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在这种乱世，根本没办法让他用悲天悯人的心去仁慈地对待任何人，但每次平静下来时，还是会对自己的冷血感到苦闷，难道，这辈子就要这样一直用剑去说话吗？
特别是听到妇人们，为死去的丈夫或儿子而哭泣时，由斯虽然知道，这些人是被强盗杀死的，心里却感觉有点愧疚，好像这些人是死在自己的手里一样。
一下子没有了那种“大英雄”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就是在不得已下，杀了些人，然后保住了自己并不比别人高贵的生命。
进了村子里，老者邀请他进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们家是村子里唯一一家刚刚翻新过屋顶，总体上没那么残破的人家。所以有远客来了，只好先往他家里招呼。
这户人家的主人，马上到厨房去，忙碌了一小会儿，端上来一碗燕麦粥。由斯很明白，这燕麦粥一定已经是他们家最好的食物了，所以他接过粥，顺手递给这家人家那个小孩子。那小孩子早就盯着这碗粥看了很久了，一接过来，就赶紧吃了起来。
“那个……他们是些什么人呢？”由斯其实大约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随便先找个话题。
老者回答他：“他们，他们是贱泥教的巡陆教徒，所谓巡陆，就是……就是到处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抢的，都抢回他们教堂去。”
由斯想起来，上次那些人，一定也是看见他们装武器的货车，一时眼红，才动起手来。
这时，他又想到了两把匕首的事，不解地问老者。
老者看了看那匕首，对着由斯说道：“这个我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们贱泥教，好像比较很高级的教众，会有这么一对匕首。好像权力很大，有可能是只比教主低一级的人物。”
由斯越听越觉得奇怪，高德镇镇长，交给他这么一对匕首，当时说是什么可以让被杀的人死后如何如何，难道这是这个教的传说？
“今天我帮你们杀了这么多他们的教众，那万一以后他们来找你们报复，这可怎么办。”由斯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反而害了他们。
“唉，这都是命运呀。就算今天我们放弃反抗，他们还是时不时地要来的。这些……这些恶魔，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老者恨恨地说道。
由斯突然想起，在木鳄岛时，从老山羊那里学了很多机关陷阱方面的知识，虽然不知道用处大不大，不过，还是让他们拿纸笔来，打算教他们。
结果发现，他们这里，全村都找不出一根笔来，纸也很少。由斯没办法，只好把大家都叫到外面，在地上，耐心地边画边给他们讲解各种陷阱的应用。又教他们怎么用普通的木、竹制作真正可用的武器。
一直忙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到房间里，和大家一起吃一大锅鱼汤，边吃边聊着，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气氛倒是非常融洽。
第43章 刺杀
由斯感觉聊得差不多了，就假装很平淡的口气问道：“我听说你们这里叫鬼铁村，是因为你们这里有一种叫鬼铁的东西？”
“哦不不不，现在已经不叫鬼铁了。大智者告诉我们，那个叫黑岩铁，是最硬的铁。”老者跟他解释着，表情看起来很骄傲，旁边的人好像也很骄傲。
“哦，那如果拿这种铁来打制刀剑，岂不是成了整个大陆最好的刀剑？”
“唉……”老者被他一问，一下子泄了气，旁边的所有人也都有羞愧之色，好像刚才吹牛吹得太大了点。
“尊敬的由斯先生，让您失望了。这种铁，我们已经发现，它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如果把它打造成刀剑，或者普通的锄犁之类，它都很容易断裂，又要回炉重铸。最后，被我们的大智者铸成了一尊铁马像。现在这尊铁马像，已经被镇长买走了。说是买，其实就只给了我们1第纳尔。”
“啊？1第纳尔？”由斯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他知道这个村虽然不归高德镇管，但由于离得比较近，又是四不管地带，所以，多少都有点倚仗高德镇，镇长开口要的东西，给你1第纳尔那是做个样子，白拿你也得给呀。
想到明天中午的任务，如果干得好的话，再去找镇长谈那铁马的事，应该还是有点机会吧，猜测这镇长把铁马要去，也就是做个摆设。
想到这里，由斯放下心来，又喝了几口那用一条小鱼熬成一大锅的鱼汤，勉强算是把肚子哄饱了，就到他们帮他安排的房间睡去了。
躺在床上，却一时睡不着。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寂寞。现在好像每次出门，不杀几个人都不算过一天似的。这样的日子，让他有点害怕。
他害怕的，不是死亡，也不是杀人。而是害怕自己面对死亡时那种冷漠，似乎自己慢慢在成为一个杀人恶魔……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和白雪疯狂地拥抱，接吻，互相用最温热的身体去安慰着对方……
梦里，巴拉达正呼喝着，一遍又一遍地让他练习劈剑，练习骑枪冲刺，练习在奔驰的马上用双手剑一剑砍去草人的头……
