挞懒眉头一动,完颜希尹貌似爽快,但恐怕别有意味着,“同心协力”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却不知是何意?
“希尹,你我同朝理政,不必绕弯子,有话直说便是。”
完颜希尹笑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汉人有句话叫作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而今我大金宗室各有分歧,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当需同心协力才是。”
“没错!”挞懒对此深以为然。
希尹道:“既是举国南征,最好是各路人马都同意,全军士气高昂,全力投入战事,都统您说是吗?”
“你是说”
挞懒沉吟片刻,悠悠道:“言下之意,最好是三太子、四太子主动应允是吗?”
“同心协力,事半功倍嘛!”完颜希尹哈哈一笑。
哼
挞懒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能说动兀术和宗辅,用的找来找粘罕吗?
故意不见,推三阻四,这是想做什么?
“都统莫恼,希尹是想说,无论是对外,还是大金内部都需同心协力。”
“什么意思?”挞懒眉头一动,听出了别样意味。
“呃这个”
挞懒眉头一皱,沉声道:“希尹,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何必藏着掖着?”
“好吧!”
完颜希尹沉声道:“在下收到消息,谙班勃极烈斜也病故了。”
此言一出,挞懒心头一震,恍然大悟。
所谓谙班勃极烈翻译成汉语便是——皇储。
出于部族制度的习惯,金国初年推行的是兄终弟及制度,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死后,继位的是其弟完颜吴乞买,其弟完颜斜也为皇储。
不过很可惜,就在数日之前,没有福气的皇太弟完颜斜也病逝了。
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出现了——新任储君谁来当?
当金国从当初的部落彻底转化为一个王朝的时候,皇位继承人就不可能再那么随意,变得越发敏感、重要。
人都是有私心的,皇帝吴乞买肯定希望传位给儿子的,其子完颜宗磐已然开始在会宁府养望。
但这个局面,恐怕很多人并不乐见其成。
其中最为强烈的便是太祖子孙,父死子继乃是天经地义,阿骨打的儿子空有太子之名,却坐不上皇位,岂能心甘情愿?
尤其是二太子完颜宗望,南征北归的路上不明不白地死了,让很多人疑惑,暗生不满,背地里闲言碎语不断。
原本兄终弟及,传位给叔叔倒也无话可说,现如今完颜斜也死了,凭什么让吴乞买的儿子坐享其成呢?
完颜希尹饱读汉家典籍,很清楚宋国初年局势与而今的金国如出一辙。
宋太宗为了继位,弄出了烛影斧声的千古悬案,逼死了弟弟赵廷美,侄子赵德昭、赵德芳。
这样的悲剧,会不会在金国上演呢?
当年宋太宗那是手握大权,赵德昭、赵德芳完全没有反抗的实力,但金国不同兀术和宗辅兄弟,那可是正经的实权派。
还有挞懒、粘罕这等手握大权的宗亲大臣,所以吴乞买想要扶儿子上位,并不是容易事。
这不,斜也刚一死,完颜希尹便坐不住了。
“希尹,你是说”
“都统驻守中原日久,宋国初年皇位之争,想必耳熟能详吧?”
挞懒闻言,不由沉默。
“若大金重蹈宋国覆辙,危矣!”
完颜希尹叹息一声,悠悠道:“除非”
见完颜希尹欲言又止,挞懒轻声道:“除非什么?直说便是。”
“除非谙班勃极烈的人选,让各方满意。”
各方满意?
怎么可能!
不过挞懒很快便反应过来,完颜希尹的意思应该是让粘罕、以及兀术、宗辅几人满意,自己最好也不反对的人选。
粘罕的元帅府尾大不掉,等若半个朝廷,与吴乞买明争暗斗日久,怎么愿意其子登上皇位,兀术和宗辅自然是希望皇位回到太祖一系。
一个清晰的事实摆在面前,无论自己什么态度,只要这两路人马不赞成,完颜宗磐就别想当上太子。
粘罕并非太祖子嗣,必然与皇位无缘,倒是兀术和宗辅
可
用脚趾头想想,粘罕也是不愿意兀术、宗辅这等强势人物上台的,故而只能求同存异。
那么,结果是什么呢?
“汉人讲究嫡长子承袭,太祖嫡子宗峻英年早逝,委实遗憾,不过嫡长孙合剌聪颖机敏,自小得韩昉教导,执射赋诗,礼德俱佳”
完颜希尹轻笑道:“而今虽然年纪尚小,但过上几年,定是个英武少年,国之栋梁不知都统以为然否?”
第三四六章国事为重()
挞懒走了!
完颜希尹目送他离开,嘴角浮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现在可以回去向元帅交差了,自己多少也能心安一些。
兀术回朝之后,除了与挞懒不对付之外,对元帅府,尤其是自己,也没什么好脸色。
完颜希尹心知肚明,他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清楚那个致命的纰漏。
那封密信,被徐还劫走了。
而今看来,应该是落到兀术手里了。
这等挑拨离间的机会,宋人怎么可能放过?
