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却正在发布国丧,臣民人等不得有任何喜庆之事,也停止一切娱乐。
李靖听到了这些传言,不免感慨系之。
张出尘也颇为生气地道:“杨广这家伙也太不像话了,以前他到杨素的家中去时,我就看出他不是一个好人,见了略具姿色的女孩子,立即就目不转睛,像个急色鬼。”
李靖笑道:“食色性也,好好色更是一股男人的通病,若是见了美丽的女人而毫无所动,那才真的是冷血动物了,你记不记提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也是紧盯着看了半天,连杨素跟我说话都没有听见?”
张出尘不好意思地笑道:“亏你还好意思说呢,我可不领这份情,那天你分明看得是乐昌姐,她比我美!”
李靖笑道:“你说那话没良心,起初你们站在一起,或许还能诬赖我一下,后来你们分开来站了,我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可没转到另一边去!”
张出尘的脸红了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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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也突突地跳了起来,他们最近虽是整天不离,但是都在处理一些事务,或是在操演兵卒。要不,也会有别人在侧,很少能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更难得是有如此谈忆往事,细述旧情的机会。
可是李靖却没有像她那样激起绮情,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不同的地方。男人在谈严肃话题时,偶而会插进去几句轻松的话题,却不会因而激动感情,而女人却不同了,她们可以因为一点点的情感上的刺激而勾起无限的情怀,她们会为一件纪念性的小东西,一首熟悉的歌,或许是任何一点细小的事物而发上半天呆,跌进往事之中。
因此当李靖继续要地说出对杨广的看法,提出杨广不是好人的证据时,张出尘多少有点失望的。
她有点恨李靖的不解风情,此时此地,李靖多少应该陪她重温一下往日的恋情。但是,她很快地就在心里把自己的绮念也压了下来。
李靖不是那一类的男人,他虽然也有风趣、温柔的时候,但不会在他办正经事的时候,去涉及私情,这个人一向把公与私分得很开,即使现在只有他们夫妇两个人在,但他们却不是在私室之中,他们是在李靖的书房里。
所谓书房,不是他读书的地方,而是他放置一些秘密文件,阅看各地情报以及讨论机密大事的地方。
杨素弑君,杨广即位的秘密,也是京师的秘探刚以飞鸽传来,李靖手边还摊看不少的文件资料,他们正是在研判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若李靖搁下一切,跟她谈起往日那些绮事,然后两个人同浸在爱情的浓酒之中,无疑地,他会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却不会有很大的作为了。
张出尘自来就不是一个靠爱情滋润才能生活的女人,她嫁给李靖也不是为了爱情,地只是激赏李靖的才华、气度、抱负,才会夤夜携令私奔,以终身相托。她所需要的丈夫,自然也不会是个软绵绵的,只解风月的男人。
因此,她想了一下才道:“逼淫父妃,阴谋弑父,残杀手足,这些地方还不够坏的 ?”
李靖微微一笑道:“弑杀文帝是杨素下的手,他是怕所谋落空而情急为之,这倒不能说是杨广弑父;残害手足虽然不当,但是为了坐稳江山,情出无奈,也不能太过怪他。”
“郎君,难道你认为他鸩杀兄长是对的?”
李靖摇摇头。
“我不是认为这种行为是对的,却不能苛责,因为他们兄弟两人为了夺权,情义早绝,他若不下手,那些拥立杨勇的就会对他下手了。”
李靖继续道:“他只是为了自卫而己,至於逼淫父妃,这更谈不上,宣华夫人只是一个纳进宫的女人,并没有正式成为后妃。”
“但总是他老子宠信过的,这是乱伦。”
“出尘,向来帝王家多秽事,许多在史册上赫赫有为的明主,在后宫的私德上却不能说是完人,这是大家公认为可以原谅的小毛病,如从这一点上去评论一个人的成就,未免失之於偏。”
“照你的说法,杨广竟是个好人?”
李靖叹了一口气道:“严格说来,我认为这个人有些地方颇为不错。”
张出尘道:“那些地方?他才登基,还没有施政呢!”
李靖道:“从他当夜留宿宣华夫人的这件事上看。”
张出尘翻着白眼。
李靖的这番妙论使她实在无法埋解,她怎么也想不起这件事有什么称道之处。
李靖解释这:“这是一件小事,但可以看出他的为人:第一,他是个宽大不记仇的人,加以常情而言,陈夫人害他几乎失去江山,丢了脑袋,他应该恨死这个夫人才对,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垂涎她的美色,舍不得杀地。”
“这不见得。太子第中并非无美女,他也不会着迷至此。”
张出尘这:“那也就是他对宣华夫人情有独锺了。”
李靖道:“这更谈不上了,情之为物,应该是互相的,宣华在初受他的挑逗时就告他一状,几乎要了他的命,这情又由何而生呢?因此,这也是不可能成立的。”
李靖如同目见,历历地分析着。
张出尘道:“那又是怎么一同事呢,你倒是说说看?”
