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声不断在湖面上响起,让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叛军越发惊恐,越发慌乱。
不能乱!
杨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陷入了包围,但自家有车船,水战还是有优势的,现在强行突围还来得及。
命令下达,几位亲信将领率领车船向官军的楼船发起猛攻,旨在撕开一道口子,借助速度优势及时逃生。
可是
当叛军将士踩动轮子的时候,愕然发现竟然很涩,甚至是踩不动,借着月光一瞧,轮子上缠绕着厚厚的水草。
如果只是个例也就罢了,当很多车船被水草缠绕时,他们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看到远处有官船似乎在不断往湖中抛洒物品时,杨幺险些坐倒在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车船的构造,很显然官军找到了克制车船之法,只是一直秘而不宣罢了。
大势已去!
尽管杨幺不想承认,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徐还的安排一环套一环,可谓是滴水不漏,只要自己钻进来,就是万劫不复。
杨幺看了一眼月光下的艑山,想当初就是在这里歼灭了洞庭水军,一战成名。
而今却要在这里大败,甚至是全军覆没,成也艑山,败也艑山,这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不,不能就这么放弃。
即便是水战败了,叛军还有根基,就可以继续经营自保,继续发展壮大,卷土重来。
自古以来,有太多帝王霸业就是这样成功的。
想想刘备,称霸蜀汉之前曾经有过多少次失败,有多少次被追打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成大事者,必须要经得起挫折,坚忍不拔方能成功。
杨幺不断鼓励自己,然后叫上夏诚,朝官军船队的缝隙杀了过去。
大队人马不能突围,但少数人马杀出一条路生路总归可以吧?
洞庭湖上的战斗在继续,眼见叛军已经七零八落,溃不成军,牛皋发出了信号。
湖边的官军看到火光信号之后,立即入城,前往大校场奏报给徐还。
“有个好消息,好让诸位安心。”
徐还笑道:“李彦先、牛皋两位将军已经在叛匪水军围困在艑山之下,此刻正在全力歼敌。
想必天亮之时,就会有捷报传来,说不定,还能看到杨幺的人头也未可知。”
闻听此言,校场上的将官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会心笑容,纷纷起身道:“驸马妙计歼敌,我等佩服。”
“叛军歼灭在即,可喜可贺。”
“好了,大家现在可以放心喝酒了,不过这庆功宴嘛!”
徐还沉吟道:“初到岳州之时我就说过,待岳阳楼修复之日,在楼上设宴请功。”
“甚好,让千古名楼见证平叛大捷,实乃盛事。”
“届时可请大儒名士,仿范文正公题记岳阳楼,记述驸马平叛之功。”
徐还笑而不语,转身看着孔彦舟,这厮到了此时仍旧这般淡定,不容易啊!
“孔彦舟啊,你这是仍旧心存侥幸吗?”
孔彦舟冷笑道:“毕竟没到最后,局势如何尚且难料,驸马是否高兴过早了?”
“也是,战场之上,有些事确实不到最后胜负难料。”
徐还点点头,沉吟道:“不过嘛,即便杨幺不似,叛军也会损伤大半对于你们引以为傲的车船,你就不要心存任何幻想了。”
“你有办法破解了?”
“不错,多亏了黄娘子,想到个简单实用的好主意。”
徐还戏虐道:“想必此刻,叛军的车船在水面上寸步难行。”
“哼!”孔彦舟冷哼一声,似乎仍旧不大服气。
“当初面对金贼之时,你若如此硬气,该多好?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徐还忍不住摇头叹息。
孔彦舟则索性闭上眼,算是逃避吗?
“有件事我很好奇,前次艑山水战时,岳州空虚,你是守将,如何不直接向叛军献城呢?”
王躞同样对此好奇,他就是因为这一点对孔彦舟笃信不已,险些误了大事。
孔彦舟没好气道:“我虽是守将,但城中将校大都不是我的人,没把握可以号令他们何况王躞不算很笨,回来的也快,我能怎样?”
和预料的差不多,可是
徐还注意到,自始至终孔彦舟都气定神闲,好似一点都不焦急,这完全不符合一个被抓获,必死无疑奸细的反应。
他不在乎生死,已经彻底放弃抵抗?
不会,一个会放弃气节,投降异族的将领,说他不贪生怕死,不可能。
那是对叛军还有所幻想?还是还有其他保命的手段?
看到孔彦舟风轻云淡的表情,徐还莫名有些心慌。
直觉告诉他,孔彦舟这般有恃无恐,一定有所凭恃
难道是自己有什么漏洞被他抓住,有吗?
徐还不敢怠慢,脑中飞速回忆各种安排,与可能的后果,确认是否有疏漏的细节
第三三四章养寇自重()
月光下的洞庭湖上,喊杀声一片。
叛军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缠上水草的车船行动大大迟缓。
尽管叛军将士不断清理转轮,但架不住官军不断往湖中抛撒大量水草,清理变得徒劳无功,毫无意义。
行动不便的车船就这样飘荡在湖面上,成为官军的活靶子。
要么死于箭镞之下,要么楼船驶过,被大挠钩掀翻在湖中,然后在水中奔命。
叛军败了!
