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仍然是大强开车。此时的赵男已经躺在了后车座上。于一心见汽车开进布加勒斯特的市区,提醒大强:“直接去大学生医院(布加勒斯特一家很著名的综合医院)!”“知道,我三天前就已经联系好了!”“一会儿,你跟医生说,她因长期打一种激素……,激素这个词我让你查字典,查了吗?”“查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中国话‘激素’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啦!”“她长期打这种药,我估计就是一些雌性激素什么的,她现在已经有了依赖性,如今没药了,不能再打了。你让医生多费点心,找个解决的办法!”
第十章她背后中了三枪才倒下(1)
在蒋泽勇家里,一家人无精打采的,看脸色就知道他们近几天来都没怎么睡好觉。丁红平端了一碗面条,坐在皮华洁身旁:“嫂子吃点吧,你不茶不饭好几天了!”“我不饿,真的不想吃!”“怎么能不饿呢,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路路现在不知是死是活!”说到这里,皮华洁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钱不是都凑够了吗,电话一来,咱就去换孩子!”丁红平安慰她说。
电话铃响了,蒋泽勇拿起电话:“是我,准备好了!”……“40 万美元!”……“我知道你要 50 万,可是实在没有了,就这么多钱了!”……“好,我按你说的去做。”电话的另一端:“我告诉你,千万别拿你孙子的性命开玩笑。今天中午 12 点整,你让皮华洁开车……”
蒋泽勇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她不会开呀!”“她会!我见过她开车,你再废话我就挂了!”“别,你说吧!”“你让皮华洁一个人开车,带着钱和你的手机,把车开到通往‘陪带石地’的高速路上。”
“哪条路?”“能是哪条?全罗马尼亚就这么一条高速路。那路上、下行车道的中间隔离带上有公里数字标志,一公里一个号码,往返车辆都能看见,出布加勒斯特是正着数,回来是倒着。你叫皮华洁开出 64 公里,那儿有一个调头的地方,把车调转方向再往回开,到 45 公里处,把车停在路边等候。到时我会给她打手机的。再说一遍,不要耍花招!行了,按我说的去做吧!”电话断了。……
皮华洁按电话里所说的那样,把车停在了 45 公里处,她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手机响了,她用颤抖的手拿起电话,嗓音沙哑:“喂!”
电话里仍然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我看见你了!”“你们在哪?”“向前看,二十米开外,是不是从道边开出一辆车?”“对,我现在看见了!”“你拿着钱走过来吧!”“我儿子呢?”“你仔细往车里看,是不是有一个小孩?”
皮华洁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地看见那车里是有一个小孩向这边挥手。母性的本能使她认定那正是蒋路,没错,就是她的儿子。她赶快从车里取出装钱的包,踉跄地向她儿子那边小跑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路路,路路……”。她走到车的右侧,把前门打开,将包递了进去。老七接过包,拽开拉链,见里面全是整沓整沓的绿色钞票,任意拿出一沓,用手翻了一下,确认整沓都是面值为 100 元的美钞,嘴角露出一丝淫逸的笑容。皮华洁瞅了老七一眼,由于他脸上蒙有黑布,所以看不清其本来面目。当皮华洁惊恐的眼神和两道从黑窟窿里射出来的目光相遇时,她不寒而栗,这是凶神恶煞才能发出的“冷光”;她又望了一眼驾车司机,也只能看到那个蒙面人的一个侧面。老七把书包的拉锁拉上:“你可以抱孩子了!”
皮华洁打开后车门。蒋路喊了一声“妈妈”就扑了过来,小脑袋还碰了一下车门。皮华洁紧紧地抱住了儿子,唯恐再次失去亲生骨肉。老七突然发现从皮华洁的车后面钻出一辆警车,他大喊了一声:“老五,快开车,有警察!”
