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呵呵一笑道:“公子爷请了,难怪小徒说老化子有个熟人在此,原来果然是熟人。”
“笃”“笃”两声,已经到了丁建中面前。
他口中说的“小徒”,敢情就是那只金丝小弥猴了!
上次丁建中在席间,原来想和他攀谈,老叫化根本毫不理会,这会儿他却自动向自己招
呼起来。当下就起身道:“老丈请坐。”
老叫化也不客气,一屁股在丁建中对面的一张长凳上坐下,大声叫道:“给我来一碗泡
馍,再切一盘冻蹄筋,半斤烧刀子。”摊主连声应着,就料理起来。
老叫化一手把金丝小弥猴从肩上放了下来,放到长凳上,才含笑道:“公子爷一个人,
还有两位公子呢?”
丁建中不便多说,只是含糊的道:“那天在佛坪就分手了。”
“哦。”老叫化点着头道:“公子爷没去找他们?”
“找他们”,这三个宇听得丁建中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在下有事,没工夫去找他
们。”
老叫化问道:“你们没有约好,咳,现在的人,大家都忙,有时就是约好了,也见不到
人,倒不如像老叫化这样,随便走走,反而会撞上了。”
丁建中越听越觉惊异,心知他是故意在暗点自己,一面拱手道:“在下上次在太白居上,
还未请教老丈尊姓大名。”
老叫化呵呵笑道:“老要饭终日奔波江湖,早已把姓名都忘了,大家觉得我老要饭很像
八仙中的李铁拐,老要饭虽然和他时代不同,倒也不妨联联宗,这就尊他一声老大,这么一
来,老要饭岂不顺理成章的成为李老二了。”
铁拐仙李老二!丁建中自然听说过,不觉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李老前辈,在下失敬之
至!”
说话之时,摊主切了一盘冻蹄筋,和半斤刀烧子送上。
铁拐仙放低声音说道:“公子不可乱嚷。”
等摊主放下酒壶,很快就一手接了过来,咧嘴笑道:“早晨喝一壶酒暖暖肚,哥儿你也
来一杯。”
丁建中忙道:“老前辈,在下不善喝酒。”
铁拐仙也不客气,把酒壶凑着嘴唇,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才咂咂舌头,笑道:“不喝
酒,那就吃菜。”
举筷朝盘中点点,一下就夹了三四条蹄筋,往口中送去。
他根本连嚼都没嚼,又举起酒壶,咕的一大口,连酒带冻蹄筋,一齐吞了下去。
丁建中上次和他同席,知道他生成狼吞虎咽的一股吃相倒也见怪不怪。
摊主又送来一大碗泡馍,铁拐仙就像风卷落叶,不大工夫,就把一盘冻蹄筋,半斤刀烧,
一大碗泡馍,一起装下肚去。
丁建中问道:“老前辈形色匆匆,不知是到哪里去了?”
铁拐仙用破袖揩着嘴角,笑道:“老要饭听说这一带出了几个小魔崽子,在兴风作浪,
顺道路过,就来瞧瞧,不料这些小魔崽,得罪了阎老五都被召回去了,倒教老要饭的多跑一
趟。”
他喝了半斤烧子,满口酒气,又道:“其实这趟也并没有白跑,多少给老要饭打听到了
一点消息。”
丁建中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胡乱应着。
铁拐仙打了个酒呃,又道:“你道老要饭打听到什么?据说他们找到天香娘子的香巢啦,
那真是香喷喷的好地方,哈哈,这香喷喷的地方,谁不想到那里面去打个转?”
丁建中觉得他酒德不太好,一壶下肚,就张着眼睛说酒话,但也只好漫应着他。
铁拐仙倏地站了起来,眯着醉眼,伸手在丁建中肩头拍了一下,笑道:“哥儿,你快去
吧,这种地方,男人真该去见识见识。”
他这一站起,那只金丝小弥猴赶紧朝他手臂上疾揉而上,蹲到肩头。“笃”!“笃”!
