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当者立踣。炀帝为了己身的安全,对宇文成都极尽笼络之能事,几乎此自己的儿子还要亲,那想到狼子虎心,说叛就叛,终於死在宇文父子之手。
宇文化及父子弑了炀帝之后,一面行文天下,声讨炀帝的罪状,包括弑父鸩兄,逼淫父妃等种种乱伦之举,而且穷极奢侈暴征苛敛等等,乃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为了顺天应人,解民倒悬,故效成汤之代桀,周武之代纣,并改国号为大许,封宇文成都为武安王兼兵马大元帅,他的两个弟弟,宇文士及与宇文智及为左右丞相,把天下朝廷一把抓了。
弑炀帝,反对他的声浪还小,实在那位皇帝在民间的怨恨太大了。但宇文氏自立为帝,却令人难以心服。
於是各路反王俱起,而在山西的唐公李渊,奉迎太子,立为恭帝,三军缟素,发兵讨宇文氏为炀帝复仇。
这是李渊此宇文氏高明的地方,因为隋代杨氏毕竟已有了几十年的天下,虽然近几年征饮过多,但许多建设确也有利於民生不少,怨之者固众感之者亦大有人在。
人死不计其怨,推出太子来讨公道却是名正言顺的。
唐公素来就跟宇文氏不睦,宇文氏当权,他在太原秣马厉兵,随时都准备抗拒进一步的迫害而战,这时明知宇文氏必将容不下自己,乾脆先发制人,起兵讨宇文氏。
这时金墉李密本受炀帝封为魏公,及时也自号为西魏王,发出了十八道通知,给十八个已成势力的反王,约期在甘泉关会师,合兵讨许,并且声明不来者为反贼将为公敌。
这是一种表明立场以及先图自保的做法,当时各路反王纷纷而至,虽然不是乌合之众,多少也经过多年的筹措准备,但是在暗中行事究竟有很多的限制。所以声势也没有很大的,谁都无法与久掌兵符的宇文氏一抗,只有大家合起来才有办法。
再说,把宇文氏打垮,既无燃眉之急,又可以收编其残兵再扩充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看准了,这十八路反王自己互相火并时,谁都无法很轻易的把对方吞掉。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封许帝的宇文化及。因此,接到通知后,大家都来了,而且都带了自己最精锐的部除来甘泉关下。
每一个人都知道此一战的关系太大。
但是却有两个很重要的人没有来:一个是李靖,他手头拥有的势力不下於任何一家反王,只不过他没有把那通知放在心上,因为他尚未揭竿而起,还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而且通知是给虬髯客的,虬髯客这时出海操军,李靖本可全权代人,可是他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李靖发觉这些人中没一个是成事之器,他不想去弄上什么牵扯,以免将来难以脱身。
另一个没有到的人是唐公李渊,他奉了恭帝,在名义上应属正统,没有理由要去接受别人的召集。但是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因此这他的次子李世民以及四子李元霸,率了一彪人马,出潼关而来。
宇文化及对这些反王合兵前来征讨,倒是大出意料,他本以为挟自己的优势,除了炀帝之后,他可席卷天下,那些反王力不足与抗,若再许以高官厚爵,一定能得到他们的拥护,等江山坐稳,再侵慢地个别收拾他们好了。
如意算盘打得妙,却也未敢掉以轻心,深恐在路上受到袭击,故而仍旧驻守在扬州。
此地有城池可以据险,有河川可拒大军,而且粮米储藏丰富,足可守个一年半载的,故而,他的临时朝廷就设在扬州,而且还接收了炀帝的一大堆美人。
