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洛瑕最听不得长辈们的唠叨,这一唠叨可是一发不可收拾,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他连忙止住,呈学乖状道:“好啦好啦,他说得什么都对,儿子明白了!”
魏源使劲咬唇,他天天憋笑憋疼都快憋出内伤。跟在二少爷身边,他倒也愿挨他打。
因为只有他知道,二少爷平时表现的风流洒脱、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心地淳良,肚子里也很有一番学问。上回陪他一起入宫面圣,最后皇上要求屏退众人,只留他二人面对面交谈。
也不知道二少爷和皇上谈得如何出来后仍然随性自在,看不出丝毫变化。上回老爷问他时,身为贴身小厮的魏源也揣摩不出二少爷的心思了。
须臾,唐夫人忽想起一件对于唐府尤为重要的事情。
前几日老爷和她说了,如今才想起,不禁懊恼道:“瞧我这记性,未老先衰了都!”
一旁的唐洛瑕面带委屈地道:“娘,您这皮肤嫩的,这还叫老?你让人家姑娘还怎么活啊!您和我出门,别人都以为是一对姐弟呢!”
“你个贫嘴的!哈哈哈”唐夫人一脸宠溺地望着儿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说起这件事,她还想了想该怎么说,便收敛笑容,认真道:“瑕儿,再过两日,当今皇后娘娘就要回来省亲了。她是你爹生前好友的女儿,后来被你爹领作养女抚养在外,名唤鸾月,鸾鸟的鸾,月亮的月。她也是我们唐家人!”
“我们唐家出了位皇后,这是祖上积德,是唐家无上的荣耀!到时候,咱家的男丁只有你在府中,你便随娘和爹一同去迎接凤辇吧!”
“儿子记住了,娘。”唐洛瑕一拍扇子,欣然答应。
其实,他对这位皇后娘娘也很感兴趣,上回去中宫本想见见这位突然多出来的妹妹,却歪打正着遇到一个十分有趣的女子,让他这两天光想起当时的画面就想笑。
这么一想,他的神思又飞到了那张被热气蒸得粉嫩的小脸,以及她不屑纨绔子弟的眼神。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既然那老嬷说她是中宫的侍女,又是皇后让她去做的菜,想必皇后肯定知道她是谁,就等明日向她打听一下了”
也没注意到儿子的心思恍惚,“打扮得体面点,可别忘了!”唐夫人嘱咐完,便有事出去了。
唐母刚出门,唐洛瑕呼地转身,露出一脸邪恶的笑容道:“源子,本少爷不慎进了中宫伙房的事,谁也别说知道吗?若是被本少爷听到风声,那后果嘿嘿嘿”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着扇子打手心。
魏源被看得直缩脖子,连连点头,“是是,小的知道了。”
“想来大少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性子却没有二少爷来得好相处,而二少爷人缘不错,却似乎没有一颗满怀抱负之心,也没有踏上仕途之意,真真是可惜了!”魏源看着走到书案前准备落笔作画的唐洛瑕,心中暗叹。
魏源帮其铺纸,研磨,便站在一旁好奇观望。
唐洛瑕提起毛笔时眼神刹一变化,侧颜轮廓分明,眉目清秀,鼻梁俊挺。周身散发出的气质宛如一阵清风拂面而过,一轮朗月映入眼帘,分外赏心悦目。
他用修长的手指提袖沾墨,轻描轮廓,勾勒线条,又取下灰狼毫绘以寥寥数笔,最后画龙点睛,一气呵成。仿佛心中早已做出她的画像。
“是个女人?”魏源粗粗一瞧,再定惊一看,着实吓了他一跳。
这不就是他们昨日误闯后宫,在中宫伙房看到的那名做菜宫女吗?
魏源没有直说出口,看着唐洛瑕画画时嘴角噙的那抹笑,只在心里默默揣测:“莫非二少爷这是开窍了?想必这些天少爷的反常也是因为那个女人了!这样也好但愿能快些来个二少夫人管管他!”
