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冷笑道:“这种乱臣贼子,岂是骂一顿就能惩治其罪行的,我当场就把他给砍了!”
公主大吃一惊道:“王爷要杀他?”
李密道:“不是要杀他,而是已经杀了。”
公主更为吃惊道:“什么?已经杀了?难道没有人来为他说情或是劝阻王爷?”
李密道:“我是自己拔剑,当殿行刑的,别人就是要说情也来不及了。”
公主脸色惨白道:“王爷杀得太鲁莽了,这个人杀不得,他是刘文静的亲信。”
李密装作愕然道:“怎么说?他是刘文静的亲信?为什么不去投靠刘文静而屈居在金墉呢?老刘在朝中大红大紫,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他去投靠老刘,该此在我这儿更有出息呢!” 公主究竟是个女流之辈,那里斗得过李密,还以为李密不知道杜庄的身份,叹了口气道:“王爷,刘文静是个很能干的人,他早已在很多大臣身边,布下自己的心腹,打听一切的动静,杜庄是他安排在王爷身边的人!”
李密仍是装糊涂地道:“这怎么可能呢?杜庄在我身边已有好些年了,那时我还在隋家为臣,连你叔叔也是晋阳的唐公而已,刘文静更是不足一提!”
公主道:“刘文静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早就训练了一批心腹手足,分别投到各路反王的身边去卧底,刺探消息,我叔叔登了基,他也被我叔叔擢用参与国计,他那批手下自然干得更起劲了……”
李密道:“你要我拔升杜庄,是刘文静的意思了?”
公主低下头道:“不,这是叔叔给妾身的旨意。不过总也出于刘文静的计议,杜庄为他效力多年,多少也该酬庸一番,运用一点影响力,提高一下杜庄的地位……”
李密冷笑道:“这个刘文静倒是厉害,居然在我身上做工作,而且还要说动我谋反。”
公主忙道:“他是受了朝廷的指示,故意试探王爷而已,其实他没有这个意思。”
李密道:“你知道这件事情的?” 公主只有低头道:“叔叔有私论给妾身,要妾身试探王爷的动向,妾身知道王爷忠心耿耿,所以略而不提。”
李密的脸沉下来道:“公主,你我已为夫妇,结为一体,生死荣辱相共相依,我对你推心置腹,什么秘密都告诉你,你却如此对我,不是叫我寒心吗?”
公主急得跪了下来哭着道:“王爷明鉴:我是个女人家,妇人以夫为天,妾身既然嫁了王爷,自然一心向着王爷,但叔叔是皇帝,他的话,妾身也不能不敷衍一下,到现在为止,妾身从未说过王爷一句坏话。”
李密冷笑道:“那是因为我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志,你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公主道:“王爷虽然忠心耿耿,但王爷这一些下属却是不太安份,他们在私下招募丁壮,扩充军备,似乎在准备着要打仗似的!”
李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道:“自然是有人报上来的,但都被我压了下去,我说王爷没有叛国之意,他的部下怎敢妄动呢?”
李密心中暗惊,心想幸亏自己设想周密,先叫王伯当回来,堵住了一些人的嘴,而且自己不管在人前人后,都没有作一点表示,否则的话,恐怕秘密早泄,自己又将落在唐军的算计中了。
他在表面上却装作坦然地道:“我当然要作一番准备的,我金墉地当江南要冲,跟王世充、窦建德、刘黑虎等人都很接近,他们知道我回来,一定会来找我联手再取天下的,我若是拒绝,他们岂会容我安身?一定会先发兵先攻击我,到时候我不能束手挨打呀!”
公主道:“这个妾身想朝廷不会坐视的。”
李密冷笑道:“公主,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跟我装迷糊?我因为我们已是夫妇,才跟你推心置腹,你若跟我来这一套,可就不能怪我了。”
公主又急着垂泪道:“妾身乃女流之辈,的确是什么都不懂,望求王爷明告。”
李密道:“好,那我就告诉你。皇帝放我回金墉,无非是因为我手中还有十几万人,这些人一半是杨素的旧部,一半是宇文家的残部,他们向来自主惯了,不服朝廷的管辖,目前只有我还能制得住,若是我垮了台,这批人必然会投到别的反王那儿去!”
