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微微一顿又补一句:“不过,你能关心我,我很开心。”
苏月语带羞涩地低下头道:“谁,谁关心你了好了!到了!”耳边传来一阵喧闹声,他们已走到了那处上船的岸边。走得近了,岸上原是有很多人。
她一指前方那艘明媚华美的游船,略带得意地甜甜笑道:“喏就是这儿了!我说的好地方!”
风携柳枝轻轻摆动,遮住游人过客的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午时分,再过两个时辰就快到傍晚了。这个时间段正是去乐坊听曲的好时段!
弹琴唱曲的自然是一些好看的姑娘,人称歌姬或乐伶,此处卖艺不卖身。好听曲子的读书人或富家子弟皆会来此,一面品茗听曲,一面赏景寻乐,别有一番滋味!
这艘“船上乐坊”,便称“雅船”,乃风雅之舟也。
“这是何处?”穆凉彬自然不知这种地方,闻到空气中的脂粉味,不禁剑眉一蹙。
他话语刚落,他们二人便被踏板上一女子笑语盈盈地迎了进去:“此处乃是良处。公子,请!”
忽地她向苏月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苏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见自己的手还和穆凉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瞬时心跳都漏了一拍。见穆凉彬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无声汗颜。
她现在可是扮作男子!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成什么样子了!他不在乎被看成有断袖之癖,她可在乎!
自此苏月微一用力,臊红着脸将手从穆凉彬掌中抽离,二人牵着的手这才松开。
苏月冲穆凉彬小声道:“诶!你不怕被人看成有断袖之癖啊!”
他一个没憋住,原本带着沉稳严肃面具的脸,顿时咧开一条缝,随后爽朗开怀地笑出声来:“哈哈哈你啊你!”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方才他实在是没在意她今日是位“公子”,这才惹来这番尴尬。
二人被带到单独的雅阁里,那女子便出去了。
苏月好奇地打量着里头的摆设,阁间以珠帘隔断,内里点着似有若无的熏香,还挺好闻。一张茶几放于窗边,茶壶茶杯皆齐全,还有两只软垫铺在茶几两侧,可便于游人安坐。
一旁还放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晶莹剔透,风雅翩然。透过雕花窗棂,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岸景色,待到船一开便可饱览淮泠河之美。耳中传来似有若无的唱曲声,点点滴滴敲击在游人的心中。
那迎他们上来的女子复又回来,手里端了一盆果盘,将它放到茶几上,热情地笑道:“啊呀!二位看着眼生,想必是新来的吧,不知想听什么曲子?”
苏月点点头,率先开口道:“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爽快答道:“江湖人称‘许三娘’,小公子叫我一声“三娘”便可。”
穆凉彬端茶闻香,不曾喝下,看似偏头望着窗外河景,心思却全在苏月的问话上。只听苏月轻车熟路地继续问道:“三娘,你们这里最有名的乐姬不知是哪一位啊?”
许三娘一甩娟帕,仍旧热情地答道:“哎呀!那便属虞姬啦!”
闻言,苏月黛眉一蹙,疑惑道:“虞姬?那不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妾吗?”霸王别姬,这不是常听的戏文吗?
许三娘听得苏月的话,连连摇头,忙解释道:“非也非也,此虞姬非彼虞姬。此虞姬身娇歌甜,最善弹奏琵琶,唱扣心之曲,直唱得人呐——流眼泪!”
她将虞姬说得神乎其神,不禁令苏月大为期待。
“这么厉害!三娘,我可能一饱耳福?”她期待地睁大双眼,朝许三娘问道。
“这个嘛便要看公子你是否与咱们的虞姬有缘了。”许三娘撩开珠帘,神秘地留下一句话便又出去了。
话语刚落,船收回踏板,终于开动了。游船路线应该是绕京都河岸以东一圈,再回到原本的起点。
窗外的景色向后缓缓移动,穆凉彬待许三娘出去方才转过头来,看向苏月。苏月原本悠然安闲的笑脸待看到他阴郁的脸时,登时一凝,讷讷问道:“怎怎么了?”
