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德生连连点头道:“丁少侠,姜大侠说的极是,这厮利用下毒,胁迫兄弟替他做事,
如今有常姑娘为人质,自然也会向两位提出条件来了。”
丁建中愤愤的以拳击掌,怒声道:“这厮给我遇上了,非废了他的武功不可。”
贺德生跟着笑道:“没错,给我遇上了,也饶不过他。”
于是大家动手,在茅舍前面挖了一个土坑,把冉女尸体埋好,又在她坟前竖了一方石碑,
镌上“冉女之墓”字样,才一同离开黄溪渡。
瘦金刚合十道:“三位施主回转南昌,依老衲之见,不如下榻敝寺的好,孽障假扮老衲,
劫持女施主,老衲自是不能置身事外,万一在南昌找不到他的踪影,老衲就陪姜老施主去一
趟洛阳,他真要不肯放出女施主,老衲就废了他武功,也算是替大师兄清理门户。”
驼龙接口道:“大师厚意,在下叔侄那就叨扰了。”
回头朝贺德生道:“小慧失踪之事,有兄弟和建中两人,已经足够对付,实在不敢再劳
动贺老哥,贺老哥如果有事,只管请便好了。”
贺德生大笑道:“如论武功,兄弟实在不是那厮的对手,姜大侠、丁少侠更无须兄弟助
拳,兄弟也助不上拳,但那厮曾在兄弟身上下毒,论江湖过节,兄弟除非从此退出江湖,否
则不能这样退却。”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兄弟和老师傅、姜大侠去黄溪渡,结果常姑娘被他劫持而去,
常姑娘是和丁少侠、兄弟三人一组,搜索黄溪渡的,那厮假扮老师傅,咱们受他愚弄,论江
湖道义,兄弟也有责任,因此,兄弟决不能置身事外,纵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激昂,不愧江湖本色。
驼龙含笑道:“贺老哥血性中人,既然如此说了,咱们自表欢迎。”一行四人,回转绳
金寺。
知客通善迎着合掌道:“师叔回来了。”
瘦金刚“唔”了一声。
通善跟在身后,接着道:“启禀师叔,公孙先生方才不别而去。”驼龙听在耳中,心头
不觉一动。
瘦金刚驻足问道:“公孙施主几时走的?”
通善道:“方才午斋时候,公孙施主不曾到膳堂用膳,弟子着人去请,已经不在禅舍
了。”
瘦金刚沉吟道:“他昨晚来时,曾告诉老衲,他伤势极重,没有三天时间,无法复原,
要在咱们这里,休养三日,怎会走得如此匆忙,不告而去?”
通善躬身道:“这个弟子就不知道了。”
瘦金刚一摆手道:“好了,你下去。”
通善躬身而退。瘦金刚陪同三人,进入后进精舍,小沙弥立即端上四盏茗茶。
瘦金刚吩咐道:“悟勤,你去告诉厨下,老衲有几位佳宾在此,做几式素斋送来。”小
沙弥答应一声,匆匆退去。
瘦金刚抬手道:“三位施主请用茶。”
大家落坐之后,驼龙端起茗碗,一手掀起盖子,用口吹着茶叶,暗中仔细闻了闻,才缓
缓喝了一口。
他这一举动,瘦金刚并未在意,但坐在对面的贺德生,却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纳罕,
忖道:“姜大侠此一举动,分明怀疑茶中有什么问题?啊,不错,常慧被贼人劫持,自该立
即追踪救人,才是道理,他却反而折回绳金寺来,莫非……”他不觉警觉的看了瘦金刚一眼。
思忖之间,只见院前灰影移动,本寺方丈了一大师缓步而入,合掌行礼道:“师叔回来
了,三位施主还没有用膳吧?”
瘦金刚道:“老衲已吩咐悟勤去准备了。”
了一道:“那位女施主呢,不曾随同姜老施主来么?”
