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珍珠看了乃父一眼,依言转过身去。
公孙丑道:“大小姐坐稳了。”
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金丝,从他手中急射而出,朝戴珍珠左侧身边袭去。
这一下事起仓猝,东天王戴天行也骤不及防,一时不觉大怒,口中沉喝一声,挥手一掌
朝公孙丑劈出,一面急急问道:“珠儿,你伤在哪里?”
他外号东天王,叱咤江湖三十年,自有他独创的功力。
这一掌他心急女儿安危,含怒出手,一股劲急掌风,飞卷而出,势道自然十分凌厉!
就在他掌势劈出之际,坐在椅上的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三人,也不约而同的霍地站
了起来。
鬼医公孙丑早巳防到东天王有此一着,他双肩一晃,缩着头,身躯一矮,蹲了下去,躲
过一掌,口中大声叫道:“戴大庄主,动不得。”
戴天行早已抢到女儿身边,定睛瞧去,但见十二支金针,排列整齐,刺在女儿左侧十二
处穴道之上,每一支金针,只露出二分来长一点针尾.
再看女儿.身躯坐着不动,双目紧阖,似已昏迷过去,心头不禁又急又怒,回头沉声喝
道:“公孙丑,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丑已经站了起来.但在这一瞬间,路传广等三人,早已品形把他围在中间。
白建中眼看公孙丑一把金针随手撒出.居然认穴奇准,心中暗暗忖道:“此人一手暗器
手法,不在师妹‘太阳针’之下。”
公孙丑神色自若,耸耸肩笑道:“戴大庄主歇怒,区区这是金针过穴,替令嫒治病。”
戴天行道:“愿闻其详。”
公孙丑遭:“区区方才切令嫒脉象,左尺上不至关,是乃阴绝之征。内经上说:“女子
以阴跷为经,阳跷为络’,大小姐服下区区药丸,为了使药力进入阴跷、阳跷二脉,在下只
好以金针为辅,这‘照海’、‘交信’二穴,为阴跷之脉,由‘甲脉’至‘承泣’十穴,属
阳跷之脉,令嫒双目微阖,正是药性行散,心神相交,营卫相调,大庄主毋须担心,再过半
个时辰之后,区区自会替她把针取下。”
戴天行老脸不禁一红,拱手谢罪道:“老夫鲁莽之处,先生幸勿见责,只是先生何不早
说?”
公孙丑摇摇头道;“说不得,金针过穴,要使人不能先有提防之心,否则心里有了准备,
肌肉就会紧张,气血便生阻碍,如何还能舒畅?药性也就无法达到。
戴天行叹息一声道;“先生真是神医!”
路传广等三人也自退下。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瞧也没瞧三人—眼.自顾自回到椅上坐下。
白慧双手叉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完了没有?”
公孙丑缩头一笑道;“区区病是看好了,但还有两件手续未了。”
白慧道:“你有什么手续未了的?”
公孙丑两个指头一伸,笑嘻嘻的道:“第一,区区替戴大小姐金针通穴,十二支金针,
要等半个时辰才能起下,区区这看病,才算完成治疗手续,第二……”
他忽然回头望望戴天行,语气拖长下来。
白慧看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心头大是不耐,截着道:“第二是什么,快说呀!”
公孙丑道:“第二是区区看完了病,才能向戴大庄主拜领两柄折扇。”
白慧哼道;‘那是你的事,咱们可没有这份雅兴,枯等你老半天。”
戴天行突然问道:“公孙先生,小女病症,起下金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么?”
公孙丑连连点头道:“不错,令嫒经过金针过穴.药力透过经络,阴阳二脉调和,病势
就可好转十之六七,只要明、后两天中午,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可保康复,戴大庄主若是
不信,区区可以拿我公孙丑三字,向你负责保证。”
戴天行突然敞笑一声道:“如此就好,老夫就不用耽误这两位小友的时间了。”
说到这里,朝公孙丑拱拱手道:“半个时辰之后,就烦请先生替小女起下金针,到时老
夫若是死在这位小友手下,老夫答应先生的那两柄古扇,正由小女收藏,先生可向小女索取,
这里有路老弟,铁老弟、冷老弟三位,可以为证。”
“不敢、不敢。”公孙丑慌忙还礼道:“区区那就先行谢过了。”
戴天行话声一落,霍地转过身来,面向白建中。抱抱拳道:“为了替小女治病,教两位
久候了。”
白建中道:“不用客气。”
戴天行道:“方才老夫和小友约定的办法,两位可有意见?”
白建中道:“大庄主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分为两次动手,第一场先比拳掌,以
二十招为限,不论胜负谁属,败的一方说出心中隐秘,再比第二场,了断恩仇,藉决生死。”
戴天行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小友那是完全同意了?”
