,影响契丹人的后路。
银术可的想法很简单,尽量将契丹人围困在黄河东岸的草原上,避免厮杀交锋。
粘罕在回来的路上,到时候让他亲自去处置契丹人,也算卖了天大的面子给元帅。
至于自己,帮着围猎就是了。
围困起来的猛兽,在临死之前的反击会非常强烈,何必徒增伤亡呢?
不划算!
而且因此得罪了徐还,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在关中吃过亏之后,银术可一直心有余悸,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单独对抗微妙。
攻破云内州,抢夺点物资,得些好处,这就足够了。
脱不花率部疾驰而来,发现有不少契丹百姓正在撤离,一路扶老携幼,行人众多,神色仓皇。
少不得率部进去抢掠袭扰一番,然后便一片哭喊与哀怨中冲杀出来。
目的只是为制造恐慌,扰乱契丹人撤离后路,没想着有什么收获,甚至不敢多做停留。
万一城中契丹人倾巢而出,吞掉自己这一千前锋军完全不在话下,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某种程度上,这个前锋就是个苦差事,哪里比得上进攻云内城有油水。
脱不花本来已经做好了失望而归的准备,但撒出去探马却回报,在草原上意外发现了一支契丹队伍,二百多契丹兵卒护卫。
啧啧!
这支队伍偏离主路,走的是更为隐蔽的小路,速度很快,而且有契丹兵卒严密护卫着一辆马车。
脱不花瞧见之后立即眼睛放光,直觉告诉他,车上的人非同寻常。
哈哈!
意外之喜吗?
不管怎样,先把马车截下来再说。
脱不花立即率领骑兵向队伍冲了过去。
出城之后,萧百发一路小心翼翼,护送着卢夫人和秋荻夫人母子(女)从偏僻小路,疾驰赶路。
为的是避开大路上逃难的军民,担心道路堵塞不畅通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大将军的家眷率先逃亡,难免让百姓多心,会有动摇士气之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最重要还是为安全着想,方便快捷,避开耳目,以免横生枝节。
一路上还算平静,再有两个时辰就到黄河岸边了,萧百发仍旧不敢有丝毫松懈。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不断观察四周,小心警惕。
车厢里,卢夫人和萧秋荻抱着孩子,心有戚戚,或担忧前程,或忧虑亲属。
两个孩子似乎也感受到处境不妙和紧张气氛,加之多少有些害怕,都不哭不闹,一路相当平静。
“娘,过了黄河就安全了吗?”明月轻声询问。
“是,会有人保护你的。”
“谁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秋荻夫人轻叹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许久未见,却格外熟悉的人影来。
过黄河,终究会见到他。
可是,该怎么面对他呢?
尤其是带着明月,而他正与余里衍新婚燕尔
秋荻夫人一时间竟心乱如麻。
危机也在此时出现,马蹄声在远处响起的时候,萧百发立即警惕。
“二位夫人,金贼来袭,坐稳了。”
萧百发呼喊一声,便下令队伍加快速度,全力赶路,争取能够摆脱金军。
马车里的卢夫人和萧秋荻也吓了一跳,挑开车窗向外望去,远处一队骑兵正飞速赶来,人数远在自己之上。
尽管已经在拼命奔跑,想要甩掉追兵,但收效甚微,敌人已经越来越近。
这时候已经来不及考虑金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逃命才是关键。
萧秋荻略微沉吟,转身道:“卢姐姐,能骑马吗?”
“能!”
卢夫人虽是大家闺秀出身,但自打嫁给耶律余睹之后,耳濡目染,弓马熟悉。
尤其是这几年迁居草原,无论男女,骑马都是一种必须的生存技能。
当此之时,马车跑得太慢,会严重拖慢速度,骑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换马!”
秋荻夫人提出要求,萧百发省得其中区别,立即安排马匹。
卢夫人和萧秋荻将孩子绑在胸前,翻身上了马背,飞速疾驰。
“明月别怕,娘带你出去。”
“嗯!”
年级幼小的明月乖乖埋头在母亲怀中,表现相当镇定。
两百人转过一个小丘时,萧百发立即安排五十名骑兵留下殿后。
一通羽箭,一阵厮杀,至少能争取一炷香的逃命时间。
当然了,这五十名骑士注定不会回来。
尽管必死无疑,但契丹勇士们没有丝毫犹豫,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卢夫人见状,不由泪流满面。
萧秋荻和萧百发等人心则里明白,现在不是伤心之时,只是不断抽着马鞭,争取逃命。
看到丢弃在路边的精巧马车时,脱不花下令紧追。
能乘坐马车,还有兵卒护卫,肯定不是寻常人。
莫不是契丹贵族,或者将领家眷?
