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我告诉她一切,并让她因此喜欢上我,一个只有一年生命的人吗?”修伊的话听起来像是对倪剑提议的嘲讽,但包括他自己在内,谁都能听出他真正嘲讽的人是自己:“那么一年后,她将再次迎接悲伤的离别,你觉得这样对她好吗?”
“这……”倪剑无言以对,换了他自己来说,若真心为了所爱的人着想,不让两人陷入注定悲剧结局的爱情,将爱意压抑在心底,让一切在还未开始前就结束的确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但是,这种方法实在太残忍了,对两个人都是。
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已从蕾娜斯的脸庞滑落,但她却只能竭力压抑住此刻心中的复杂感觉,不令自己被修伊与倪剑发觉,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多听到一些修伊的真心话。
“从表面上看,我对蕾娜斯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执着,戏谑的成份居多吧……不过这样也好,”修伊的苦笑从不远处传来:“只要她也这么想,一旦有一天我从她面前消失,带给她的悲伤也不会那么深刻,这将是我很高兴看到的。”
倪剑不禁问道:“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身为神族的蕾娜斯,而且还能为她着想到这种不惜牺牲一切的地步?我听虚空和老酒鬼谈过一些你救她的事情,身为敌对种族的你们之前该没有碰面的机会,自然不会像米伯特那样一见钟情,那么是什么促使你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神族,并为她不惜拋弃一切呢?”
修伊似乎是在笑,而且是很悲伤的笑:“你以为,我和她是素不相识吗?”
蕾娜斯不禁心头一震!这么说,修伊救她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不,不可能,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
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之后,蕾娜斯再次确定了这种想法,她并没有见过修伊这样的人,一次也没有。
“难道不是?”倪剑的讶异显而易见。
“当然不。”修伊轻叹一声,但他也没有进一步说明:“这件事说起来比较长,而且我也不想再去回忆,就说到这里好吗?”
“喂喂喂,你怎么总是这样,一吊起人的胃口就不接着说了,是想玩死我吗?”倪剑嘟嘟哝哝地叫道:“多少也给我个交代吧。”
修伊似乎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我死之后,这些事情也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告诉你也无妨,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由我来告诉你,等到下一个目的地时,自然会有人能解答你的问题。”
“那个人是谁?”
修伊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出了答案:“一个赋予我知识与智慧,并告诉我这个世界真相的男人。”
※ ※ ※
两指捏着曾将龙骑将化为尘土的剑尖,黑衣骑士将名震三界的卡雷格斯倒了过来,以剑柄在地面上划出了一个黑色的六芒星魔法阵,口中喃喃念着似乎阶段极高的魔法咒文,至少以风系魔法而言,如此这般的语句的确是很少听到过:“主掌气体流动之风,请听从我的召唤,以刚强取代柔韧,将你的领域化为横贯天地之铁壁吧!”