仅这一声“老五”,皮华洁就立刻知道他们是谁了,毫无疑问肯定是阎理一伙所为。在罗马尼亚的中国人都知道,只有他手下的人才分班序齿“大排行”。后车门还没有关上,汽车就夹杂着刺耳的啸叫声,冲上了公路。说时迟那时快,老七抽出手枪,被蒋路一眼看见。“妈妈他有枪!”
皮华洁完全是出于母亲的本能,半转过身,用身体护住孩子。也就在这一时刻,枪声响了,皮华洁后背中了三枪,倒下了。她把蒋路压在了身下。……
老五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后面的那辆警车紧追不放。当汽车开到 35 公里处时,他俩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另一辆警车早已停在道的中间,堵住了去路。老五忙踩刹车,由于制动过猛,汽车伴随着拉胎的巨大噪音,在公路上转了个 90 度角,横在了那里。紧跟着的警车猛地往右打了一把方向盘,险些追尾,冲到“老七”的车前 20 米处停下,从里面跳下三名警察。这时横在公路中间的那辆警车车门被打开,冲出两名警察。他们五人手里都拿有枪,向两个中国人这边逼近。老五、老七窜了出来,老五拎着那个装钱的包,老七手里握着枪。两人拼命地朝相反方向跑,翻过公路中间的隔离带后,老五刚想往公路对面冲,被老七一把拉住。“看车!”老七的话音未落,一辆高速飞奔的黑色轿车擦着老五的衣服一闪而过。“看着点车,不要命了?”
可能是吓了开车的司机一跳,他伸出左手,握紧拳头,中指伸向天空,当然这是在骂他俩。老七举枪就要打,被老五拦住:“算了,他跟咱们是同一个方向,先逃命吧!”
后面的警察追了过来,还夹杂着叫喊声。老七、老五穿过马路,顺着公路向前奔跑。五个警察紧紧“咬住”不放,由于他们都较胖、气不够喘、“心脏严重供血不足”,再加上一方是逃命,另一方是“执行任务”,所以警察远没有两个中国人跑得快。
老五、老七在奔跑中,看见前方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心中暗自高兴,又跑了大约有二百米,两人急急忙忙、连滚带爬地钻进那辆车里。门还没有关好,车就起动、猛然提速了。后面的警察见此情景,连忙举枪射击。但为时已晚,由于距离远,子弹没有击中汽车。不大会儿的工夫,目标消失在公路与蓝天之间。
这是阎理开车,来接他俩:“我说不行吧!不留后手行吗?”老七像一只金钱豹竭尽全力扑捉到猎物后的样子,趴在车座上捯气:“多亏了大哥,要不然,我俩,这次,非现了不可!”阎理面带不满:“就这么点事,差点没砸在你俩手里!”
老七呼吸仍然急促:“那小崽子他妈,丫挺儿的中了我三枪!”“还是留了个活口。你,还有老五,以后尽量别来布加勒斯特了,就在锡比乌那边待着吧!这钱你俩分了,我不要了!”
还是老七的声音:“那怎么行,三人平分!”“这次就算了,来钱的道多着呢,我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过几天老五还得和我去趟匈牙利,那里还有两个不知死的东西,等着咱哥们‘办’他们呢!”老五问:“卤大吗?”“没卤,就替哥哥解气!”“谁又惹着你了?”“没谁,老结儿!” ……
汽车下了公路,开进路旁的灌木丛里。枝条抽打在车上,啪啪作响。细一点的树被汽车刮倒,粗一点的被撞断,有的小树干脆被车轮碾压过去。越往里走灌木生长得就越密,汽车的两侧和底部与树木刮蹭的声音就越大。开进树林大约 20 米,汽车的速度明显放慢,走着走着终于不动弹了,不情愿地停在了那里。阎理先用手推了一下车门,没能打开,见有小树别着,就用脚将门踹开,下了车。老七、老五也学着他的样子跳下车。老七问了一句:“大哥,你这是去哪?”“把后备箱里的水、食品背着,车就扔在这里。今天用的这两辆车,买后都没过户,让他们王八蛋查去吧!翻过这座山,穿过一片树林……”阎理用手指了指前方:“再往里走大约三公里,那儿有一个小火车站……”
老七往一个“双肩背”里装饮料:“坐火车?”“对!我敢说,由于你杀了人,高速路的两端肯定会有一个‘连’的警察在那里恭候您呢。听我的吧,活动活动,我什么时候错过?”
