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去禀告碧麟神!有……有人闯进潭里了!”
卫兵长喊道。
一名卫兵立即沿着栈道往山壁内侧方向奔去,但没跑几步,便像块朽木般滚倒在地。
卫兵见到自己手背上的鳞片正快速干涸脱落,血肉干瘪消融,转眼见骨,他惊恐万分,但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一命呜呼。→文·冇·人·冇·书·冇·屋←
潭中央,水面陡降数丈,只见潭中一头金狐大口饮着潭水,身后千万条尾巴像是迎风的火星飘忽舞动,又像是仰着颈子的蟒蛇,贪婪地夺食四周的一切生气。
金狐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巨响,转眼之间,饱含日月精华的封龙潭已有半座消失在金狐腹中。
山壁内部此起彼落的惊恐叫声很快便平息了,方圆五十里内已经没有活物。
(不够……还不够!还要更多,还要更多!妖狐仰首长啸,身后金光龙云里分出两千余尾,凭空暴长,相互纠缠结合,结成两道铜筋铁甲的金黄天纲,分朝东南与正南方飞去。
高百余丈的攀雷峰顶雷声隆隆,紫雷金电不断击打尖锐高突、险峻如削的山顶。
位于妖界东方的灵穴攀雷峰,自开天辟地以来,山体承受亿万雷击,日夜受天像鬼斧神工的雕琢,如今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擎天耸立的铁石匕首,山顶以下二十丈内,处处尖险如锥,无处可供攀爬。
半山腰处,数名身长两丈多的马头巨人吐着灼热气息,沿着不生一物的光秃山道默默巡视,他们脚底钉着黑曜蹄石,以防止遭攀雷峰山体内奔流的雷电所伤。
“不知骊骏神大人现在怎么样了,按时间早该回来了才对。”
“嘿,说不定咱们的头头见到凤昭宫陛下,一时欲令智狂,犯了什么无礼大罪,被留下来受罚呢。”
“你们别胡说,骊骏神大人好歹也是一族之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嗯?你们看那个?那是什么东西?”
一人指着天际,众人随即转头望去。
只见一条金光闪闪的狭长东西正贴着夜云,从西北方蜿蜒而至,一路来势汹汹,劈风裂云,甚是惊人。
“……好快!就快到了!”
天际的细丝在转眼之间化成了巨蟒,直径超过十丈的天纲在攀雷峰前五里处轰然坠地,竟恰好落在马头一族以黑曜石搭建的城池之上,眨眼间烟火冲天,半壁夜空染成鲜红。
“那玩意掉在城里了!”
马头巨人们惊呼,石蹄踹地,往山下奔去。
还没奔到山下,只见城墙崩颓,金色天纲挟带火焰硝烟,凶神恶煞般地往马头巨人们冲来,巨蟒以金丝打缠而成的身躯上,卷着无数白骨,一具具都有约莫一、两丈长。
马头巨人惊怒,因为城中住的都是他们的家族眷属。
但他们的愤怒还来不及化成力量,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尽管距离天纲还有超过三里之遥,他们的血肉生气却已被吸食殆尽。
天纲贴地滑行,所经之处树枯河干,不留一个活物。
滑行到攀雷峰山脚下,天纲沿着山道螺旋盘卷,深深欺压进山壁之中,远远望去,攀雷峰就像是头落惨遭金蟒捆绑的巨龙。
完成捆绑后,天纲松解,千条金尾有如细针,凿穿岩壁,刺进攀雷峰脊椎之中,直接截取山体内累积数千年的雷电之力。
只见紫色电流奔过金尾,雄厚的天地之气,以及马头一族的丰沛生气,就这么沿着天纲传送至九千院的体内,填补她不断流失的空虚。
金尾妖狐蜷曲在封龙潭底,以口鼻吸吐冰凉的潭水结晶,闪耀着七彩虹光的泡沫在周身围绕。
从尾部延伸的天纲就像是两道黄金做成的拱桥,将攀雷峰及尧鹤原的灵气与生气源源不绝地送入妖狐体内。
将三大灵穴的天地精华汇聚一身后,九千院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妖力的流失。
(但若本宫一停止吸取灵穴精华,妖力便会再度流失,眼下只是以灵穴精气替换自身妖力,抵销这莫名病状罢了……
(妖星邪犽!本宫必将你碎尸万段!