“风动之屏”,如果老酒鬼在这里,立刻会认出,这是早已失传的风系最高阶六大咒文之一,能将无形的风化为超广范围障壁的超高级魔法。
第一次神魔战争曾使三界的魔法师大量伤亡,魔法咒文也有很多因此散失,黑衣骑士所用的这个咒文就是其中一种。在某种程度上,它和修伊在魔界时用以抗御尤格拉的“光牙炮防护罩”同一属性,只不过它的作用范围在两点之间造出一面坚实无形的风之墙壁,与全方位笼罩某个区域的防护罩不大一样,但拿来对付高速前进的飞行机动部队,却是再合适不过。
因此几分钟后,当这个长度足有近百公里的超广范围“风墙”无声无息产生,并横亘在全速赶路的龙骑兵军团前之后,在泽兰哈尔所发生过的一切在这片属于华斯特所有的土地上空重演了。
冲在队伍最前端的龙骑兵部队是五千人的机动侦察分队,他们所驾乘的飞龙是移动速度最高的机动力重视型,除了速度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优势,因此当他们以超高速和“风墙”正面遭遇后,所受到的打击远比尤格拉旗下的攻击型龙骑兵更为巨大。
一百八十六公里的时速在剎那减到零,与魔法障壁撞击的龙头当即粉碎,整个躯体也在不到一秒内因高速压力而挤成一团烂肉。骑在龙身上的龙骑兵更是可怜,五千多人在飞龙暂停的瞬间被弹起,如出膛子弹般飞向前方,随即与近在咫尺的魔法障壁粘在了一起。
穿在身上的重甲倒不愧是魔界军工厂的杰作,在如此强大力量的压迫下只出现少许变形,可容纳在其中的人体却不可能那么坚韧,在铠甲的坚硬与撞击力量的双重压力下,骨骼和血肉几乎瞬间被挤压得稀巴烂,红色的血液和着体积较小的骨骼碎片从铠甲接缝处喷涌而出。
一剎那间,空中出现了无数道小小的红色喷泉,在黑衣骑士所造就的这面无形墙壁上点缀出一片片小小的鲜艳花纹。
“全军停下!前面有埋伏!”五千人的牺牲并非没有价值,落后在他们身后约两千米、负责带领龙骑兵军团主力前锋的泽兰特几乎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命令。
早就练习过处理这种情况的龙骑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以泽兰特为中心整齐地以辐射状散开,同时给飞龙下达了紧急停止的指示,由于有了两公里距离做缓冲且训练有素,在整个紧急停顿中没有任何造成伤亡。
这也可以看出,克罗迪以这支部队来湮灭修伊的存在,并非是乱点鸳鸯谱。
不过黑衣骑士也成功达到了目的,令龙骑兵军团的注意力从赶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对他而言,这仅仅是一场战斗的序幕而已。
可就在这时,他居然将卡雷格斯重新倒回了正常的位置,并将它缓缓纳回了同样闪耀着黑色光芒的剑鞘之中,似乎连一点战斗的意思都没有。
“在那里!”
尽管黑衣骑士的模样不像想战斗,但在泽兰特的指派下,分散开来搜索制造障壁者的龙骑兵还是很快发现了他。
而不知为什么,黑衣骑士并没有在自己的周围制造可以阻碍对手前进的障壁,因此几分钟后,他所在的那片山顶上空已聚集起了近二十万杀气腾腾的龙骑兵。
仔细审视着毫无惧色的对手,泽兰特伸手止住了跃跃欲试的部下们。
以他看来,五千部下的被杀固然可恼,但还是克罗迪所交代的任务比较重要,在这种节骨眼和拥有如此强大魔力的对手战斗,显然并非明智之举,因此他决定先问个明白:“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制造魔法障壁阻碍我们前进?”
黑衣骑士抬眼望向泽兰特,只淡淡反问了一句:“你是西部第一龙骑兵军团的泽兰特吗?”
泽兰特微微一怔,想不到对方竟知道自己的名字,顿时,一丝不好的预感慢慢浮上心头:“对,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若带部队回去,我和你们之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黑衣骑士冷冷道:“但你们若执意去华斯特,很抱歉,我就必须在这里拦下你们。”
此言一出,二十万龙骑兵几乎是当场大笑。
一对二十万,单就他话中的“拦”就简直是天方夜谭,二十万条飞龙光用脚爪踏过去都能把他变成一堆肉泥。
至于交战更是荒谬,即使此人浑身长满手臂,面对全副武装的强悍龙骑兵,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粉身碎骨,要说口出狂言,在场的人中还真没听过如此说大话的。
“真可笑,你一个人就想拦住我魔界军所向披靡的龙骑兵群吗?”泽兰特终究也笑了,对眼前这人的狂妄他已决心不再理睬:“那么我就如你所愿,让你试着阻拦我们的大军吧!”