驼龙在他行人精舍之时,暗暗朝他脚下打量了——眼,才接口道:“说来惭愧,在下小
侄女,被贼人掳去了。”
了一听了大吃一惊,一脸俱是惊异之色,张目道:“女施主会被人掳去了?这……怎么
会呢?”
这本来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有瘦金刚和泰山驼龙等人同行,就是千军万马之中,也不可能被人掳去,无怪他要大吃
一惊了!
瘦金刚黑瘦的脸上,隐现怒容,愤然道:“那孽障居然假扮老衲,杀了姓冉的女施主,
又复调虎离山,掳去常姑娘,老衲若不把他擒住,追回少林武功,处以门规,老衲就无颜再
回少林寺去了。”
出家人最戒贪嗔,但老和尚这回是动了真怒。
了一合十道:“师叔认为今日之事,又是吕文锦干的了?”
瘦金刚哼道:“不是他,这会有谁?”
了一脸色诚敬,合掌道:“师叔把此事交给弟子去办好了。”
瘦金刚道:“不用,老衲亲手传他的武功,也要亲自把他武功废去,此事不用你管。”
了一从未见过师叔如此盛怒,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唯唯应是,接着抬头道:“弟子还有
一件事,禀告师叔,公孙施主,在师叔走后不久,即不别而去……”
瘦金刚颔首道:“老衲已听通善说过了,他既然不别而去,那就由他去了。”这时两名
灰衣僧人,已在室中摆上素斋。
小沙弥朝瘦金刚躬身道:“老师傅请用膳了。”
瘦金刚站起身,抬抬手道:“两位施主请上坐。”
大家也不客气,就围着方桌落坐,了一则坐在茶几边的一张椅子上作陪。用罢素斋,小
沙弥送上面巾,又替大家砌上开水,才行退去。
瘦金刚起身合十道:“三位施主请宽坐,老衲饭后要坐功片刻,恕老衲失陪了。”
驼龙接口道:“对了,在下午饭之后,也有静坐的习惯,不知可否假宝刹禅房、静坐片
刻?”
丁建中心中暗暗奇怪:“大叔几时中午静坐过,他这是要干什么?”一面抬目道:“大
叔,咱们不追那贼人去么?”
驼龙含笑道:“大叔如果猜得不错,他掳去小慧,准会有消息来的,下午如果没有消息,
再出去找不迟。”
瘦金刚笑道;“原来姜老施主练的也是子午功。”接着朝小沙弥吩咐道:“悟动,公孙
施主住的那间禅房,离这里最近,你领姜老施主去吧。”
那小沙弥躬身应“是”,接着合十道;“老施主,小僧给你带路。”
驼龙朝丁建中道:“建中,你陪贺老哥坐一回,愚叔只须顿饭工夫坐歇也就差不多了。”
丁建中道:“大叔坐功的时辰到了,那就请吧!”
驼龙没再多说,举步随着小沙弥走出精舍,踏上左首一条长廊,行了不过二十来步路,
就有一道月洞门。
小沙弥领着他跨进月洞门,这里是一排五间禅房。
驼龙试探着问道:“小师傅,禅房就在这里么?”
小沙弥脚下一停,合掌道:“回老施主,这里是本寺的客房,除了中间一间客室,一共
有四个房间,是准备着给少林寺有法师来的时候,下榻用的,所以离老师傅的禅房较近,平
日都没有人住,昨晚公孙施主来的时候,伤势不轻,老师傅才吩咐小僧,临时收拾了一个房
间,不瞒老施主说,其余三间,只是空屋,连被褥都没有呢。”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门口,伸手推开房间,说道:“老施主请进,这间就是公孙施主住
过的一间了,里面被褥都是现成的。”
驼龙跨进房中,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孙先生不是伤势还没有痊好么?怎么走了?”
