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其侄子种洌言道:“曾于两军阵前见将军风采,实乃柱国良将,宋若纳将军之言,何至于此?”
故而金国不曾为难种师道家人,默许其侄种洌扶灵归葬故里。
途中遇到强盗拦路抢劫,得知是种师道老将军的灵柩,纷纷下跪磕头致哀,并赠送银钱致意。
一个人死了,让皇帝后悔,百姓悲呼,强盗下跪,甚至连敌人都敬佩惋惜,足以证明此人之伟大。
种师道的灵柩被护送回关中,葬在长安城南的神禾塬种家祖坟,种洌兄弟几个留守护陵守孝。
无论是完颜娄室,还是完颜宗辅进入关中,都不曾惊扰种家祖坟,苛待种氏子弟。
但种家子弟不会感激金国人,始终牢记这份深仇大恨,而今种洌、种浤兄弟便联袂而来,投效秦国公帐下。
种家兄弟登门,徐还自然隆重迎接。
虽说种家军在东京已经打没了,但种家在西北的影响犹在,而且种家子弟对西北甚是熟悉,拥有旁人无可比拟的对阵西夏的经验,着实求之不得。
徐还出门之时,亲兵已经引着种家兄弟进门。
“拜见国公。”兄弟二人恭敬行礼。
“贤昆仲不必多礼。”
徐还及时伸手,将正欲施礼的兄弟二人搀扶起来,笑道:“走,湖畔凉亭,坐下说。”
东湖之畔,凉亭之中。
侍从送上茶水之后,徐还方才道:“论理到关中之后,该去神禾塬祭拜种老将军,奈何战事吃紧,军务繁忙,一直没能有机会。”
虽说是客套话,但种家兄弟亦连忙道谢。
“家里都还好吗?”
种洌叹道:“婶娘也随伯父去了,而今孝期已满,舍弟亦从江南归来,家眷已经安顿妥当。
恰逢国公击败金贼,收复关中,而今有抗击西贼,我们兄弟希望能来出一份力。
不愧种氏先祖,亦是报效大宋,希望来日有机会为伯父报仇。”
“好,种家满门忠烈,种氏子弟果真好男儿。”
徐还欣然道:“贤昆仲前来,如虎添翼,还求之不得,待击败西贼,来日宋金虽然和议,但你们应该明白。”
有些话不用多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宋金之间迟早还会开战。
只是
为种师道报仇,找金国人没错,可经略相公忧愤而死,与宋钦宗、李邦彦之流不无关系。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到底该算在谁头上呢?
不过封建时代,作为臣子,哪怕被昏君坑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绝不敢有丝毫怨怼之语。
种洌道:“我等省得,而今西贼入寇,我们兄弟希望在国公帐下,略尽绵薄之力。”
“好!”
徐还猜想,种家兄弟此时前来,兴许是有求军功,重振种家声望的打算。
靖康之前,为抵御金军入侵,调西军东进抗金,在河东太原府,以及东京两地,西军损失惨重。
种家将的家底几乎全部折损,而今有机会,飘零的种家子弟自然想要寻机再立军功,重振家族声威。
“贤昆仲少年长于西北,虽父兄叔伯上阵杀敌,对抗西贼,想必多有心得经验,而今来的正是时候。”
徐还道:“北线延安府方向,折彦质正在与西贼李良辅对阵,清涧乃贵府故地,延安府想必二位也熟悉。
暂时北上,协助折彦质,如何?”
“悉听国公吩咐。”
徐还小心地观察二人神情,种家与折家乃是西北双雄,以前不相上下,彼此之间有合作,想必也有竞争。
在两宋之交的这场浩劫中,种家损失殆尽,折家则因徐还的运筹帷幄,得以保全。
境遇不同,差别明显,徐还不免有些担心,种家兄弟会不会有情绪。
看样子,还好!
徐还满意地点点头,一边招呼二人饮茶,一边随口问道:“对了,你们可了解昔日判西安州的任得敬?”
种洌笑道:“与任得敬没什么来往,但其弟任得恭曾与我在环州共事,当时相处还算不错。
但如今任家投降西贼,背叛大宋,自然是敌我分明,如同仇敌。”
徐还闻言却突然来了兴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愁没有合适人选和渠道策反任得敬,种家兄弟便登门了,而且正巧与任得敬的弟弟有交情。
“种洌啊,你还是先不要去延安府。”
“啊?国公,我”种洌陡然一惊,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徐还摆手道:“种洌,莫要误会,本帅是想,你仍旧与这个任得恭来往,并想办法通过他联系上任得敬。”
将门子弟,岂能不明白?
种洌心念电转,隐约明白了什么,低声道:“国公的意思是?”
“任得敬如今替西贼守卫西安州,镇戎军,此而出乃萧关要冲,你们应该清楚。”
徐还低声道:“如果能想办法策反任得敬,让他重新归心大宋,大功一件也!”