白建中道:“咱们就这样决定。”
戴天行走前几步,在客厅较宽敞之处,和白建中对面站停,抱抱拳道:“小友可以赐招
了。”
这里是东天王书房中的一间客厅,地方自然不会太大,除上首排着椅几,前面较为宽敞
之处,也不过丈许见方。
但高手过招,双方进退之间.有这点回旋之地,也足够肆应了。白建中冷然道:“强宾
不夺主,还是戴大庄主请先发招好了。
戴天行面对这位年轻高手,自然早已暗暗凝聚了全身功力.双掌提胸待发,但此时看他
卓然而立,身上蓝衫飘逸,依然气定神闲,宛如五树临风,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
心头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光看对方这份气度,自己就已先落了下乘!”想到
这里,目光一抬,口中朗笑一声道:“小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那就有僭了。”
他姿势早就立好,笑声出口.人如山岳移动,举足跨上一步,身形微侧.右掌疾拍而出。
他右掌拍出,原是攻取敌人肩胸,但掌势发到—半,陡然招式一变.改平拍为斜切,飒
然指风,划向白建中腰肋,同时当胸左掌,手臂微曲,欲出未出,内力集中掌心.更成为另
一暗藏杀着的凌厉攻势。
东天王毕竟盛名无虚,出手一招,就使人感觉他全身精力允沛,功夫深湛,不同凡响。
白建中站着没动,他已经看出戴天行双手所笼罩的部位,变化繁奥,尤其是那只欲出未
出的左掌,随着身形,欲旋未旋,暗蕴六七种不同杀手妙着,只要你出手封解,或后退一步,
对方左手,立即乘虚而入。
他年纪虽轻,幼经名师薰陶,对江湖上各门派的手法,都能融会于心,是以戴天行一出
手,他就能一眼看得出来。
戴天行出手何等快速,就在他右掌快要接近腰肋,白建中不退反进,一下欺到戴天行身
侧。
这一下当真动如脱兔,右手疾发,五指化爪,向对方左手抓去,使的是一记“擒龙手”,
手指晃动之间,同样暗藏了七八种变化。左手一绷,向外划去,指风强劲,拂向戴天行右手
脉门,使的却是拂穴斩脉手法。
戴天行看他欺到自己左侧,心头方自一喜,右腕一缩收回,正待发出左手,瞥见白建中
右手晃动,疾抓而来。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欲发未发,暗藏六七变的左手,竟然没有
一种可以发出制敌,因为无论你以那一种变化出手,都在对方这一记擒拿手的威力之下。
戴天行心头不禁大感凛骇,急急旋身斜闪而出,错开这一对面被制的局面,只此一招,
他已体认出对方这年轻人,一身所学.委实高不可测。
两人一合即分,各自错开,旁观的几人.只看到他们双方比划了一下招式,根本连手指
也并未实际接触。
东方玉《紫玉香》
第 三 章
焉知两入这一招比划,几乎可以立决胜负,那一方出手稍慢,就非死即伤。
神弹子贺德生本来瞑目盘坐在木榻的人,此时也睁大双目,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双方动作。
鬼医公孙丑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用手指抹着鼻孔,轻轻吸气,生似只有他一
个是局外人,对两人这场搏斗,无关痛痒。
戴天行身形错开,立即左足跨进,右手缩回时立即手掌一翻,一记“云龙现爪”,分心
拍去。
白建中左脚斜退半步,使了一招“月移花影”,右手化卸敌人来掌,推出的手,却暗寓
反击之势。”
戴天行双掌倏然一收,陡地欺身发掌,身形飘忽,掌势翻飞,闪电般拍出七掌,这七掌
劲气横溢,身法手法,均极快捷,掌势极为猛恶。
白建中同样在进退之间,掌指齐施,忽拍忽划,突脉斩穴,变化奇奥,不论你戴天行攻
势如何快速,他依然有攻有守,有时明明是封解对方掌势,但划出的指锋,却迫得戴天行不
得不中途变招。
戴天行眼看八九招过去,依然打成千手,不,还是被对方稍占上风,深觉这等打法,有
败无胜,眼看自己数十年英名,即将毁在这年轻人手下!
一个江湖上人,成名不易,要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更不易。他自然不甘心数十年威名,
毁于一旦。
这一想,东天王一张老脸上,登时飞起一抹杀气,身法招式,陡然大变,双掌一先一后.
掌心微凹,五指直立,招招都是踏奇门,走偏锋,极尽诡异。
白建中脸色一变,掌法也同时突转凌厉,右掌左指,随着用出奇奥招数。放手抢攻。
两人在客厅这片回旋不过数步的地方,展开了一抡急攻。
双力此刻都以奇奥手法争胜,是以拼斗虽烈,除了嘶然掌风,和划空生啸的指风,听不
到一点声音。
这—场激战,直看得神弹子贺德生、路传广等人,莫不神情紧张。就是—手按着剑柄,
本来深信她大哥有必胜之心的白慧,此刻也隐现惊疑之色。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打了十四、五招。
激战中,突听地下方砖,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爆裂之声!
神弹子坐在榻上的入,忽然双眉紧锁,似是替谁担忧一般!原来地下方砖,这一阵爆裂,
乃是东天王戴天行踏碎的。
神弹子贺德生究竟老于世故,阅历较深,眼看方砖爆碎,已可一叶知秋。
须知双方尽出奇招制胜。争的是奇、是快、是出敌不意,并非斗力,在争奇争快之际.