他盯了她良久,才开口问道:“玥儿,这乐坊可是你发现的?”
苏月洋洋自得地一抬头,以男子之态道:“正是在下!此处观湖光山色绝美,曲子也是一绝!没想到这么多年换了主人,里头也都大变样了!另外别叫我玥儿,称我‘苏兄’!”
“你倒能找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来此,成何体统!”穆凉彬无可奈何看着她道。
他并非气她来这种不正经的地方,只是气她先前以女儿身来这时,他不在她身旁,也不知她是否受了欺负,被人占了便宜一想到这儿,便怒气上涌。
苏月连忙用食指作噤声状,示意他小声说话:“嘘——我现在不是‘男’的了吗?庭书兄,是你说成全我一日的!”
面对苏月,他总是最先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不过,这里可会有人认出你来?”她说她先前来过这种地方,若是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可就糟了!只要一想到会威胁到她的事,便情不自禁地冷下脸来,真是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苏月自信地摇摇头,忍不住笑道:“不会的!说来也好笑,当时女扮男装,还粘着一瞥胡子,竟装老生去了!哈哈哈”摸了摸鼻下,夸张地演绎了一番当时的情景。
说到最后,竟惹得穆凉彬也忍俊不禁地笑道:“哈哈真有你的!”
游船渐开,耳边曲子婉转动人,似情人低语,又似故人长惜。
忽然苏月眼睛一亮,指着对岸朝穆凉彬道:“喏——沿着这个河岸再过去些,就是一年一度七夕庙会的聚集地了。那里每逢七夕节,便会放出无数孔明灯与河灯,姑娘们在上面提字许愿,祈求来年能觅得一位有情郎!”她兴奋不已的少女神态此时显露无疑,无论是怎么假装都假装不出方才男子的感觉,穆凉彬瞧着她,心中更为欣喜。
她喜,他便同喜;她悲,他便更悲;她忧,他便想立刻消去她的忧。
“你可许过愿?”穆凉彬淡笑开口。
苏月恍惚着回头,想起昔日旧事,霎时结巴起来:“我?我那时年幼,不曾不曾”
“不曾什么?哈哈但说无妨,我不会笑话你的。”穆凉彬淡笑,继续问道。
“不曾不曾有过如此成熟的愿望!”苏月暗指当时还年幼,才没有少女怀春之心。可是越说越没了底气,糯糯地好像连自己都不信。
“你就不想将来觅得一位有情郎?”耳畔曲子渐停,穆凉彬的这句话尤为清晰,久久萦绕耳侧。苏月佯装不快,嘟起嘴嗔怒道:“你着实可恶!那公子们也许愿呢,祈求上苍能让他们觅得一位美佳人!”
他就知道欺负她!而且还是语言攻击!看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自己却是独坐高台,仍旧处变不惊的淡然样,实在可恶!
苏月的嗔怒,未曾想竟唤来穆凉彬真挚一语,暖情入心——
“美佳人欠妥,知心人足以。”
墨色的好看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雅阁外下一曲又起,伴着乐声四目相交,久久难离。
此时雅阁外忽有动静,人声鼎沸,男子的欢呼声乍起。
“穆凉彬!”苏月最先回神,羞涩难耐地低头叫道。
谁知,那可恶的男人依样画葫芦地效仿了她一遍,而且样子更为俊美:“嘘——不要在外直呼本公子的名讳,唤我庭书兄就好。”边说边还魅惑一笑。
苏月小身子一抖,这般绝色君子怎忽然变得如此轻浮?这是会要人命的!