公主道:“等天下一统,他们就会臣服了。”
李密道:“谈何容易!皇帝现在只有了半壁天下,要把另一半控制在手,还得等上好几年呢!再说,就算天下反王都敉平了,还有虬髯客等江湖豪杰以及四夷的蛮狄,反抗的势力是永远存在的,而金墉这一批兵将,一直就跟你叔叔作对,他们在李氏手中,不会有出头之日,到时必将另行投奔而成祸患。”
“那……要怎么办呢?”
李密冷笑道:“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消灭掉他们,你叔叔放我回来,是希望我能和别人打起来,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才好把我们一鼓而消灭掉。”
公主变色道:“叔叔不会这么狠,他是个仁慈的人。”
李密道:“皇帝或许是个老好人,但是你的堂兄以及刘文静都是狠毒的人,他们就是打了这个主意。”
公主忙问道:“王爷是说那一个堂兄?”
“还有谁?当然是你那大堂兄!当今的太子建成殷王殿下,他跟刘文静都对你作过指示,要你来配合行动的。”
公主一怔忙道:“殷王倒没有说什么,刘文静是说要妾身来看看,若是王爷有不稳之象,与那些反王有合作之象,必须立加破坏。”
“怎么一个破坏法呢?若是我真有跟他们合作之意,以你的力量,是根本无法破坏的。” 公主道:“妾身带来的那群侍卫中,颇不乏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派出两个,把那些反王派来的使者杀了,王爷自然就合作不起来了。”
李密心中又是一惊,这是他没想到的一着,幸亏公主被自己一诈逼得露了口风,不然的话,还真是难以招架。因此他冷笑道:“好一着借刀杀人之计!”
公主道:“王爷!杀了反王的使者,只有绝了王爷跟他们合作的念头,朝廷对王爷并无不利之处。”
李密道:“可是那样一来,我就直接和那些反王结怨,他们一定发兵来攻打我,朝廷再来个坐观虎斗,岂不是驱我上死路?”
公主呆了。
李密又道:“我相信他一定还另有安排的是不是?那又是什么?”
公主听了李密的分析后,对刘文静十分痛恨,因此全部说了出来道:“另外的安排就是王爷有不稳之象时,要我用毒药鸩杀王爷,毒药是藏在这戒指中的。”
她取下了手上戴的戒指,旋开戒面上的花饰,里面是一小撮红色的粉末。
李密冷笑道:“这倒妙,你叔叔把你下嫁给我,原来是要我命的。”
公主忙道:“王爷别误会,叔叔绝无此意,他是真心要我跟王爷结婚,同享富贵,他自己的女儿已经下嫁了柴驸马,只有将妾身远嫁,视同亲生女儿一般!”
“可是看了这枚戒指,能不叫我寒心吗?”
“王爷!这是刘文静的意思,与妾身无关,何况妾身也不会这么做,否则就不会拿出来给王爷看了。”
李密忽又转为笑容道:“公主!他要你将我毒杀了,又置你於何地?既要你背上谋杀亲夫的名目,也要你一辈子独守空帏,你要知道你已被皇帝封为公主,那是不能改嫁的。”
公主低头不语。
李密道:“他对公主必有一番说词的,否则必难以取得公主的首肯。”
公主顿了一顿才道:“他对妾身的将来自有安排,他的儿子刘璧人至今尚未娶。”
李密微笑道:“嗯!不错,他的儿子年龄与公主相当,又是有名的美男子,风度翩翩……”
公主立刻道:“妾身当时就斥了他一顿,说他对妾身太侮辱了,妾身岂是那等水性杨花之人,既已事君,自当从一而终!”
