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倒是习惯了自家主子的挑食,不过一般晋王不吃的,就以为着她可以大快朵颐了。想到这,那大眼便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点缀在米饭与青豆间的大块腌肉,准备端到一边将它亲切地咀嚼一番……
可就在此时,宣鸣突然伸手大力掀翻了那盘子,喷香的米饭顿时全倒扣在了地上。萱草有些傻眼,压根不知道晋王为何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看他那阴柔的脸上,倒是并无太多的震怒之色。
他也是静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你可是偷挖了我栽种的竹子,做了这竹筒饭?”
萱草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尽量缩成不起眼儿的一小团,怯怯地点了点头。
宣鸣复又拿起了笔,接着道:“那院门口的竹子不是凡物,枝干叶子里都是有些毒性,若是贪嘴误服,本王也救不得你……将些竹筒饭尽埋了吧,以后不要再碰这些竹子了。”
竹子乃君子,而他宣鸣却早已不是那个懂得赏竹之人了,他的心肠若是能与绿竹相通,只怕也如这木屋前的毒竹一般,枝枝蔓蔓皆是要人命。
……倒是可惜了这女娃那番善意的风雅之解了。
接着他又淡淡地道:“以后若是有人与你打听本王的饮食起居,莫要妄言一句,如若是口无忌惮,莫怪本王学了那日惩处胡戎妇孺的法子,割下你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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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宣鸣说了这一句后,便再也没看到萱草时常吐着小舌的俏皮模样。每次自己望向她时,都能看见她紧绷着小脸,红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脸警惕地望着她,生怕下一刻自己被拖了出去切了舌头。
宣鸣自然是知道自己那日之言吓到了这个女娃,不过这般模样倒是正中下怀,总是好过她口无遮拦地对外面的人说起自己的琐事。
最起码昨日她便做得甚是得体,在大营里被那阿与的贴身侍女叫去,然后被问着晋王平时喜欢吃什么,却是不发一语。阿与本来是要走些捷径,问了晋王的喜好后,亲手做些小食送去,却不曾想晋王身旁的这个小侍女却是实嘴的葫芦,怎么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气得阿与身边的侍女扬手一嘴巴,便打在了萱草柔嫩的脸颊上。要不是侍卫邱天来寻萱草回去给晋王换洗衣服,不知还要受得什么折辱。
宣鸣想到这,微微看了一眼萱草那微微有些红肿的脸颊,突然觉得那红痕甚是刺眼,尤其是萱草肌肤娇嫩,竟是显得那红痕有些触目惊心之感了。
宣鸣放下手里的书,从一旁的小书架上取下了一个小瓷盒,便将萱草叫了过来,拧开小瓷盒,用一裁纸府小银刀调了些清凉微绿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了萱草红肿的脸颊上。
冰凉的刀面在脸颊上轻轻游曳,本来就有些赌气的萱草此时更是一动不动,大眼儿拼命往下瞧着,小小嘴唇更是紧紧缩在了嘴巴了,只觉得若是能将舌头吞进肚内才最是保靠……
结果没等涂抹得均匀了,萱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偏偏哭得也是怪招人怜爱的,也不用出声,抿着小嘴儿,便是任着大颗的眼泪一路滚落下来,砸在银刀的刀面上,泪花四溅。
望着那哭得水汪汪的婆娑大眼儿,宣鸣感觉快是忍不住心内涌起的笑意了,可嘴上依然淡淡地说:“再哭那鼻涕便要流到刀面上了,到时便要抹你一脸……”
这一句太过残忍,堪比压住小女娃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不但如此,还一把抱住了宣鸣,不管不顾地在他那雪白的纱衣上磨蹭起了满脸的眼泪:“晋王,你干嘛老这么凶萱草,若是不好了,萱草会改,会改……”
宣鸣难得的善心偶发,方才纯粹是洁癖使然,不想手指沾到黏腻的药膏,便顺手拿起了没有开刃的小银刀,没想到却让这女娃情绪崩塌,连汤带水地一同全滚入了自己的怀里。
晋王有心变脸,可惜萱草已经哭得淋漓尽致,哪里肯看你现在脸色是几何!