梦里，他旋转着身体，踩着悠然的脚步，穿梭于敌人中间，一个个敌人咽喉被割开，像一只被宰的鸡一样，从喉咙里喷出血雾……
梦里，一个个兄弟在血战中，个个负伤，浑身是血……
梦里，一把骑枪刺穿自己的胸膛，自己想叫，却叫不出声音来……由斯一下子醒来，两眼瞪着屋顶，感觉自己身上脸上全是汗，手里的铁剑还是抱得紧紧的。
突然，他感觉身边似乎有人，一个翻身，剑就架在那个人身上。定睛一看，却是个小男孩子，年纪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
小男孩被他吓了一跳，但马上强迫自己装出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对着由斯说道：“大剑师，我想跟你学剑！”
由斯被他逗笑了，把剑收了起来，翘着嘴角笑着，拍拍他的头，说：“哦不，我不是大剑师，那么……你为什么要学剑？”
“我的父亲母亲被强盗杀了，我要报仇。而且，我是男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小男孩坚定地说道。
在他的眼神里，由斯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光芒，那是一种对生命的冷漠，当人经历了极端的杀戮时，常常会有两种变化，有的变得更加惧怕死亡，珍惜一切人的生命；而另有些人，会变得漠视生命，渴望把杀戮的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由斯觉得，自己无疑是后一种人，或者慢慢在变成后一种人。而这孩子，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也成了后者，这让由斯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佐泽！佐泽·路德尔秋。师傅，你肯教我用剑吗？”
“别急着叫师傅，佐泽，你本可以学着出海，打鱼，像村子里其他人一样，不一定非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不，在这个世界上，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我一定要学能杀人的方法，只有能杀别人，才能活下去！”
由斯听得胆战心惊的，这孩子，十一二岁年纪，这么大的杀气，以后还了得。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突然，他发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角度不太对，一惊，问道：
“佐泽，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中午了，师傅。”
“哦我的天哪！”由斯急忙站起来，抓起铁剑，向外面冲去。看见昨天骑来的那匹矮马就在一边吃着草，跑过去解开马绳，骑着马就走。
“师傅，等等我！”佐泽在后面叫着，由斯已经没时间管他了，一路狂奔，向着码头方向奔驰而去。
码头上现在没多少人，只有些包着头巾的妇人在整理着鱼干。
由斯从一户人家的屋后，爬到屋顶上，看着这里应该是码头到大路的必经之路，就在屋顶上趴着，微抬着头向下看着。身上的衣服很巧地和这屋顶有点接近，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屋顶趴着个人。
太阳几乎垂直地晒在身上，正午了。镇长还是没有出现，由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心里想着的，是到时怎么和镇长开口提铁马像的事。
对镇长来说，那只是个玩物摆设而以，应该肯转让给自己吧，大不了让他多赚点钱。想到钱，由斯想起，镇长昨天给了他一包钱，还没看过有多少呢。
刚想打开看看，听到下面路上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偷眼一看，居然是一队正规士兵，穿着皮甲，手里拿着斧盾、剑盾一类的武器，算算有十来个。
镇长正和一个和他一样胖的人走在一起，那人穿着贵族袍，看起来应该是这队士兵的首领。
由斯心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不会是这个镇的领主吧。算了，既然已经接了任务了，就算是领主，也得杀呀。反正下面这点兵士，自己还没放在眼里。只要没有弓弩手，就不算太难。
从怀里摸出那个小小的椰木面具，带到脸上，把铁剑背在背上，从腰间抽出金银匕首。
其实他对用匕首没什么战斗经验，但是对一个受过正规骑士训练的人，基本上对任何武器都有点接触的，而且，战斗技能是一种综合素质，并不完全是某样武器的使用。
有如从天而降一般，由斯一落地，就已经割断了两个士兵的喉咙，也不恋战，向着那领主方向冲去。
第44章 中计
有个像是士兵队长的人物，大叫一声：“盾墙！”。
所有士兵，都向着领主靠拢，“吼”地叫了一声，整齐地用盾组成一堵墙一样的，把由斯挡住。由斯左冲又突不得进，一发狠，用身体直接向盾牌撞上去。
士兵们被由斯一撞，向后稍退了一些，马上有人用斧头从盾隙中砍出来，把由斯逼退。盾牌时分时合，每开合时，总有长斧从空隙中砍出，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看起来这些也不是一般的士兵，由斯不敢大意，脚下步法加快，让自己处于一种游走战斗的状态，像一匹狼面对着一整群反抗的羊，轮轮转着找容易的地方下手。