小沙弥跟着走入笑道:“不知道,哦,公孙施主真是名满江湖的名医,他来的时候,还
是小僧扶着他进来的,不过一个更次,他就行动自如,一点也看不出他是身负重伤的人了。”
驼龙笑道:“江湖上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他都能救得活,这点伤势,在他来说,根
本算不了什么。”
小沙弥道:“老施主要不要喝水,小僧去给你拿一壶水来。”
驼龙含笑道:“不用了,我只要坐歇一会就好。”
小沙弥合十一礼道:“那么小僧告退了。”
转身退出,随手带上了房门。禅房当然没有什么摆设。
房中靠壁是一张禅榻,临窗有一张小桌,和一把木椅,就别无他物。榻上除了折叠整齐
的被褥,只有一个木枕。
驼龙当然不是为了坐功来的,他是为了想证实自己的推测。
鬼医公孙丑托庇到绳金寺来养伤,是因为绳金寺有瘦金刚在,没有人敢来追杀他。他伤
势虽愈,但尚未完全复原,没有特别事故,是不会无故离去的。
他的不别而行,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二、是瘦金刚和自己等人,一同去了黄溪流,寺内就无人能保护他的安全。
这两点,都和自己的某一推想有关,驼龙自然非要到他房中来看看不可。
这就是他方才以“传音入密”告诉瘦金刚,希望老和尚以不露丝毫痕迹,让自己到公孙
丑房里来的原因。
但他进入房中之后,这间禅房,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根本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这一情形,不是公孙丑离开之后,已经有人进来整理过了,那么证明公孙丑确是自己离
去的了!
驼龙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就脱去鞋子,跨上榻上!
突然,他目光注意到自己盘坐下之后,就在右首身侧的木板之上。这里岂非正好是坐着
的人,右手放下来的地方?
如今这地方正好有人用指甲刻画了三个字。
用指甲刻下来的字,自然不会很明显。
公孙丑武功不算太差,即使事出仓猝,也不至于刻得如此不明显。
他之所以用指甲刻得如此不大清楚,显然是为了不让人家一眼就看到,而是要让怀疑他
无故离去,必有原因的人,来作仔细检查的时候,才能发现。驼龙要不是在榻上坐下来,也
不容易看到的。
当然,没有像驼龙目光这样敏锐的人,即使坐在榻上,也一样不会发现。
驼龙看到这三个字,不觉笑了!
这正是他要找的,也和他的推测,完全吻合!
于是他用手掌轻轻一抹,把木榻上的三个字抹去,不使留下痕迹。
现在,他真的在榻上闭目趺坐了。
他人虽静坐下来,但心里却正在思索着,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才好?
瘦金刚的禅房就在精舍后面,和客室只隔了一个小天井。
如今,客室里还坐着贺德生,丁建中,由本寺主持了一大师作陪,正在论茗谈天。
瘦金刚坐的是“枯禅神功”。子午二时必须坐功,二十年来,从未间断过。这时他已经
回转禅房。
他在坐功之前,照例要在壁前一尊铜佛面前.点燃起一支线香,合掌礼佛,然后再登榻
坐功。
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但当他盘膝坐定,瞑目垂帘,运气行功之际,忽然感觉不对!
这是一种由心灵所产生的警兆,说不出来由,就是感到心神不定,不能由静生定。这是
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瘦金刚只当今日那孽障假冒自己行凶,以及劫走常慧,引起了自己情绪的不安。
当然还有,譬如鬼医公孙丑何以不别而去?
驼龙姜大川何以要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要到公孙丑住过的禅房里去看看?这些
都是疑因,都会引起思索。
瘦金刚功力精纯,“枯禅神功”已经坐了二十年,在坐功的时候,心如止水,万事无萦
于心,今日遇上的这些疑问,他当然要思索,但绝不会在坐功的时候滋生杂念。
于是他开始感到惊凛!
于是他要找出这不安情绪的由来。
终于他发觉了,禅房中弥漫着梅檀轻烟,使人闻了有不安的感受!不,迷人欲醉!这香
不对!
