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洛从暗处走出来,缓缓跟在司空凌和端午身后朝地牢走去。
地牢上方是一层简单的平房,入房后,司空凌径直旋转油灯,挂关公画像的墙壁顿然旋转成门,司空凌拉着端午的手朝暗门内走去。两侧油灯昏黄,斜梯而下,端午暗自惊诧,凌王府内果真是机关重重别有天地。
接着便是甬道,甬道尽头则是一道严实的铁门。司空凌上前轻敲一侧的墙壁三下,铁门顿时应声而开,两名男子恭敬道,“参见殿下。”
左右两方与前方的通道在铁门处交汇,司空凌拉着端午的手朝左边走去,那是通往密室的方向。
端午突兀地感受到从司空凌身上传来一阵暴戾之气,连拉着她的手掌顿时也冰寒胜过她的体寒。端午眉头愈加紧蹙,愈往前行愈觉得自己陷入冰窖之中一般。终是走到尽头,端午便看见黝黑的铁屋反射油灯幽黄的光芒,却是阵阵寒光凛然。
吱呀一声,铁门缓缓开启,端午一眼便看见上方的书案,还有一张木椅,端午顿时联想到绪王府的紧闭室。她惨遭折磨至死的地方。
司空凌嘴角笑意阴寒,上前一步,端午亦随其后,待迟墨进入密室之内后,铁门骤然紧合上。
“啊——”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顿时涌入端午耳膜内,端午错愕的抬眸望向发声之人。
青丝成结,脏乱不堪,衣衫褴褛,形如枯槁,周身血迹斑斑。端午原本惊诧的神情顿时变得恐惧起来,就那么一瞬间又被不可抑止的愤怒仇恨所代替,是那个人渣,害死她娘而毁了她清白的人渣!
“啊!”端午失声尖叫出来,手心指甲嵌入肉里,死死地瞪着被绑在木架上的男子。
“现在他的命在你手上了。”司空凌放开端午的手,嘴角邪魅狂肆的笑容在寒光的映射下恍若鬼魅般恐怖阴寒。
背脊僵直,眼眸的恨意似火般喷发,端午一步一步朝那人渣走去。
“是你,是你祸害,你竟然叫人抓老子来,去死!你去死!早知道当初我就该一把掐死你!”男子亦一眼便认出端午来,恶毒的诅咒道。
“啪——”身侧的侍卫使劲地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
殷虹的血迹顿时顺着男子的嘴角而下,端午冷冷地笑着。
所谓养父(下)
“可是,我没死。”语气冷如玄冰,端午紧咬牙关,滔天恨意滚滚袭来。
男子被端午凶狠的眼神吓得一呆,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刀。”端午依旧死瞪着男子,这话自然是说给司空凌听的。司空凌正朝站在男子两侧的侍卫微微示意时,翟洛迅速上前,掏出怀中的漆黑幽冷的匕首递与端午。端午颤抖着右手接过,紧握刀柄,青筋乍现,指节泛白。
猛然朝那男子刺去,毫无任何征兆!大半个刀身顿时埋入男子身体,他痛苦地惨叫,被捆绑着的四肢拼命挣扎。
“第一刀,为娘嫁你而不值。”
使劲地抽回刀,血液飞溅至端午的素衣和脸庞上,端午置之不理,又迅速而坚决地刺进男子体内,“第二刀,为娘之死而报仇。”
“啊——”男子又一声惨叫,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恐怖,“你这该死的祸害,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泛白的指节染上一层鲜艳的血液,妖艳至极,端午被喷射而出的血液映红了双眸,握着滴血的匕首的手不止地颤抖,瞳孔骤缩,再次拼命一刀向男子刺去——
“第三刀,我为自己报仇!”
当年的凌辱,一直铭记于心,连睡梦中都不曾忘却,如今终得手刃仇人,娘,您的在天之灵,是否能够安息?
