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我面前后;对我伸出手示意我坐下;我们两人共同落座后;她看了一眼我刚才触碰的那本杂志;她挤出一丝非常苍白的笑容说;“几个月以前的;一直没有人收拾;就随意摆着;我已经很久不看了。”
她这番解释太牵强;庄园内佣人保姆无数;怎么会连茶几都不收拾;除非她不允许动;想要时不时翻看做一番缅怀和回忆。
不过我并没有戳穿她;每个人都应当有属于自己的**;这无可厚非;如果对方不愿被撕破那一层保护膜窥探里层;就不如做一个糊涂的旁观者。
于是我配合她笑说;“昙花多美啊;只开**而已;越是美好的东西;越难留住;只要曾经看到过;就已经非常难得。因为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连看都看不到;何况是拥有。”
我端着那杯果珍;透过杯身打量里面诱人的橙黄色;我抿了一口;带着一丝柠檬味道;非常酸;似乎并没有加糖;但我很喜欢这样酸涩的口感;很久之前我讨厌苦味和酸味;觉得难以下咽;生活已经充满凄苦;为什么还不多吃几颗糖来调和弥补一番;现在可能是糖吃得太多;我忽然有些厌倦那样的甜腻;酸酸苦苦市井百态;这才是所谓人生。
我一连喝了很多口;闵丞纹端坐在我旁边;她忽然说;“我父亲身体怎么样。”
我所有动作在这一刻止住;我偏头看她;她即使充满病态也十分讲究坐姿和礼仪;虽然偶尔嚣张跋扈了一些;但名媛的仪态却没有一刻放下过。
我说;“没有人告诉你情况吗。”
她摇头;“说了;但我不相信;我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你说我还能相信谁;我丈夫;我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警察我连朋友都没有。”
她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让我有些哑口无言;我们共同沉默了片刻后;我说;“祝臣舟说会尽量找最好的药保住宝涞的性命;至于清醒;基本不太可能;可我们要这样想;人活着就是希望;死了便什么都不剩。活着再不如意;还可以哭可以吃可以看看风景睡一觉。死了纵然解脱掉;可连苦的滋味儿都尝不到;是不是更惨。”
闵丞纹空洞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说不出悲痛或者惆怅;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忽然绽开一丝略带释然的笑容;“是啊;你说得对;慢慢熬着;什么都是未知;谁能猜得到会发生什么呢。”
她叹息着;目光在这栋偌大的宅子里慢慢打量;“多冷啊;五月了;哪里像五月的。这边靠近郊外;风凉风硬;不像市中心高楼大厦阻挡着;人们感觉不到风。你说我们终日追求迷茫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落叶归根;在那一个匣子内变成一把骨灰;深埋地下。情啊爱啊;钱啊名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们为什么要穷尽所能得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闵丞纹一边说一边慢慢垂下眼眸;她眼眶四周一片暗红;“我在这里住了多久;我就想了多久;可我始终想不通。每个人的目标不同;有的大到为国;有的小到为家;是不是我渴望的东西太多;所以始终和他脚步错开;到最后连追都追不上了。”
她将身子扭转过来面对我;用手掐住自己胸口前披肩的流苏;她声音哽咽又无奈说;“沈筝;你明白那种无助的苦吗是;在别人眼中我什么都有;学历金钱;有势力的爸爸;洋房豪车;无数供我使唤的佣人和保镖;我从不需要考虑我喜欢这件东西我是否担负得起;我只需要想我喜欢吗;喜欢就每一款每一种颜色都来一样;用不到就丢掉;或者送人。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这样生活非常幸福;看那些穷人百姓奔波操劳;一年所赚取的薪资还不够我一个皮包的钱;我骄傲我快乐;然而这份快乐是短暂的;是狭隘的;我无法拥有太久。有人说;你不要给我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你说;我们体会到普通人的快乐了吗多少成长在大富大贵家庭的孩子说;我有很久不曾见到爸妈;我每天和狐朋狗友往来欢乐;我也会觉得一只只空酒瓶下的心非常空虚孤独;渴望一点平平淡淡的东西。一旦我失去这些;我没有本事;也不再有背景;我也许活得还不如最底层挣扎的贫苦人;他们至少愿意放下尊严和身段去扫大街铲垃圾;可我呢我放不下脸面;我只能饿死;或者**;供男人玩乐;来满足我对衣食住行的需求。”
