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压力不小。
西北天高地广,正是自己施展拳脚,奠定根基的好地方,这时候回临安,很多事情就有那么点前功尽弃的意味。
而且回临安之后才是关键,赵构倒是不至于对自己动手,但如果心存猜忌,将自己滞留城中
龙困浅滩,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可如果不回去,等于立即与赵构撕破脸皮,甚至被视为抗旨反叛。
眼下这个阶段,徐还远远无法承受这个后果。
虽说秦陇蜀三地都在自己掌控之下,却是以秦国公,大宋驸马的身份掌握,是在大宋地面上,以宋臣身份统率三地,统领兵马。
如果这时候“反叛”,天下人会怎么看待自己?秦陇蜀三地的官员武将会是什么态度?
而今他们虽然都信服自己,听命行事,但除了少许心腹之外,大都以宋臣自居。
从将他们从单纯的宋臣变成“自己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还需要不少时间。
秦国公、驸马爷这两重身份,无疑非常重要,此时此刻,断然不能有丝毫不臣之心,不臣之举。
否则处境将会非常尴尬,前期努力奠定的很多基业都将毁于一旦。
西北将领,想必都会疏远自己,立即划清界限。
朝廷一旦下诏讨伐,吴玠、吴磷可能会立即倒戈,说不定连岳飞、韩世忠之流,都会领兵前来“讨伐叛逆。”
这个风险,是徐还所不能承受,也不能冒险的。
从大局上来看,眼下正是抗金中兴的大好时光,倘若此事内斗,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前功尽弃。
西夏和金国肯定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到时候,国将不国,自己可就是大宋和华夏民族的千古罪人。
一个貌似两难,有些尴尬的处境。
徐还在沉默,最了解他志向和筹谋的司马靖沉吟许久道:“国公,除非李乾顺坚持交战,否则,你只能回临安。”
“我明白,不过李乾顺这么久没动静,想必是要言和。”
“能否以西夏狼子野心,潜伏伺机为由,暂缓返回?毕竟前线离不开国公。”
杨再兴刚提出建议,就被司马靖否决了。
“不行的,国公一旦有所迁延,必将彻底失去官家的信任,得不偿失,为了大局,须得长远考虑。”
“可是国公一旦回了临安,将来恐怕”牛皋也知道临安的情形,看似山清水秀,实际暗地里刀光剑影。
“临安不是龙潭虎穴,回去还能再出来。”对此,徐还颇有信心。
“是,国公现在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让官家安心释疑,将来关键时刻再能重新出山。”
司马靖道:“毕竟大宋如今还是岌岌可危,战事一触即发,国公乃是最优秀的将帅,又是皇亲国戚。
必要之时,必得重用,那个时候才是真正成就大事的契机。”
“可国公若是此时离开,秦陇的安排”
这也是徐还最为担心的问题,秦陇蜀乃是根基之地,断然不能因此丢弃。
一旦离开,官面上就不能再继续干涉三地,如何继续掌控三地也是个棘手问题。
“其实也不必担心,蜀中主要是财赋钱粮,有苏家主持,基本无碍。”
“至于秦陇,此间将领大都是国公擢拔安排,尤其是折家、种家、任得敬、伯远这些国公的亲信,都会记得恩德。
且西北诸路骄兵悍将,跟随国公一路征战,大获全胜,他们对国公对有崇敬爱戴,是旁人所不能比。”
司马靖道:“这是个好事,一旦西北有事,除了国公,谁也接手不了。届时国公正好以此为由,名正言顺再度出战。”
“话虽如此,但我不在,这些关系,还有私下里都需继续经营才是。”
司马靖笑道:“国公尽可放心回临安,此间老夫留下便是,定为国公经营好秦陇基业。”
第四三八章今日一别,盼君早归()
司马靖坐镇西北,打理些许事情,悉心经营,徐还无疑是放心的。
徐还点点头,叮嘱道:“再兴,你留下来,驻守凤翔,保护先生,还有若彤夫人。”
“夫人不随你回临安?”
“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她恐怕不方便。”
徐还这么一说,即将当爹的司马靖秒懂,黄若彤定然怀孕了。
这也是他之所以留在西北的原因,李师师有孕,且是高龄产妇,经不起舟车之苦。
“恭喜国公。”
“恭喜国公。”杨再兴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同喜,同喜!”
徐还笑了笑,黄若彤得偿所愿,有了孩子,麾下之人也都安心了。
可一个棘手的问题也出现了,孕期自己恐怕不能在身边,甚至孩子出生之时,自己也不在。
长子徐承嗣出生至今,自己没瞧过一眼,而今次子难道又是如此?
身为丈夫和父亲,徐还满心歉疚。
“先生,若彤还望你代为妥善照料。”
“国公放心。”
司马靖道:“只是我们都留下,国公单枪匹马回临安吗?”
