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挣脱不开他的手掌,只能气得瞪圆了眼儿说:“飞燕并无心上之人,只是看轻了世间男子,已经立誓只愿终身不嫁!骁王如此这般,便是有些蛮不讲理,仗势欺人了,现在想来,那敬柔如何能招惹到沈康那样的混账,十有□□是骁王您从中作梗吧?”
骁王微微拧起了眉头,一脸不解道:“本王十七岁便随父王征战,浴血杀敌,攻城陷阵置生死与度外,不就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身居上位,尽情地呼风唤雨,随心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吗?现在倒是哪里做错了?”
尉迟飞燕的眼睛实在是不能睁得更大了,这个霍尊霆乍一看来是个沉稳英俊的谦谦公子模样,可是越了解,便是越会发现,此人的蛮不讲理才真正是国士无双!
偏这骁王得了便宜还卖乖,捏着她的手,皱着眉摩挲着:“身为女子,皮肤竟是这般粗糙,当真是没有静雅表妹的细致,就是不立誓,也是难嫁的了……”
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当真是尉迟飞燕怒火上涌,心里只恼着那当年的一箭为何不射得准些,这世间便少了第一等的无赖。
“浴血奋战?二殿下说下了吧?那抛头颅洒热血的应该是那些寒门将士们吧?若是没了他们,历朝历代的那些个投机的豪强兵痞如何能成事?当然,也是骁王祖荫庇佑,运气犹佳……”
见她不服,骁王笑道:“既然这样,本王再给你次机会,也让尉迟一门的祖荫庇佑一下,如何?我们再下一盘棋,如果你能胜了。本王愿赌服输,放你们尉迟一门;可是如果你输了,还请尉迟小姐替本王解了烦忧。”
尉迟飞燕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已经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王爷利用得死死的了。如今尉迟一门落魄,就像这混蛋皇子说的,若是他要强娶,自己又说得哪一个“不”字。只愿着二皇子这次言而有信,莫有再耍无赖掀翻了棋盘才好。
于是便点头应下。
这次再下,尉迟飞燕自觉自己已经对霍尊霆下棋的路数了如指掌。
就如她所言,棋盘如战场,骁王下棋如他用兵,擅长以逸待劳,所以擅长设伏围打。既然是这样,那就从一开始就要打乱他的中盘不可让他连成章法即可。
若是顺利的话,应该一炷香的时间便够了。粥铺被砸,还要花时间修补,今天不能营业,但是也不可拖延太久……
胡思乱想间,骁王已经连吃她数子,飞燕心里不由得一惊,定睛一看,自己剩下的几枚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僵局之中……怎么可能?
只是短短的数日时间,为何这骁王的棋艺竟然是突飞猛进,恍如换了个人?上次,她还因为怕这骁王输得太惨而故意放水,拖延了许久才准备收网赢下。可是这次就算她全力以赴,竟然是只一瞬间就落了下风、
当骁王从容地拿下了她最后一子,脸色如水,对着脸色有些微微发白的飞燕道:“自上日一别,已有月余,本王每天都根据你上次的路数,对着棋盘演变数百次,从未有一日停歇。飞燕姑娘,别人赢,可能是因为祖宗的庇佑,可是本王赢,从来都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你,愿赌服输否?”
当天,宫中的圣旨就宣召下来了。只不过齐帝为显公允,二殿下与那沈康是各打五十大板,只是以这二人徇私扰乱了大理寺监秩序的由头,除了解了沈康的公职外,还罚停了二殿下霍尊霆一年的奉银。
除了这个在朝堂上公布的圣旨外,另有一道圣瑜,因圣上感念与尉迟将军昔日的情谊,特封他的兄长为大齐追勇侯,恢复侯爵宅邸,赐京郊宅邸,并聘尉迟将军之遗女尉迟飞燕,为二殿下之侧妃,赐封号云熙。
众人皆知圣上已经口头允诺了二殿下与国舅千金的婚事,可是一直没有在人前下诏,可是现在却大张旗鼓地下圣旨,册封了一位前朝落破人家的女子,那册封正妃的圣旨,却恍如石沉大海了。
第14章()
封王拜相,乃是普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到了困顿已久的尉迟府上,换来的却是一片能叫人窒息的寂静。
尉迟瑞直觉是因为敬柔的事情,才害得侄女被那荒淫的骁王盯上。他曾指天发誓一定要给飞燕许一门如意亲事,可是到头来,却是被迫嫁给个阎王样的男人,还做不得正室,便是裹了弟弟的灵位,进了自己的内室里抱着令牌失声痛哭。
院墙单薄,那一声声抽泣入了正坐在院子里的飞燕耳中,心里自然是另一番触动。
鸳鸯头裹着纱布,披着一件单衣慢慢走到了飞燕的身边,小声说:“小姐,还是收拾下东西,我们还是见机行事,快些离了京城吧?”