宣鸣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已经拱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身的女娃,沉声道:“大胆,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哪个丫鬟跟你一般,说抱人便抱人的?”
可是这样的冷声还是呵斥不住萱草的悲切声。她实在是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在这到处都是陌生的环境里孤苦无依地醒来,尽忘了自己是谁,接着又整日干着自己一天都不熟识的粗活,好不容易适应了下来,做事不再出错,主子也是生得养眼和顺,原以为着便是能顺当些,谁知道,却是不知因为自己说了什么错话,惹得晋王不高兴,竟是要用割舌头吓唬自己。最后又是被阿与夫人的侍女掌了嘴……挨打的那一刻,她真是拼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站起来去咬那侍女,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生平这般的屈辱却似乎是从来没有经受过的,直到现在,每每回想起这一幕,心里还是难过的不得了……难道她萱草真是这么惹人厌?所以自己先前的家人也没有来寻过自己,主子厌恶着自己,别人更是可以对自己非打即骂,她真是希望自己能随心所欲,离开这个她半点也不稀罕的境地……
宣鸣呵斥完毕后,看着女娃抽动得更加厉害的小小肩膀,感觉自己的胸前的衣襟已经是被那热泪浸染了,热烫得透过内衣,让自己的心也是莫名一悸,这女娃那日说出了一句“人都是自找不自在的”,可见她虽是女娃心内却是极是向往着无拘无束,倒是难得有些魏晋豪士之气,这样不俗的心气儿却是在这白露山上成了一名低贱的丫鬟,怎一个造化弄人?
一只飞鸟,却要生硬地收起翅膀,过起田鼠昏暗不见天日的生活。更好比他从堂堂的皇子变成今日天下通缉的反贼,这都是前尘决然想不到的。
这么一来倒是生出些许同病相怜之感,养了这么个小东西在身边,倒是给早已经变得麻木冰冷的日子增添了些许的趣意。她是无害的,偶尔虽然也是要亮一亮粉嫩的脚爪,但是也只是带了些许的瘙痒,不值一提,这几日看着她一直绷脸,倒是分外想念起那团团小脸上明朗灿烂的微笑……
想到这,宣鸣收起原本想将她扯起扔出的念头,缓缓地抬起了手,迟疑了一下落在了她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她梳在头顶的两只小发髻道:“再哭,就把你送到阿与夫人那做侍女……”
这一句果然是比雷霆万钧还要管用,萱草急急止住了呜咽了一半的声音,乌黑的眼睛浸在泪花里,红着鼻头哽咽着说:“萱草乖,萱草不离开晋王……”
这模样倒是像个小妹妹在跟兄长撒娇一般……宣鸣自小冷情,从来没有过跟宣家其他弟妹亲近的时候,可是此时看着这泪娃娃的模样,倒是生出了几分兄长般的柔肠,突然伸手捏了捏她像糯米团一般柔嫩的小脸颊,生生又是害得女娃挤出了几滴眼泪,才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收了手,看着偷偷拽着自己的长袍抹眼泪。
“去,替本王再拿件衣服来……”
萱草有些怯怯地看着晋王湿透了前胸,连忙站起来,咚咚咚跑到一旁的大衣箱前,站在矮木凳上,打开衣箱盖,半个身子探了进去,翻找了一会,又找出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出来。晋王的虽然不太讲究吃食,可是饮茶起居及贴身的小物都是十分的精致,很多的东西,萱草直觉便是觉得都是极好的物件。
他跟白露山上的那些个草莽都不同的,可是为什么不同,萱草也不知道。
自己闯了祸,便是要更加殷勤地伺候主子了。宣鸣的模样好看,身形虽然看着纤瘦,却是一身紧实的肌肉,当衣衫半解时,乌黑如缎的长发便一路垂挂在宽阔而线条优美的后背上,那后背光滑而雪白的肌肤因着动作,而不断凸显出分明的肌理,隐隐让人体会到虽然这肌肤雪白,却绝对是个习武人的健美体魄,这番的美景,想必世间也是没有几个人能亲眼得见的吧?