只不过遗憾的是,有一半以上的美人很贞烈,炀帝一死,她们也随之自杀了。这使宇文化及扫兴,但颇可告慰的是皇后萧氏请降。
萧皇后国色天香,体态风流,宇文化及在做臣子时就已经闻之久矣,那时只不过眼睛里看看,心里想想而已,现在这位大美人居然属於自己了,怎不喜出望外?只可惜的是温存没有几天,首先接获的报告是李渊兵发潼关。
宇文化及对太原李氏是早有提防的,当下命宇文成都领了一支大军前往抗拒,而且授命他趁机进击,直入太原。
因为李氏的存在,始终是他的心腹之患。
宇文成都领兵去了几天,又接各路反王要在甘泉开会师讨许的消息,这下子可把宇文化及吓得魂飞天外,重兵已经发往潼关去了,对这些反王的联军,实在没办法急调人马来抵挡。
宇文化及野心虽大,却是个无胆的懦夫,一看情形不对,连忙把剩下的少数军队分出一半交给弟弟宇文士及据守扬州,自己则带了萧后以及一批美女,迳往淮河逃去,想与儿子宇文成都会合。
宇文成都与唐公的李家军在潼关僵持不下,李靖却率了弟兄们来到附近。他对山河大势看得明白,逐鹿中原,潼关当是第一要塞,若能据此,西控晋陕,紧扼长安咽喉,无论谁得了天下,都将受制於潼关。所以他先打算谋取了潼关再说。
到了附近,恰好两军正在对峙,李靖乐得坐山观虎斗,按兵不动,由着他们斗去。
他找了一所大庄院住下,派遣探马去打听战争的情形,知道他们互有死伤,而且宇文成都的军力较强,似乎也略占优势,不过唐营中有着天下第一条好汉李元霸,两支铁鎚有万夫不当之勇,战阵上的颓势靠池一个人挽回着,那一边兵溃,他就转到那一边去,凭双鎚杀退敌军。
双方就这么来回的拉锯战,李靖却很高兴,他们如此消耗下去,对自己是大为有利的。
当他们双方消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第三者以逸待劳,就可以坐收渔利了。虽然李靖不想与唐公为难。他是为打击宇文成都而来的,但唐军却对李靖有很大的帮助。
唐兵若能击溃宇文成都,李靖再来乘机袭弱,不难将宇文家的武力一举而灭,宇文化及若是失去了这一支军队为依凭,就再也无法掌握住绝对的优势了。反之唐军如果不敌,则宇文成都也将元气大伤,挡不住李靖的再度攻击。
而这一仗的胜利者收获也将十分可观,因为这是宇文氏的精锐武力,粮秣、服装、兵器、装备、战马等,无不十分精良,这些战略物质,在战时十分重要,当别家反王都在攻城掠地时,唯独李靖别具慧眼,看中了这批物资,也只有眼光远大的军事家,才知道在战时,物资的价值远非金钱所能比拟,因为有时钱并不一定能买到东西。
李靖的部属已经聚集有三千多人,他们化整为零,以各种的掩护,潜伏在战阵的周围。
李靖本人则与张出尘在深夜研究策略,他的军事谋略是立体化的,一个大的沙盘,以细木及粉团摆成山川关隘的形势以及两军的阵地状况,然后再构思本身的军力如何分布以便控制把握战况……
张出尘在一边握笔记录,并告诉他各种状况的变化,李靖一面看一面点头道:“由此看来,唐军之中,颇有能者,以兵员而言,他们不若宇文氏有险可守,以配备而言,他们也不若宇文成都精良,这场仗根本是无法打的,但他们竟能相持不下。”
张出尘道:“是啊!他们把微少的兵力作重点的分配,攻击的几个要点都是对方不敢掉以轻心的,所以才牵制住对方不敢轻出……”
李靖笑道:“这倒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们所攻击的地点,不但险要,而且易守而难攻,守方只要有少数的兵力就可以守住的,唐军以少击众,居然把攻击重点移向了这几个地方,令人难以想像,但却是最精妙之作。”