她说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沈筝;当我相通这些后我觉得太可怕了。你那天在医院骂我;我当时恨你;我觉得天都塌了;这些都是假的;我想要逃。可你说的对;我的一生糊里糊涂;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个社会的价值;除了拿着父亲和丈夫的财产去挥霍贡献市场份额;我还会什么;我学了那么多年知识;花费那么多高昂学费;我又用在了哪里我不清楚我处在怎样一个位置;我骄奢张狂;自以为是;不管是爱情还是婚姻;我都想要占主动权;渴望把控另一半;就像我这二十几年的岁月;我永远认不清自己分量;只觉得在一个许多人都羡慕的高度上;就可以目中无人;却忽略了没有我爸爸;我又算什么。”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我看到她并拢并不紧密的指缝内有一丝丝晶莹渗出;很快便湿润了整副面庞和手掌。
“当我琢磨清楚这一切后;却已经晚了;我不甘心;到现在我也不甘心;我就算什么都没有;但我漂亮;我年轻;仅仅我父亲为我托起的家世;就足够我炫耀一辈子。为什么我沦落到这样下场;我丈夫宁可去看街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不愿再施舍一个目光给我。”
闵丞纹将手从自己泪雾模糊的眼睛上移开;她看着我嘴唇颤抖说;“他有多久没来了你知道吗;这个房子;我要佣人打开暖气;但我依旧觉得冷;最冷最冷不过心寒。他的爱充满理智;冷静得过分;可我要的爱;需要一点点盲目和自私;从根本我们就不可能;是我要的太多;奢求太美好;也不切实际。但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婚也结了;孩子也曾有过;为什么不能彼此妥协一点;退让一步。他对我不闻不问;他真的狠到了这一步;我才刚刚流产;他却根本不在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目光长久凝视我;大约也觉得问不出什么;她有些失望的将头别开。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以什么立场去劝慰或者评判呢。我身份尴尬;既是闵家两姐妹的继母;又是祝臣舟的利益同盟;我说什么都会有些唐突和虚伪;还不如做一个专注的聆听者。
闵丞纹将脸重新埋回掌心;她有气无力说;“你走吧;抱歉让你听我唠叨这么多。”
我说;“没关系;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我都愿意将你看待为自己的亲人。”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头顶凌乱的发;可我手还没有触碰到;便觉得有些不合适;她对我剖露心声但不代表她接纳我喜欢我;我贸然去以这样姿态安抚她;反而会使她多想;认为我在怜悯或者嘲笑。
人心不古;都是海底针;不完全了解;便不要过分逾越。
我站起身;对她说一声我走了;那名等候在玄关处的男人大约要送我回去;他主动先我一步推开门走出去;并且将门完全打开;我刚走到门口;正要迈腿出去;闵丞纹忽然在我身后说;“沈筝;你腹中孩子;到底是我父亲的还是臣舟的。”色戒新色戒
244 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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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忽然沉寂下来;像死水一般;我盯着庭院内摇摆的一株**树;几枚粉色花瓣簌簌飘落;坠于泥土;被一阵风卷着掀起;在低空内徘徊打转儿;最终降落。。 平板电子书
闵丞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她目光平静随我一同看向落英缤纷的庭院;声音内带着几分迷离之色;“这里的**树;是我母亲十八岁那年亲自种下的;当时院子里特别满;许多花草树木;还有一颗枣树;我姥姥爱吃枣;紫红紫红色的那种冬枣;海城气候温润;适宜种那样的枣树;可我母亲太喜欢**了;她为了种植;趁我姥姥不在家时;把那颗硕大枣树砍掉;连根拔起;连续根都续不了;听说因为这个缘故;她第一次挨打罚跪;膝盖都跪青了;后来姥姥葬礼上她提起这件事;我问她后悔吗;她说当然不;女人一生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少之又少;有机会就不要让自己遗憾;做过了就不要后悔;有智慧的女人从不会说如果。”
