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罩得住你,他比你凶,他如果罩不住你,他还能凶到哪里去?
据说巴如风的老子当年原是关外一个土匪头目,晚年积了几文血腥钱,饱暖思淫欲,纳
了一个绳伎做小星。
那绳伎武功虽然平乎,但却有一本家传的刀法,叫做“绝户刀”。
那是因为这路刀法太狠毒了,凡是练成这路刀法的人,必然杀人无数,有违天和,得到
的报应就是绝子绝孙。
巴如风那时不过二十出头,人虽生得又矮又胖,但究竟年轻力壮,不久,就和他后母勾
搭上了。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对狗男女做下的苟且之事,终于被他老子知道,
也把他老子活活气死。
巴如风出身男盗女娼之家,那有什么伦常观念,老父一死,他就索性和那绳伎双宿双飞
起来。
这样过了十年,“绝尸刀法”也被他学会了十之八九。
喜新厌旧,乃是人类的劣根性,巴如风本是无赖汉,好色成性,日久变心,他在江湖上
走动之际,另结新欢,就很少回家,事为绳伎侦悉,一怒之下,带着“绝户刀法”离去。
巴如风虽然没有学全这路刀法,但已经成了名。
三十年来,他一直在找被他遗弃的“后母”的下落,他当然不是找绳伎,而是念念不忘
“绝户刀法”的完整。
因为这三十年来,他刀上造诣愈深,愈觉得“绝户刀法”的狠毒和厉害,也正因刀法太
狠毒太厉害了,就露了无法弥补的弱点,心头也愈觉不安。
只有找回“绝户刀法”后面十之一二的刀招,才能把这些弱点补足,真正可以无敌于天
下。
正因刀煞巴如风一直对自己的刀法,心怀鬼胎,虽然目前他确已数得上是使刀的顶尖高
手,但他从不和自己功力相等的人动手,为的是怕被人家看出他刀招上的破绽。
也正因如此,他才保持了三十年不败的纪录。
如今,他发现姬青青的武功,竟然出乎意料,好像高他甚多。
巴如风生性狡猾,更是多疑,听了姬青青要他磕上三个响头,叫他三声小爷爷的话,心
头更觉凛骇,对方如果不曾看出他刀上的破绽,此刻胜负未分,绝不可能出言恐吓。
不错,自己攻他一十八刀,连对方衣角都没沾到,即此一点,这小子果然看出了自己的
弱点!
心念这么一动,突然大喝一声,一团人影急扑而起,手中朴刀刷刷刷一连三刀,电卷飞
出。
这三刀,正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刀势大开大阖,手法精纯,但见青虹暴涨,寒锋四卷,
好不凌厉!
姬青青一时封架不及,只好急急左右连闪,躲避不迭。
那知刀煞巴如风这三刀只是以攻作退,三招刀法堪堪出手,一团人影,忽然疾快无伦,
像肉团似的贴地飞滚出去。
来势奇猛,去得更快,刹眼之间,已经滚出去十丈开外!
此人虽然身躯矮胖臃肿,但轻功却是相当高明。
姬青青躲过他三刀,定睛看去,刀煞已经去远,心头不禁又气又急,高声喝道:“姓巴
的蠢猪,你给我滚回来。”
就在他喝声之中,刀煞巴如风突然身子一停,回过头来,尖厉的喝道:“孙二娘,你居
然吃里扒外,出手偷袭在下。”
孙二娘可真冤枉,她身子受制于人,连动都没法动一下,那里还会出手偷袭?
但孙二娘听了他的话,心里立时明白过来,他人已飞出十丈之外,却说自己出手偷袭于
他,那就是说,他被金蜂针打中了。她还没开口,姬青青已经敞笑一声,收起长剑,走了过
去,一面笑道:“蠢猪,二娘和我情投意合,她出手,我出手,不是一样么?”