张出尘道:“妾身正感不解,唐军所攻的位置虽很重要,却是徒劳而无功,这似乎是最笨的选择。他们在前几天拼命抢攻,作了重大的牺牲,才占了关外几条山道的出口,虽然牵制住宇文氏的军力,但是并没有封锁住对方的行动呀,还有两条主要的道路可以通行的。”
李靖笑道:“那两条道路太宽敞平坦,唐军的人力不足以封锁,他的目的不在围住敌人,而是在抢关。只要能攻进潼关,据险以守,就把宇文成都跟后方隔开了,所以他开放道路,让宇文的大军出关去,而宇文成都也知道对方的用意,不加理会,因而才造成进退维谷的局面。但最妙的是唐军所处几个位置,他们虽然攻关不易,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利用那条狭窄的山道,本身也很容易防卫,使宇文成都无法攻出去,使他们虽占人数上的优势,也无从发挥。”
他指着沙盘,讲解形势,董轻云与薛飞霞侍候在一旁,神色恭顺,李靖夫妇所讨论的问题她们都不懂,但是却极饶趣味,使她们受益很多。
听了李靖的解说后,她们才明白唐军战略之妙了。他们以较少的人数,一直采取主动攻击,牵掣住宇文大军,果真是相当成功的。
每天猛烈的攻击,受到了紧密的防御,总要牺牲十几二十名战士,却徒劳无功,但是城中的宇文大军也无法出去攻击,因为山路太狭仄,无法大举进击。大家消耗下去而已。
唐军是可以等的,他们反正不急,但是宇文成都不耐久耗,他的父亲在扬州饱受各路反王的威胁,切断了回京之途,急待他回军去救援。
这儿久战不下,又不能放弃,否则潼关一失,腹背受敌,天下虽大,亦难有容身之地。
所以李靖对唐军的这番布署十分激赏,仍然低头细心地研究着。张出尘道:“郎君,你还在研究什么?”
李靖道:“我在研究我若是宇文成都,将如何破敌。”
张出尘颇感兴趣地道:“你研究出一个究竟了吗?”
李靖摇头道:“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总会有个破法的。”
张出尘道:“咱们又不要帮宇文成都,又不去跟唐军作对,郎君伤这脑筋干吗?”
李靖道:“我们虽然不必参战,但是却不可不知破法,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形,不至於手足无措了。”
说着又低头研究起来。三个女的也不敢打扰他,看他将几个面揑的人,在沙盘上移来移去。
移了一阵后,忽而轻声叹道:“不知道唐军阵中是那一位高人参赞,此人胸中委实不凡。”
张出尘道:“乐昌姐前月有信来,说他们已投唐公,她的夫婿徐德言就是极佳的军略名家。”
李靖笑道:“那位德言兄我曾经拜领过几次教诲,相信他还没有这才具,否则当年陈主就不会失势亡国了!”
“你也别小看人了,乐昌姐一代人杰,她相中的人绝不会差,徐公子虽贵为驸马,却未掌大权,难以为力,而且大厦将倾,一木难支,陈朝兵败,他一个人也难以回天。”
李靖道:“我不是瞧不起徐兄,但是我相信绝不是他的策划,一个人的谋略与他的日常谈吐有阅,我跟徐兄谈过几次,也曾就兵法韬略交换过心得,所以我知道这不是他的作风。”薛飞霞不信道:“一个人的谋略还会有手法派别?”
李靖笑道:“不错,谋略出於心智之运用,一个主帅喜欢用些什么战略,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循。所以研究致胜之道,对主帅的研究,常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我举个例子好了,如果我知道敌方某一主帅好用奇兵偷袭,跟他对垒时,我不妨故示疏忽,安排一个偷袭的机会给池,他一定会舍不得放弃,於是我就可以安排一个陷阱来等他入圈套了。”
薛飞霞睁大了眼睛,表示出十分的惊讶。这是她江湖经验中从未体受到的一种学问。忽而李靖一声欢呼道:“有了!这样子就行了!”
