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最反对的人就是李密,他要求派自己所部的军队作战,原是有用意的,但若是用秦琼为帅,他就惨了,那些弟兄再也拉不回来了。
他的死党是王伯当,王伯当在三十六友中颇有号召力,而王伯当对他则是忠心耿耿,绝不会离他而去的。
可是王伯当的号召力不如秦琼,而秦琼却是跟自己作对的,兵一到他的手,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先前,他提出用金墉所部作战,根本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因为秦叔宝绝不可能被推出挂帅的。
谁知道李世民会来上这一手,让他搬石头压了自己的脚,所以他在殿上力争,无非说秦叔宝不是将帅之材,难以担当此等重任。
这次建成却跟他唱反调了,那是魏徵献的谋,秦王用秦琼为帅,这是件很有利的事,用一个不解军机的人掌帅印,想像得到的,战事绝不会顺利,他们就可以打击世民了。
建成对於捣一个人的蛋是很有天才的,他立刻就对高祖密奏:“李密与秦元帅不合,由来已久,前次还想杀掉秦元帅呢,他自然不会为秦琼说好话的。”
高祖本就耳根子软,再加上他对秦琼的好感,也不容许别人对秦琼有所诋讥,所以立下旨令,为秦琼拜帅,同时也准了李世民的其他奏议,派秦王李世民殿下为随行监军,另任徐茂公为军师,参赞军务,罗成拜了先锋大印,旧日的兵将,差不多全用上了!只有王伯当,因为表示忠心於李密,到他府中任中书舍人去了,没有随行去征伐,这又是使李密很失望的事。
李密对王伯当的忠心是可信的,他希望王伯当也去参加扫荡是有着另外的目的。
王伯当是世家子弟出身,在瓦岗诸友中是有限的几个具有将才的人选之一,本身武艺高不算,神射之技,举世无双,为人又极重友情义气,他若是在军中,必为主将之一,辖下可以有一标人马,而且有好几个弟兄会追随着他,如此,差不多尚可掌握住一半的人马,李密想:如果能回到金墉再度自立的话,王伯当也可以带一半的人回来。
但是他不了解王伯当是条血性漠子,他心中的道德标准是忠与义两个字。对李密是认定了的主公,忠心不二,对朋友的义气也不肯稍减半分的。
李密是他引进到瓦岗的,那些弟兄们瞧在他的份上共尊李密为主,使他十分感激,他也不会为了李密而损及了兄弟间的友情与道义。李密得意时,对瓦岗友的信任渐疏,使他十分的痛苦,因而也常为忠义难以两全为难。
李密在长安兵败而降唐,他心中好过了一点,因为,他至少不必再为李密而跟众家兄弟增加隔阂与误会了。
但他也知道李密的用心,所以坚持不肯在扫荡军中任职,以免日后又面临一次痛苦而困难的抉择。
李密这下子果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回到自己的千岁王府,立刻就发脾气骂道:“伯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你当心腹兄弟,你却处处扯我的后腿!”
王伯当痛苦地道:“微臣不敢,微臣对主公的忠心,惟天可表,若有他意,定遭天谴。”
“你不必赌咒,你在军中本来就是右骑大将军,属下有三彪人马,那至少也是个副帅,足可与罗成分庭抗礼,你却推辞不就,白白让给了别人。”
王伯当耐住性子道:“微臣以为侍奉主公,此建勋立功更为重要,再说接替微臣职位的也是自家弟兄,并非外人。”
李密冷笑道:“恐怕只有你如此以为了,别人那一个把你当作自家弟兄的!”
王伯当道:“微臣等三十六人,血盟俱在,无人敢违。”
李密冷笑一声道:“你叫他们跟我一起回金墉看看,他们那一个会听你的!”
王伯当忙道:“主公,他们已为唐臣,理当忠心大唐,微臣怎敢以小义私情去影响他们的大节?”
李密生气了道:“他们也曾是我臣属,怎么会在紧要关头背叛了我?” 王伯当道:“没有的事。他们是在主公降唐之后,才易的旗帜,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先表示降意的。”
“李元覇兵叩城下,他们怎不力战?”
王伯当哑口无言了,他不是说不出理由,而是不便说出理由,他不能说李密的专横、嫉才,使得众家兄弟对他失去了信心与尊敬……”
李密自己也有点明白,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事追究,因此叹了一口气道:“我建议用我们的人马交给李世民去率领征伐,本有特别用心的,你明白吗?”
王伯当道:“微臣明白。”
李密道:“你明白就好,你也知道我是不甘久居人下的,你看看这个唐公,他是当皇帝的材料吗?除了他生了两个好儿子外,那一点比得上我?”
王伯当只有道:“主公之失,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你是说我的德性不如那瘟老头子?”
“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主公之失,在於形势之不如,被唐公抢先一步,把李靖争了去,本来我们与唐军,实力强弱在伯仲之间,李靖一加入对方,强弱之势立明,何况他又是众弟兄中最得人望的一个,他一归唐,很多弟兄都不想与他作对,所以微臣曾力劝主公争取此人……”
李密道:“我又不是没试过,是他不肯来。”
“不,主公,李靖已经答应了,主公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遂使事情淡了下去。”
李密怒道:“我要他的实力,他却表示光身一个人来,这是什么意思?”
