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
邪犽猛然停下脚步,明明距离山顶古寺尚有约十里的路程,他却已经闻到了人的味道:「臭死了!前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仔细一看,尽管早已入夜,参拜的信众依旧络绎不绝地沿着山径前进,举着火把,黑压压的人头就像是海底的暗潮一般,绵延不断地朝山顶古寺涌去。
「天啊,好多人!镜泉国有这么多人吗?」
邪犽捏着鼻子喊道。
「真的,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见到,这里却有这么多人,该不会镜泉国里的人全都跑到这间庙里来了吧?」
雾凌落在邪犽身边,「邪犽,你还听得见你娘的声音吗?」
「啊!你这么一说,我已经好一阵子都没听到了耶!」
邪犽慌张起来,「娘!你在哪?」
「嘘,别嚷嚷。」
雾凌按住邪犽的嘴,「邪犽,你仔细看看,山上那座庙里可有什么奇妙之处?」
「嗯?」
邪犽凝神细看,只见在山寺那被火光照得闪闪发光的黝黑屋檐上,有一道细微的幽蓝光柱,仗着夜色的掩护,就像是天女落下的织线,直通云霄,若非雾凌提醒,他根本不会发现。
「你知道那条蓝色的线是什么吗?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光景。」
「那是……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有看过类似的东西。」
邪犽道:「我以前把自己的血浇在村人尸骨上的时候,也看过同样的光,只是要小得多了,没像那座庙一样冲得那么高。」
「真的吗?」
雾凌奇道:「那这座庙果然有问题了,镜泉国荒废那么多年,这山寺看起来却像新盖的一样,而且连晚上都有信徒参拜,相较外头的荒芜,这寺香火鼎盛得令人难以相信。」
「唔……比起这个……我想先去找我娘的骨灰……」
邪犽却道。
「你这傻瓜!」
雾凌一恼,轻轻往邪犽的头上敲了一下,「我看方圆百里,没地方比这座庙更可疑了,要是有人暗中夺取你娘的骨灰,八成就是在这座庙里。」
「什么!」
邪犽一听,怒道:「是庙里的和尚把我娘的骨灰偷走了?我现在就上去把那些家伙全都宰了!」
拔腿欲奔。
「等等!」
雾凌连忙扯住邪犽衣领,「急什么,等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要是你把人都杀光,那我们要跟谁问明持王的下落?跟鬼吗?」
「对呀。」
岂料邪犽却道:「只要把我的血浇上去,让他们都变成幽鬼,要问什么都随便你。」
「你……你少在那边鬼呀鬼的胡说八道!」
雾凌听得两耳发寒,连忙道:「我才不跟鬼打交道呢!反正没问过我,你不准乱杀人啦!」
「喔……好吧……」
邪犽不愿惹雾凌生气,只好勉强答应。
「那我们打扮一下,装成信众的样子,先跟那些参拜的信徒打听些消息再说。」
雾凌道,领着邪犽往林间走去。
混在参拜的男女信众之中,雾凌举着火把,一边穿过杂乱的人群,一边拉着邪犽的手快步前行。
「呜……臭死了……我的头好昏……」
戴着高帽,以黑纱遮面的邪犽哀号道。「嘘,再忍一会,就快到了!」
雾凌低声道。
「干嘛跟这些家伙混在一起啊?我们直接杀进去不就好了……」
邪犽嘴里嘀咕。
「才这样就被熏得七荤八素的傻瓜少多嘴。」
雾凌啐道:「要是按照你的作法,还来不及见到那个什么天满上人,我看那座昭日寺就已经被你拆成废墟了。」
「变成废墟又不会怎么样……死人都能说话了……呜呜……」
邪犽作势欲喔。
「哇!别吐!要吐也别吐在我身上!」
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两人健步如飞,以常人的四、五倍的速度,转眼已经来到昭日寺山门的千台石阶之下。
只见许多衣着破烂、褐手赤足的男女拿着火把,吃力地踩着有如绝壁的陡峭台阶,一步一攀地往上爬。
「这就是昭日寺……」
雾凌凝神细看,只见在千台石阶顶端立着一座高大门楼,匾额上以朱砂大书「昭日寺」三字。
根据路上信徒所言,昭日寺中有一名为天满上人的高僧,法力高强,救苦救难,不论男女老幼,只要能进入昭日寺中,毕身苦痛都将获得解脱,从此不受人间诸般烦恼困扰。
对镜泉国内无数惨遭天灾人祸蹂躏的百姓而言,隐于深山的昭日寺可说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以十数年来,前往参拜的人是前仆后继,不绝于途。
只是,虽然已有几千、几万人进入昭日寺参拜,却没有人从里头出来过。
(一听就知道这昭日寺有问题,怎么可能人会只进不出?