铁拐仙扶着铁拐,东倒西歪的朝集上走去。
丁建中看他醉成那个模样,真有些啼笑皆非,起身会了账,也就自顾自上路。一路无话,
第二天傍晚,就赶到太白山下。
他看看天色还未全黑,就在大石上坐下,吃些干粮,又用手掬着溪水,喝了几口,休息
一会,才起身往山谷中走去。
他是故意等到天黑了才起身的,这样可避免打草惊蛇,现在他的目的,是志在救人了,
至少他要先找到姬青青再说。
峡谷斜斜的往里延伸,丁建中脚下何等快速,奔到谷底,举目看去,山坡前杜夫人居住
的那间茅屋,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光。
丁建中不觉脚下一停,心中暗暗犹豫起来,看情形,谷中似乎毫无动静,杜夫人母子三
人,敢情已经入睡,自己的料想,全已落空!
那么靖一道人,姬叔全、孙二娘三人,并非往这里来的了!这一阵工夫,东山渐渐拥出
一轮明月,月光照在山林之间,直如白昼一般。
突然,丁建中心头起了一丝警兆,那是听到十数丈外传来的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这会是谁呢?”
丁建中心念疾动,身形一晃,很快就闪入了右首的林中,隐到一棵大树之后。
但听一阵轻快的衣袂飘飞之声,传入耳际,四五条人影,俏生生在谷口出现!
此刻月光铺地,数丈距离,自可看得十分清晰。
来的一共是五个女子,前面两个和后面两个,是一身青衣的使女。每人腰间各插着一柄
短剑,一个百宝囊,每人都背着一个花锄,看去身手极为矫健。
居中一个是身材纤瘦的佩剑少女,一身缟素,鬓边还簪着—朵小小的白花。这姑娘好像
十分荏弱,一手扶着后面右首那个使女的肩上,夜风之中,看去那么弱不禁风!
丁建中暗暗一怔,忖道:“会是她!她到这里做什么来的呢?”原来这姑娘不是别人,
就是东天王戴天行的独生女戴珍珠。
丁建中疑念方动,戴珍珠已经开口了:“春香,你去看看这茅屋里可有人?”
前面两人中,有人应了声“是”,举步朝茅屋走去,伸手敲了两下门,叫道:“喂,里
面有人么?”
她才一敲门,木门就呀然开启,里面黑黝黝的哪有人声?
春香几乎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禁退了两步,娇声道:“喂,里面有人么?”
屋里还是没人答应。
春香回身道:“小姐,里面好像没人住呢!”
丁建中听了暗暗忖道:“杜夫人剑法武功,俱都不弱,她不可能自动搬走,那一定是受
靖一道人胁迫,才离谷而去。”
只听戴珍珠冷声道:“你不会进去瞧瞧?”
春香应了声“是”,举手招招夏香,叫道:“夏香,你来。”
夏香扮了个鬼脸,说道:“要去你一个人进去,我才不来呢!”
戴珍珠道:“怎么?她怕鬼,真是没用的东西,夏香,你陪她进去瞧瞧。”
夏香只好答应一声,和春香一起往茅屋中走去。
不多一回,两人就退了出来,春香说道:“回小姐,这屋里没有人住。”
夏香接口道:“但一切用具,都是现成的,而且屋中收拾得一尘不染,主人就是离开,
也只是一两天之内的事。”
丁建中暗道:“看来杜夫人果然是被迫离去的了。”
戴珍珠点点头道:“没有人就好。”
春香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的就是这里了?”
戴珍珠冷声道:“废话,不是这里,我到这里来好玩?”