想他家二少爷,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要模样有模样,要背景有背景,有哪个女子不喜欢?一把薄扇摇出的“风流才子”的名号可谓人尽皆知,上街都会遇到女子朝他暗送秋波。
唐洛瑕已成年,并非没有女子托媒来问过,只是这位二少爷脾气犟得很,一甩扇子逐客出门。说自己宁可一辈子不娶妻,也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曾让老爷差点逐出府门,让魏源一度以为他好男色
“不过这回想必是有转机了。只要皇上答应,迎娶宫女子并非难事!”魏源替他家少爷暗暗高兴。
唐洛瑕拿笔支着下颚,观摩桌上的画良久,才闷闷道:“总觉得没有画出她的神韵来”
“二少爷,已经很像了!”魏源在旁补充。
“你看得出我在画谁?”唐洛瑕侧眸看去,神秘一笑。
魏源胸有成竹地道:“那当然啦!这不就是伙房做菜的那个小宫女吗?”话一出口,他就知自己多嘴掉进了二少爷的圈套!
“魏源,本少爷忽然觉得筋骨酸痛,需要舒展舒展”唐洛瑕一边笑言,一边伸展懒腰,作势要起身揍人。魏源忙逃命似的退后两步道:“诶诶!少爷!少爷饶命啊!小的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小的发誓!如违此誓,就罚小的娶不到媳妇儿!”
“也好,对你而言算是毒誓了。”唐洛瑕剑眉一抬,玩笑开得差不多,也便不再为难于他。随后又反复修改,这才满意地一点头。
最后蘸墨,大笔一挥在画的右下方提下一首五言绝句,嘱咐魏源立刻去寻个图文馆,将此画装裱起来。
清风朗月的公子哥,望着眼前的笔墨纸砚,平生头一次从心头冒出名为“相思”的东西。
*******
很快便到了皇后回府省亲的日子,民间称“回门”。
苏月摇摇晃晃地坐在行驶的辇车上,里面能坐下至少六人,中央还摆有一方茶几,地上铺着一块厚实的地毯,空间十分宽敞。外侧则以朱红色帷幔遮得严严实实,将铜制风铃挂于四角,整个辇车显得庄重大气。
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苏月心里纳闷穆凉彬先前和她说的一句话:“届时,朕也会去。”
可是从上辇到出了宫门,她都没有发现穆凉彬的身影,一路上也没看见他跟上来,便不免觉得奇怪。内心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小失落和气恼。
“都说君无戏言,他倒是常常对我说话不算话。”苏月没忍住,兀自呢喃。
许是车内太安静了,随身宫女听得分外清楚,锦翠咬紧牙关,使劲憋笑。
“锦翠,你这一路怎么都不说话了?见你这么安静,本宫倒不习惯了。”苏月调笑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可不能浪费了这两日的机会!”
此次出宫,苏月留下锦竹在中宫处理事务,顺带照看殊儿,经过上次宴会,她也不必担心后妃再来找她麻烦。至少这几日可以风平浪静地度过。
将机敏伶俐的锦翠带出来,其实也是有自己的良苦用心借着陪她出宫逛街的理由,让她去见见自己昔日的情郎。
在宫里这些天,苏月曾听闻锦翠在外有个未婚夫,是名教书先生,为人老实本分。两人原本打算成亲,谁知锦翠家中突遇变故,没了衣食保障,她便只得舍下这段情,进宫去做宫女。谁知此人痴情得很,二人便约定等到锦翠五年后出宫,再续前缘。
锦翠搅着衣角,羞怯地道:“娘娘,奴婢奴婢还不知道如何感谢您呢!宫女出宫不易,多亏您,奴婢才得以与他见上一面!只要只要知道他还安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们的感情很纯粹,这样真好本宫倒有些羡慕你”苏月望着依旧怀着少女情怀的锦翠,一不小心说出了心中感受。
锦翠抬眸看她,疑惑不解地说:“您和皇上龙凤和鸣,帝后同心,不知羡慕死多少人呢!娘娘,何出此言?”