而且相当高明,连挞懒都与兀术不合,却不知都统是怎么得罪了四太子?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弥补,缓和彼此之间的紧张关系。
皇族宗亲,国之权贵,无论彼此之间如何算计,这些事情注定只能心照不宣,不能摆上台面。
且不说没有证据,即便有也不能完全撕开脸皮,除非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或者掌控了绝对权力。
完颜斜也死了,金国皇储空悬。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却也是个好机会。
吴乞买的儿子继位,并非各方乐见的局面,兀术在军中和女真人中呼声颇高,但万万不能让他登基。
粘罕和挞懒不答应,完颜希尹也不希望。
一旦兀术登基,恐怕就会向自己提起屠刀,四太子那般高傲的人,不会轻易放过算计过他的人。
不能让他成为储君,但既然要和解,就需要拿出点诚意,让四太子尝到些许甜头。
让皇位回到太祖一系,这是他们乐见其成的局面。
想必兀术心里也清楚,他自己没有机会问鼎皇位,这个结果,四太子应该能够接受。
当然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立即与皇帝吴乞买对立,并非明智之事。
储位,从来就应该徐徐图之。
在储君问题上达成一致,其他问题将会缓解,甚至是被掩盖,南征之事也能顺理成章“同心协力”。
不管内斗多激烈,一致对外是大金的国策,关乎整个国家,女真族的存亡兴衰。
看过汉家典籍,华夏历史的完颜希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故而很乐意促成南征之事。
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国事为重。
哪怕不能趁机灭宋,多占领一州一城,撕下一块肥肉都是好的。
还有那个徐还,能够能早日将其消灭,最好不过。
从当初单枪匹马的逃犯,到偷袭幽州的勇士,再到击败兀术的统帅,徐还成长的太快,也太可怕。
汉人历史上有过太多力挽狂澜的人物,卫鞅强秦、冉闵杀胡、郭子仪兴唐
一个人强大一个国家,兴盛一个王朝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今宋国出了徐还,大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趋势。
这让完颜希尹有些不安,可惜未能将其剿杀在萌芽状态,以至酿成今日之患。
往后的每一个机会都不能再错过,必须善加利用
阿嚏!
身在岳州的徐还猛然打个喷嚏,心中不禁暗道:谁这么念叨我?看来记恨我的不少啊!
哼哼!
临安的反馈已经回来了,当看到裴元衍的信函里绘声绘色,描述群臣在朝堂上弹劾,然后被捷报打脸的情形,忍不住连声发笑。
尤其是看到其中关于范宗尹的描述,徐还忍不住连连摇头。
他也有些不解,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范相公,竟然让他如此惦记,弹劾一次又有一次,好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哪怕自诩为文臣之首,不待见武将,也用不着如此吧?
大宋而今的局势岌岌可危,全靠武将抵御外辱,苦苦支撑,用得着为了些许虚名内斗不休吗?
怎么就没有一点“国事为重”意识呢?
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是范相公着实小肚鸡肠的厉害,些许无名之火,竟被他生生烧到了这个地步。
很遗憾,这一次终于烧到了他自己。
丢了面子不说,据说还失去了皇帝的宠信,那么相位不保只是时间问题。
少了一个扯后腿的人当然让人高兴,文官们也会因此这次的教训学乖,往后朝中反对自己的声浪将减小,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但是
这一遭,秦桧竟然没上当,而且借机获得赵构的宠信,地位越发稳固。按照目前的趋势,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成为宰相之一。
毫无疑问,这是个坏消息。
徐还绝不相信秦桧改邪归正,之所以这么做,说明他还算聪明,也足够阴险。
据说秦桧与范宗尹关系不睦,开始反目,这便是一个明显的讯号。
范宗尹可是秦桧回宋入朝的大恩人,一个恩将仇报,踩着恩人上位之人,品性如何不言而喻。
越是如此阴险,小心翼翼,越是有所图谋。
当有一天,他身居高位之时,危害将难以想象。
不死不休的局面是注定的,该小心防备了
当然了,也并非都是坏消息。
赵构的奏疏已经到了,因献策之功,册封黄若彤为江夏县夫人,并顺理成章地赐给自己为侧室。
这其中,柔福帝姬付出了多少努力不言而喻。
书信里只有寥寥几笔,说什么黄家妹妹温婉聪慧,忠贞贤淑,能照顾徐郎起居,自己放心云云。
除此之外,并无他言。
裴元衍则来信告知柔福帝姬入宫求见太后,之后向皇帝请旨等详情。
一切和预料的相似,柔福帝姬果然是个大度明睿的女子,处处为自己考虑。
有妻如此,实乃幸运。
只可惜现实所迫,未来一段时间仍旧远征在外,不能陪伴他们母子身边。
让徐还好奇的是,柔福帝姬还给黄若彤写了封信。
到底写了什么呢?是示威?叮嘱?还是
前去询问之时,黄若彤连连摇头,一个字都不肯吐露,只推说是女儿家的闺中密语。
还叮嘱徐还,千万不能辜负了长公主云云。
两个压根没见过面,却要共享一个丈夫的女人,按理说应该是“仇人”才对,怎么现在一副相见恨晚,宛如闺蜜的情形?