……
在大学生医院的病房里,赵男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刘畅坐在旁边。这个病房很大,有四十多平米,整个房间里一共才放了四张床,除了赵男一个病人外,其余的床位都是空的,这就使本来空荡的病房显得更加“冷清”。赵男虽说身体非常虚弱,可是神志清醒:“刘畅,和于一心说说,别治了,没有用!”“没事,大强去找药去了,你会好的!”“我心里清楚,我活不长了!”“别那么说,你感觉哪不好?”“浑身上下巨痛,不能动!”“会有办法的,我家老于点子多着呢!”
“我从内心非常感激你俩。特别要谢的是你,你有男人般的胸襟,没有你的支持,这次于一心不会成功!”“换了谁也会这样的!”“其实,让我死在这里,已经很满足了。治病与否没有多大的意义,倘若真的能医治好,那也不一定是件喜事,我生不如死!”“千万别这么说。老于已经考虑到了你的‘未来’。他有一个叔叔在云南,托他在一个僻静山区,用你的钱建所学校,然后你就到那里教书……”
“我真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于一心的心意我谢了。我比谁都清楚,这个‘设想’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不可能实现了。我在那里面待了 391 天……”
听她讲到这里,刘畅的眼泪唰地滑落下来:“你别说了,这样你我的心情都会好些!”“我的泪水快流干了,如今我对痛苦已经麻木了。此刻,真的很高兴,死不足惜。我领教了人类最肮脏的一面,也见到了人间最善良的心,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不能尽孝,谢谢你俩的好意。我脑海中的明天是黑色的,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谢幕的时刻到了。人死如灯灭,我就要去了。以前我们那里曾有过私自跑出去的人,还没听说过,有谁能活下来的呢,我也不会走得太远……”
刘畅的眼泪又一次涌出:“事在人为,老于想要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呢!”“这不同于别的事情!”“我俩是不是换个话题?老于让我陪着你,就是想让你高兴一些,心情好一点,虽说咱俩才见面,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当初和于一心第二次见面,他就提起了你,所以赵男这个名字对我来说,真是老朋友了。有时我们俩吵架,我急了常说:‘你好,你好,赵男怎么不跟你,怎么看不上你?赵男是个聪明人,离开你就对了!’”“对了吗?”
第十章她背后中了三枪才倒下(2)
“其实人世间的事,真的很难说清。我见过阎理,他挺有男人味。可是谁能看到一个人的心里去呢?假如……”“人生不可假设,不能推倒重来,一切都按照固定的轨迹前行。虽说我怀疑有上帝的存在,可是我相信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左右着每一个人,想改变自己原有的命运真是太难了。现在我再也不想提阎理这两个字了!” ……
仍然是这家医院,一辆警车闪着蓝灯、响着警笛开进大门,后面跟着一辆白色、带有红十字标志的救护车。两车停在急诊大厅的门前。车门都还没有打开,几个医务人员推着一个活动的担架床,急匆匆地从楼里跑了出来,在救护车的后面停下。两名警察,协助医务人员打开救护车的后门。他们抬出一个人,正是皮华洁。她上身穿的一件白色外套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和睡着了一样。几个医生模样的人接过皮华洁,把她往担架车上轻轻一放,一刻也没有耽搁就推进了急救室。蒋路由于受到惊吓,面无血色,在警察怀里像泥塑木雕般的一声不吭。
一辆绿色的“达契亚”轿车在救护车旁停下,里面是蒋泽勇一家人,除了老蒋外还有蒋全、蒋伟、皮华庭和丁红平。蒋路一见到父亲,连喊了两声“爸爸”,“哇”地哭出声来。蒋全从警察怀里接过孩子,紧紧地抱住他,问道:“你妈妈呢?”“妈妈她流血了!”蒋路说完又哭了起来。蒋全发现儿子身上有血迹,急忙问:“你也受伤了?”“没有,是妈妈的血!”