第四二六章相戏碧波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任得敬的事情就这样交给了种家兄弟。
萧关可期,不过在此之前,秦州才是重点。
吴玠、刘子羽二人暂时能够应付局面,但是被动守势。
这是徐还的策略,从而坐实西夏入寇的事实,让大宋站在正义的一方,出兵讨伐叛逆顺理成章。
同时,也是为避免临安的猜忌。
随着战事的推进,徐还在向秦州陆续增兵,但他本人仍旧暂时留在凤翔府,居中运筹帷幄,同时也是为等人。
黄若彤来了。
押运了一大批火器前来。
半年未见,她待在兴州的深山里,亲自督造火器,兢兢业业,颇为辛苦,更有相思之苦。
此番北上,除了这批火器兹事体大之外,也是为趁机夫妻相见,缓解相思之苦。
东湖帅府,黄若彤乳燕投林般扑进了徐还怀里。
“来,我瞧瞧,瘦了。”
良久之后,徐还才仔细端详佳人,花容月貌依旧,但夏日旅途劳顿,有些疲惫,略微晒黑了一点,清瘦了不少。
徐还不免心疼,再度将黄若彤揽入怀中,柔声道:“夫人,辛苦你了。”
“不辛苦,徐郎在前线刀光剑影,才凶险。”黄若彤知书达理,让人只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还道:“兴州火器作坊暂时有辛赞在,若彤你便留在凤翔好好休息些许时日,为夫也好好好犒劳你一番。”
瞧见徐还嘴角的笑意,所谓犒劳,黄若彤心知肚明,经不住面色微微泛红,甚是娇羞。
“你是不知道,这半年我可难熬,司马先生整天带着李娘子在我面前晃悠,如胶似漆,让我好生羡慕,也好生愤怒!”
黄若彤掩口笑道:“司马先生与李娘子,果然都是洒脱之人。”
“可不是嘛,四五十岁的人了,比少年夫妻更腻歪,你说这早知道,我该拒绝幕僚携带家眷的。”
黄若彤笑道:“棒打鸳鸯可不好,君子当有成人之美。”
“可不是嘛,这才还当了一回君子,成就一桩美事。”
徐还笑道:“你还不知道,昨日医者进院,出去之后司马先生便表情古怪,仰天大笑,得意非常啊!”
“啊?”
“李娘子有喜了。”
出乎很多人预料,年已四旬的李师师竟然怀孕了,已经年过五十的司马靖老来得子,别提多兴奋了。
黄若彤惊喜道:“此乃喜事啊,当去恭贺才是。”
“恭贺是肯定的,但你没瞧见,司马先生鼻孔已经上天了。
别人夸他一句老当益壮,便得意半天,好像傲视所有男子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徐还笑道:“所以啊,我是盼着夫人早日到来呢!”
“我”
黄若彤恍然,越发含羞,脸上的红晕越发娇艳。
“天气炎热,我们先沐浴清凉吧!”
徐还一摆手,内院的所有护卫侍从全部离开,然后指着碧波荡漾的东湖,笑问道:“若彤生在江夏,可识水性?”
“嗯!”
“那就好,湖光粼粼,莲叶田田,相戏碧波间”
“徐郎,你说什么呢”
“我说鱼啊,你瞧如鱼得水,多好!”
徐还一边除下外衫,一边凑近道:“东湖乃是苏学士故地,我猜啊,以苏学士之风流,指不定盛夏时节曾与王夫人东湖戏水。
而今,我们住在此处,要不也附庸风雅一回,鸳鸯戏水如何?”
美人含羞点头,只听噗通一声,水花溅起,碧波荡漾,莲叶之间,藕花深处,不时秀发甩过,粉臂如玉。
两道人影宛如鱼儿一般,欢快畅游,相戏碧波间
嬉闹许久,上岸之后,又命侍女准备了温水,重新沐浴。
湖畔水榭之中,竹榻之上,玉枕凉席,两道重叠的人影身上,不多时便汗珠淋漓,还有些许欢快声音随风飘散,许久之后方才停歇。
两人相依而卧,湖风徐徐,阵阵清凉,很快便吹干了身上的汗珠,但热情却不曾退却。
小别胜新婚,半年不见,夫妻俩自然热情似火,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黄若彤依旧面色潮红,依在徐还身边,低声道:“你呀大白天便这般折腾。”
“怕什么,又没有旁人,再说了,夫妻敦伦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徐还笑了笑,柔声道:“还有啊,我呢,也是希望你尽快有个孩子,免得司马先生再显摆。”
“孩子”
黄若彤喃喃低语,身为女子,怎能不想生子?尤其是得闻李师师怀孕之后,自然羡慕。
“好啊,可是兴州那边”
“兴州那边已经上了轨道,往后你不必多费心,火器作坊终究太危险,岂能让你置于险地?”