左手抬起一挥,泽兰特就此下达了冲锋的命令,既然通往华斯特的道路已被眼前此人的魔法阻拦,那么不管对方是否胡吹大气,杀死他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而既然他立志要阻拦自己,索性成全他也罢。
而面对着终于爆发的战事,黑衣骑士似乎也开始有所行动。
黑衣骑士右手五指微张,手心向前伸出,遥对着正全速冲来的近二十万龙骑兵,唇角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可是他的左手仍然低垂着,似乎根本不想去拔悬在右身侧的卡雷格斯。
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最前一排的近百名龙骑兵在剎那间已离黑衣骑士不足百米,长两米的龙骑兵枪齐齐前指,飞龙在人的操控下有规律地分散开来,确保一百把骑兵枪能在同时封死对手的每一条逃路,令对方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变成一支浑身插满长枪的刺猬。
一百只手同时握紧骑兵枪,眼看着如暴雨般的枪阵即将完成的刹那,黑衣骑士突地冷笑,一字一顿地大喝一声:“破!”
一道无形的庞大气柱陡然自他的五指间生成,毫无预兆地袭向本是胜券在握的龙骑兵们,而这股力量的强大更是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初看这道气柱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可在与对手接触的瞬间,黑衣骑士灌注在其中的所有威力在一剎那爆发,一道直贯天地之间的巨型龙卷风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龙骑兵军团面前。
风,是龙骑兵为之骄傲的机动性来源,只有靠它的运动,体积质量远高过空气的飞龙才能腾空飞翔。同时它也成为了制约龙骑兵战斗力量的最大因素,风太大或风太小都会使龙骑兵的运用产生困难,而像这般充满毁灭性威力、根本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强大风暴,更是龙骑兵最害怕的死亡梦魇。
就像黑衣骑士所说的那样,原本整齐排列的龙骑兵战阵在剎那间“破”了,像被一个巨大无比的透明钻头正面打中一样,不计其数的龙骑兵和他们的坐骑一起向后倒飞,人和龙的躯体都严重变形兼血迹斑斑,即使不从这高度上摔下去也死大于生。
“全体数组散开!马上!”泽兰特万没想到黑衣骑士竟能把风操纵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时间也只想到了这种法子来尽量减少损失。
可他万万没想到,黑衣骑士接下来的一句话刚好和他的命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简洁得只剩下了一个字:“散!”
喝声之后,黑衣骑士修长的五只手指仿若按着琴键一般舒展开来,而那股强劲狂暴的龙卷风也随之发生变化,原先集中密布的圆形气柱形态从顶部开始逐渐解体,螺旋着化为一道道向四周卷起的劲风,像长眼的触手般飞速追上了正在四散逃逸的龙骑兵,将速度远比不上风速的人与飞龙包裹在了无法逃脱的气流漩涡中。
从黑衣骑士发招,到龙骑兵四散飞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随心所欲操纵的风暴已把所有的龙骑兵捕获,二十万个人与二十万条飞龙在空中无助地挣扎着,在风这道无形的束缚下动弹不得,即便是身为高位龙骑士的泽兰特也不例外。
死定了。
每个龙骑兵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能自如操纵风力的对手来说,要把已入股掌的他们全部消灭简直是轻而易举,只需要一个异常简单的动作就够了。
一抹冰冷的笑意出现在黑衣骑士眼中,而后他宣判了对手的死刑:
“裂。”
风暴在下一刻变成了血红的颜色,盘旋夹裹着人与龙的狂风,在瞬间由无形的绳索转化成了透明的利刃,无数透明的刀锋肆意切割,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觉得自己掉进了一架搅拌机,从身上每一处传来的痛楚无法抗拒也无法忍受,竭尽全力发出的痛苦哀号也在呼啸的风声中消散无踪。