夏香道:“这家人家,明明住在这里,怎会没有人呢,莫非他们也是……”
戴珍珠不待她说下去,挥了挥手,止住她话头,自己默默的走了几步,一面察看着四周
山势,又默默的移动脚步,终于在中间站停下来,抬头叫道:“夏香,你从这里,面向东南
方,走一百三十一步,数仔细了。”
夏香不明究竟,但也不敢多问,依言面向东南方,默默数着步子,举步走来。
原来谷底这间茅屋,正好坐北朝南,峡谷入口,是在西首,丁建中入谷之后,站在山坡
前打量之际,就警觉有人来了,他向左首树林内走入,正是东南角上。(山坡的对面右首)
此时突听戴珍珠叫夏香朝东南方走来,心中不由一惊,忖道:“莫非她 (戴珍珠)已经发
现了我不成?”
正在思忖之际,夏香已经数着步子,走到树林前面,就在丁建中隐身的大树左首七八尺
远近,停了下来,口中叫道:“小姐,到了。”
戴珍珠道:“你不是站在一棵大树底下么?蹲下去看看,树根底下可有一块方形的石
柱?”
夏香依言蹲下身去,在树根左右,找了一阵,果然给她找到一方石头,这就抬头道:
“小姐,这不是石柱,露出地面,不过五寸来高。”
戴珍珠道:“你把土挖开些看看,这石柱上可有‘姚界’二字?”
夏香用花锄在石块四周挖开泥土,用手指扪着摸索了一阵,才道:“小姐,你说对了,
这石上果然有‘姚界’二字,一点没错。”
戴珍珠点点头道:“站着别动。”
夏香应了声“是”,就站着不动。
戴珍珠叫道:“春香,你朝西南走去,数到一百九十九步,就停下来。”
春香面向西南走了一百九十九步,依言停住,叫道:“小姐,到了。”
戴珍珠道:“好,你面前可是一株老茶树?”
春香应了声,“是”。
戴珍珠道:“你把它斫了,看看根下可有一方‘魏界’的石柱?”
春香答应一声,拔出短剑,把一棵老茶树斫倒,拔起树根,挖开入土二尺许,果然发现
一方“魏界”的石柱,不觉失声道:“小姐,你怎么知道的?真有一方‘魏界’的石柱呢!”
戴珍珠道:“你就站在那里别动。”
丁建中看得暗暗奇怪,心想:“不知她在找什么东西?”
只听戴珍珠接着叫道:“秋香去西北方,冬香去东北方,你们各走一百七十二步,停
下。”
秋香、冬香依言各走了一百七十二步,便自站停。
(西北方是茅屋右首,东北方是在茅屋左首)
戴珍珠道:“秋香再向右走七步,是一棵松树。石柱就在松树前面……”
秋香向右走了七步,就娇声叫道:“有了,有了,这石柱是人家当凳子坐的,很光滑
呢!”
戴珍珠道:“四面可有四个‘唐’字。”
秋香俯下身子看了一阵,才道:“果然有四个‘唐’字。”
戴珍珠道:“冬香,你向左横走一十三步,是一方数丈高的石崖,崖下镌有一个‘宋’
字,可对?”
冬香横走了一十三步,果然走到一座石崖之下,她只看了一眼,就道:“小姐,‘宋’
字就在这里。”
戴珍珠道:“好,你们都给我站着别动。”
话声出口,紧接着喝道:“你们接住了。”
双手连挥,只见从她手中飞出四道极细的黑影,分向春、夏、秋、冬四香手上激射过去。
丁建中凝足目力,仔细看去,原来戴珍珠手中投出的是两根棉套索。站在西北方春香和
站在东北方的冬香两人合着接住了一根,站在东南方的夏香和站在西北方的秋香也合着接住
了一根。
戴珍珠满意的道:“好,你们现在拉紧了,不要动。”
四香把两根交叉的棉索,各自拉紧。
戴珍珠举头望望银盘似的月亮,举步朝两根棉索交叉处走去。中天一轮皓月,清光如水,
照在地上,甚是清晰。
戴珍珠口中低低说道:“时当天狗,现在该已是戍时了!”