阵阵焚香从台阶上冉冉飘下,雾凌扯着邪犽三步并做一步,半飞半跃地往山门门楼奔去。
「恭贺施主!得享大喜乐!大解脱!」
两人脚才刚跨出门楼,就听见十几名身着金黄袈裟的法僧齐声大喊。
门楼后是条一尘不染的干净石板道,通往一座高大雄伟的殿堂,屋脊快有二十丈高,铺着黑亮瓦片的五重檐下,各层戗脊犬牙交错,屋檐末端以粗大的铁链与地面相连,每条铁链的孔眼上都吊着车轮大的灯笼,形成十数道光索,将门楼后方的石板道映照得一片光亮。
(山顶上怎么会有这么雄伟的建筑?
「啊……善哉善哉!」
雾凌愣了愣,这才连忙恭身回礼。
「哇!这里是什么地方?明明天都黑了还这么亮!」
身后的邪犽不知为何,已经恢复了精神。
「哟,你头不晕啦?」
雾凌奇道。
「嗯,门楼后面一点人臭都没有,我舒服多了。」
邪犽回答。
「两位施主请往前,上人就在山谷对面等待两位。」
右首的法僧道。
「山谷对面?还要再穿过一座山谷?」
雾凌往正前方的宏伟大殿望去,迟疑了一会,才往前踏出步伐。
邪犽解下头顶的乌纱高帽,跟在雾凌身后,但走没几步,突然右手一挥,利爪斜劈,将一名法僧拦腰截断。
「邪犽!」
雾凌大惊,相较之下,其余法僧见到同门被杀,却是毫无表情。「嗯……这些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邪犽望着法僧在地上抽搐的尸体,奇道:「长得和人一模一样,可是却没有半点人的味道。」
雾凌一听,这才回过神来,仔细观察周围的法僧,发现他们身上一点生气也无,活脱是群死人。
「他……他们是被邪法操纵的僵尸吗?」
雾凌内心一寒,挨到邪犽身旁,紧紧搂着他的手臂。
「姐姐,你是妖怪,怕僵尸干什么?」
邪犽笑道。
「少……少啰唆!」
雾凌脸上忽红忽白,「死了还能动,不觉得很恶心吗?」
「不会啊,死了还能动的东西比比皆是,又不仅限于僵尸。」
邪犽顺手又砍倒两人,连续三人被劈成两截,但余下的法僧们却依旧不为所动。
「你看这些人根本无动于衷,这里一定有问题。」
雾凌不安道:「那个叫天满上人的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赶快去把他抓起来问问。」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直接杀进去就行了,姐姐就是爱拐弯抹角,说什么不能乱杀生,结果庙里头都是死人。」
邪犽笑道,在死僧们的注视下,和雾凌两人一起走入正殿。
正殿之内点着无数高烛台,木板地被磨得光可鉴人,里头跪伏着几十名僧尼,都是头抵着地面,天灵盖对着殿中神像,口中喃喃诵经,状甚诡异,邪犽杀了几名,一样毫无反应,显然都是一群死人。
「怪了……这么多僵尸……这邪法施术者想必法力十分高强,怎么我们进来这么久,都感觉不到有人在操纵这些僵尸?」
雾凌奇道。
「等我们把天满上人抓出来直接问他不就明白了。」
邪犽不以为意,在死僧的指引下,沿着阶梯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四周的气味为之一变,充满了血腥腐臭,雾凌和邪犽还来不及细看,身周便银光闪烁,几十名手持利刃的死僧扑了上来。
「哼!」
雾凌指尖一捏,口中一吹,紫色的狐火如龙卷去,顿时将七、八名死僧烧成灰烬。
另一边的邪犽利爪信手挥舞,将剩下的死僧切成一堆尸块,大脚一抬,全都踢下楼去。
击退来犯的死僧,两人这才发现二楼地板上堆着一座又一座用尸体叠起来的小山,处处血流成河,死不瞑目的头颅滚来滚去。