“你笑什么啊!快看美人!”她一指珠帘外的场面,原来方才的动静便是“雅船”上的“第一乐姬”——虞姬出场了。
苏月透过晃动的珠帘依稀看到一个美艳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坐在莲花形状的圆凳之上娉婷袅娜的身姿,一时兴起,便想将穆凉彬的注意力也转移到外头去。
“梭梭”身边衣裳摩挲声忽起,穆凉彬不动声色地靠近苏月,她淡粉的唇瓣透着隐隐茶香,惊讶间未曾关合,露出洁白贝齿,引他想要一亲芳泽。
于是话已出口:“眼前便有美人如画,本公子已无心她人。”嗓音低沉,带着浓浓情意。
这个男人定是装“情圣”装上瘾了!从这方面而论,她还真是比不过他!苏月回神想到。
她忍住自己小鹿般横冲直撞的心,连忙灌了自己一口茶水道:“你你害不害臊!”
他的情话真是说得出神入化了,还是她“修为”尚浅呢?
“我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倒是你苏兄,你的脸怎如此红烫?莫不是受了风寒?”穆凉彬唇角微勾,头一回露出一抹很明显的狡黠笑意,说着伸手要来摸她的脸。
苏月连连闪躲,红着脸道:“拿开你的手!男男授受不亲!”连耳垂子都红了起来,穆凉彬见状,微一错愕,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你啊你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笑得肆意。他今天倒是笑了好多次呢!还看到了他不同种的笑,至少她能看出来了。苏月暗自想到。
今日穆凉彬留了一半墨发披散在身后,一半用锦纹发带束起,一身白袍加之垂扬的发带,宛如谪仙。他鲜少穿白色衣裳,苏月常见他穿的便是玄色衣裳,脸一暗时都快和衣服融为一体。
长相本就清隽,他穿白衣时气质翩然,真叫人移不开眼去。方才刚上街时,她便早已注意到路边女子看他的爱慕眼神,所以她才会在他拉住她手时,没有立刻甩开。
其实那一刻她就是在暗暗宣示着自己的主权,全身上下透露着一句话——
这个男人,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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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外动静渐响,脚步越来越近,苏月一瞧,傻了眼。那美艳女子竟朝他们的阁间走来。
撩开珠帘,她莲步轻挪优雅地进来,抱着琵琶笑语盈盈地扶了一扶,动作很慢但甚是赏心悦目。苏月向她投以疑惑的眼神,她报以微笑。
彼时,幽幽启唇道:“二位公子安好,奴家便是虞姬,特意来为公子演奏一曲。”
第三十三章二人闻听百思曲()
来者是位身着异国服饰的美艳女子,她身上穿的裙衫与青玄服饰略有不同,上半身衣服在小腹处微微开口,露出玲珑纤腰,手臂与肩头处连着薄纱,更为开放魅惑。
白肌红唇,眉目娇艳,如今正眼含春水地走向他们二人。
女子的右脚踝带着一只银铃铛,故此走起路来“叮铃”作响,煞是好听。顺带撩拨着听者的心弦,那声音触着人的心酥酥麻麻,苏月就算身为女子都有此感,亦不知男子如何。
苏月不禁偷偷打量穆凉彬的表情,见他眸间确有一闪,抿了抿唇重新看向那女子,心中暗自感叹:“果然天下男子都一个样,喜欢更漂亮的女人!”
那女子幽幽进来,以青玄礼节扶了一扶道:“二位公子安好,奴家便是虞姬,特意来为公子演奏一曲。”声音也带着魅惑众生的味道。
原来,这位美艳女子就是这“雅船”上的“第一歌姬”——虞姬!