刀煞巴如风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
姬青青心知丁大哥一定把金蜂打在他腿弯里,此时双足发麻,才会站立不住,跪了下去。
一面却故作不知,口中“咦”了一声,轻笑道:“在下刚才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的,你
怎么当真跪下来磕头了?”
巴如风一张冬爪脸胀得色若猪肝,他终究是名震江湖三十年的一代高手,如今跪在地上,
听人讥笑,自然有狼狈不堪之感,闭上眼睛,—言不发。
姬青青捉弄人的本领,可有一套,他看巴如风闭上眼皮,不理不睬,心头暗暗冷笑,一
面微笑道:“姓巴的,你中的是孙二娘的金蜂针,你和孙二娘熟识,总该知道金蜂针的厉害
吧?盏茶毒发,顿饭昏迷,六个时辰尢救,你不想要解药?”
刀煞巴如风听了他这番话,心头登时一宽?
须知他是老奸巨滑,心机深沉的人,姬青青说出此话,口气之中,就有给他解药之意,
他岂肯错过机会?双目倏然一睁,冬瓜脸上,立时浮现出一片奸笑,说道:“孙二娘打了在
下金蜂针,岂肯再给在下解药?”
姬青青探手取出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解药在我这里。”
巴如风忙道:“不知少侠有何吩咐?”
姬青青道:“我只要问你几句话,你肯据实相告,我就给你解药。”
巴如风问道:“少侠要问什么?”他原是个卑鄙小人,只要能保住性命,忍辱受气,又
算得了什么?
孙二娘虽也穴道受制,闻言不觉格的笑道;“巴如风,你真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巴如风一张冬瓜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哼道:“孙二娘,你乘人不备,出手偷
袭,算得什么,咱们这笔梁子,巴某不会一直挂在账上的。”
回头朝姬青青道:“在下针毒已快发作,少侠要问什么,可否先给在下解药?”他此刻
凶戾之气全泯,说话之时,大有乞怜之色。
姬青青道:“好,我给你解药。”
回过头去,向孙二娘问道:“二娘,解药如何用法?”孙二娘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死命
的盯了他一眼,说道:“你真要给他解药?”
姬青青道:“这个自然,在下答应了,自然要给他才是。”
孙二娘道:“一共要用十粒,七粒内服,三粒嚼碎了用口中津液涂敷患处。”
巴如风忙道:“在下中了两支金蜂针,该当用多少?”
孙二娘冷冷的道:“一样。”
姬青青旋开瓶塞,把解药倾在掌心,原来这解药只有米粒般大小,无怪装解药的玉瓶,
也只有鼻烟壶大小了。当下倾了五粒药丸,说道:“姓巴的,我先给你五粒,快吞下去。”
巴如风道:“少侠,方才孙二娘说过,七粒内服……”
姬青青道:“我知道,等我把话问完了,自会如数给你,但你如有半句不实之言,后面
的五粒那就休想了。”
巴如风很快接过解药,一口吞下,说道:“少侠这是多虑,在下既然答应了……”
姬青青突听到大哥“传音”说道:“姬贤弟注意,右首树林间,有人隐身欺近,我也要
给他一针,你再喝问,叫他出来。”
姬青青听得又是一怔,右首树林,相距不过六、七丈远,他根本毫无所觉。当然,丁大
哥说的绝不会错,他故意缓缓回头看去,微哂道:“阁下也可以出来了。”
他这边话声甫出,右首树林间,忽然有人惊啊一声,一倏人影,从林间飞滚而出!
这人也是个矮胖子,和巴如风站在一起,正好一对矮冬瓜,他不是别人,正是插翅虎崔
武。
只见他一张圆滚滚的脸上,一脸俱是急愤之色,左手三指撮着一只金蜂,气呼呼的道:
“孙二娘,你这就不够意思,崔某几时得罪过你,你居然抽冷子,给我一针……”
孙二娘看得暗暗惊奇,心想:“金蜂是自己成名的暗器,打出去的手法,也是经自己多
年的研究,独创出来的,金蜂出手,一定是划着弧形飞出,姬相公把我金蜂针收去,他使的
是什么手法,看都没看到他出手,金蜂针已经打着插翅虎了。”
姬青青朝插翅虎崔武得意的一笑,说道:“姓崔的,我如果知道躲在林子里的是你,就
该多赏你一只金蜂。”
插翅虎崔武不信的道:“这金蜂针是你放的?”