“那时虬髯客也蓄意成事,人手都是虬髯客的,他自然不能带了人来,这是江湖上的义气。”
李密冷笑道:“狗屁的义气!他怎么投唐时,带了那么多的人来呢?这分明是不愿意来。”
王伯当见李密不肯输口,只有硬起头皮来顶撞道:“是的,主公,微臣去劝说他时,他就表示得十分勉强,是微臣再三慰求,他才答应了下来的。微臣问他为什么对主公有成见,他说是他妻子红拂的原故。”
李密怒道:“胡说,我又没偷他的老婆,为他老婆而对我有成见?这是什么意思?”
王伯当道:“这个微臣不知道,他也不肯说,微臣问他,他只说主公会明白的。”
李密的脸红了一红,他知道王伯当十分清楚的,只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颜面才推说不知。
原来李密在杨素门下为记室时,红拂是杨素的侍儿,与乐昌公主二人很得杨素的信任,出来传令等,俱是张出尘担任,也跟李密常见面。
李密对这位美娇娘颇为倾倒,曾经剖示爱意,要求红拂下嫁。张出尘却严词拒绝了不说,而且还捉狭地送了他一面镜子,叫他照照自己的尊容!
其实李密的形貌并不愧,只不过年纪此张出尘大了十几二十岁而已。这一个举措使李密十分难堪,恼羞成怒之下,找到另一天,一个没有从人的栈会,拔剑为胁,冀图覇王硬上弓,那知张出尘的技击功夫不弱,拔剑相斗,反而把李密的剑击落了下来。李密羞愤难当,闭目等死,张出尘却只把他的胡子削了一绺下来,说了一番诮讽的话而去,李密也只有恨恨地说了两句场面话。
大致是将来有朝得势,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李密追张出尘不果,只是君子好逑而已,大家付之一笑,连杨素知道了也没当回事,只是以后换了个人传令,可是日后,张出尘却自己与李靖私奔,这在李密说来,脸上大无光彩,逢人就说张出尘别落在他手中,否则一定要将她好好地凌辱一顿。
这当然也是年轻气盛时的说话,现在王伯当提了出来,李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以后的话也不便追究了,只得改了口气道:“伯当,过去的话别再提了,瓦岗的那些人在秦琼的统率之下,我们也争取不到了,好在我们在金墉还有十几万人马,他们是很靠得住的,咱们回金墉去,免得在这儿瞧人脸色,你意下如何?”
“微臣追随主公到底,只恐怕唐王不会放主公走。”
“我自有办法,过两天你先回去部署一下。”
王伯当是千岁王府的中书舍人,那是家臣,行动当然很自由,李密派他回金墉,根本不必请示朝廷。
王伯当到了金墉后,写了一封禀缄给李密,说李密的祖母刘氏对李密十分想念,希望能见他一面。
这位老夫人已经九十高龄了,而李密自幼父母早亡,是祖母抚养成人的。现在晚年多病,想见见孙子是人情之常。
李密接到了这封信,连夜伏案,撰了一篇奏章,要求高祖准予乞养。
这篇奏章很有名,直到今日,还被收入教科书的教材之中,就是李密的“陈情表”。
在奏章中,他叙述了对祖母的孺慕之恩,希望能够去侍奉祖母天年后,再到朝廷来为皇帝效力。
一代枭雄,必然是才华不凡的,李密的这封陈情书使高祖十分感动,当然批准了。
不过高租也知道李密的野心未已,恐怕他靠不住,一面传旨大加赞慰,一面则下旨命公主随行去省亲侍疾。
所谓公主,并不是高祖的女儿,而是一个同族的侄女儿,为了笼络李密而赐给李密的。
公主赏了全副銮驾,好像是高祖亲出一般,这固然是一种笼络的手段,但全副銮卫俱出上赐,不能更换的,这批侍衙人员同样地也负有一个监视的任务。
李密自然也明白这是皇帝别有用心,却还是更谢恩,带着公主,浩浩荡荡的离京而去。一路上的地方官都来叩见亲迎,十分风光,但李密心中却并不是滋味。
一个做过皇帝的人,对这种光荣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反感,何况,他也不是笨人,知道所谓这种光荣的背后,还有监视自己的意思。
但是李密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知道自己以往的失败,就是将喜怒形之於色,所以才导致瓦岗诸将的叛离,这次失败使他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在未能真正地掌握一个人的生死前,千万不可表露自己对他的喜憎。
在唐军未临长安前,若是自己能稍遏对秦琼的厌恶和不信任,不那么轻率地下了要杀他的命令,就不会失去了军队的支持而落得如此下场,至不济还可以从从容容撤退回金墉,维持一个王者的尊严,而不像此刻,连那半付銮驾还是靠裙带关系混来的了。
所以李密尽管心中不痛快,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对那个硬塞过来的公主老婆固然是十分温柔,对那些护卫们也郡非常客气。
这期间最感到痛苦的就是他的妻子了。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嫡出的公主,本来够不上这份尊荣的,高祖所以要如此提拔她,是为了李密的原故。她不知道是该感激皇帝还是感激李密。
虽然,一切是她那叔叔皇帝所赐予,但她如嫁给别人而非李密,最多只能享有郡主的头街而已。