李靖笑笑道:“这在在都说明杨广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天生有一种狂妄的性格,不能墨守成规,做些人所意外的事,像宣华夫人,人以为他会杀她,他却宠幸地,父丧之夕,留宿宣华寝处,明知道会有人批评,他却偏要一试。这正好的方面说,是皇帝本身有魄力,不易受人影响,权臣当政,无法左右廷意;但在另一方面讲,皇帝一意孤行,好大喜功,国必有征事或创举,或有利於民生,然亦使国脉濒绝。”
张出尘听得莫名其妙地道:“郎君,你的话实在难懂,既有利於民生,自然会得万民之拥戴,又怎么会使国脉濒绝呢?”
李靖道:“国有征事或非常之创举,对民生之利乃在后头,后人享受其利时,或可见其功效。伹当其时也,需耗必钜,扰民必苛,民怨日深,国脉岂有不危的呢?”
这虽是预言,却不是无的放矢,也不是信口开河,他是有根据,照情势或性格推断的。
杨广在做王子时就是这一付脾气。他不肯落人后,处处地方总要强人一等。
像每年元宵,长安市上的花灯赛会,这是每年一度的盛事。
自汉武帝迁天下富户至长安后。就开始流行了,每到这一天,各家门前扎上大的花彩排楼,上面缀饰各种花灯,争奇斗胜,尤其是各种赛会,或以女子扮成古之美人神仙,或以健男采装结队作各种型式之技巧,如舞龙,舞狮、耍飞叉,水火棒等,也是互相较量,各不相让。
杨广在这些地方尤其重视,不惜花费,广徵巧匠好手,想压倒他人,若是第一年有那一项输给了人。第二年他千方百计都要扳回来。
在一夕之间,花费数十万金,仅为逞一时之意气也在所不惜。
这一点张出尘是知道的,因为杨广经常向杨素借贷告帮,他以一个王子之尊,却会因用度不继而向人伸手告借,这是令人难信的。所以张出尘听了李靖的分析,心中着实的钦佩。
她不是盲从地附和丈夫,而是衷心的支持,因此她机警地问道:“郎君,我们的大日子近了?”
李靖笑着摇头道:“远早,上一个皇帝虽然没多大的建树,但是他讲究节俭,减轻赋税,杜绝浪费奢华,总算为朝廷和地方积了一点财,所以还够浑霍一阵,在我的看法中,三四年内,将是盛极之时,以后国库渐空,征赋日重,才是变乱之始。”
“我们是否要做些什么行动呢?”
“娘子,我们要做什么行动?”
他反过来问,倒是把张出尘问住了。
张出尘怔了一怔道:“我们在这儿练兵,积聚财富物资粮草,不是为举事吗?”
李靖道:“不!我从来也没有打过举事的念头,而且这几千人也不够一仗打的。”
“加上大哥这边就有几万人了。”
“那也不够。你别看这几万人很多,等到占领了几个地方,几下一分,立刻就不够了。”
“只要造成声势,自然就有闻风投奔的人,声势之壮,因此倒不必担心人少。”
“出尘,这些地方你还欠缺。人多未必势盛,尤其是临时聚合的乌合之众,败事有余,成事不足,一战立溃,我决不指挥那种军队……”
“那你只有因人成事了。”
“是的。”
李靖又继续说道:“我早说过了,我只是个辅佐之才,在这个岗位上,我可以做得有声有色。我不会不自量力去仿其他的尝试。出尘,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张出尘叹了口气:“郎君,我明白,只怕别人不明白,尤其是大哥。”
李靖这:“大哥怎么样?我以前也对他说明白了。”
“说得不够明白,你只说如果遇到一个你心目中认准的真命之王,你就要去辅佐他。”
“这难道还不够明白?”
“不够。因为你也答应了大哥,如果一直找不到那个人,你就帮助大哥成事,跟他共取天下。”
李靖道:“是的,我是这样说过,但是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只怕大哥不以为然。早些时候我听说大哥在东海又召了一批人手,也聚足一大批的财富,即将回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不是神龙门传来的消息,自从张豹与武扬逃走之后,你就不再管神龙门之事,飞霞与轻云很服从你的命令,有关神龙门中的事情,她们都不再来麻烦你了。”
“可是这件事不同,我正急着要向大哥办个交代,把神龙门的一切都还给他。”
“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可不清楚,但我这个消息却是从越国公第那儿听来的。”
“越国公?你跟杨素还有联系?”
“没有。但是你忘了,乐昌姐在那儿,她对我倒是颇为思念,过几个月总有人寄封信来,问候起居,谈谈家常,当然也谈谈近来的时局……”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连络。”
“这倒不是秘密,而是事情太小,不值得来麻烦你,最重要的是托我访求驸马徐公子的下落,因为神龙门的耳目广,她要我留心这个人,而你对神龙门的事已不愿插手,若是要你下令,你不是作难吗,我只有叫飞霞私下通知各处的人留心了。”
“是乐昌公主说大哥要回来了吗?”