“不。”
徐还已经做好打算,此番回临安,除了辛赞这个亲随之外,只带——虞允文。
年纪轻轻,能力不错,不显山不露水,不容易招人注意。但实际上,徐还手下有一支精锐的秘密力量,就在虞允文手中。
临安波云诡谲,如何应付,将来如何从容离开,以及家眷安全,都需要这支人马,早做准备。
司马靖想了想,赞同道:“也好,允文年轻能干,恰是国公得力帮手。至于其他武将,暂时与国公摆脱联系,也是好事,否则朝廷该不安心了。”
徐还对此深以为然,此番回临安,一大宗旨便是摆脱、减轻猜忌。
“嗯,若彤有孕,辛赞随我离开,西北诸事,包括各方消息,兴州的作坊,恐怕都得劳先生多费心了。”
司马靖爽快道:“无妨,老夫虽说已知天命,但精力还算充沛,国公放心便是。”
“有劳先生。”
徐还抱拳,转身再度叮嘱道:“再兴,凤翔府就交给了你了,若彤和司马先生一家,除了旁人,我不放心。”
“国公尽管放心,你对再兴有再造之恩,定保护夫人和先生一家周全。”杨再兴信誓旦旦,已经完全以徐还的私人自居。
“嗯,辛苦你了。”
徐还转而对司马靖道:“先生,我意让若彤和尊夫人留意下,从关中官宦人家选个良家女子,为再兴说门亲事。”
闻听此言,杨再兴黝黑的脸庞微微有些泛红,有些难为情。
司马靖笑道:“再兴啊,你家眷失散于战乱,难以寻觅,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嗯”
司马靖笑道:“放心,黄夫人和内子定为你挑个好娘子。”
“谢国公、先生,也谢过两位夫人。”杨再兴挠了挠头,虽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欣然应下了这门亲事。
“还有一件事”
徐还沉吟道:“本来论理应该去一遭府州,顺带见见耶律余睹的,现在看来恐怕不方便了。”
一个被皇帝急召回京的将帅,前去百年将门军阀的老家,会见外邦大将,这些举动太过敏感。
和契丹人的联盟,临安或许已经察觉到,徐还需要做的有意淡化这个盟友的存在,,所以此时断然不能见面。
“国公先走吧,圣命难违,折彦质、折彦野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想必他们能够理解。”
司马靖道:“至于契丹人,国公最好修书一封,交付萧高六转呈耶律余睹、契丹公主,略致歉意,也好有个交代。”
“嗯,倒也不急于一时,还要看看西贼的反应。”
西夏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在默契停战半月以后,谁也没有打破微妙的平衡。
李乾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诸多不甘,决定暂时罢兵言和。
两路主力战败,士气低沉,陇山、横山、萧关要塞尽在宋国手中,难以突破,不放弃又能怎样?
使臣到来的时候,徐还也欣然同意,条件是西夏继续向大宋称臣,使用大宋年号、历法。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额外条件,西夏不必再有实质性损失。当然了,今次称臣,大宋不会再有岁赐。
李乾顺答应了,是火器将他打怕了吗?
大宋将帅不敢如此乐观,西夏恐怕也只是暂时休战,恢复元气,寻机定会卷土重来。
陇右之地,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而今宋、金、夏三国,依靠盟约形成了暂时微妙的平衡,战火停息。
谁也无法料定,哪一天平衡打破,战火会再度重新燃起。
时不我待啊!
和西夏达成停战协议,交代好些许事情之后,徐还与延安府众人道别,启程先返回凤翔府。
众人都对徐还离去表示理解,也都有些不舍,西北这般大好局面,是徐还一手缔造。
他们隐约有种担心,徐还离开之后,会不会生变?
当前或许还算平静,但是将来呢?
奈何圣命难违,只得与徐驸马道别。
也有一些人心中有数,或是隐约觉得,有朝一日,徐驸马定会返回西北。身怀有孕的黄夫人留在凤翔府养胎,便是个明显的讯号。
今日一别,盼君早归。
他们默默期盼着。
任得敬略微松了口气,徐还走了,他的压力或许能小一些。
而且此番徐还回临安,自家女儿与庆国公之孙的婚事,也该有眉目了,这是他眼下最关心,最盼望的喜事。
唯独有些郁闷的是萧高六,此番前来延安府,他也算是身负重托,要将徐还请去府州的。
契丹上下,不止是耶律余睹,还有很多人盼着与徐公子见面,奈何宋帝圣旨急召,无可奈何。
徐公子也多有抱歉,并亲自修书一封,命自己转呈致歉。
萧高六相信大将军、公主他们不会生气,但一定会失望,仅凭一封书信,想必很难安抚他们的失落情绪。
尤其是
唉!