金尾妖狐眼中喷火,张口狂啸,啸声在死寂的封龙潭谷中回荡,有如鬼哭神号。
在烟云翻滚的瘴气下,镜泉国全境已化成人间冥府,草木枯尽,人畜皆亡除了耳边鼓沸的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曾经苍郁的不周林,如今成了一片巨大的乱葬冈,灰白枯槁的枝干就是墓碑,凌乱地竖立在高低起伏的山岗上。
对眼下的惨状,雾凌全无留意,瘴气吹打在身上,就像是灼热的爱抚,耳边的滚滚风声,听起来宛如邪犽的密语呼唤。
(哥哥……我马上就回去了……在瘴气的指引下,雾凌迅速穿越不周林的残骸,笔直划过大片荒原,最后在镜泉国的一隅,找到了灵兽永蜷的幽蓝巨体。
永蜷平摊着超过百丈的身躯,四周无数细小黑影蠢动,看起来就像是只正被群蚁分食的巨大蛞蝓。
但围绕着它的并不是蝼蚁,而是千万活尸,妖星的奴役们扛着木石竹瓦,推着各类机具,默默地在永蜷的背上垫基打桩,以重建另一座长夏城。
“雾凌!我在这里!”
站在永蜷的背脊上,邪犽闪耀着鲜红光晕的身影,在一片鬼蓝之中格外显眼。
雾凌毫不犹豫,往下纵身一跃,从数十丈高空直扑邪犽。
邪犽披在肩上的金刚乌裘轰然一声展开,化成软垫,毫发无伤地接下雾凌。
“邪犽……邪犽……我……”
再度与邪犽相见,雾凌只觉恍如隔世,心情激动万分,难以言语。
“不用说了,以后再也没人可以将我俩分隔。”
邪犽笑道,双手揽着雾凌的腰,掌心阳气直接透进她骨髓与血肉之中,令她娇躯一颤,神魂颠倒。
“啊……哥哥……别放开我……”
雾凌娇喘,将脸埋进邪犽的胸膛,“我是你的……”
邪犽笑而不答,撩起她凌乱的裙摆,轻抚她发烫的大腿。数尾鲜红淫具的狰狞肉腕沿着她的双腿上卷,往蜜部探去。
“哥哥……啊啊……”
雾凌轻声呢喃,语中尽是销魂之意。
中洲,通天台,弘天殿。
遗世而立,凡人难至的弘天殿内,五名身着华贵衣裳的男女对着空悬的帝位俯首叩头。
“众卿平身。”
戴着银珠凤冠,身着水袖彩衣,摄政女仙霜月太后端坐于西首后座上,脸色凝重。
阶下众人缓缓从刺有凤凰图案的绣毯上站了起来。
他们分别是镇守人间各大灵穴的诸侯国王,有执掌黄龙脊的奉山国国主洞峰王、执掌蓝子谷的浩幽国国主雅靛王、执掌惊澜河的轰波国国主浪蚀王、执掌风淘漠的大日国国主金兆王、以及执掌深远林的汉苍国国主秦森王。
而掌管中洲通天台的仙帝,凤玉帝,则因久病不起,由霜月太后代为处理政事,其实质上便是灵穴通天台之主。
扣除掌管黄泉洞,早已生死不明的镜泉国国主明持王,以及掌管自在湖,逃离俗世已久,避不问政的逍遥国国主无律王,真正掌管人间八大灵穴的诸王可说是全数到齐了。
“陛下久病未愈,无法接见众卿,有什么事,吩咐妾身便是,此间规矩,众卿亦心知肚明,为何今日这般急急催逼?”
见到诸王脸上紧绷的严肃表情,霜月太后虽明知来意,仍难掩不安。
“急?当然急啊!”
大日国主金兆王首先发难,“太后可知,镜泉国内滋生剧毒瘴气,不论人畜草木,触体即亡,若非本王动员全国上下所有法僧道长,于国境以法力相抗,如今我大日国名符其实要变成一片荒漠了!”
“我奉山国的情况亦同。”
紧邻镜泉国的奉山国国主洞峰王道:“只是仗着黄龙山山势可为抵御,情况比国内多为平坦的金兆兄好一些罢了,但以我等凡俗之力,面对无边瘴气,失守是迟早的事。”
“冒昧请教太后,据说妖界霸主万年妖狐日前曾持陛下金印越黑铁山入我人间,落脚处就在镜泉国境内,此事可为真?”