姬青青道:“不错,老实告诉你,孙二娘把一袋金蜂,都送给我了。”
她拍拍腰边革囊,又扬了扬掌心玉瓶,接道:“你被金蜂针打中,解药也只我有,你和
姓巴的一样待遇,我可以给你解药,但我要问的话,你必须实说。”
插翅虎问道:“你要问什么?”
姬青青道:“这你不用多问,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插翅虎崔武自然知道孙二娘的金蜂的厉害,忙道:“好吧,在下愿意。”姬青青拔开药
瓶,正待倾出解药。
插翅虎崔武突然大喝一声:“拿来。”
身形往前一扑,快疾如风,一下欺到姬青青的身前,右手一探,一把朝她手中玉瓶抢来。
矮子多肚肠,插翅虎就是心计深沉的矮子,他仗着轻功高人一等,这一手却是出人不意。
姬青青在冷不防的情形之下,右手往前一送,放开了手,说道:“拿去。”
插翅虎“拿来”二字,堪堪出口,姬青青就说“拿去”,两人发出的话声,虽有先后,
但也几乎是同一时候说出来的。
插翅虎崔武是个老奸巨滑的人,他耳中听到姬青青说出“拿去”二字,心中立时感到不
对。
自己是出其不意,劈面去抢解药的,对方如果毫无准备,自己这一攫之势,只会发出惊
啊,绝不会说“拿去。”
但他说的是“拿去”,而且又毫无惊啊之声,惊诧之容,这岂不是说对方早有准备,早
巳料到有此一着。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的事,插翅虎想到这里,再待撤手,就已经迟了。但觉手指五指一拢
之际,掌心有如被针刺了一下,急忙疾退三步,低头看去。
但见从姬青青手中攫夺过来的,那是什么解药玉瓶?赫然又是一只金蜂!
金蜂嘴上一支长针,已经刺入肉中,快有四五分深,正因掌心是手上六脉总汇之穴,被
毒针刺中,右腕迅快就感到起了麻木之感!
不,方才左脚“委中穴”中了一针,此时也已发作,一条左脚,忽然麻木不仁,光是一
条右脚,自然站立不住,几乎摔倒下去。
插翅虎已心知不妙,急忙叫道:“在下真的愿意了,你快给我解药。”
姬青青冷冷一笑道:“你这样反覆无常,食言而肥,应该自食恶果.我已经不想给你解
药了,你如果还要命的话,那就只有跪下来给我磕头求饶,我高兴的话,或者可给你解药。”
插翅虎身中两支金蜂针,剧毒逐渐发作,只觉呼吸困难,四肢麻木,右脚不住的颤动,
已经支持不住。
一时不禁使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黑道上的一名小脚色,跟随黑财神跑码头,他在珠江一带贩毒走私,有时也
做劫杀行旅客商的勾当,简直无恶不作。
有一次,打劫过路客商,伤了三条人命,正好遇上少林嫡传岭南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
黑财神一伙七人,悉被击毙。
自己差幸见机得快,弃刀跪地,痛哭流涕的叩头求饶,说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妻
儿,实出无奈,又误交匪人,万望他开恩,说了许多讨饶乞命的话,连头都磕破了,等自己
抬起头来,岭南门下的大弟子蔡甘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想起这段往事,背脊里直冒凉气。
因为那时岭南大侠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就只有姬青青这般年轻,也和姬青青这样冷傲
的站在他面前。
他发觉身中剧毒,愈来愈严重,一时性命要紧,那还顾得颜面,右膝一屈,扑的跪了下
去,连连磕头道:“姬少侠,在下多有冒犯,求你开恩,快给我解药吧!”