飞燕摇了摇头,看着在院子另一旁同样没精打采的堂弟堂妹,平静地说:“有什么可躲的,那是圣旨,而且恢复的又是叔伯的侯位,是喜事才对。这骁王年龄相当,相貌不俗,为人也甚是……端正……”说到这时,飞燕深吸了口气,接着道,“而且我求了骁王不要急着成礼,入府的时日还早,正好可以先帮这叔伯料理了府内的事务。鸳鸯,你伤势未愈,便安心养伤,可是在叔伯面前就不要总是愁苦着脸了,叔伯胆小又是担不住事儿的,倒是不能叫他一直郁结着些解不开的结儿。”
鸳鸯点了点头,轻轻地问:“小姐,那骁王明明是强娶,你却这般平静,可曾是……放下他了?”
飞燕闻言,正在绣花的手微微一顿,半天却是没有再说话。
鸳鸯心里一酸,这般模样哪里是放得下的样子?可小姐却能异常平静地嫁个根本不爱的昔日敌手。这内里的愁苦,小姐可是能向谁倾诉?
皇帝赐给叔伯的那处宅子是前朝司马家的老宅,看着气派,实则年代久远,已经是荒废了许久,若是要住进去还要重新地休憩整顿一番,赏的那些田地也是分布在河渠山坡上不成片的土地,因为土质瘠薄,就算雇了勤恳的佃农劳作,一年的收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指望。
说起来,霍允这位昔日的新野大将对于尉迟将军的敬仰,如贫地上的积粪,薄薄一层,风吹即散,不过是看在二太子自己看中的女子门户太低,拔拔高,走一走过场。这些个赏赐都是不走心肺的。
不过幸好骁王倒是大方。
毕竟是皇帝亲封的侧妃,不同于那后门一顶软轿送来的侍妾,迎入王府时,操办一下,请上宾朋宴席是少不得的。
骁王也许是想着飞燕出嫁的时候,也要从那侯府里出来,倒是不能失了体面,便从自己的府里拨了一百两银子修葺下追勇侯府的门面,整治下荒废的宅院,又派了四名侍女和一个小厮给飞燕差遣。
只是那个魏总管,将放置在小木盒子里的银票送来时是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嘴:“尉迟小姐,这银子要花就得花在刀刃上,可是不能给铺排浪费了……这一百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
待那魏总管走了后,敬贤忍不住毒嘴说道:“看他那副难舍难离的模样,倒像是将亲养的孩子送人了似的,堂堂的骁王府,一百两银子而已,至于如此这般吗?堂姐,有道是刁奴随主子,这么看来,那骁王爷可也不是甚么大方的,你以后入了府可要留个心眼,多留些私房体恤的钱银,莫要因短缺了银子儿苛待了自己。”
飞燕闻言笑着一点他的脑袋:“我看倒是贤哥儿因为钱银苛待了几许,整日满脑子去想钱银,那书中的圣人之言可全是装到哪里去了?”