李密见公主说得正经,但是心中却也明白,刘文静这个提议,必然是使公主动心过。 双方的年龄本已悬殊,再加上李密在那段期间内,心里对高祖有芥蒂,对这个娇妻十分冷落,新婚三天之后,就很少到她房中去了,她也难免心生怨怼。最近是因为另怀鬼胎,才对公主殷勤起来。
中年人对女孩子懂得体贴,稍示温存,就使得她神魂颠倒,以为李密是真心恩爱,因而和盘托出了。
刘文静为了取信於公主起见,还将自己儿子的求婚庚书都交给了公主,公主也一并地取了出来。
李密见了那些东西,毫无怒色,善言温慰了公主一番,还对她的倾心相爱,十分感激,他一面表示对唐高祖的忠心耿耿,也表示了与她相偕白头之意。直哄得公主满心欢喜,任由李密取走了毒药与庚书。
李密把这两样东西,秘密地托人送到了长安,交给了东门门下舍人魏徵。
随同那些证据的还有李密一封文情并茂的奏章,奏章中李密极尽其翻云覆雨之能事,陈述刘文静谋妇害命的种种阴谋,当然也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魏徵由於得到太子的罢信,建成对刘文静已经不如先前的倚仗了,刘文静是个极不安份的人,又去结纳齐王元吉,面许他将来继承大宝,元吉是个庸材,偏又野心勃勃,对刘文静自然十分的尊敬了。
而刘文静在高祖面前却也颇有办法,最重要的是他仍然担任着禁宫的侍卫统领,控制着门禁,利用职权上的方便,把元吉偷偷的放进宫去,把张妃也搭上了。
张尹二妃由李渊继续收留在身边,也仍然保留了妃子的身份,这已经是她们三度封妃,也三易其主了,可见她们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尤其是现在正当虎狼之年,难耐寂寞,李渊上了年纪,本来就难以满足她们了。
早些时候,她们正好一人一个,有建成与元吉为伴,夜夜春宵,十分愉快,可是建成受册封为太子之后,眼看着将来的龙座已有着落,自然不愿再干那种事儿来跌自己的脚根,何况也有了自己的府第,府中广蓄美婢妾侍,个个年轻貌美,又解风情,此个老女人有趣多了,因此就疏了宫中的来往。
张妃正心中怨恨,元吉又找了来,弥补了她身心的空虚,正好投其所欲,而刘文静又会作怪,不但找了些助趣的妙药,还传授了元吉一些房中秘术,让他一人同时周旋於张尹二妃之间,有时甚至三人一床,其乐无穷。
因此,这两个婆娘在高祖耳边,也不时的夸奖齐王,更因为宫中消息灵通,李渊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元吉一定会最先赶到问候,李渊偶而在言谈中想到好吃的东西,元吉在一两天内,必会着人奉进,使得李渊也对元吉的好感骤增,见之於言语之间了。
这使得建成颇为不安,但是他也明白,元吉是个蠢材,一切都由人摆布,这是刘文静在向自己示威,逼自己向他屈服低头。
建成岂是个肯服输的人,见刘文静如此,恨得牙痒痒的,经常私下恨恨地道:“这反覆无常的匹夫小人,那天犯在我手中,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魏徵道:“殿下,反覆无常倒不足惧,那只表示他仍须倚人成事,自己作不了主,现在从他的言行看来,他是想找一个受他控制的主儿,自居於幕后操纵,此等居心才是真正的可虑。”
建成更为惊怒了,一拳击在桌子上道:“好一个匹夫,魏徵,给我杀!先做了他再说!”
魏徵笑道:“殿下,除此匹夫不难,必要时微臣一人一剑,夜入其家,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也可以取他的首级。”
建成笑道:“这个孤家早就知道了,听说你是非常高明的剑客,剑出首落,从无倖者。”
魏徵道:“微臣谙技击,但不如殿下所说之神,微臣最多只能於乱军中取上将首级而已。”
建成大乐道:“这就已经够了!”