姬青青一脚踩在他的背脊上,冷笑道:“崔武,原来你还想要命。”崔武又矮又胖的身
子,伏在地上,那敢挣动,说道:“姬少侠饶命,好死不如赖活,你要问什么,在下只要知
道,都说……都说。”
孙二娘冷声道:“哼!你们是令主面前的哼哈二将,如果把机密都抖出来了,看你们还
有命不?”
这话明的虽是出言警告他们,不得漏露机密,但也无异于告诉姬青青,他们上面还有一
个主子,叫做“令主”,好让他追问他们。女人,只要对你有意思,明里暗里都会向着你的。
无怪孔老夫子曾经慨叹的说道:“惟妇人与小人为难养也。”
姬青青右脚一松,仰天笑道:“你们两个矮冬瓜,原来还是哼哈二将。”
口气一转,接着道:“好吧,崔武,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就饶你一命,起来。”插翅
虎所中金蜂针剧毒已发作,挣扎着爬动了两下,想站起来,伸着左手,张口结舌的道:
“求……解……解……药……”
孙二娘道:“姬相公,你再不给他解药,他就会躺下去了。”
姬青青道:“没用的东西。”数了五颗解药,放在他掌心。
崔武一手接过,没命的往口中送去。
说也奇怪,解药入口,插翅虎颤动的身躯果然好了许多,坐在地上,只是喘气。
姬青青道:“好了,现在我问你们一句,你们两人就答一句.谁要向我打马虎眼,我就
再拿针刺你们一下。”
巴如风道:“要是我们都回答了,姬少侠是否把还有五颗解药见赐?”
姬青青道:“那要看看你们回答的是否使我满意而定。”
插翅虎崔武道:“怎么还要五颗?”
巴如风道:“被金蜂针刺中,须要十颗解药,七颗内服,三颗外敷,咱们服下五颗解药,
只能解去体内一半剧毒。”
插翅虎道:“好吧,姬少侠,你要问什么,就请快问吧!”
姬青青道:“你们令主是谁?”
巴如风为难的道:“姬少侠,你第一个问题,在下二人就答不出来。”
姬青青道:“怎么?你们不肯说?”
插翅虎道:“不是咱们不肯说,咱们只知他是西路令主,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姬青青道:“此话怎说?”
刀煞巴如风道:“咱们只认识一块上面刻有一个令字的竹牌,不论任何人只要亮出令字
竹牌,咱们就得听命于他,不知他的姓名来历。”
姬青青道:“这么说,令主不是一个人了。”
插翅虎道:“是的,令主并不固定是谁,上面把令牌交给谁,由谁来执行命令,谁就是
令主。”
姬青青道:“这倒神秘得很。”
刚说到这里,只听丁建中的声音以“传音”说道:“姬贤弟,你问他们上面是什么人,
他们究竟是什么组织?”
他要查的正是一个神秘组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姬青青问道:“你们上面是什么人?”
插翅虎道:“姬少侠,你饶了咱们罢,这样问下去,咱们这五颗解药,永远也没希望
了。”
姬青青道:“为什么?”
刀煞巴如风道;“姬少侠,你想想看,咱们十年来连令主是谁,都弄不清,令主上面的
人,咱们如何能知道?”
姬青青记着丁大哥的话,接下去问道:“那么你们这是什么组织呢?是帮,还是会?总
有个名称吧?”
插翅虎道:“咱们真的不知道,咱们只是被迫参加,上面没有说,咱们也不敢问。”
姬青青道:“如何被迫?”
插翅虎道:“在下家小,被上面扣作人质,在下不得不接受他的命令。”姬青青朝巴如
风问道:“你呢?”
巴如风道:“在下也是一样,他们把咱们家小,安置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每月准许见
面一次,但见面的地方是他们临时通知的,因此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