萱草撑着衣服愣愣地看着,还没有去红的眼儿这下瞪得倒是大大的,宣鸣只能转身伸手又去掐她的脸:“又在发什么愣?”
小女娃也是到了知羞耻的年纪,自然不能说自己被主子的美色一时间迷得直了眼儿,便是赶紧地替主子换了衣服,系好了搭带还有腰带。
按着惯例,被外人弄脏了衣服,宣鸣是绝对不会再要了,甚至都容不得改作他途,一般都是扔到木屋后的小灶里焚烧了事的。
可是当萱草将那沾满了泪水的衣服拿起准备抱出屋外时,宣鸣却淡淡地说:“这件衣服用的雪柔蚕丝,丝线的针脚也够密,你用温水洗净后,抱去给杂事营缝补的婆子,让她替你改一身合身的罗裙吧……”
这几日萱草偷吃的各种鱼肉,总算没有白入肚子,小丫头明显又长了个子,原先的肥裤子吊了起来,露出了一圈雪白的脚脖子。有那么几次,他无意中瞟见一些个年轻的少年守卫,总是有意无意地望着萱草可爱的小脸……还有露出的那一圈白嫩的脚脖,那有些露骨的眼神,让人很难生出愉悦之心来。
这个丫头……长得再大些,便是要越发的勾人了。
宣鸣望着那抱着衣服欢天喜地地出门去改衣的小女娃,犹自想着……
又过了几天,因着阿与身边一个侍女无意中站在了正在商议秘事的军帐前,被巡查的士兵发现,拖到了晋王与几名大将的面前。
面对偷听军机,乃是细作的指控,那侍女百口莫辩,直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是当她眼望着邱天,准备说出乃是他将她叫来时;,却早已经被一旁时侍卫用破布堵了嘴,拖了出去,打了十大军棍。
阿与闻讯赶来,看着宣鸣难得阴沉的眉眼,自然也不会替那侍女求情,为了彰显自己的乃是公私分明的主子,当得这白露山女当家的名号,便是张嘴将那侍女贬进了白露山的红帐里。
当天夜里,听说这红帐来了新的货色,那些个饥渴的兵卒便都趋之若鹜,结果天还未亮,被折磨了一宿的侍女吞了一个兵卒扔来的嫖资碎银,就这么自尽坠银而亡。
这消息在白露山的婆娘嘴里传的很快。都是在小声地议论这这个平日仗着阿与夫人的名头,总是跋扈骄横的侍女如何一夜之间名节不保,命丧黄泉的。
小萱草坐在缝衣服的婆子身边,正眼巴巴地等着新衣出炉呢。
这布料实在的金贵的,那婆子拿到手里问明是宣王赏赐给这小丫头的,自然是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替萱草量身裁剪。又精心缝补,还在盖好的小罗裙的裙摆处缝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淡黄的花蕊很是惹人垂爱,穿在身上来回走动时,便是让小小的茉莉花在鞋子上来回的摆动。
那婆子也是做事要样子的,一看萱草的那两只漏脚趾的破草鞋,与那罗裙实在是不搭,便将给自己女儿做好的一双棉布纳花的小鞋子拿来,让萱草换上,等到这一身衣服尽是搭配了整齐,这身雪白的衣裙倒是更是衬得这女娃的可爱了。
就连制衣的婆子们也连连赞叹:“哪里像侍女,分明就是个大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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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被婆子说得脸颊微红,兴冲冲地穿着新改好的罗裙,准备叫主子过一过眼。可是当跑回到木屋内时,却发现宣鸣的人已经不在了。
一问才知,前线吃紧,大齐与胡戎的联军攻过来了,而晋王宣鸣已经上前线指挥了。
她兴味阑珊地走进了木屋一旁的小厨房,抓起折扇去扇着那炉上炖的鸡汤,眼角的余光自然是扫到了院子前的那几棵翠竹上,这一看不禁一愣,那原本已接长得很是茂密的竹子,不知为何,竟然被人连根拔起了几株,变得有些稀疏了。