也不知自家嬛嬛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寥寥几笔竟然让黄若彤这般乖巧。
不过乖巧的有些过分,想要入室探望,稍作温存之时,竟然被佳人拒之门外。
理由名分虽定,但大敌当前,当以国事为重!
第三四七章李师师()
国事为重!
荆湖兵马已经整顿完毕,两支军纪严明,将校精干的兵马已经基本成型。
人数并不多,徐还和岳飞的态度都是精益求精,老弱病残和兵痞之流被排除在外,留在地方驻军之中。
徐家军和岳家军皆是精锐,班底搭建好之后,尔后扩充人数便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眼下这个阶段还需要低调。
“徐家军”、“岳家军”的称号还不能摆上台面,皇帝和朝臣是决不允许“私军”出现。
虽然事实上,这几年大宋私军现象很严重,比如刘光世的“太尉军”。
正是因此,刘光世深受皇帝猜忌。
徐还不希望如此,作为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帝王猜忌将会是致命的。
整军结束,平叛继续。
水战大捷之后,一个良好的趋势出现了。
鉴于攻守之势转变,很多叛军将领都意识到自身处境,和朝廷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故而当徐还派出使者,恩威并施之时,他们纷纷倒戈,接受朝廷的招降,或者主动投诚。
杨钦、刘衡、金琮、刘诜、黄佐等一众叛军首领、部将纷纷投诚,使得叛军本就薄弱的残军进一步瓦解分散。
不曾想,此等局势下,杨幺、夏诚仍旧拒不投降,摆明了要负隅顽抗到底。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刀枪说话了。
到了这个份上,官军占尽优势,徐还和岳飞毫不担忧,彻底剿灭叛军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投降的叛军将领成了官军最好的向导,叛军的底细也彻底暴露在官军面前。
其中以杨钦最为积极,将鼎州叛军方方面面的情况向徐还抖了个底朝天。
目的显而易见,单单是弃暗投明只能保住小命,想要保住身家,寻求富贵,需要另立功劳了。
“驸马,单破鼎州水寨其实不难。”
“哦,你有计策?”
“谈不上计策,只是水寨本来的一些缺陷罢了。”
杨钦舔着脸,含笑道:“水寨多建在临湖的港汊之中,进入九十月,沅江水量减少,洞庭湖如果持续泄水,水位下降。
届时以大船堵住水道,港汊之间通行不便,叛军便无处可逃,将成为瓮中之鳖。再于水中抛撒水草,缠绕机轮,如同中秋夜那般,车船将毫无反抗之力。”
“有道理。”
徐还轻轻一笑,果然是内部人最为了解自身弱点,无需强攻,便可让叛军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可是,杨幺此人穷凶极恶,恐怕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徐还沉吟道:“如果杨幺绝地反击,拼死一搏,会有什么手段?”
“这个”
杨钦沉吟道:“回驸马,据罪将推测,兴许可能与贺州的曹成勾结。”
“曹成?”
徐还想起枢密使赵鼎新近发来的公函,有个叫曹成叛贼在岭南纵横抢掠,在道州、贺州聚集了十万兵马。
而今大宋局势岌岌可危,四面起火,无暇顾及岭南,才让其坐大。
枢密院并未有岭南平叛的打算,赵鼎只是提醒徐还小心,万一杨幺与曹成勾结,会是不小的麻烦。
想当年,仁宗朝侬智高叛乱,席卷整个南方,举国为之震动。
不过那时大宋的根基主要在北方和江淮,南方叛乱的影响并不那么大。
但今时不同往日,宋室南渡,唯有半壁江山,如果再生大规模叛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万幸,兴许是觉得自己实力强劲,发展势头不错,不愿意与旁人分羹,杨幺始终不曾有联络曹成的意思。
不过大败之后,局势岌岌可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贺州在桂林附近,与荆湖就隔着一座南岭,很容易翻山来袭,与杨幺合兵一处。
曹成麾下有十万兵马,即便大部分是乌合之众,实力也不可小觑。
如果真的参战,那么荆湖平叛之路无疑会延长,眼下貌似即将大获全胜,实际上战事才刚刚到半程。
不过也好,曹成纵横岭南始终是个祸患,朝廷迟早要平叛,否则哪里能安心北向抗金呢?
而今大军在荆湖,万一谁上疏建议,让自己翻过南岭去平叛,毫无疑问是一件麻烦事。
岭南之地多山多林莽,瘴气严重,且道路崎岖,不像荆湖可以借助长江、洞庭湖、湘江运送粮草。
前去那里平叛,费时费力,吃力不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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