端午不禁倒退一步,右手指缝间渗出猩红的血迹,紧咬牙关,浑身颤栗不止,似在极忍痛苦和悲怆。狐眼依旧恨意明显,男子喷射而出的血顺着端午的脸颊缓缓流下,对端午苍白的脸对比明显,煞是恐怖。
“怎么,就这样就算报仇了?”司空凌饶有意味的邪笑漫上阴柔的俊脸,语气微有轻屑。
端午死瞪着那面目狰狞的男子,司空凌的话恍若刺激了她仇恨而紧绷的神经,大步冲向前去拔出整个刀身都嵌入男子体内的匕首,顿时血入泉涌,猛然喷进端午眼眶,立即酸涩无比。
端午微闭狐眼,一片血红的天地,端午迅速睁开眼眸,依旧是那个人渣的模样,端午再次猛一闭眼并缓缓举起尖刀。
娘,我要为我们报仇。
匕首越过头顶,猛然向下刺去那一刻她却戛然停止在半空——她突地看见红色的天地内,浮现娘虚弱苍白无力的脸,她干燥皲裂的唇瓣翕合,“不要,不要杀人……”
“不要背负生命之重……”浅浅而焦灼的声音隔空传入端午耳膜内,端午高举匕首的手颤抖地厉害。娘,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善良?没关系,我杀了他,然后我再抵命,娘,我就不怕背负一条生命了。而且,他本来就该死。
端午贝齿紧咬,心一横,手中匕首猛然再次朝那男子刺去——突然却被一只强有力而冰冷的手掌接住,端午促然抬眼,而娘的影子顿时消失不见,惊诧中而微带愤怒地眼神直指翟洛。翟洛,你为何要阻拦我报仇?
“我替你杀了他。”翟洛伸出另外一只手取过端午紧握的匕首,眸中亦是杀机一片。他只是不想淡漠的端午手中沾上死人的鲜血而已,像杀人这种事,应该交由他这种杀人如麻死后下地狱的人来做。
司空凌原本非常满意端午如是表现的,他是恶魔,那么她做为恶魔的女人,是不是也应该同样狠毒无情?她心软了,翟洛竟然也跟着心软了。呵。
“慢着,翟洛。”
司空凌出声制止翟洛即将封喉见血的动作,徐徐步至端午身旁,阴柔笑道,“他碰了最不该碰的东西,处以宫刑。”
宫刑之后,便成太监。
秋霞那个军妓说过端午曾在梦呓中求这个人渣去给她娘去买药,还求他放过她,她是他的女儿,后来到娘死之前才告诉她,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想来那段日子,端午也是极其难熬的。司空凌的手掌落在端午的腰间,眸中阴寒无比却轻笑道,“骂本殿下的奴婢,割舍。”
男子惶恐摇头,狰狞地神情中满是惧怕,看着司空凌恍若看见地狱煞神一般,“不要啊,大人,我求你,我错了,求你放过我!端午,快,快向大人替父亲求情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端午狠下心来决绝地转身,脸色苍白而阴沉无比。早在他压在她身上那刻起,她就早已没有了父亲。
“每日割肉五十块,放血一碗,拿去喂狗。不能让他死,本殿下要慢慢地折磨他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一阵阴风吹过,油灯左右摇晃,两个侍卫不禁心中一悚,而司空凌幽冷的命令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殿下的手段从来都狠毒无比,从来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
“殿下,我要亲自动手。”翟洛把玩手中幽寒的匕首,嘴角浮上一抹魍魉之笑。翟洛曾用一个时辰的时候来凌迟处死一个人,刚刚三千六百刀,不深不浅刚好最后一刀毙命。
司空凌笑容舒展开来,猛然一把打横抱起浑身血迹的端午,柔声道,“你不适合看这种血腥的场面,我们回殿去。”
端午依旧瞪大着狐眼,心中五味翻陈,双手拼命地攒着拳头。
刚及玄门处,端午便听见男子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可就那么一瞬,连惨叫声也变成了口齿不清的呜咽声,端午明白,他惨叫之时,翟洛已经将他割舍。
一滴清泪顿时涌出眼角,与脸庞上的血迹混合在在一起。端午蓦地闭上眼睛,娘,你看,我们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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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通之语
司空凌径直将端午抱去了华清池,亲自为端午拿了套苍蓝色衣衫放紧池边后,又退了出来静待端午,颇似君子一般。
端午心头却空空了一般,似乎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恋,娘的仇已经报了,而娘亲的仇关于绪王爷,她全然不该如何是好。浑浑噩噩地穿好衣衫,步出华清池的玉石宫门,司空凌便上前一把打横抱了她,大步朝永泰殿走去。司空凌似乎愈来愈习惯抱着端午了。
永泰殿前,一袭锦衣,与侍卫低声交谈,端午看得真切,是召通。应该是迟墨遣他来的,那么迟墨应该不在王府,一想起迟墨端午心头便一阵晦涩难言。没来也好,相见不如不见,以免到时候会更难过。
“参见殿下。”侍卫们见司空凌走近,齐声行礼着。
召通应声转身,见端午被他抱在怀中,圆瞳骤然一缩,眸中微显诧异,但还恭敬无比道,“参见四殿下,我家公子命我向端午姑娘传个话,不知四殿下能否暂避一下?”