张出尘道:“她没有这么说,只是说她已经接获密报,大哥在东海颇有斩获,战船已经有了数十条之多了,战员数千位,称雄於海上,那些夷商胡贾,畏之如虎,近来又向岸边云集,可能将作归计,更说杨素很重视他这股力量,尤其是水师,连朝廷都没有此类人才,还警告我说,杨广有意用兵高丽,若是一旦登基,一定会设法招安借重,要我们预为之计。”
张出尘述说。
李靖听了眉头深皱道:“不对,假如杨广真有此意,大哥在此时回来就危险了,我要去告诉他,把飞霞叫来。”
薛飞霞与董轻云一直在屋中侍候着,她们因见李靖夫妇谈得高兴,没有前来打扰,李靖找她们,倒是一呼即至。
李靖让她们坐定后就问道:“大哥是不是要回来了?”
两女都为之一怔,薛飞霞道:“没有啊,小妹从未接到任何的报告说起这件事啊。”
她们对李靖一向十分忠心,不会瞒住这件事的。李靖想想问道:“你们是否经常有大哥活动的消息?”
“没有。主公的行踪飘忽,向来不告诉别人的,连我们做部属的也是一样。他神龙剑客的外号也是因此而得。说他如神龙出没无常,见首不见尾,他说必须如此,才能使各地的弟兄,时时提高警觉,不会因预知他的行踪而作一些伪饰,经常他都是突如其然的来了……”
李靖想了一下道:“这么做固然有好处,但也有缺点,若是被跟他作对的人侦知他的行踪,设下了陷阱诱害他,别人想接应都来不及了。”
“没有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吧!再说主公神勇无敌,有一剑在手,几百人也别想困住他。”
李靖轻叹道:“徒持神勇是不行的,西楚项羽何等英雄,照样在垓下被困而自刎乌江,我们要打点一下。”
“打点什么?是给主公一个盛大的欢迎了。”
“打点一下行李衣服,我们迎接大哥去。”
薛飞霞为难地道:“公子,我们连主公的确实行踪都不知道,又上那儿去迎接他呢?”
李靖想了一下道:“有办法,只要略加留心,我相信可以找到他的,最少也可以在半路迎上他。”
将近两年的相处,使得薛飞霞与董轻云都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李靖的绝对服从。
他决定了的事,不必再去争辩劝阻,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不过事后的证明却也证实了李靖果断的正确,绝对此任何人的建议都要好,因此,凡是在李靖身边的人,都养戍了一种绝对服从的习惯。
这看起来似乎很独断,很专横,但是一再的事实后,大家又对他卓智的决定产生了无比的信心。
李靖深深明白,治军的成功只有两个条件,信赖与服从,一个主帅要得到部属的无条件信赖与服从,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必须从心里根本上树立威信,所以他一直就在作这方面的尝试与学习。
慢慢地他也发现了:一个成功的主帅,在部属的心目中,必须造成像神明一样的地位。
人天生有一种叛逆的本性,对屈居人下,受命於人这种事实也有着本能上的排斥性,只有神才能使他心悦诚服,不敢抗违,而由人达到神的境界是很难的历程,一点一滴地培植他的信心,也许是百十次,也许是千百次,才慢慢的接近成功,可是一次细小的错失,却能把以前所建立的一切全部摧毁,因为人对神的要求是十全十美的。
所以李靖在每发出一个命令,作成一个决定前,早已经过再三的深思,这当然很费精神,所以他也知道做主帅的人,要尽量的少管事情,除了重大的决策,一切都放任让手下的人去做,宁可让他出了错,发现了再去料正,也不要在事先告诉他应如何去做。
这虽是一个很细微的末节,却非常重要,更是李靖一生彪业的基础,以后,李靖在军事上辉煌的成就,都得力於这一段时间的揣摩与研究。
薛飞霞早已习惯了出行的打点,那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只是要几身痪洗衣服就够了,神龙门的分支机构遍及天下,最重要的就是在每一个都城大邑,都有着自设的客栈与酒楼。而且也一定是当地最具规模的。
这对情报的搜集、交换与传递作用太大了。
虬髯客活跃於东海,他在海岸上最大的据点设於连云,而那里与长安有官道可通,距离也最近。
他们若要迎上虬髯客,愿该东行直下连云才是,然而李靖把沿海的形势与图作了一番研究后,竟然舍东而南行,转向浙越去了。
薛飞霞与董轻云心中狐疑,却不敢询问,张出尘在当着人面是从不插口问他任何事情的,都是在私室中时,才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作某些建议。
这次自不例外,可是她才开口,未及说出本意,李靖已经笑道:“娘子,我知道你一定对我转行浙越感到不解,要找大哥,该上连云去才对,是不是?”
“是啊,据我所知,连越公府所得大哥的消息,也都是从连云那儿得来的!而且大哥所隶的战船也向连云靠集,这种种迹象都是大哥要登陆连云的徵象呀。”
李靖笑道:“出尘,你们所判断的是常理,而大哥有神龙剑客之称,他是个不按常理行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