他在沙盘上开始重新摆了起来。忽然有只手伸进沙盘,抓起了另外的几个面人也迅速移动,作相对的布置。
李靖抬头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年轻人,才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前陈的驸马,乐昌公主的夫婿,现已破镜重圆的徐德言。
他没有来得及去问这年轻人的来历,因为年轻人所摆的兵阵使他大感兴趣。那是正对着他的攻击布署所作的因应措施,因此李靖很快地又作了一番更动。
那年轻人也立即变更计划,两人一来一往,在沙盘上就展开了杀伐对抗。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因为室中的人太过注意沙盘而疏忽了,等到发现了他们,薛董二女就要采取行动,但是张出尘因认得徐德言,再者他们都没有带兵器,显然没有恶意,再者,李靖与那个年轻人在沙盘上的对手情况太精采了,忙向二女摇手示意。阻止了她们的行动。
攻守之间,越来越烈,双方都付出了全部的精神,虽然只是十几二十个面揑人,也没有经过任何一次有真正的接触,都只是摆来摆去,但紧张的气氛却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大家都摒住了呼吸,静得心跳可闻。
终於,李靖将几个面人由中间分散,布在四周,那年轻人瞧了很久,才长吁一口气,双手一拱道:“先生高明,世民甘拜下风。”
他旁边的徐德言也长揖道:“药师兄,佩服!佩服!敝上李公子的谋略已经算是高明了,但跟你一此,到底还是逊了一筹。”
说着才给李靖介绍,原来这年轻人就是唐公子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年轻有为,很有点名气,李靖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了,但今天却是初次见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深受震动。这个李世民不但长得很英俊,而且还有一种发自天然的高贵气质,他虽然带着微笑,赤手空拳,年纪不大,刚才在一阵对较战略时,还输给了李靖,但李靖却有着不敢轻侮的感觉!
当下肃然地一拱手道:“原来是世子莅临……”
李世民客气地道:“是世民来得冒昧,世民於德言兄处闻得先生盛名,早就想来拜谒了,其奈俗务羁身,难得有暇,这次闻知先生西来,乃烦德言兄为引,专诚一拜。”
徐德言笑道:“药师兄,此地为宇文成都军卒所辖的地域,弟等不敢公然入访,只有越墙而进了,失礼之处,请多原谅,到了书房门口时,敝上本想报名求进的,但是听得药师兄对战局作讲评,一时忘形而进……”
李靖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儿虽不敢说门禁森严,但是却也是四面都有人看守,二位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足见高明了。”又对薛飞霞道:“飞霞,你去查问一下,看看防守的人是那些,详细地问一下,是那一方放世子进来的。”
李世民道:“先生,这是世民不是,贵属下都是十分尽卖,世民是玩了一点小手法,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才趁隙而入的,再者这里二十丈内,无人敢近……”
李靖笑道:“世子对敝处的情形倒是很清楚,连在下书房二十丈内列为禁地都知道了。”
李世民神色一变,知道自己一时多嘴,又说偏了一句话,顿时张口结舌,无言可答。
徐德言道:“药师兄,别费心去调查了,西北角的两位守值贵属是兄弟以前的旧部,而且他们的父母都在太原,曾受世子的照顾。”
李世民屈下一腿道:“世民愿为此二人请命,他们也未敢怠职,只是知道我们不便惊动别人来访,才未作通报,我们带来的四名人手,都留在他们那儿,被缚住了手脚,置於军中作人质抵押呢?若我们有一点不利先生之心,他们会立刻杀掉人质。”
李靖竟然一笑道:“世子,若你我易地而处,你对此事作何看法?”
李世民为之一怔道:“先生,我们未含敌意,绝非敌人,而且德言兄还是先生故交。”
徐德言道:“兄弟与药师仅数面之缘,但是拙荆与嫂夫人都是多年故人了吧,西北草丛中自缚四人中,即有拙荆在内。”
李靖倒是啊了一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