“本殿下奴婢的事,本殿下自然应悉数皆知才是,何来避讳之说?”司空凌微显不悦,看来迟墨果真不会对端午死心。
“什么事?”端午平复好心头情绪,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调问道。
召通微一蹙眉,此事本就瞒不过司空凌,便道,“公子在寒山寺等着姑娘,说姑娘不去,他就留在那里了。”
“什么?”端午终还是不禁惊呼出了声,迟墨的意思是她若不去,他便出家为僧?
“姑娘,我家公子为你付出了多少姑娘定然心中有数,姑娘可别枉费公子的一片心意。”
“迟夫人、迟老爷会允许他这般肆意妄为、任性鲁莽的举动?”端午厉声反问道,迟墨,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我从来都不是你值得付出的女子。我一点都不配。
“公子决定的事有谁能阻止?若是姑娘愿意一试,公子或许会收回心意。”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端午去寒山寺么?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本殿下的奴婢自然会一直守在本殿下身边。”司空凌逸眉微蹙,大步凌然抱起端午迈进宫门。
召通面色一沉,冲宫门大声喊道,“端午姑娘,你若是真狠得下心让公子长伴青灯,我召通便是看错了你!”
话毕,召通便拂袖大步离去,颇为忿忿不平。
而不远处的丛林间,一袭粉色身影婀娜袅袅,咬牙切齿道,“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再纵观凌王府上下皆知他们冷刹无情四殿下,竟然在王府内时刻的抱着那个狐眼女子,果真是宠爱有加,片刻不忍分离。
待司空凌将端午抱回殿中后便将她放置正殿的卧榻上,而后他便命令其他丫鬟为其更衣。端午坐在榻上,低垂着秀脸,脸色仍旧苍白,眼底晦涩不堪。
秋姐上前为其倒了杯碧螺春,茶香飘散四溢,又将杯身让端午捧在手心,亦供其取暖。
端午默默感受秋姐对她的好,微微扬起头,冲秋姐扯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那笑容却看得秋姐难受得想抹眼泪,这个孩子连笑容都这般苦涩令人心疼了。于是迅速地背转过身,站到端午身后去,她宁愿看着端午削弱萧索的背影。
一袭暗青色常服称得司空凌挺身俊立,腰间寒玉更彰显雍容华贵,阴柔俊脸上依旧是那抹玩世不恭邪肆轻笑,微眯细眼内慵懒倦怠盈斥却显得格外的睥睨天下,薄唇轻启,“传膳。”
模样俏丽清秀的丫鬟立即施礼退下,不多时,玉盘珍馐便摆满右边偏殿的席桌上。司空凌正坐上方,而端午则端午下方,一如迟墨昨日所看到的那般一样,司空凌亲手盛了一碗鹿茸汤递与端午,语气亲昵道,“这是我特地命人去深山抓来的麋鹿,多吃鹿茸对你身体有好处。”
这样就能弥补你对我造成的折磨和伤害?端午暗自反问,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亦没有抬手拾起银匙将汤喂入口中,依旧微垂着头,不曾看向司空凌。
“据说千年玉蟾蜍能抵御严寒,过几日,我便去将它寻来予你。”漫不经心的语气,司空凌举起玉杯递至唇边,浅尝一口,似在细细品味。
北郡的贡酒比起南郡来,果真是要刚烈得多。
端午缄默不语。
千年玉蟾蜍喜热,与千年寒蝉相克,据闻生长在极南之地极其难寻,连二皇兄都没办法寻见,不然怎需要司空凌他亲自南下?端午在他怀中已毒发两次,他皆耗尽内力为其渡毒,如今他也着实不愿见端午毒发的痛苦模样。
“我想要离开王府一趟。”许久,端午才平复好心头情绪,语气淡然道。她不能让迟墨孤独一生。
“怎么,你要去找他?端午,你最好别背叛本殿下。”
“我求你,求你放过他。”
“不是本殿下不放过他,是他不放过他自己。”
“我要出府。”
“休想。”