镇长跟着领主躲在盾后，大声叫着：“是贱泥教的金银剑卫，是贱泥教的！杀了他，杀了他。保护领主大人！”
士兵们慢慢向由斯围了过来，由斯感觉用两把匕首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把匕首一收，从背后拔出铁剑来。
双手剑一拔出，由斯立即进入一种自信而狂暴的状态，士兵们已经感觉到抵挡不住，甚至有的人连盾带人被由斯一剑劈倒在地。但是，一倒地，马上有人顶上来，代替他的位置。
镇长用身体挡着领主，拿出一个海螺，吹了起来。这时从旁边渔村冲出来一队拿着弓箭的人，看起来不像是正规士兵，倒像是镇长自己家的保镖。
保镖们人未到，箭已经射到，由斯就地滚了好几滚，险险地躲过好几箭，但这一滚，和士兵们拉开距离，反而让那些弓箭手们毫无顾忌地把箭向他身上倾泄。
用剑挡了几支箭，边挡边退，由斯心里现在一片空明，镇长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保镖在附近，那些弓箭手就是针对他而布置的。
怒极而笑，由斯摘掉面具，歪起嘴角，用一种残酷的眼神看向镇长，狂笑起来。镇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大叫着“杀了他，杀了这贱泥教的教徒，他们要造反啦，杀了他！射箭！射箭！”
弓箭手又是一轮速射，由斯边挡边退，发现自己现在退的方向后面是大海。退无可退，拼了！
边挡着箭边要向前冲去，才走出两步，一不留神，一支箭已经到了胸口，还好由斯的无袖皮甲挺厚实，这一箭透过皮甲后力度小了很多，没有扎得很深。
“草！”由斯拔了箭，刚要往前冲时，又挨了一箭，这一箭射得有点深了，让他整个身子都向后顿了一下。胸口传来的痛楚，让他能感觉到死亡似乎要来临了。
死亡也许还没有来临，但马上又有无数的箭来临了，由斯边挡边闪过无数念头，往前冲已经明显是死路一条了，双手剑根本没办法灵活地挡掉所有的箭支。
“师傅，快上船，快上船！”背后传来佐泽的声音。
由斯没有转头，继续挡着箭，按声音的方向，他知道一定是佐泽划了船过来了，知道自己这次险险地得救了。
急忙加速往后退，对方的弓箭手也都向前移动，更加密集地射击。领主一看由斯后面有船来，下令：“步兵，冲锋。弓箭手，两侧散开，先射死船夫！”
由斯知道用退的速度太慢，一发狠，转身拼尽全力向海水中跑去，突然一股大力，人向前跌了几步，背后又中了一箭。
佐泽着急地在船上大喊大叫着，看着有个士兵已经冲下海水里了，手中飞斧正要投向由斯。他拿起一根竹竿，像是瞄准都不需要瞄准，向那士兵投去，一下子扎中那士兵的脸。虽然没能扎进去，但也把那士兵向后击倒，一下子仰面掉入海水中，好不容易才又爬起来。
由斯手一抓到船舷，佐泽就坐下来拼命向后划船，小船以非常快的速度退向海中，等弓箭手冲到海边时，小船已经在箭程之外了。
由斯爬上了船后，就反手拔出了箭。佐泽很着急地看着由斯，但不敢停下手去帮他，只是拼命地划着船。
他只有十一二岁年纪，虽然从小对船只操纵熟练，但力气毕竟有限。这时已气喘如牛，但毫不放松地重复着划船的动作。
由斯解下皮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还好有这件厚实的皮甲，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伤并不重，在他壮实的肌肉上，这种程度的伤只能算是皮外伤。
佐泽正在担心着由斯，哪知由斯居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上当啦。佐泽，你看看，你想学剑，学了又怎么样呢？你看我现在，要不是你来救我，我早就死在乱箭之下了。”
“不，师傅。我学了剑，陪你回去报仇！”
由斯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好，这孩子，对武力的渴望已经达到迷信的程度，昨天傍晚那一战，这孩子的父亲死在强盗手里，现在是彻底的孤儿了，自己如果不管他，不知道他以后怎么生存下去。
叹了口气，“唉，佐泽，既然你执意想学剑，等我伤好些，就开始教你练剑。你……你随我回岛上去吧，你可以在那里生活，我也就放心一些了。”
“岛上？是什么岛，我们现在就去，在哪里？”
“哦不，我们的小船到不了那里。我们得先找处地方，我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好的，如您所愿，师傅”佐泽听到由斯答应教他用剑，已经非常的兴奋，接下来怎么样，他已经完全不管了，反正从此就是跟着这位师傅就对了。
“师傅，要不我们回村子里去吧，村子里有医生。”
“不，我们不回村去。现在情形怎么样我们完全不知道，说不定回村去会连累了村里的人。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偏僻点，没有人来往的。”
“我知道呀，这附近有个小岛，平时不会有人去的。”佐泽看附近应该没有船追来了，才放心地放下船桨，过来帮由斯看伤口。
虽然伤口不是很大，但是，血还是流了不少，有两处已经干了，有一处却还不时有点血出来，看来是伤得比较深。
由斯没有让他继续看，而是催他继续划船，现在也不是担心佐泽体力的时候，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才是最关键的。
很快，他们来到一个很小的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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