猝不及防,毫无悬念。
数月之后,艑山水战再次上演,只不过这一遭几乎全军覆没的是叛军。
务必全歼!
这是临走之时徐还的命令,为了给前次阵亡艑山的将士报仇,也是为了早日平定叛乱。
李彦先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他很清楚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如果走脱了叛军,尤其是杨幺、夏诚这些头目,后患无穷。
围攻,务必全歼。
李彦先还是收缩包围圈,试图将叛军彻底围剿在内。
但是他忘了,欲速则不达,包围圈向前挺近的过程中,难免有些纷乱,也就给了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自从看到楼船堵截航道之时,杨浩就知道今日败局已定。
他是个很果决的人,看到城头火起,可以果断撤离,放弃已经登岸的兵卒。
此时此刻,自然也做出同样的决定。
全部逃生肯定不可能,今日这个局面,必定要牺牲大部分,不过也值得。
只要自己能够突围,能带着部分亲信逃生,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故而事实上,杨幺早已放弃了指挥,这种情况下指挥反抗显得很徒劳,保存实力,专心寻找时机突围才是正理。
现在,机会来了。
李彦先率部逼近的瞬间,杨幺突然率领亲信出击,在楼船的缝隙间寻得一条通道。
楼船体型巨大,巨大水浪将附近的水草冲到一边,车船有了发挥的空间。
杨幺所部立即率部扑了过去,抓住仅有的时机向外突围。
李彦先发现时,仓皇调集战船围堵,奈何阵型变动,加之船大难掉头,竟然没及时堵住缺口。
纵然有几艘战船赶过去,但杨幺为了突围,完全是拼命的架势,根本挡不住。
眼睁睁地看着杨幺逃脱,李彦先忍不住扼腕长叹。
追击是很定要得,但茫茫洞庭湖,一旦逃走了,想要追上可就难了。
尤其是洞庭湖深处,那是杨幺的地盘,叛军有地利之优,指不定还有什么陷阱。
天亮之前若是追不上,就只能罢手,穷寇莫追乃是兵家至理。
李彦先无奈沉默,当此之时,只能尽全力围歼余下叛军,待天明之后彻底清扫战场。
当然,战场情形要随时报告徐还。
所以有传信兵迅速乘坐小船,往码头而去,登岸赶到城内。
“回驸马,李彦先将军禀报,于艑山围歼叛军大部,叛军兵卒死伤惨重,待天明之后详细查验后汇报歼敌数。”
“很好!”徐还满意地点点头。
下面的岳州将官也都长松一口气,满心欢喜,脸上尽是得意神色,相互道贺。
“不过”
见传信兵吞吞吐吐,徐还温言道:“没事,直说就好。”
“杨幺,杨幺趁乱突围了,李将军派人追击未果”
唉!
在场的岳州将官大都叹息一声,甚为遗憾,这是一场漂亮的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歼其主力,大获全胜,着实让人兴奋,偏偏美中不足,让狗跑了。
遗憾啊,也让这场大胜打了不少折扣。
不过徐还并不甚在意,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一战全歼叛军固然是好,但过于奢望,能在洞庭湖为祸许久,杨幺多少有些能耐。即便是中了埋伏,也不会全无反抗。
绝境之时,求生的欲望会很强烈,身为伪楚国的天王,拼命突围,求得一线生机不难。
虽说难免遗憾,却也需理智对待,平叛不可能一蹴而就。
此番杨幺损失了大部分主力,叛军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彻底清剿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正是徐还想要的局面,甚至可以说,杨幺只身逃走,求之不得。
养寇自重!
是古来重臣大将常用的手段,徐还本来颇为不屑,眼下却不得不这么做。
好在并非故意放走杨幺,突围溜走,只能说明他气数未尽,也意味着徐还有此机会。
杨幺若是死了,荆湖之乱等若彻底结束,自己也就没理由再待不下去,手中的兵权也得交回去。
还有很多大事未做,徐还怎么愿意?
眼下杨幺溜走,虽无甚威胁,但大片土地仍旧被叛军占据,在收复失地之前,自己仍需坐镇岳州。
此战之后,威望日隆,而且可以借着孔彦舟为由头,名正言顺地整编岳州兵马,安插私人,组建自己的势力。
然后等待机会,另作图谋。
这个趋势很好,很完美,完全契合需求。
所以徐还一点都不介意杨幺突围逃走,但在众人面前,他不会泄露分毫。
徐还沉声道:“传讯给李彦先,让他不必自责,穷寇莫追,以免中伏,专心请教叛军残余即可。”
“是!”传信兵松了口气,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众将官也听得分明,徐驸马不仅谋划得当,思路明白,待人也十分宽和,跟着这样的主帅是福气啊!