闵丞纹说完这番话后;她越过我朝庭院外走去;她站在**树下;此时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青色长裙在风中飞舞;有花瓣落在她肩头和发上;我第一次发现她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从前的闵丞纹是怎样;强势跋扈;不可一世;美则美矣;缺少灵动;现在的她让我刮目相看;大约让人受尽委屈的爱情;都可以使一个人脱胎换骨;前提是你要想得通。
她在风中站了许久;然后缓慢伸出手臂指着那棵树给我看;“母亲二十二岁;它长到我这样高;然后一天比一天粗壮高大;后来又过了两三年;它已经比我高出很多;但你知道吗;我发现它已经这样高很多年了;再没有变化过;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盯着她手指的那颗**树;我眯着眼看了好半响;我说;“大约是长到了一定高度;便会停止;和人一样骨骼到了一定年纪便闭合是一样道理;它无法再生长。”
闵丞纹仰着脸盯着树的最高处;“爱情也是这样对吗;就像一个瓶子;只能奢望到瓶口;再不停往里灌便溢出来了;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灌半瓶;即使有些波折;也不会颠簸倾洒出来;即使有狂风暴雨;滴聚**其中;也还有容量;不至于承受不起那份冲击。所以爱一个人也要爱一半;为自己留有余地;为他保存空间;不能太依赖太奢求;百分百的爱情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如果能到百分之九十;也很难得了。”
她说完灿然笑着回过头来看我;我和她隔着簌簌飘落的**花;她的脸在我视线内越来越模糊;又忽然清晰起来;她头发遮挡住面庞;眼睛格外澄澈好看;她说;“我对待臣舟;臣舟对待你;就是这样;都太满了;所以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尘;占有欲强烈得令对方害怕;想要逃离;想要挣扎;才会不停失之交臂;可臣舟比我更幸福;他至少得到了你一丝回应;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只有破碎的婚姻;溢出的爱情;和一份孩子流产的手术单。”
闵丞纹说完后;她折下一朵**花;用手指捏住;朝我缓慢走过来;她将花别到我头上;错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她说;“你很美。”
我用手摸了摸那枚花瓣;我笑着说;“谢谢;你也很美;每个爱惜自己的女人;都很美。”
她将目光落在我腹部;“你的美;是因为他。”
她有些贪恋的凝望着;“他在我肚子里也有这么大;但我并没有保护他;我听臣舟说了;我流产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误食了那块蛋糕;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放在那里;目标就是你和我其中一个;我吃了或者你吃;都是对方想要的结果;只是我命里不该这么早做母亲;所以我失去了骨肉;也许吧;我这辈子都没有做母亲的命;我太贪婪了;老天也给了我这么多;他自然要剥夺我一些资格;我不怪谁。”
我忽然觉得这份沉重连我都无法承受;我是亲眼见过闵丞纹因为失去骨肉而崩溃的场景;如果不是她内心足够坚韧;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她根本扛不到现在;她早就疯了;比黄卿还要疯得更厉害。
是几个月母亲的身份给了她力量和坚强的本能;让她能够在绝境和死亡的夹缝中还支撑住走出那强大阴影;可她脱了一层皮;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充满锐角;而是柔软卑微得令人心疼;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歉意;祝臣舟为了安抚她;也为了替我脱罪;将她也牵扯进来;做了一个说不上善意却也并非残忍的欺骗;我没有任何立惩资格去发表什么心声;我其实是她失去骨肉的罪魁祸首。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自己内心翻江倒海的波浪压下;我说;“还会再有的;孩子是缘分;只不过缘深缘浅;祝臣舟对你并不是没有情分;他那样的人;如果不喜欢;也不会选择成婚;还有什么能够让他放掉自己终生幸福也要去做到呢;他不是受人威胁或者被主宰的弱者。”