「嗯,好臭,杀这么多人,也不整理一下。」
邪犽轻描淡写地道。
「天……天啊!」
雾凌惊道:「难怪这昭日寺有进无出,前来参拜的信徒全都被他们给杀了!」
「哈哈,难怪外头那些臭人说什么来这里可以解脱世间一切苦难了,全都死光当然无苦无难。」
邪犽哈哈大笑。
「你少贫嘴,我们快点把那个叫天满的妖僧抓出来。」
雾凌啐道。
走在积满血垢、滑溜不堪的木板地上,两人往尸堆深处走去,这儿已无烛台照明,走到一半,路被人以杂木堵塞,亦无窗户可引月光,伸手不见五指。
上了三楼,远方开始传来令人毛骨惊然的低沉呻吟声,雾凌把邪犽的手臂搂得更紧了。
再杀了一批死僧,两人拾阶而上,忽然眼前一亮,星月辉光从头顶毫无保留地挥洒下来,将眼前的瓦片照映得有如黑珍珠般灿烂夺目,所在之处竟是座露天平台,就隐藏在五重屋檐的脊柱之后,从庙宇正面是无法察觉的。
只见眼前是一座深不见底的险峻山谷,需两人才能环抱的粗大铁链生满了锈,从平台下方的垂脊两侧各伸出四根,八道铁锁编丝成线缠成一道铁吊桥,穿过山谷,连结到对面的山巅,在风声呼啸中微微晃动。
就在约半里远的山谷对面,有一座和邪犽两人目前所在几乎一模一样的雄伟寺庙。
仔细一看,两侧寺庙面对山谷的部分都是透空的,虽然已用许多石木填补起来,但横梁断面依旧清晰可见,显然这两座庙曾经是同一座建筑物。
「这昭日寺……简直就像是被山谷劈成两半嘛!」
雾凌大奇,往山谷底下望去。
只见在深不可测的黝黑深渊底部,散发着微弱的惨绿光晕。
「那是什么……我好像在哪看过……」
雾凌道。
「姐姐,铁锁桥上有人在动!」
此时,邪犽指着铁桥大喊。
雾凌凝神一看,只见三名手脚尽黑、穿着土黄色袈裟的僧人,背上各绑着一只布袋,以难以形容的诡异姿态,像爬虫般在铁桥上半奔半爬。
「他们背上绑着的是……人吗?」
雾凌惊道,那布袋上的轮廓像是人形。
「嗯,是女人,有女人的臭味。」
邪犽吸了吸鼻子道。
「我们追上去,不能再让这些妖孽杀害无辜!」
雾凌道。
「唔……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差……」
邪犽对救人一事兴趣缺缺。
「邪犽,你忘了这些人可能是(……走你母亲骨灰的元凶吗?」
雾凌双手叉腰。「啊!对!这些该死的混帐王八蛋!」
邪犽一想起母亲骨灰的事,立刻怒火攻心,二话不说,踩着铁锁便往下飞奔。
雾凌苦笑,跟在邪犽身后,轻巧地沿着铁锁滑翔。
「给我站住!你们这群死秃驴!」
邪犽完全不惧铁锁下的万丈深渊,两脚一蹬,人高高弹起,宛如离弦之箭,飞了十余丈远,刚好落在其中一名僧人的背上。
也不管布袋里头是什么东西,邪犽两手利爪穿肉贯骨,将怪僧连人同背上的布袋一起刺穿,双手接着上下一分,只听见一声凄厉惨叫,鲜血飞溅,布袋里滚出一名女子的半边身躯,底下的僧人也被斜劈成两半,被邪犽随手扔下深谷。「来者何人?」
余下两名僧人大惊,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高声怒吼,原来他们不但手脚尽黑,就连头脸也是黑得像煤炭一般,只有两只眼睛白晃晃的。
在咬洁月光之下,这两名像是黑炭削成的怪僧手脚干枯细长,四肢在铁桥上滑动的模样就像是人形蜘蛛。
「你们才是什么人呢?」
雾凌落在邪犽身边,高声道:「那个叫天满的妖僧在哪里?你们和明持王有什么关系?」
「无知丫头,我师尊高名岂可轻呼!天满尊师正在闭关修行,绝不能让尔等下贱俗人扰其清修!」
两名怪僧齐声大喊,「纳命来!」