抱蒋路的那个警察问道:“你是小孩的爸爸?”“对,我是!”“那你一个人过去吧,可以到里面看看你太太,只能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往里看,别进去,因为医生正在抢救!”蒋全把儿子递给了丁红平,自己匆匆向手术室走去。这名警察又来到蒋泽勇身边:“你是?”
蒋泽勇上前握住这个警察的手:“我是这个孩子的爷爷!”“你好!小孩的妈妈,后背中了三颗子弹。你放心,凶手跑不了。我们已经在高速路的两边设了卡,一定能逮住他们!”
蒋泽勇用生硬的罗语说:“谢谢你们。她有生命危险吗?”“她的伤势的确很严重!” ……
蒋全哭丧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蒋泽勇上前问道:“怎么样?”“她死了!”蒋泽勇没有说话。一家人呆站在那里默默无语,一来是向死者默哀,二来也许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是蒋泽勇先打破沉默、开了口:“找一个翻译,把后事办得好一点。通知国内……”想了想,对皮华庭说:“叫你父母赶快来,先别告诉他们真相,来了以后再说。这件事没完,不能再靠这帮愚笨的警察了。我出钱,非得把杀人的凶犯抓住不可。我还真不信这个邪,居然搞到我老蒋头上来了!”
……
在“中国城”饭店里,阎理还是坐在他那张 1 号桌,和任何事情都不曾发生似的,喝着闲茶。蒋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坐在他的面前。当然,阎理心里明白此人是为何而来,他没有“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问:“你找谁?”蒋全没有答话。阎理用爱理不理地语气说:“你要是吃饭,就请到里边坐!”
蒋全霍然站起身来,从怀里抽出一把手枪,顶在了阎理的右肩上。阎理纹丝不动,仍危坐在那里。过了片刻,他瞟了一眼蒋全,蔑视的目光中带有“寒意”,似乎忘了“枪”之事,呷了一口茶水。蒋全站在那里,进退首鼠,涨得满脸通红。阎理用讥讽的语调说:“你先坐下吧!如今这里的中国人,是不是个人,都爱舞刀弄枪的!”“你别装了,就是你干的!”“我干什么了?初见端倪了?”“反正,不是你干的,也和你有关系!”
阎理讪笑:“我干的坏事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呀?”“别废话了,我杀了你!”“我还真挺看不起你的!杀人这个活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它需要胆量、勇气!”阎理双眼像两把利剑,向蒋全那布满血丝的双眸直刺了过去。“我知道你后劲不足,有始无终。杀人的‘英雄’是从不拿枪比比划划的,通常都是伴随着狞笑,就扣动板机。从你这个‘烧火棍’碰到我肩膀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它在抖动。放下吧!坐在那里,有什么话,说!”
阎理趁蒋全愣神的瞬间,右肩侧闪,用右肘向上一磕,把蒋全拿枪的手撞到前面,俯仰之间翻过右掌抓住蒋全的小臂,抽出左手在他握枪的右手上用力一敲。手枪“咣”的一声掉在茶碗旁,滑出了餐桌。阎理腾出右手从容地抓住将要触到地面的枪筒,顺势手腕轻抖,左手抓住在空中翻转了 180 度手枪的枪把,三下五除二把子弹夹退了出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天衣无缝,全套动作不超过三秒钟。等阎理把退了弹夹的手枪扔在了桌上时,蒋全才反应过来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阎理继续揶揄他:“我胆子小,你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