萱草顿时有些心内不安了,她记得晋王说过,这竹子的枝叶皆是有毒的,若是被人砍了去乱用,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可是四下一问,却听到那院里的杂役说,是晋王命人挖的竹子,至于作何他用,却是不得而知了。
萱草呆愣愣地看着竹下石土被翻开了痕迹,心内隐隐闪过一丝不安……
骁王秉承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是决心将这白露山连根拔起的。是以,胡戎整顿完毕后,便率领联军夹击了过来。
在临出发前,他又去见了飞燕,却发现平日无论他要经历怎样的恶战时,总是一脸浅笑与他宽心的佳人,此时却是眉宇间微微有些郁色。
骁王明白飞燕的心事为何。因为他要攻打的不是别处,而是白露山——这个飞燕为之劳心劳肺,殚精竭虑的地方。
想必那山上的将士都是有些飞燕相熟的,虽然樊景现在已经不在世上,可是叫她看着自己亲手奠定的基业毁于一旦,心内的滋味自然是不能言表的。
明白飞燕所忧,骁王却是不能说出任何担保宽慰之言,毕竟刀剑无情,若是白露山的将众能顺应大势,不负隅顽抗,那他定然能善待降将,让他们都能解甲归田,体面还乡。可是倘若白露山受了宣鸣的一力挑唆,定要顽抗到底,必定是少不得血流成河……
所以骁王既然不能保证什么,干脆一直都不说,毕竟现在她毕竟不再是白露山的诸葛书生,而是他骁王的爱妃,身份的改变,势必是有所取舍。骁王不想让飞燕为难,便是干脆让她置身事外,连只言片语都是不要听了。
当骁王出了村落后,飞燕静坐在屋内,默默地吐了口气。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本来白露山也是有意归降与大齐,樊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说明山上的众位将士们已经凸显了疲意,想要得以喘息。
可是如今因为樊景之死亡,再次激起了山上将士们的心内对大齐的怨恨与抵触,再加上有晋王宣鸣的别有用心、推波助澜,竟然是再起了反齐的怒火。
应该如何处置……飞燕心知自己都是不能问的。而且……最让她牵心的其实更是骁王的安危。
同宣鸣的几次交手,皆是证明了此人阴险狡诈,不走寻常之路,此次这人又是手握兵权,更是如虎添翼,若是骁王……
飞燕轻抚着自己现在还是平缓的腹部,现在她竟是一时不敢去想象若是骁王不在,竟会是怎样。
这样的反复纠结,最后与他分别时,竟是没有来得及说得上些许的体己话……
古语云:先礼后兵!讨伐白露山总是要有个能立得住的名头!
骁王发出文书给白露山,大意是前梁余孽宣鸣如今便躲藏在白露山上,念在尔等乃是被人蒙蔽,不知其真实身份,只要将前梁余孽交出,吾便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否则便以叛逆论处。
宣鸣在白露山上的身份,除了几个近身的将领随侍外,一向不为人知,因着顶了诸葛书生的名头,很多下层的官兵并不知他乃是前朝的皇子。
说实在了,大齐平定天下太久,便是真有那死心负隅顽抗,妄想匡扶着前梁光辉的,也是极少的一部分了,大部分的将士莫不是习惯了原来白露山自成一系,偏居一隅,占山为王的潇洒既不用纳税,还三五不时地可以扫荡一圈四周的蛮夷,近几年这样的日子还算是安闲自在的。
所以,白露山上收到信件后自然是群情激奋,认为骁王见定北侯新亡,起了歹心,为吞并白露山而寻的借口罢了!在宣鸣的刻意地鼓动下,群情激愤,准备给昔日的败将骁王来一次狠狠地教训!
骁王收到白露山言辞激烈的回信后,随手丢到一边,继续研究白露山的地形。
五天后,犬哈公主整顿好部落,过来与骁王汇合。骁王统领着大齐和胡戎的联军向白露山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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