惹得一旁的敬柔也跟着哈哈大笑。
哭了一会的尉迟瑞,微微启开房门,红肿着眼儿看着院子里有说有笑的小儿女们,心里由不得感慨道:毕竟还是年纪小啊,都是心里酝酿不出这些个饱经风霜的情愁滋味,看那侄女飞燕好像也不甚在意的模样,倒是叫尉迟瑞心里略微一宽慰。
若是侄女整日里愁眉不展,不愿出嫁,那他可得如何是好,便只能解了裤带吊死在那房梁上,才能去见自己的亲弟去了。
这日飞燕刚刚让工匠去京郊林场选买了房屋的大梁,准备将主屋里腐烂的那一根替换掉。又命着那新来的小厮全福去指挥着工匠去将院子里水池边脱落的石块修砌整齐后,边准备着
就在这时,骁王府派了马车,说是宫里正好举行家宴,皇上与皇后要见见这即将入府侧王妃。
幸好骁王一早命人备下的衣服首饰都派了用场,虽然这口谕来的突然些,倒是也不用慌乱得失了分寸头绪。
不过说起来,这次母后倒是沉得住气,竟是没有在沈康大闹大理寺的第二天便召见飞燕,也算是出乎了霍尊霆的预料。
看来母后的忍功又是精进了几分。
将飞燕接入王府,换衣打扮时,骁王早早换好了衣服,坐在厅里等着。原以为这女子换装甚是繁复,得且花费些功夫了,却不曾想,不到片刻的功夫,飞燕就已经打扮妥帖了。
待她款款出来时,骁王斜着头望过去,有那么一刻竟是屏住了呼吸。
从那京城街道相见时起,飞燕一直是粗布荆钗,就算有那姣好的容貌,也是少了些女子应有的脂粉调色之美。
可是此时立在他面前的小女子,一身水拢纱罩面的白底桃花点缀的旖旎拖尾长裙将本就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愈加柔媚。一头秀发在头顶斜盘发髻用碧玺石嵌着的两根发钗简单固定后,在头后用成绺的银线打入发丝编成松散的发辫垂在了脑后。在阳光下微微闪着银光。耳旁便是一对水滴状的珍珠坠子恰好滴在耳垂之下,便再无其他的首饰了。
原当是她久居军营必不懂打扮,今日看了才发现这女子穿衣打扮甚是不俗,这一身样式并不出奇的锦衣竟是被她译出了别样滋味,好比蒙尘珍珠抹掉了尘粒,便是另一番夺目的风采
看到这,他忍不住伸出手来,静待自己未来的侧王妃过来与他牵手。未曾想,飞燕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道:“二殿下且仔细了,民女手粗得很,莫要刮伤了殿下。”
骁王慢慢收回了手,想起自己曾取笑她手粗一事,轻笑着:“尉迟小姐倒是记仇得很。”尉迟飞燕并没有再看他,便是提了衣裙便慢慢府门外走去。
二人坐上马车,准备入了宫中。
不知为何,这骁王今日竟是未有骑马,而是与她一起入了车内并肩而坐。飞燕知道这骁王不过是利用自己一场罢了,跟他终究成不了真正的夫妻之事,所以对这骁王也是谨守男女之大防。
看他坐过来了,飞燕便悄悄挪动着身子往马车的一角避一避。
谁曾想,这王爷倒是不甚见外,长腿伸直,斜歪着倒在了她的身旁,鼻尖在她的衣袖处嗅了嗅,懒洋洋地问道:“倒是用了什么花香洗澡,味道甚是好闻,说来听听,本王也命侍女准备着。”
飞燕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袖道:“不过是寻常的皂角罢了。”
“哦?”骁王明显就是不信,竟然将身子靠了过来,那高挺的鼻子竟是凑向了飞燕那微微露出了锁骨的宫衣衣领,鼻尖似有若无地在脖颈那一截雪白处轻轻滑过:“这般幽香,怎么会是皂角呢?”
飞燕被他迫得有些困窘,看准了路上的颠簸,身子猛地一拱,便将他狠狠地撞到了马车的另一边,车里有个放置书本物件的小箱,箱角正好撞到了霍尊霆的伤背上,只见他俊脸登时一变,似乎撞破了伤口剧痛难忍,竟是狠狠地一把抓住了飞燕的一只手臂。
原本飞燕是故意的,却不曾想他会撞得着重,被他狠狠一扯便被钳在了怀里。
她心里一紧,估摸着这骁王何该是变了脸色了。倒是毫无畏色地直瞪着他。
待到骁王缓了疼痛,才慢慢放缓了脸上的怒意,只是微微凑近,对她言道:“眼睛瞪得这么大,可知是要男人做什么吗?”