“帝后同心我倒愿意被说成夫妻同心。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
闻听此言锦翠表现得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娘娘其实有些话奴婢早就想对您说了,但一直不敢说您可要珍惜皇上对您的感情,请恕奴婢多嘴!为了您,奴婢不得不说!”
苏月不语,眼眸亮亮的看着她继续道:“这几日皇上几乎天天来中宫找您,可您一直没给他一个好脸子瞧,奴婢看在眼里,为皇上感到心酸更为娘娘感到心疼!皇上喜欢娘娘,就凭他看您的眼神绝不会有假!”
“啊奴婢又多话了锦竹姐姐还让我少说话,我又没控制住”锦翠一吐舌头,最后低声抱怨了自己一句。
“傻丫头!哈哈哈”苏月不禁失笑道。
原来这一路锦翠都在控制自己少说话,也一直想把这番话说给她听。可锦翠不知他们曾经经历过那些的事情,还有她的想法。
苏月怎么可能不清楚穆凉彬对她的感情,以及自己对他的感情,只是不想接受,不想承认罢了
这一路兴师动众,势必又兴起一番百姓围观的热闹场面,此次皇后省亲还出动了御林军,城中守卫足足增加两倍。苏月总觉得事情不一般,却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随遇而安。
辇车行过市集街道,小孩子看到大马车鼓掌叫好,不禁蹦蹦跳跳地追着辇车,唱起不知名的歌谣——
“皑皑眉间雪,璀璨如明珠。婷婷玉佳人,未出暖家阁。顶天凤翱翔,喳喳鸣归去。娘娘貌如仙,子民皆爱戴,皆爱戴皑皑眉间雪”
一曲又一曲,伴着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苏月也听了个分明。
微微一笑,不禁怀念起自己儿时和皇兄们嬉笑打闹,吟唱诗歌的时候
凤辇终于稳稳停在“唐府”门前。
耳边喧嚣渐渐平息,只听得外面一声唱喏:“皇后娘娘到——”
随后一阵铺天盖地的跪倒声,众人异口同声地道:“参见皇后娘娘,恭迎娘娘凤驾!”
“臣唐启元携唐府众人恭迎娘娘回府!”唐启元在外高声喊道。
苏月猛然惊醒,看着身上华美的锦绣牡丹花纹宫服,内心竟一阵唏嘘:“注定是回不去了没想到和唐叔叔再见面竟又是行君臣之礼,只不过这次我成了他的女儿,他成了我的父亲,父亲却仍然要下拜于女儿。”
车帘从外缓缓掀起,她被宫女扶着下了辇车,目及处跪着男女老少,皆弯腰低头看不清面孔。人群中还有一名女子抱着个小女娃,苏月暗忖:“想必是二夫人和三小姐唐洛溪了。”
她们位于第三排,第二排无疑是大夫人阮氏和她的儿子。苏月未曾见过唐府两位少爷,分不清唐夫人身旁的究竟是哪位少爷。
忽地,她注意到那名身着藏青色衣衫的唐府少爷,他也微微抬头来看她。眸光一闪,那张脸竟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容她多想,上前虚扶起唐启元,略带惭愧地开口:“快快请起,父亲”
第二十八章唐二公子字云凡()
苏月上前虚扶一把,惭愧之心顿起,连忙道:“快快请起,父亲”
随即转向依旧跪拜着的唐府众人朗声道:“诸位都平身吧,快快请起!本宫今日回府省亲,甚是欢喜,不必多礼!”