诸王中唯一女流之身的雅靛王语气尖锐,“如今镜泉国内所滋生的瘴气极为凶恶,显非人间之物,莫非是那妖狐以邪法暗中作祟?”
雅靛王一双湛蓝眸子笔直的盯着霜月太后,虽未明言,但言下之意,暗指仙帝给予九千院金印,是镜泉之难的帮凶。
“唉,没这回事!”
白须白眉,诸王中修为最为深厚,年近百岁的汉苍国主秦森王朗声插话,“老身四十年前踏足妖界时,见过月真华,虽然当时她受病痛所苦,只能以元神化体示人,但其修为持守远超过我等凡俗,令老身极为折服,像她那样的大人物,断不可能做出这种破天荒的事。”
“那么……”
久未开口的轰波国主浪蚀王缓缓道:“该不会是明持王的邪术真的成功了吧?各位都听过才对,十数年前,明持王因痛失爱妻,伤心过度,为从冥府中救回爱妻,竟不惜听信妖僧谗言,施行梵天招引之邪术,导致镜泉国受天律制裁,大旱、战乱不断,半数国土化为荒漠。”
“若是那梵天招引之术,隔了十几年才成功得逞,那么如今我们面对的,恐怕不是妖魔鬼怪那类好解决的东西。”
浪蚀王续道:“恐怕……是邪宿妖星!”
“不管那是妖星还是妖狐,现在本王想问,身为统管人间八大灵穴之长,陛下……仙帝家究竟有何打算,想要怎么解决眼前的难题?”
金兆王话声虽保持冷静,但仍听得出他已十分气急败坏,“可别再跟我说什么统而不治,维持八仙势力均衡的场面话!看那瘴气之威猛,若不及早解决,别说是风淘漠和黄龙山,我看整座袖州都会被它吞了!”
“众卿所言,妾身深有体会,”
霜月太后答道:“瘴气遮天蔽日,其恶毒凶狠,就连相隔千里之通天台亦可观见,若放任不管,假以时日,人间必将蒙受前所未有的大劫难。
“不瞒众卿,妖界共主,真月九千辉映院确实曾于两个月前,向陛下商借金印,意欲下探黄泉,至冥府寻一故人。”
霜月太后续道:“事后九千院离开镜泉国时,瘴气便已覆盖镜泉全土,妾身寻思,这瘴气就算不是九千院所生,亦与她难脱关系。”
雅靛王瞪了秦森王一眼,又回头望向霜月太后,冷冷道:“若真是如此,太后有何打算?妖界盟主可是万年大妖,我等八仙就算合力也难以望其项背,更何况明持王早已丧心病狂,而无律王则是不知去向,八仙实际只剩六人,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妾身在帝家已久,如各位所知,帝家之立与凤昭宫有极深厚的渊源,是以妾身亦颇知九千院的心性。”
面对雅靛王的质疑,霜月太后却面露微笑,“妾身能以帝家的名誉向各位担保,妖界盟主绝不会放任众生平白蒙受苦难,镜泉国内滋生的瘴气,必定有其缘由,待妾身与九千院取得联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自然会有解决之道。”
“太后所说甚是,但黎民无辜,只希望太后能尽快找到月真华。”
秦森王故意在雅靛王身边朗声道:“以瘴气之威,就算穷尽八仙之力恐也难以左右,想来世间也只有凤昭宫能治了。”
“哼,那妖狐若真有你们说得这么好,怎么今天还会变成这样?”
雅靛王心生不悦,啐了一声,躬身转头便退出弘天殿。
金兆王和洞峰王于再度强调希望帝家能尽速解决瘴气之难后,也双双快步离开,赶回国内。
浪蚀王和秦森王则在承诺霜月太后,会派遣国内人力支援金兆王和洞峰王后,也离开了弘天殿。
感应到众王都飞离了通天台,霜月太后立刻跌坐回后座上。
虽然在众王面前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霜月太后心中也是慌乱至极,自瘴气涌出以来,她已连续呼唤了九千院近一个月,却毫无下文。
霜月早就知道,那瘴气不是别的,正是妖星已降临人间之兆。
“九千院……你到底做了什么?”