他发觉得已经太迟了,任你一身功力,如何精纯,也无法抵挡来自西域的“迷迭香”。
瘦金刚心头又急又怒,右腕抬处,屈指朝香头弹去,人也随着迅速跨下榻来!
他使的是“弹指神通”,发出去的一缕指风,足可把数丈外的香火弹灭。但他这回只抬
了抬手,不,根本连手也没抬起来,指风自然没有弹得出去。
他想速快跨下榻去,也只是心里想着而已,根本连脚也没有移动一下。
他一身勤修苦练的功力,几乎已经毁于一旦,此刻竟然连—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心头
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
就在此时,禅房的门开了,像幽灵般闪进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面形枯瘦黧黑,赫然又是一个瘦金刚知本大师!
瘦金刚枯瘦的脸颊上,肌肉一阵扭曲,低沉的道:“孽障,果然又是你……”
顿皈时光,很快的过去。
驼龙经过一阵坐息,回到精舍客室,只有贺德生、丁建中两人,坐在那里闲聊。
丁建中看到驼龙走入,立刻站起来,说道:“大叔……”
驼龙一摆手,问道:“了一大师呢?”
丁建中道:“主持有事走了。”
驼龙点点头,口中唔着,举手从几上取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就在椅上坐了下来。
丁建中看大叔回到绳金寺,就不曾再提去救妹子的事,心头自然十分焦灼,忍不住问道:
“大叔,咱们要如何去救妹子呢?”
驼龙道:“当然要去救,只是不急在一时。”
贺德生多年老江湖了,救人之事,本该刻不容缓,但驼龙似乎不急!其中道理,他虽然
想不出来;但驼龙的行动,他岂会看不出来?这就接口笑道:“丁少侠,依老朽看,姜大侠
好像已经胸有成竹。”
驼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有,此事兄弟想和知本大师仔细研究研究,再作
决定。”
话声甫落,只见伺候瘦金刚的小沙弥从屋后走出,合掌道:“老师傅已经醒过来了,命
小僧来请三位施主到禅房中一叙。”
驼龙站起身,问道:“老师傅这么快就做完功了?”
小沙弥道:“老师傅平日总要坐上半个时辰,今天大概是因三位施主在此,所以很快就
醒过来了。”
转身引路,朝屋后行去。
驼龙、贺德生、丁建中三人,随着他穿行回廊,进入后院,走近禅房门口。
小沙弥脚下一停,躬身道:“启禀老师傅,三位施主来了。”
门内登时传出瘦金刚的声音,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驼龙听到瘦金刚的声音,心头不期猛地一沉。
小沙弥回过身来,恭敬的道:“三位施主请。”
驼龙脚下略微趔趄了一下,举步掀帘而入。
禅房内,香烟袅袅,瘦金刚盘膝坐在禅榻之上,笑脸相迎,说道:“三位施主进里面
坐。”
驼龙在举步跨入禅房之时,本已存了戒心,此时骤然闻出室中香气有异,立时警觉,呵
呵一笑,拱手道:“在下侄女被劫,救人如救火,方才大师坐功未醒,在下三人正待向主持
了一大师辞出,大师醒来了就好,在下三人是前来告辞的,趁这半天时光,先在南昌城内,
分头作一番搜索,大概黄昏时候,就可回来,再和大师细谈。”
说完,不待瘦金刚再说,就回身退出。
只听瘦金刚急着叫道:“老施主……”
驼龙退出屋外,随手放下布帘,不待瘦金刚说下去,应声道:“时间不多,在下走了。”
一面回头道:“贺老哥,建中咱们走。”当先举步,往外行去。
贺德生、丁建中两人,跟在驼龙身后,根本没有跨进禅房去,驼龙就已退了出来,这一
举动,更是令人觉得奇怪。
因为驼龙刚才说过,要和瘦金刚研究研究,再作决定,如今根本没和瘦金刚说什么话,
就匆匆要走,岂非前后矛盾?
贺德生知道这中间必有缘故,但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