如果被掩盖算是无声的话,在数千米高空发生的这场杀戮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被屠杀的人甚至连屠场中的牲畜都比不上,每分每秒都有成百上千条性命在狂风之中消失,还侥幸活着的人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在自己四周环绕着的,曾属于同伴的成吨鲜血,以及成千上亿块破碎生物肉块。
“止。”
黑衣骑士忽然冷哼一声,充盈着血光的风暴忽地半空凝滞住,然后一切风力在瞬间被全部抽空,失去支撑的漫天血肉如暴雨般倾泄而下。
整整一刻钟内,黑衣骑士面前的这片平原被赭红色的血雨覆盖,岩石、树木、花草全部变得一片鲜红,沟渠之中流满腥臭的肉浆,其中还浮动着许多分不出所属的脏器又或骨骸,一时间,连天边正在下落的夕阳都被荡漾的血光映衬得黯然失色。
然而,就在这一片死亡区域之中,数百个人形的物体还在缓缓地蠕动着,虽然断手缺脚的模样已几乎看不出是个人,但他们确实活着。
黑衣骑士并不想赶尽杀绝,他的目的只是阻止龙骑兵军团,又或者令对方无法对修伊的行动构成影响,而现在,他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
黑衣骑士轻叹了一口气,在他的眼中,此刻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数百名伤者就如蝼蚁般微贱,甚至连被杀的资格都失去了:“我说过,若你带部队回去,我们间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有这么恐怖的力量?”浑身都被鲜血覆盖的泽兰特拄着只剩一半的龙骑士枪站了起来,露出左膝的白森森腿骨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黑衣骑士转身离去的动作倏地中止,他似乎很惊奇地问道:“你想知道?”
“对,不是为了魔界军,只为了死去的部下,也为了我自己!”泽兰特嘶声大喊道:“若连败在什么人手下都不知道,死者不会瞑目,活下来的人也只能一生活在耻辱之中!”
黑衣骑士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轻轻问道:“你不怕为此而死吗?好不容易留下的性命就不珍惜吗?”
“若不能知道答案,背负着耻辱活着,将比死更难受。”泽兰特回头望了一眼满地痛苦呻吟的部下,苦笑道:“只要有一瞬间的明了就够了,你不妨在给出答案之后杀光我们,这对你来说该是轻而易举吧。”
“这又是何苦呢?我的面孔你们不早就认识了吗?”黑衣骑士缓缓探手到颈侧,一阵摸索后,那块只有一片死灰的面具随着头盔一起解了下来,而正如他所说,面具后的那张面孔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确是一张令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每一个人都认识它。
修伊·华斯特,黑衣骑士的真实面貌竟然和那个早已被放逐出魔界的男人一模一样,不过与一向给人文弱儒雅风貌的修伊不同,黑衣骑士所表现出的是连帝王都远远不及的威压感,以及一份让人感到窒息的英雄气概。
“你是谁?”泽兰特口唇震颤良久之后,才问出了这个听起来很蠢的问题,也因为他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即使外貌和修伊一模一样,却绝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修伊从来都不会半点武功,黑衣骑士这种恐怖到极点的身手他是绝不可能拥有的。
黑衣骑士的答案非常奇怪:“我是影子,你所认识的那个人的一个影子而已。”
“影子?”泽兰特惊讶问道。
“有光必有影,修伊·华斯特是确实存在的个体,而我不同,即使外貌一样,也不过是根本不存在的影子。”黑衣骑士慢慢地从腰间拔出闪耀着黑色光泽的卡雷格斯:“现在就如你们所愿,请为知道这秘密付出生命的代价吧!”
※ ※ ※
天界。
“岂有此理!拉斐尔那顽固混账跟我作对也就算了,居然连梅丹佐都成了谁也不得罪的墙头草,天界军这是怎么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夜光乳玉杯“砰”地摔在地上,瞬间就破成了一地毫无价值的碎片,直看得一旁的三个客人皱眉不已。
“米迦勒大人,请先消消气,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这可对身体不好。”拉法勒的副手巴比勒乖巧地劝道:“而且若头脑不能冷静,大家聚在这里也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