唐府人口众多,除了直系亲属,还有旁系分支,另管家一家,丫鬟小厮,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五十余号人。“哗啦啦”跪下一片,头垂得低低的,连是谁都分不清楚了。
“谢皇后娘娘!”众人闻言,谢恩后通通站起。
唐洛瑕站起后更是坦然将视线投在这位皇后身上。
今日苏月精心装扮了一番,妆容和衣着与那次假装宫女去伙房做菜大相径庭,再加上外面人多势众,唐家二少爷有些看不真切。浓眉一皱,只觉得眼熟得很,冥冥之中感觉似曾相识。
刚想走近细细看来,唐启元已率先领着皇后进门去了。众人也都紧随其后,他愣愣站在原地,直到唐母从旁提醒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人群进去。
一块来的守卫都立刻站好岗位,各司其职。
离刚进唐府已有半月。
苏月一进去,顿觉府内比半个月前她初来时更为干净。府内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院中两旁绿树也都被修剪得整齐美观,廊下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一看就是极重视此次省亲。
走进会客厅,苏月被请到正位上就座,自古君臣之分高于父女,苏月也不便推脱。
本想起身敬茶,唐启元摸着胡子,笑道:“皇后娘娘,可要在府中逛逛?还是先吃茶用饭?”
苏月心中一暖,这种回家的感觉好久都不曾有过。家中有爹娘在等着自己,还有兄弟姐妹、三五好友,有一方宽敞的闺房,一张舒适的暖床,一面梳妆的铜镜,就已足够了。
“不急,先在府中逛逛吧,劳烦父亲让人带个路。离家多日,有些记不清了。”苏月抿了口茶,悠悠道。演戏就要演全套,府内人多口杂,断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这会众人面前,苏月也不好执着于称谓,想着等私下的时候,就让唐叔叔叫她“玥儿”好了,让长辈皇后皇后的叫着实不太习惯。
唐启元同意的点点头,忽而唤道:“洛瑕,还不快来见过皇后娘娘!”又转头朝苏月道:“娘娘,就让你二哥洛瑕带你前去吧。”
乍闻此名,苏月心中灵光一闪,“洛瑕?唐洛瑕?就是穆凉彬先前说的那位与众不同的奇才吗?”
再说唐洛瑕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府门,走到前厅时还未探身过去,便听到他老爹在叫他的名字。“二少爷,老爷在叫你呢!”在外看热闹的小厮提醒道。
唐洛瑕掸掸膝盖处的袍子,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苏月正抬袖饮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厅中响起:“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她怀着疑惑,将手稍稍放低,眼前的男子正是方才引起她注意的那人,身材颀长,一身藏青衣袍衬得他清朗出尘。只是弯腰曲背,低着头抱拳行礼,看不清面孔。
“原来他就是唐府二少爷唐洛瑕,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啊不过,这身影我到底在何处见过?竟如此眼熟!”苏月越想越觉得奇怪,随即免了他的礼让他抬头说话,“二哥快些请起吧。”
唐洛瑕浓眉一皱,方才人多听着皇后的声音有些模糊,可就是觉得耳熟,这回厅内只有唐府亲眷,便听得一清二楚。
这声音分明就是
他猛然抬头,腰杆挺得笔直,一身藏青云纹广袖衫衬得他风姿卓绝,腰间佩戴的玉带更显气宇轩扬之像。
“当真是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唐洛瑕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口中已然惊呼出声:“是你!”脸上笑意瞬间凝结成冰。
苏月闻声看去,这一看亦当场愣在原地,看着眼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不禁语塞心惊:“他就是唐府二公子,我的二哥啊!难怪那日会勿闯后宫,想必是面见完皇上后想来见见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妹妹,任谁都会好奇的可是谁曾想进了中宫伙房。看来之前是我冤枉他了,还以为他是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唐洛瑕若是知道苏月先前是这样想他的,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瑕儿,休得无礼!”
苏月见一仪态端庄的中年女子站起呵斥,不禁心中揣度:“想必这位就是唐府主母,大夫人阮氏,唐府两位少爷的生母了,我得喊她一声”
“母亲,无妨!之前未曾见过兄长和妹妹,趁着省亲的机会回来看看,兄弟姐妹间熟络熟络也未不可。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太过拘谨。”苏月面上佯装平静地道,皇后气度不凡、大方得体的模样,让众人见了心中赞叹不已。
此时唐洛瑕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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