她寻到两根棉索交叉之处,右手一抬,“呛”的一声,掣出长剑,目光注视着地上经月
光照射,两索交叉之点,把长剑插入土中,然后抬目道:“你们可以回来了。”
丁建中明白了,她要四女先找石柱,那是确定四女站立的方位,她们分持两根棉索,是
要找月光照射的交叉点。这交叉点,敢情是她要找的东西的位置了,只不知她要找的是什么
东西?四香像四朵轻云,迅快的回到戴珍珠的身边。
戴珍珠伸手拔起长剑,朝插着宝剑的地方用剑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吩咐道:“现在可
以挖了。”
四香娇应一声,一齐拿起花锄,朝插着宝剑的地方用力挖去。四把花锄,运行如飞,四
个娇滴滴的俏使女也粉汗如渖!
你别看她们弱不禁风,一身功夫,都是东天王亲手调教,从小熬练出来的。此时用力挥
锄挖土,就是四个壮汉,也比不上他们呢!
不大工夫,便已挖了两丈多深一个窟窿。
戴珍珠一手按着剑柄,站在窟窿边上,亲自监督。
就在此时,夏香一锄下去,但听“噹”的一声,花锄碰上了铁板,直震得她双手掌心火
辣辣生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
戴珍珠玉手一摆,说道:“慢点,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一块铁板?”
冬香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子,随手晃亮,四人各自掣出短剑,小心翼翼的拨开泥土,果
然露出一块四方型的铁板。
春香喜道:“小姐,果然是一块铁板。”
戴珍珠道:“把它揭起来看看!”
四香答应一声,各用短剑、花锄,把那方铁板揭了起来。
只听春香叫道:“冬香,快把火折子放低些,照照看。”
冬香把火折子往下一照,叫道:“小姐,这铁板下面有一个坛子。”
戴珍珠道:“把它拿起来。”
冬香答应一声,把火折子交给秋香,纵身跃下,双手抱起坛子,一跃而上。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龙吟般的长笑起处,一道银光,飞泻而下!
丁建中只觉此人笑声极为苍劲,急急凝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银袍,脸如镀银的人,从
山坡上飞落。
这真是快得像电光一般,银衣人飞身落地,戴珍珠和四香还未看清人面,他已一探手从
冬香手中,劈面把那瓦坛抢了过去。冬香急叫道:“快拦住他,他把坛子抢走了。”
春香、夏香、秋香、冬香都是从小久经训练,反应敏捷,在这一瞬之间,她们虽未看清
来人面貌,但手中短剑一翻,四条人影,倏地散开,正好把来人围在中间。
丁建中看得暗暗赞道:“这四个丫头,身手倒是十分敏捷。”
银衣人没有想到对方这四个丫头会有这般快法,不觉微微一怔,接着朗笑一声道:“你
们要待如何?”
冬香短剑一指,气鼓鼓的道:“好个贼子,你敢抢我们的东西?”
秋香道:“不用和他多说,把他拿下了。”
夏香道:“对,把他拿下。”
春香是四人中的首婢,短剑一摆,说道:“先要他把东西放下了。”银衣人朗笑道:
“这东西是你们的么?”
冬香道:“怎么不是,明明是我们挖起来的。”
银衣人笑道:“挖起来就是你们的么?”
春香道:“你把东西放下来!”银衣人道:“在下凭什么把东西放下?”
冬香叱道;“无赖,你是无赖,告诉你,再不放下,我就连你这双手一齐剁下来。”
“哈哈!”银衣人一手抱着坛子大笑道:“你来剁剁看!”
戴珍珠倒是沉得住气,她缓缓走到银衣人六尺距离,便自停步,目光冷厉,盯注在银衣
人的脸上,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光是这句话,就显得十分冷峻!
银衣人只觉这女子走近过来,就有一股逼人的冷肃之气,心中暗道:“这少女好冷的口
气,连她身上都似在散发着冷气,莫非她练了什么异派奇功不成?”想到这里,不觉朝戴珍
珠看了一眼,一面含笑说道:“在下是什么人,说不说都是一样。”
戴珍珠道:“好,你把坛子放下,就可以走了。”
她不但说得冷,而且好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