霜月叹道:“为何迟迟不回应妾身的呼唤?”
卧在已干涸的封龙潭潭底,万年妖狐眼不睁,口不张,却大啖着无形的天地之气。
自雾凌奔入人间以来,已过半月,这期间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百万杂妖抛家弃业,如同无头苍蝇往西流窜,群聚在黑铁山山脚下。
攀雷峰的骊骏神、封龙潭的碧鳞神、尧鹤原的丹顶神,三位奉领神号的大妖在一夜之间国毁族灭,两道金光闪闪的巨大拱桥横亘妖界,连结三大灵穴,神威显赫的天纲冷酷无情,吸索灵穴内蕴天地精气之余,更强夺方圆百里内的活物生气,将妖界全土的三分之一化为死地。
不需任何人加以说明,陷入绝望深渊的妖界众生很快便明;这前所未有的大难来自妖界盟主凤昭宫之手。
恐慌迅速在妖界蔓延开来,众妖们拚死涌向黑铁山,因他们知道,妖界无人能与九千院抗衡,若不立刻逃离妖界,迟早会变成金狐爪下的白骨。
灵视妖界众生慌乱惊恐的可笑姿态,九千院嗤之以鼻。
(逃啊,本宫看你们能逃到哪去?“小姐……小姐!”
一道干哑如锈的嗓音响起。
金狐睁开眼睛,只见一颗黑色甲球沿着封龙潭的弧形潭底一路滚来。
“是吞油婆啊……有什么事?”
九千院以灵音默念。
“嘻嘻,姥姥还道小姐病好了呢,但看您现在这副模样,似乎比之前还惨啊?”
黑色甲球在九千院触须旁一翻,变成一佝偻老妪,咧嘴而笑。
“少贫嘴,本宫可没心情和你说笑。”
九千院冷冷道:“到底有什么事?”
“哎唷,好可怕、好可怕。”
吞油婆笑道:“樱雪丫头遣吞油婆来报,说有数万小妖正围绕在朱雀岩周边鼓噪叫嚣,不时意图闯入宫内,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废物,但数量众多,丫头们光防范不使侵入便筋疲力尽,无余力反击。”
“没用的丫头,本宫不是和她们说过了吗?”
九千院嗤之以鼻,“这些下等杂妖与草芥无异,动手杀了便是,还要防范什么?想是心软下不了手,才落到被围城的地步。”
“嘻嘻嘻,那些丫头可没小姐的胆识呢……嘻嘻……”
吞油婆奸笑。
“一群养尊处优的孩子,罢了,本宫出手便是!”
言毕,四腿一伸,心意催动,将数百狐尾编成一道天纲,轰然穿越山头,往凤昭宫方向飞去。
半晌后,九千院旋复躺下,“行了,那群虫子现在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不愧是小姐,眨个眼就解决了。”
吞油婆嘿嘿笑道:“樱雪丫头还有件事,就是想问小姐什么时候回去?”
“待本宫想回去,自会回去。”
九千院不悦道:“叫樱雪长进点,本宫不在,她就是女官之首,别事事都来询问本宫!”
“是、是、小姐心情不好,姥姥这就回去了。”
吞油婆笑道,一个觔斗,缩成甲球,骨碌骨碌地滚走了。
直到吞油婆的身影消失在岩壁边缘,九千院这才再度闭上双眼。
半个月来,她的妖力在三灵穴丰沛灵气的滋养下,固然渐渐回复,但体内难解的妖力缺口却依旧如故,只要一停止吸纳灵气,妖力便会立刻再度流失。
(这真是诡异了,本宫的妖力不断流失,却没有一丝妖力渗出体外,失的、得的全都在体内没出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九千院在心中恶毒咒骂,半个月来,她除了以舍本逐末之术探知雾凌情形外,日日夜夜便是诅咒邪犽。
但是,她的身体却有着不同的反应。
热辣的纠结之意在她体内深处凝成一块,湿热阴郁,难分难解。
(啊啊……妖人……该死的妖人……啊啊……邪犽……分不清是在辱骂,抑或是在呻吟,九千院在心里喊着邪犽的名字,前爪在封龙潭底抓出无数深刻裂痕,恍惚之中,九千院的心神顺着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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