“你不懂的。”
闵丞纹转身进入客厅;她从茶几最底层取出一个火盆和一口袋金炭;南省部分城市的有钱人还有在客厅内烧檀香炭火的习惯;并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焚烧一些东西;这种炭火表层涂了金粉;可以将任何东西融化得连灰烬都不剩;完全变成细粉末;并且不会有煤气的味道;空气内飘散得都是一股檀香;可以使人静心。自然这样的金炭造价不菲;大约要在八百块钱一斤的样子;一斤只有十几块小细炭;可以焚烧二十分钟左右。
我虽然知道闵家很奢华;在海城几乎是一个传统;逢年过节闵家两位秀花钱似流水;足够十几万平民百姓一天的开销;但我并没想到已经奢华到用金炭来焚烧东西;毕竟这只是听说;没有人真的见到过。
闵丞纹将那本杂志打开;从第一页开始看起;她看得很细致;也非常专注;每一页上的内容都不放过;细细咀嚼和回味;她朝我招手;脸上笑得异常明媚;她笑容内藏着一股魔力;我是女人也无法抗拒;我重新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她头发上散发着兰花清香;和金炭隐约渗出的檀香气息相融合;此时的闵丞纹在我眼中;就像一樽美好的佛像;充满了慈悲与良善;有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宝贝这本杂志吗;因为它只有这一本了;其他的全部被祝臣舟下令收回焚烧;海城多少人畏惧他啊;他跺一跺脚;除了我爸爸和陈靖深;谁能扛得住。畏于他的权势和地位;自然没有一家报社不敢不从;全部在一天之内追缴;烧的一干二净;他说他想保护我;不想让别人议论纷纷;可我知道;他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心里只有吕慈;他不爱我;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能奢求他牵着你手昭告天下吗”
她说着无比珍惜而爱怜的抚摸着杂志封页;上面的祝臣舟脸庞模糊和背影清晰;闵丞纹笑靥如花;正伏在他耳畔讲述什么;两个人温情十足。
闵丞纹始终割舍不下;便是那年那月;她如花美眷;他们似水流年。
“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份;它无法复制;无法重来;我如果不珍视;就再找不到这些痕迹。可你知道它对我而言多重要吗;很多事压着我透不过气;我面对臣舟越来越觉得窒息;曾经的迷恋和依赖;被消磨得愈加淡薄;他看我的眼神何时变了我都记不住;我傻啊;我曾沉浸在他的深情中;以为自己得到了全天下;便恃**而骄;甚至试图干预他一切生活轨迹;我恨不得时刻掌控他在做什么;是否旁边陪伴着女人;我怕再出现一个黄卿;出现一个你;出现任何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去和我抢夺他;我便想要扼杀掉;然而他在我的紧逼下;彻底厌恶了我。等到我发现时;早已无法挽回。”
她嗤嗤闷笑出来;可眼眶却迅速泛了红。
我弯腰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为她在眼睛下方擦了擦;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我手从她脸上拂开;“我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的脆弱;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总觉得;做闵宝涞的女儿很了不起;拥有享受不仅的荣华富贵;拥有所有人的毕恭毕敬;有个在海城只手遮天的父亲;做什么都不用担心后果;我从来都没害怕过;我需要怕什么呢;什么都可以为我抹平。我父亲是我最大的骄傲;同样;也是我最大的错。”
其实我曾经就很羡慕闵丞纹这样家世的女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娇肉贵;昂首挺胸;可后来当我依靠自己的手段心计;借助陈靖深摆脱了贫困;我才发现很多时候依靠自己;你才更能够心安理得。
“有什么了不起吗;那些都不是你的;别人对你的恭敬;对你的谦逊;都是看在你背后闵家的势力上;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忌惮;摆脱掉闵宝涞女儿的身份;你失去了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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