徐还悠悠道:“是时候了,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徐郎,这个孩子”
黄若彤心思灵敏,很快便想到此事不单纯。
毕竟柔福帝姬已经生下长子徐承嗣,徐还对子嗣的渴望应该不很迫切才是。
“他们在临安,司马先生他们希望我们尽早有个孩子。”徐还没有明说,但确定黄若彤明白。
这是司马靖等人的劝谏,柔福帝姬和徐承嗣在临安,多少有点人质的意思。
自己必然是重视在意妻儿的,但麾下之人却不免有些担心。
万一
黄若彤再有个子嗣,无疑让人更安心的一些。
后嗣对追随者而言是一种保障,能起到稳定人心的效果。
尽管徐还不想如此功力,但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从谏如流。
黄若彤沉吟片刻,低声道:“妾明白,但妾以为,徐郎任何时候都应以长公主和承嗣为重。
妾得宠爱已是幸运,只想尽妻妾本分,为徐郎生儿育女,任何时候,都别无他想。”
“看你,很简单的事情,别想复杂了。”
徐还拥着佳人,笑道:“我想啊,若彤这般聪慧漂亮,生个孩子必然聪明伶俐。”
“嗯!”
“所以抓紧时间,争取在我去秦州之前,一举中的。”
徐还笑了笑,大手顿时再度不老实,佳人顿时一声婴宁。
窗外清风徐徐,东湖水波荡漾,莲叶之下,两条鲤鱼欢畅游动,相戏碧波间
第四二七章声东击西()
凤翔清风徐徐,柔情蜜意,秦州战事激烈,如火如荼。
秦州城下,察哥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指挥兵马发起进攻?
他是李乾顺庶出的弟弟,英勇善战,在西夏爵封晋王。
早年间曾率军对抗过大宋西军,最为有名的则是前两年征伐河湟。
察哥曾五渡湟水,击败宋国守军与吐蕃人,夺取熙河、西宁州等地,为西夏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是李乾顺的左膀右臂,军中柱石。
因为曾经西征,对陇右渭水一带的地形,风土人情颇为熟悉,进攻秦州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到了他身上。
察哥率领大军气势汹汹而来,本来让主动挑衅的宋人有来无回,付出惨痛代价。
不想到了之后,情况却截然相反。
宋军龟缩在秦州城里,压根不曾外出,无论他如何叫阵,刘子羽就一个态度,高挂免战牌。
察哥也尝试攻城,但秦州乃大宋西北重镇,城池本就高大坚固,刘子羽这段时间不断整修加固,更胜往昔。
纵然察哥率领数万大军,猛攻不断,始终纹丝不动,只能望而兴叹。
没办法,毕竟他麾下的西夏大军主要是骑兵,战场野战,攻城并非所长。
这也西夏一直以来的弱点,或者说短板。
纵观百年来宋夏战争,西夏但凡获胜,大都在在野战中,或者反击宋军征讨中反败为胜。
比如当年的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再比如神宗朝五路伐夏失败等等。
在野外,一旦被西夏抓住了宋军的弱点,然后利用骑兵优势和野战的长处,破敌制胜轻松随意。
但攻城掠地,却占不到多少便宜。
真正被西夏攻陷的大宋城池少之又少,自打仁宗朝庆历年间,大宋在西北修建诸多堡寨,连成一体防御线后,西夏兵马越发受到限制。
再有种家、折家以及西军驻守,戍边守土,大宋西垂疆域才得以安然无恙。
如果不是宋金海上之盟,调兵前去进攻燕云,以及后来金国入侵,西军奉命东调守卫河东,保卫东京,造成西北空虚。
西夏又怎会占领陕北数百里土地,趁机夺取熙河路,湟水谷地?
纵观西夏版图和发展史,他们在河西轻松扩地千里,将此处残余的回鹘人,吐蕃人打的抱头鼠窜,沙洲、瓜州等地轻松纳入版图。
甚至敢越过黄河与沙漠,在河套之地与辽国争抢土地和人口,互有胜负。
但在东南方向,虽然嚣张地威胁宋国,时常寇边,但一直难以完全击破宋军的堡寨防线,夺取陕西四路的城池。
离开了骑兵野战,西夏的实力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们对宋国作战的基本策略,多年来一成不变,差不多可以归纳为:武力恫吓,敲诈岁赐,防守反击,野外歼敌。
今次也不例外!
几桩引发战事的冲突莫名其妙,西夏方面确认并非自己所为,认定是金国挑拨,或更有可能是宋国蓄意为之。
故而察哥潜意识认为宋军会主动出击,大有图谋,早就做好了骑兵反击,一举击溃的打算。
结果
交战之后,情况大相径庭。
宋军一直处于守势,始终不出击,根本找不到可趁之机。
思来想去,察哥选择了围点打援,猛攻秦州,想要以此吸引宋军前来救援,然后伏击援军。
一时间攻不下秦州城,便又调转方向前去袭扰宋军粮道,逼迫宋军救援。
这一遭,终于见到效果。
为了保证蜀中到关中的粮草供应安全,吴玠及时带着大军赶到。
察哥摩拳擦掌,总算是等到了宋军一决高下的机会。
可是短暂的交锋之后,吴玠立即脱离战场,并不多做纠缠,选择在地势险要的要冲之地扎营,采取守势,与西夏大军对峙。
察哥有些看不懂了,宋军故意挑起战事,却又谨守门户,拒不出战是几个意思?
莫非宋军有旁的战略意图?
其主帅徐还和主力尚且在凤翔府,那个地方,眼观六路,是来往东南西北的要冲之地。
难道
虽说察哥只是西线秦州战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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