听到众人的奉承之言,徐还只是会心一笑,然后转身看向孔彦舟,笑道:“当此之时,孔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可惜啊,竟然走掉了杨幺!”孔彦舟戏虐一笑,始终淡定如初。
徐还眉头一皱,心中的那个怀疑越发浓重了,孔彦舟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叛军已经指望不上了,岳州城,乃至整个荆湖没有人能救他,除非他能自己逃走
但大校场里有大量兵丁守卫,孔彦舟本人也早已被捆绑起来,除非自己放了他,否则插翅难逃。
放了他
自己怎么可能放了他呢?除非是
徐还心里咯噔一下,脑中飞快地转个几个念头,浮过几个人的面容,瞬间面色惨白。
“徐驸马,终于想到了?”孔彦舟哈哈大笑,格外得意!
第三三五章一失误几成千古恨()
徐还终于反应过来,孔彦舟为何有恃无恐。
没人能救他,自己也不会主动放了他,除非是被迫
这个世家上,能让徐驸马被迫放人的,除了皇帝的圣旨,便只有被要挟。
前者显然不可能,至于后者
岳州之地,能被孔彦舟掌控,威胁到自己的只有黄若彤和苏红袖。
为了迷惑叛军,张宪大军调动离开,那座别院里只剩下少数兵丁守卫。
如果孔彦舟派人前去偷袭,守卫可能难以抵挡,那么
突然之间,徐还后背冷汗津津,脸色瞬间惨白,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只听孔彦舟得意道:“徐驸马,你的计策和佯装都很成功,我是上当了。
但是自打王枢相遇难,我无依无靠,被发配荆襄之时,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得靠自己。”
徐还恍惚记起,孔彦舟当初便是以王渊为靠山,但苗刘之变中王渊被杀,之后他前往江夏任职
也许是正常的调派,但在孔彦舟看来却是发配,以至于受伤被金贼俘虏。也许正是因此,他对朝廷心有怨怼,这才与叛军勾结。
孔彦舟续道:“所以自打一开始,我就没全指望杨幺,无论成败,都要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哪怕是佯作演戏,徐驸马对那位黄娘子颇为怜爱,也许不是逢场作戏我想驸马不愿意拿两位俏佳人的命换我这条烂命吧?”
“给我看好他!”
徐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撂下一句话:“你最好向天祈愿,但愿两位娘子没伤到一根头发,否则,我让你后悔做人。”
“哈哈哈哈!”
也许是觉得自己赌对了,孔彦舟哈哈大笑,徐还则冷着一张脸,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快步离去。
在场的岳州将官都清晰感受到徐驸马身上透出的那股杀气,明明是胜利大捷的喜事,谁曾想竟出了这样的变故。
孔彦舟竟然要挟持两个女子为要挟,而且起效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觉得那是两个普通女子,尤其是那位黄娘子,虽说先前是与驸马逢场作戏,迷惑叛军与内应。
但一个英武青年,一个美貌少女,郎才女貌,孤男寡女,日久生情完全在情理之中,说不定已然假戏真做
那日在码头上,徐驸马将黄娘子揽入怀中,也许除了演戏,也却是是发自内心。再瞧瞧此刻驸马的焦急神色,一切显而易见。
徐还是真的急了。
两位姑娘有危险,自打心里泛起这个念头,他就格外揪心,人家好心好意来帮自己建言献策。
还陪着自己演了这场大戏,成功骗叛军入彀,大功告成之日却落入险境,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而且
脑海中不断浮过两个女子的身影,尤其是黄若彤的倩影,以及那张淡淡的笑脸
她绝对不能有事!
不经意间,徐还猛然发现一个事实,自己对他的保护欲并非仅仅出于道义,而是源自心灵深处。
每日谈天说地,相处接触,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动情了!
该死!
徐还很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哪怕想不到孔彦舟会有此一举,但叛军来袭,城外多少有些危险,应该把她们姐妹接到安全之地才是。
竟然疏忽了,不可饶恕啊!
也正是因此,徐还越发着急,骑上一匹马,带着一队亲卫,飞快地奔向了城外的别院。
但愿老天保佑!
徐还默默祈祷,心中暗道:若彤,一定不能有事,等我!
黄若彤知道,今夜是徐还动手的时候。
一切都做的很妥当,只是不知道奸细和叛军会不会上当?
但愿吧,布置了这么久,要是全无效果,多么可惜?想必他会很失望,不仅做出的那些牺牲会付之东流,恐怕也会背上骂名。
那些佯作的荒唐之举,很难说的清楚,肯定会被人误会,然后被人攻讦,这对他肯定很不利
至于自己的名誉等等,黄若彤倒是没想很多。
反倒是表妹苏红袖,整日阴沉着脸,对此事多有怨念。
尤其是那日码头的事情传开之后,苏红袖就有些不大开心,对自己倒是没说什么,但对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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