到底是妻以夫贵,还是夫以妻贵呢?这是她第一个困惑的问题。其次则是忠诚问题她也明白自己的下嫁是政治婚姻,但李密毕竟是她的丈夫,是她终身的依归。
叔叔要她注意李密的行动,稍有异状,立刻着人秘密归报长安。当时,她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来到路上,她才发觉其间的矛盾所在,因为她此去远嫁金墉,那儿就是她永远的家,她如果做出什么不利於金墉的报告,就是在毁掉自己的家。 她只有一个希望,就是李密能够安份守己地在金墉好好地享受荣华富贵,那就十分理想了。
因此,当李密对地表现温柔时,她真是喜出望外,涕泪俱下,经不起李密三哄四哄,她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李密只微笑道:
“皇帝忒是多疑了,我以前不错是雄心勃勃,可是经过这次失败之后,我已经明白自己的才德俱不足以有天下,因此只想安安稳稳地守住目前既有的,平平实实的过此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不但对公主如此说,而且对每一个人也是如此表示。在回到金墉后,他仍然拥有王爵的身份,有一个规模较小的银安殿,只是那銮阶只得八级,此天子的金銮殿阶少一级,这是周朝制定礼仪传下来的制度,所谓阶级,就是从这上面引申出来的。
他也拥有一批臣属,那是他旧有的,而且也拥有他自己的军队,这一批人是杨素的旧属,也是他真正的心腹,属於他私有的武力,对这一批实力,他十分珍惜,轻易不肯动用,即使出去打天下,也没调出来,因为那是他的根本,事实上,他这样做法也有相当的道理。
若非有着这一批武力,唐高祖也不会对他这么优过。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安份的,他们追随李密,图的也是更高的爵位,更多的财富,局守金墉一地,是无法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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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因此,间也有人在银安殿上议争时,劝他把握时机,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
李密立刻加以斥责,说唐高祖对他恩深义重,而且还将侄女儿视同公主下嫁,彼此亲如家人,如何能作此不义之事云云……
一个人如此说了,第二个人再如此说,他居然当殿斥责之后,并且拔出剑来将那人斩了。
消息传到长安,高祖自然十分欣慰,认为他是真心归顺了,渐渐对他疏了戒备。
但是李密是否真心的降服了呢?深深地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他当殿斥责劝他再起的人,事后王伯当就去到第一个受斥的将领那儿,告诉他大王只是在待机而动而已,目前唐朝势力正盛,不能力敌,所以才要静守,要他对日闻被斥不必介意,大王是在做表面功夫,因为金墉有一些人已被长安收买了去,刺探大王的动向,金墉已有不少是朝廷派来的密探,要他今后行动小心。
王伯当是李密的心腹,他的话自然可信,那个被斥的将领白天受的一肚子气,这时全治了。他也表示了这不是一个人的意思,而是留守金墉大部分将领的意思,只是由他提出来问一问而已。
王伯当安慰了他一番,然后又叫他跟几个可靠的同僚注意一下,金墉这边其余人的动态意向。
在这种暗察的情况下,那些受朝廷吩咐作密探的人,是很难遁形的,因为他们必须要把消息送出去,只要注意那一个的家人经常来往长安金墉之间,就可以知道了。
第二个劝告李密的人根本是受了长安的指示,来试探李密的,所以李密拔剑砍了他,一方面是向那些忠心他的人,显示他的决心,一方面也是给其他密探一个警告,叫他们以后不可拿他李密当傻瓜。
杀了人之后,他回到了后宫,向公主抱怨道:“公主,你向我推荐的那个杜庄真不是东西,我是因为他与你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将他提拔起来,连升了好几级,而且担任重职,那知他……”
公主忙道:“是不是他出了什么差错?王爷,他虽是妾身的亲戚,妾身是因为他的才干而推荐的,若是他有亏职守,王爷不必对他容情。”
李密冷笑道:“他做事倒是十分称职,只是心术不正,今天居然在廷议上劝我起而自立,背叛朝廷……”
公主心里是明白的,因为高祖的密令她也清楚,而且还叫她配合杜庄,内外齐施,试探李密的心意,只是她还没有表示同意,杜庄倒先发动了。
可是她也不能明言,只得骂道:“这个狗头真是太混帐了,怎么对王爷说出这种话来,王爷该好好骂他一顿。”
李密冷笑道:“这种乱臣贼子,岂是骂一顿就能惩治其罪行的,我当场就把他给砍了!”
公主大吃一惊道:“王爷要杀他?”
李密道:“不是要杀他,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