飞燕心知必定不是什么好话,正待这时,马车已经是停在了宫门外,飞燕赶紧推开他下了马车。
因是皇族家宴,自由随性些,便是设在了御花园里。
飞燕不并不是第一次入这御花园,倒也是轻车熟路。只是“物是人非”这词待到入了御花园时,便是要改成“物非非,人非非”了。
大梁开国之祖乃是士族豪门出身,品位不俗,昔日的御花园更是大梁几代帝王的花圃工匠尽沤百年心血才养出的透着灵气的风雅之所。
可是选如今江山易主,大齐称霸,这御花园子也失了昔日江南晓风残月、暮春杨柳的风味。
谁能且细讲讲,南疆进贡的名花——凤尾毛花树,那如凤尾长甩的颀长枝干上为何会挂着几串灌了辣椒肉粒的猪大肠?而一盆炭火正在矮树下冒着火舌,生出的黑烟正熏烤着滴着肥油的肠子……
帝后二人,正与太子,还有两位公主围在树旁的亭子里饮酒聊天呢。
宫里的太监总管,为二人领路,飞燕远远地偷瞧了那亭子里一眼,猛地醒悟了骁王当时为何让自己捡些鲜艳的布料裁制衣服。
那凉亭内外,一眼望去,姹紫嫣红,当真是各个衣着都艳丽得晃瞎人眼啊!
第15章()
来到凉亭近前时,飞燕向皇帝与皇后施礼后,跪在地上。齐帝刚刚饮了一壶酒,便言道:“且起身坐着说话吧!”
飞燕这才谢过陛下,在一边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坐在凉亭里最靠外的一张小桌边。
虽然是小时去过新野,可是飞燕已经是记不得当时的情形了。如今再看帝后二人俱是陌生得很。
只见那齐帝倒是标准的武将模样,一脸的络腮胡须,那眉眼间异族的痕迹较他的儿子相比就更浓重些了。而那齐后沈氏倒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妇人。虽然已经生下五个儿女,但是云鬓堆砌,满头的金钗亮翠,一颗绿莹莹的滴水绿玉的坠子直挂在了饱满丰韵的胸前。眼眉微微上挑,只是眼角那在微微露出了些许细痕,暴露了岁月的摧残之痕。沈皇后见着了尉迟飞燕,只是眼角稍稍挑起,嘴角勾了勾,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那笑意明显未及眼中。
太子霍东雷倒是满脸笑意地看着二弟和这位未来的侧王妃。
当他听闻沈康说起抓错人时,还心下纳闷,原来二弟钟意的竟是那个粥铺里总是粗布包头,甚是不起眼的女子,倒是甚么样的眼光,最后竟然还真为了那个不出众的小女子干出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得罪了母后及国舅一家,真是叫人诧异了。
可是今日一见,这女子换了一身装束,却陡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就连气质也为之一变,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二弟的眼光了。
可是就算花儿再娇艳,却因着这儿而开罪了国舅一家,也实在是不大明智啊。
一旁的两位公主分明是乐平与安庆两位公主。安庆人太小,还是个七岁的女娃,只顾拿着玉筷,小嘴泛着油光,与盘里烤好的肥肠奋战着。
可那乐平公主却是仔细地瞧了一眼这位骁王府未来的侧王妃。她先前在骁王府撞见过尉迟飞燕,只是那时并不知这是哥哥看上的女子。
后来听闻哥哥与舅舅起了恼的事情,才辗转得知,这个尉迟飞燕竟是与自己的驸马王玉朗订过婚的女子。
乐平公主为人刁蛮惯了,从小到大,亲友无一不是让着她的。她先前是不大瞧得上王玉朗的。本是定过婚的男人,偏偏见风转舵地悔婚来巴结父皇,当真是个踩高就低的势力小人。
可是父皇就是看好了那个丞相之子,说他是什么当世的才子,有着霍家缺少的书香气。最后还是发布了圣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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