脚下突然踏碎方砖,那只有一个解释.东天王拼搏中,已经无法承受对方攻势的压力。
这一点,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和刘总管等人,自然想不到,因此看到戴天行脚下
踏碎方砖.认为戴大庄主功力深厚,反而脸形喜色。
就在此时。只听白建中朗声喝道:“第十九招了。”
这时戴天行正好侧身避开白建中的一记指风,听到白建中的喝声,口中沉喝一声;
“好!”
身形乘机斜欺而上,立掌如刀,疾向白建中右肩切去。
白建中右手本已被对方封出门外,此时忽然指臂一屈,折了回来.指锋一下扫在戴天行
右腕脉门之上。
这一下,手法之奇,武林罕见。
戴天行手腕一麻,右臀突然垂了下去。
白建中飘身后退,冷然道:“正好二十招,戴大庄主承让了。”白慧惊喜的“啊”了一
声,道:“大哥,你胜了。”
路传广等人,却同时听得变了脸色。
戴天行老脸煞白,木立当场,忽然叹了口气,点头道:“小友身怀绝技,老夫认输,你
们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白建中目光环视,说道:“在下要问的话,这里的人都不便听,戴庄主能否借一步说
话。”
戴天行道:“小友两位,请到老夫书房中谈如何?”
白建中道:“可以。”一面回头道;“妹子,咱们到戴大庄主书房里去。”
戴天行也回头朝在座诸人颔首道:“诸位请在这里稍坐。”
他明知院中有人把守,连神弹子贺德生都被逼了进来,冷中锋、路传广等人,虽是一方
霸王,但武功比这人差得太远,在自己这段梁子没有了断之前,谁也无法离开此地,这话也
只是他身为主人的稍作交代而已。
他话声甫落,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三人同时抱拳道:“老爷子只管请便。”
戴天行朝白建中,白慧二人,抬抬手道:‘两位请随老夫来。”
说完.举步朝左首一道雕花月洞门走去。
白建中、白慧紧随他身后而入。
东天王虽是一位叱咤风云的武林大豪,但他这间书房,倒是布置精雅,窗明几净,四壁
张挂了不少名家书画,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书斋,也不过如此。
白建中跨进书房,就回头朝白慧道;“妹子,你就站在门口,不准任何人窃听。”白慧
点点头道:“我知道。”
戴天行并未理会,举步入室,一拍手道:“咱们方才已经动过手,现在该是坐下来谈问
题的时候了,小友请随便坐。”
说着,自己就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白建中也不客气,在戴天行的对面坐下。
戴天行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友兄妹,既非白四弟的侄子,想来也不是姓白了?”白
建中道:“不错,在下姓丁。”
戴天行略作沉吟,抬目问道:“贤兄妹找上寒庄,还带了任老二和白老四两颗首级,想
来是和咱们兄弟有血海深仇?”
丁建中道:“不错,你们四天王都在追杀之例,一个也逃不了。”
戴天行浓眉微皱,说道:“血债血还,老夫兄弟既然欠下了债,自然得还,老夫不想抵
赖,只是老夫有一点不明白。”
丁建中道;“你说说看,那一点不明白?”
戴天行道:“听小友的口气,这笔血债,好像是老夫四兄弟欠下的?老夫四人,成名数
十年,但当时天各一方,本来并不相识.江湖上有四天王之名,也只是近二十年来之事。”
换句话说,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前之事,而且咱们四人,各有事业,若有联手对
付一个人的事,还不多见,就老夫记忆所及,咱们四人一生之中,虽是杀人无数,但从未和
一位姓丁的有过节……”
白慧道:“我姓常。”
“常?”戴天行身驱陡然一震张目道:“姑娘是八手仙猿常大侠常千里的后人?”
常慧凤目之中,隐有泪光,切齿遭:“你知道就好。”
丁建中冷声道:“十八年前,你们四人在蒙山南麓,围攻义父,可有其事?”原来他是
八手仙猿常千里的义子。
戴天行点头道:“有,但咱们事前并不知道他就是常大侠。”
常慧冷笑道;“你们事前并不知道?这话有谁能信?”
戴天行苦笑道:“老夫已经承认当年围攻常大快,又何用在姑娘面前抵赖?事实上,咱
们四人既非约好了对付常大侠,事前也确实不知那人就是常大侠……”
常慧尖声道:“你还说不是抵赖,你就是杀我爹的凶手……”丁建中挥手道:“妹子,
你冷静一点。“—面朝戴天行道:“戴大庄主能否把事情说得清楚一点?”
戴天行苦笑道:“老夫既然败在小友手下,咱们有约在先,老夫自然要把此事说清楚
了。”
语气微顿,略作思索,续道;“老夫方才说过,咱们四人在二十年以前,虽已成名多年,
但本来天各一方,并不相识,咱们兄弟相称,也不过是二十年的事。”
丁建中道:“这话你说过,这和围攻义父有关么?”
戴天行道:“关系太大了。”
丁建中道:“那就请你说下去。”
戴天行两道痛苦的目光,望了面前这个年轻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