司空凌猛然掷下玉杯,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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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筹帷幄
端午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碗鹿茸,氤氲热气散发阵阵香味,全然无一丝腥膻味,但端午闻着还是觉得恶心,于是陡然起身朝殿外走去。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天气甚好,端午却无暇赏花听风,迅速朝朱红大漆宫门走去,莫约还有四五步距离之时,左右两侧突然乍现两名侍卫,拦路道,“姑娘请止步,没有殿下的吩咐姑娘不能踏出宫门。”
猛然抬眼,狐眼直视两名侍卫,眼眶里有难言的晦涩。司空凌,我只去见他一面就好,我不会背叛你的。
两名侍卫漠然地看着端午,只是微微一刹那竟觉得面前这个瘦弱女子甚为楚楚可怜,于是收了语气中的锋利棱角,道,“卑职不敢擅自放姑娘出府,姑娘请回吧。”
“我明白。”你们也是畏惧司空凌的,我不会为难你们。端午只说了前面三个字,语气充满无奈,徐徐收回视线,垂下头来,哀伤漫延。
清风拂过耳畔,夹杂着些许桂花清香,秋姐将披风披在端午身上,语重心长道,“秋风寒凉,你身子骨本就弱,千万别染上风寒。”
突然端午猛然抬起头来,狐眼凝视两名侍卫,“你们能把宫门打开吗?我不踏出宫门,我就在这里看着。”语气充满恳求和期待。
然而秋姐却听得一片荒凉,心中无比酸涩。端午,愈发得让她心疼,让她想为她掉眼泪了。
两名侍卫对望一眼,权衡估摸一番,她端午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开了宫门,她若想出去,速度定然是快不过他们的。再者,殿下现在无比宠爱她,若是有朝一日她成了王府上下的主子,到时候再来与他们秋后算账,恐就不划算了。于是其中一名侍卫道,“卑职可以打开宫门,只是姑娘莫教卑职为难。”
“嗯。”端午轻轻应声,一股酸涩顿涌喉头,难受得想掉眼泪。端午想起晋城的孤府,迟墨说里面囚禁着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终生也不得踏出孤府,何其相似的场景。
狐眼迷蒙,视线缥缈的落在宫门外的丛林中,秀脸淡漠如初,掩盖所有复杂情绪。
秋风萧瑟,裙裾飞舞,朱红磅礴宫门后,一袭墨菊色女子迎风而立,唯美而孤寂的画面。
而书房内,司空凌斜坐书案前,下方如松挺立两名气势威严的男子,虽着常服,亦不可掩盖其锋芒,左前侧为骠骑大将军季子璁,右后侧为卫将军武衫。
“子璁,武衫,十日后你们启程前去尧国边疆,务必阻拦尧国向霜国借兵相助,本殿下这次定要直取尧国玉玺。”司空凌把玩手中玉戒,语气狂妄,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气的王者之气。
“遵命。”季子璁与武衫拱手领命,不威自怒。季子璁更是不愧为辰国第一将军。
“此次攻打下来城池后,勿要伤及平民百姓,尽量救助贫苦难民。”话锋一转,司空凌再次命令道,不管与迟墨的交易是否有关,司空凌在战后定然会安抚百姓及军士,以作弥补。
“殿下尽管放心,末将定然将此事处理妥当。”答话之人为武衫,战后伤亡抚恤及安民之事一向交由他处理,而战场上他亦是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
“嗯,子璁,还有一事得交由你亲自处理。”司空凌暗自思量片刻,低沉嗓音道,“此事至关重大,万不可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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