苏月点点头,细细打量了一番虞姬,她的美艳有目共睹,而且这种美霎是夺目,就算淹没在人群中也能很快找出来。她在欣赏之余竟生出些羡慕,不禁摇摇头,打消心中这一古怪念头。
“公子安好。”说着,虞姬的眼神明显偏向穆凉彬那处,眸中隐隐含着倾慕之光。
身边男人缄默不言,苏月轻咳一声,笑说道:“原来你就是名动乐界的虞姬姑娘啊,不知吾等可有耳福听你唱上一曲?”这份默契还是有的,穆凉彬在外边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她便时刻出马为他解围。
“奴家到此,便是打算唱曲给二位公子听的,尤其是小公子你身边的这位无言公子。”虞姬亦是直言不讳,含笑朝穆凉彬眉目传情。
“无言公子?”苏月睁大满含疑惑的眼睛,问她。
虞姬上前一步,嘤嘤笑语:“呵呵奴家不知其名,方才二位上船时奴家便在二楼瞧见了你们,忽觉与这位公子分外投缘,故移步到此,欲唱上一曲与君听。此刻见这位公子不说话,便失礼称之无言公子,望公子莫怪。”
“额和着我就是个多余的灯笼啊!”苏月汗颜,心中顿时如山洪崩堤般泛出无尽酸水来,
原来她也会乱吃醋
先前能接受他后宫嫔妃,皆因为这是他身为君王的职责所在,至少她没有看到穆凉彬滥情的样子。可如今别的女人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调戏她的男人,不免心生古怪滋味。原来人都是自私的,而她一直都想将那人占为己有的不过此事定不能让穆凉彬知道,否则以后他就又多了一个惩戒她的办法!
苏月压下心中不快,假笑几声,抱拳道:“哈哈哈不过拖庭书兄的福,在下也能一饱耳福了!”显然这句话泄露了穆凉彬的表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虞姬瞬间接道:“原来,你叫庭书啊。不知庭书公子可有意中人?觉得奴家如何啊?”
看虞姬的长相与穿着,苏月一开始就觉得她不是青玄国人,闻听此言瞬间吓了一跳。异国女子果然胆大!说起话来也如此直白,遇到喜欢的男子,只怕都敢追到天涯海角去吧!真真是佩服她们的直言不讳啊!
苏月这样想着,可身旁的男人仍旧连话都懒得说,“”
虞姬顿时面露尴尬之色。苏月这盏光芒万丈的“小灯笼”连忙出言,打破僵局。
“咳咳虞姬姑娘,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平时不爱说话,还有些认生”话音未落,穆凉彬竟然自行开了口,语气认真地说了老长一句——
“在下心有所属,亦曾与其婚配嫁娶,此生不负!谢姑娘垂爱。”
苏月眨巴了几下大眼睛,不禁心生欢喜,连忙低头,咬唇憋笑。
听罢此言,虞姬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柔柔一笑,竟不甚在乎地道:“那奴家便先弹奏一曲,公子再做定夺。”想是她对自己的歌声琴技极富自信,悠悠坐在他人搬来的圆凳上,单腿一翘,摆好了弹琵琶的姿势。
彼时,她手腕一动,在弦上掀起波波涟漪之声,层层叠起,丝丝连连,伴随着琵琶悦耳的演奏,虞姬红唇微张,一串动人歌声如泉水般流入听者耳中。
雅阁里暗香浮动,是熏香,亦是她身上的幽香。
苏月咽了口唾沫,心下暗忖:“这身段、这歌喉、这眼神,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欲罢不能吧!穆凉彬他在想些什么?会不会一曲过后看上此女,便将她纳入后宫了?”心虚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闭着眼耐心聆听,顿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吐吐舌头继续听曲。
她知道穆凉彬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故今日带他过来这个好地方听曲儿,若真被人拐跑,她岂非得不偿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赔了夫人呸,赔了相公又折兵啊!
虞姬弹拨的琵琶声幽幽咽咽地响着,时而如女子低泣,时而如男子高歌,时而似小雨摩挲,时而似大雨滂沱如果仔细听这首曲子,就连门外汉也能听出曲中有情,爱情、亲情、友情世间万般情意皆融合在一起,竟成此曲!
变化多端的琵琶之音伴着虞姬动听醉人的歌声,传至每一位听者的心中,果然乃“第一乐姬”!
“思君当织桑蚕丝,感君莫弃怀中佩。
闻君一语笑开颜,伤君千里问归期。
观君不曾未有泣,携君天涯共婵娟。
百思难逃世间情,心中欢喜亦所忧”
“一思桑蚕丝欲乱,二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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