魏徵道:“但微臣之剑,要为上将才出鞘,刘文静一匹夫耳,微臣尚不屑出剑。”
“可是这家伙已经威胁到孤的地位了。”
魏徵一笑道:“殿下请放心好了,臣无须出手,杀他的自有人在,而且正大光明,不必冒险。”
“那除非是父王下诏旨杀他。”
“臣正是要陛下杀他,要他身死而名毁。如是由微臣刺杀他,反倒成就了他忠烈之名,朝廷还要旌表他呢!”
“但父王不会杀他的,这家伙会献殷勤,鬼主意多,父王什么事都要问问他,信任得很呢!”
魏徵一笑道:“殿下把这份奏章,以及这些证据呈给圣上就行了,那时圣上必杀之无疑。”
他取出了李密的奏章,建成看了一遍,不禁微微色变道:“这行吗?当初立谋之时,我也有份的。” 魏微笑道:“殿下,李密这份奏章既交微臣,但显然是要殿下转呈的,如此,他在奏章上自然会把殿下撇开,归之於刘文静一人,而且他思图染指公主,隐起谋害之意,此心可诛,他此举可能逼反外臣,也将陷圣上於不义而为天下之笑柄……”
建成道:“这是怎么说呢?”
魏徵道:“若是公主果真鸩杀了李密,万民不察,一定会说是圣上主使的,身为万民之尊,而教唆侄女,谋害亲夫,民众对皇族又是怎么一个看法,刻下天下未统,别家反王若是以此作题目,则圣上多年来所树立的一点仁慈之名,俱将荡然无存了。”
建成道:“魏徵,你说得太严重了,李密若是有了不臣之心,皇妹杀的是一个叛贼而已。”
魏徵道:“殿下,若大唐已传国数百年,可以讲这个话,因为万民已视李氏为当然之天下,可是现在圣上登基不到一年,天下也尚未一统,而李密也是登过大宝,坐过宝座的,他若叛唐,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反贼,而公主下嫁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鸩杀亲夫,绝对是不该的。”
建成点点头道:“不错!有道理,我看这老贼是有意如此,想叫我闹笑话,我留不得他。”他袖了一应表章证据,直叩内宫。 李渊这天正好在张妃宫中宿寝,尹妃的寝处在不远之处,所以元吉没敢进来,建成硬把父亲从床上拉了起来,为恐泄密,还把张妃给赶开了,才取出一切的表章与证物呈上。
李渊果然很生气,伹也只是道:“这个刘文静太胡闹了,怎么可以叫孩子们做这种事?”
这是魏徵预料的反应,所以建成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才使高祖感到严重了,想了一下才道:“幸好事情没发生,朕通知他一声,叫他以后多加注意就是。”
高祖对刘文静越是维护,建成心中也越是暗惊,除掉刘文静的意思越坚决,好在魏徵已经虑及,他进一步使出了杀手锏:“父王,这事情掩不了的,李密有奏章在此,我们得给李密一个交代,换言之,也是给天下一个交代,兹事体大,父王不可等闲视之。”
高祖沉吟道:“李密的奏章为何要你递上来而不交由朝房挂号呢?”
建成道:“若是交由朝房,就递不到父王手中了。”
“这是怎么说呢?”
“刘文静神通广大,外地的奏章都是他先过目,这是捣举他的奏章,到他手中就被留下,父王自然瞧不见。” 高祖惊道:“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建成道:“父王不信可以去问……唉!其实问也问不出的,父王身边左右,那一个不是他的私人?有时奏章是他代批的,父王想想这点就可以知道了。”
高祖道:“那只是些无阅紧要的事,重要的事,还是由朕亲自批阅的。”
建成道:“父王,所有的奏章都是经他先过目,因此重要与否也是由他决定了。”
高祖道:“是的,但他却是个有分寸的人。”
建成忍不住道:“父王,刘文静究竟是如何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