虽不确定,但这支人马肯定非同寻常,说不定是条大鱼。
追过一座小丘,竟然遭遇了抵抗。
五十名契丹兵卒分列两侧,从坡上往下一番劲射。
他们都是萧百发亲自训练出来的手下,箭术了得,当先的金军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跌落马下。
杀伤力很强,但契丹勇士们只有两轮射箭的机会。
不等他们第三次上弦,金贼便已经冲上来了。
唯有短兵相接,殊死搏斗。
五十人对千人,没有任何胜算,很快便全军覆没,不过也带走了近百金兵陪葬。
凶狠程度让金军兵卒为之胆寒,脱不花看着部属的尸体,咬牙切齿。
但随后却是兴奋,抑制不住的兴奋。
契丹人能如此不计代价,自杀式地阻击追兵,足可见他们要掩护之人身份何其尊贵。
想逃?
怎么可能!
脱不花嘴角挤出一丝狰狞笑容,大声疾呼道:“给我追!”
第五〇二章托孤()
牺牲了五十名契丹勇士,也不过是延缓片刻时间。
金军紧追不舍,终究还是跟了上来,越来越近。
甚至当先的金军已经能在马背上放箭,伤及殿后的契丹兵卒。
萧百发没有任何犹豫,再度留下五十名勇士。
这一遭,牺牲只换来一盏茶时间。
更要命的是他们疾驰许久,马匹已经十分劳累,开始气喘吁吁,甚至口吐白沫。
金军趁着这个空档追来上来,漫天箭雨迎头而来。
还算幸运,萧百发朝路旁瞥了一眼,命令剩余的百多契丹勇士掩护二位夫人和孩子,窜进了附近的一处树林。
希望依靠树林为掩护,能争取到一丝逃生时间。
然而进入树林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件悲惨的事情。
耶律云哥哭喊道:“娘亲,你怎么了?”
萧百发和萧秋荻转头瞧过去,才发现卢夫人后背上插着一根羽箭,一团殷红的血渍早已将衣服染红。
仓皇之中,卢夫人为流失所伤。
但她兀自紧紧拉着缰绳,伏身将儿子紧紧护在马背之上。
萧百发和萧秋荻跳下马,上前查看伤势。
很不幸,箭镞深深刺入肺脉,失血过多,已经回天乏术。
卢夫人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秋荻,萧百发我不成了,求你们把云哥带走。”
“夫人”
“云哥是大将军唯一的血脉,拜托你们”
没有多余的言辞,遗言里只有一个母亲对孩子所有的疼爱与牵挂,以及对丈夫的深爱。
萧秋荻不由泪目,契丹勇士们也神情淡然,紧握拳头,深为不忍。
耶律云哥似乎已经懂得生离死别,知道从此将与母亲天人永隔,伏在母亲尸体上哭个不停,明月则在一旁拉着他的小手安慰。
没有多余悲伤的时间,金军已经出现在树林边缘。
这片树林并不算很大,以金军人数优势,搜查也不是难事,只是时间问题。
留下是坐以待毙,出去暴露在草原上,却又必死无疑。
两难之际,萧秋荻沉吟片刻,转身道:“萧百发,我带人引开追兵,你护送云哥和明月悄然离开。”
“夫人,那怎么行?也该我去引开追兵。”
萧百发吓了一跳,断然拒绝。
“不!”
萧秋荻态度坚决:“你没看出来嘛,金贼是冲着家眷来的,你出去没用还是我去吧!”
“可是夫人怎能让你涉险呢?”
“卢夫人为了云哥已经走了,我为了明月,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萧秋荻决绝道:“你也看出来了,这般局势,若不能引开追兵,我们谁都走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我去引开追兵,你趁机带着云哥和明月躲起来,避开金贼之后迅速离开,只要孩子们安全了,一切都值得。”
萧秋荻语重心长道:“你应该明白,如果两个孩子落在金贼手里,会是什么后果。”
是啊!
耶律云哥是耶律余睹唯一的儿子,将会是最好的威胁筹码。
明月是萧秋荻的女儿,她的父亲同样身份尊贵。
“记住,务必保护好两个孩子。”
尽管萧百发情感上一百个不愿意,但理智告诉他,秋荻夫人的决定是正确的,这是唯一的机会。
“夫人千万小心。”
萧百发叮嘱一声,旋即虎目湿润,这一走多半有去无回。
即便不死,也必然是被俘的下场,落在金贼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嗯!”
萧秋荻点点头,俯身亲吻女儿的额头,轻声叮嘱道:“明月,乖乖的,听百发叔叔的话,好吗?”
“娘亲,你要做什么?”
明月还小,尚不明白母亲要做什么。
“娘亲要去杀坏人,你和云哥先随百发叔叔过黄河。”
“娘亲,那你什么时候来?”
“晚一点。”
“那好,我在黄河对岸等娘亲,说好哦,娘亲一定要来。”
明月伸出拉手,拉住母亲的手,轻声道:“我们拉钩,娘亲要说话算话。”
“嗯!”
萧秋荻与女儿拉钩,经不住眼圈通红。
萧百发见状,亦道:“夫人,不要万不得已,莫寻短余睹大将军,还有徐公子,他们会来救你的。”
“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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