只见怪僧双手一抖,扯下彼此背上的布袋,用力朝邪犽两人掷来,邪犽闪也不闪,双手利爪画出几道银光,将两只布袋斩成四截,只听见几道凄厉惨叫,鲜血、五脏飞溅,布袋里的女子化作尸块,在铁锁桥上翻了几翻,滚入深谷之中。「嗯?人呢?」
文邪犽定睛一看,两名怪僧已不知去向。
人「邪犽,在上面!」
书雾凌指着夜空,喊道。
屋邪犽抬头一望,只见两名怪僧飞跃在十丈高空,黝黑的手脚几乎要与夜色合而为一。
「哼,跳得高又怎么样,等你掉下来我还不是一爪一个。」
邪犽冷笑。
岂料两名怪僧在半空中一个筋斗,黑炭般的四肢竟陡然暴长,宛如枪矛般击向邪犽。
邪犽轻易闪过,先踩住其中一人的左脚,再用两手抓住另一人的右手,用力一拽,让两名怪僧在半空相撞。
当的一声,怪僧手脚还来不及收回,已经落到了铁锁桥上。
邪犽纵身飞跃,双脚踩在两名怪僧的胸膛上,左右手的利爪挥舞,将铁锁桥刮得火星乱喷,两名怪僧随即身首异处。
两颗黝黑的头颅滚落深谷,留在铁锁桥上的身躯亦化为烟尘飞散,竟是一滴血也没流。
「哼,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呢,根本不堪一击。」
邪犽冷笑。
一旁的雾凌望向彼岸的半座古寺,方才在山下见到的幽蓝光束便是透过古寺屋脊,往天空射去。
在山下看不清楚,但现在距离不过百丈,就近一看,雾凌这才发现幽蓝光束四周飘散着无数苍白幽魂,混在夜色之中,宛如一片片迎风飞舞的棉絮。
「小心点,邪犽。」
雾凌叮咛道:「我觉得这地方不寻常,前面可能还有凶险。」
「别怕,姐姐,不管有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让它们伤到你一根寒毛的。」
邪犽笑道。
「话是你说的,要是我少了一根毛,就唯你是问。」
雾凌亦笑道。
「小心!」
邪犽正欲继续说话,雾凌脸上笑容一僵,猛然将双指置于唇上,朝着邪犽吐出一道狐火。
邪犽大惊,飞身闪避,百忙中转头一瞥,只见一颗黑色的球体闪过狐火,朝着自己扑来。
邪犽本能地用利爪一挥,爪尖刺穿了黑色球体。
猛然间,一股有如病瘟的毒热顺着利爪流进邪犽体内,邪犽两眼一黑,胸口一阵恶心,身体无力,笔直地摔回铁锁桥上。
「邪犽!你没事吧?」
雾凌见状大惊,连忙将邪犽搀起,「受伤了吗?」
「没……没事……」
邪犽喘了几口大气,感觉那令人作呕的毒热缓缓消退,定神往爪尖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扑向自己的竟是怪僧滚下深谷的头颅。
邪犽用力一挥,将头颅砸在铁锁桥上,怪僧头骨碎裂,脑子里钻出无数百足爬虫,皆身长近尺,通体尽黑。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雾凌又惊愕又恶心,「还好你没被这玩意伤到。」
「……姐姐,刚才我们杀了三个和尚,」
邪犽缓缓起身,「应该还有两颗头才对。」
「嗯,你说得没错。」
雾凌点头,指尖轻触铁锁,邪犽随即感到一阵妖力奔过脚底,「就在我们正下方!」
雾凌言犹在耳,已经有几十条细绳样的乌黑长鞭钻过铁桥锁眼,朝两人的手脚、颈项卷来。
邪犽大喝一声,双手利爪狂舞,将来犯的黑鞭——斩断。
但斩的越多,邪犽胸口便越是恶心。
(可恶……这两个死秃驴的肉里该不会有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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