萧高六暗叹一声,今日一别,也不知徐还何时才会北上?黄河岸边,思君之人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第四三九章眉山行()
徐还纵马疾驰,从延安府回到凤翔。
他是在先前作战途中,接到信函,得知黄若彤有孕的消息,此番还是第一遭回来探望。
东湖之畔,黄若彤坐在亭内,仪态一如既往地优雅。
徐还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大手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抚过,仿佛能感受到下面的小生命的存在。
血脉相连的感觉,总是那般奇特。
“好好养胎,安心将孩子生下来。”
“你要回临安吗?”黄若彤显然已经得到消息。
“是!”徐还重重叹息一声,有些无可奈何。
“没事,你去吧,不必担心我。”
黄若彤是明白事理的女子,她知道丈夫有太多不得已。
“可是你和孩子若彤,我心中有愧。”
“徐郎不必担心,大事为重。”
知书达理的黄若彤轻声道:“长公主当初便是如此,我又何妨?”
越是如此,徐还越是愧疚。身在朝堂,身不由己,以至于连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基本责任都做不到。
在妻子怀孕生产时不能相伴,儿女降生时不能看一眼,抱一抱,甚至不得不“利用”他们。
黄若彤虽然有孕,但只要保护得当,并非不能离开关中。
回临安并非上佳选择,但至少可以在成都府待产,浣花溪的宅院安静舒适,气候也甚为宜人。且有苏家照料,名医产婆伺候,更为放心。
可为了安定人心,不得不将黄若彤留在凤翔府,国公夫人与小公子在此,秦国公就一定会回来。
这是徐还传递给西北将士,相关人等的一个讯号,也是一个无声的默契。
黄若彤是心思极为聪慧的女子,从来到凤翔府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晓自己此时怀孕产子的意义。
不用多说,她都欣然配合。
“司马先生会留在这里,杨再兴驻守凤翔府,安全不必担心。”
徐还悠悠道:“我已嘱人从关中延请多位名医,经验丰富的产婆仆妇来照料你和李娘子。”
“嗯,放心吧,一切妥帖。”
黄若彤倚在丈夫怀里,轻声道:“我会按照徐郎叮嘱,合理饮食,适当运动锻炼,调养身体,顺利生下孩子,为徐家添丁进口。”
“嗯!”徐还揽着怀中佳人,心中暗叹,自己真是好福气,遇到的都是这般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黄若彤悠悠道:“对了,我准备了一些礼物,你路过蜀中的时候,带给姑父,姑母。”
“嗯,正好我要去趟眉山。”
“眉山?”黄若彤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关中诸事交代妥当,徐还带着虞允文,踏上南归之路。
西北到临安千里之遥,车马劳顿甚是辛苦。徐还选择南下蜀中,然后乘船顺江东下。
七月间,蜀道之上偶尔会飘起小雨,好在一众人轻装简行,倒也无妨。
同时也庆幸,战事在秋天到来之前结束,否则秋雨连绵,粮道受阻,麻烦可不小。
蜀道难,秋雨多,昔年诸葛孔明都徒呼奈何。
路过兴州之时,徐还专门去看了一下火器作坊。
从营建之初,黄若彤与辛赞都管理的井井有条,随着战事的停歇,除了必要储备之外,生产暂时停歇。
作坊,以及熟练工匠的管理,已经交给司马靖派的心腹打理。
过了兴元府,沿着嘉陵江,一路南下成都府。
秦国公、徐驸马得胜而归,成都府路的官员纷纷出来迎接,其中以转运使赵开,知府萧振为首。
“恭喜国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哪里,多亏了二位粮草补给,多有配合,否则和谈胜利?”
这话倒是不假,为了支援徐还在前线作战,赵开可谓是不遗余力,成都府的常平仓已经被搬空了七八成。
如果战事仍旧继续,后勤钱粮补给确实存在不小压力。
“应该的,国公率领将士们在前线杀敌,我等在后方筹备钱粮乃是分内之事。”
“唉,诸位不要过谦,蜀中上下的支持本国公都铭记于心,回临安之后也会奏禀官家,论功行赏。”
“多谢国公。”
萧振含笑道:“敢问国公是在成都府小住休息,还是立即启程东归?”
“在成都府耽搁一两日,有事需往眉山一行。”
众人恍然,眉山苏氏与秦国公关系非同一般,与国公夫人是姻亲,顺路拜访倒也在情理之中。
“劳烦德起兄在江边准备船只,待我从眉山归来后,便直接起航。”
“是,国公放心,下官一定准备妥当。”
萧振本来还准备了接风庆功宴,但徐还婉拒了。
一个被急召回京,遭到皇帝猜测的将帅,如果一路与地方大员来往密切,并非好事。
故而早早道别,回了浣花溪的宅院。
福伯见到徐还,满面含笑,一口一个表姑爷,喊的相当亲切。
本来还奇怪表小姐不曾同行,随即听闻黄若彤有孕时,老脸顿时喜笑开颜,拱手向徐还道贺。
“恭喜表姑爷。”
“同喜,同喜!”
福伯笑呵呵道:“如此大喜之事,该早日传讯眉山,让家主和夫人知晓。”
“那是自然,不过我随后要亲往眉山拜访苏先生夫妇,还是当面告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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