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从简目光微闪,本来温和的笑意,也有些僵住了。
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宠溺至极的说,“你想知道,就来问我。”
说着,他站起了身子,走到萧子鱼身后,轻轻的环抱了上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处,温和极了。
萧子鱼没有反抗,她很熟悉这个人的拥抱和气息。
他低声说,“你别怕,我会一直在。”
说完,他抬起手来,帮她理了理鬓间细碎的发。
“之前的事,我并未失言。”白从简动作轻柔,声音更是温润,“在白马寺的大火里,我没有受伤。只是不喜欢见客,想躲起来一阵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萧子鱼盯着他,“我没有担心你。”
这句话,显得十分的违心。
白从简也没有揭穿她,继续说,“不过,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那么你呢?”
萧子鱼皱眉,“我什么?”
他轻声慢语,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哄孩子似的,纵容无比。
白从简握着她的手,然后翻到了背面。
在淡淡的烛火之光下,她本来粉嫩的指甲盖,已经不似往日一般带着浅浅的血色,都是变的苍白无比。若是光线再强一点,他甚至可以看清楚这一丝白里,已经有了青色。
有些狰狞。
“你总是照顾不好自己。”白从简回答,“燕燕,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短短的一句话,像是心疼至极。
他的手并不冰凉,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而萧子鱼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灼热的气息,想要抽开自己的双手。
“我……”萧子鱼想要辩解,想要用善意的谎言来欺骗他,可是话到嘴边,却因为他怜惜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半响后,她只是说了一句,“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我现在想……救你。”
她短短的一句话,让白从简的神情一怔,像是失魂似的。
在他的记忆里,前世的她带着斗笠,将容貌隐藏在纱下,说了同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明明瞒住了她很多事情,让她伤心极了。
尽管如此,她依旧苦笑。
她说,“我是你的妻子阿。”
这世上,那有妻子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死去的道理?
那一刻,他本来结冰的心,像是被烈火融化了似的,暖暖的如春日的阳光。
白从简又再次将萧子鱼拥入怀里。
他说,“燕燕,陪我吧。”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直到萧子鱼一脸不安的离开白府的时候,白从简依旧沉醉在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气息里。
他不喜欢药草,觉得这些药材总是弥漫这苦涩的气息,让他的心里像是种了无边的黄莲似的,苦不堪言。
然而,在醒来的这段日子里。
他却很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在萧子鱼的身上,有这个气息。
白从简无心再看书籍,他闭上眼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他前世会娶萧子鱼,的确是一个意外。
当时,他答应了萧家这门亲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惊讶他的决定。当时,有人为萧子鱼高兴,也有人觉得萧子鱼可怜。
他们认为,他快不行了,想找个人冲喜。
白从简闻言,只是苦笑。
他那时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将那个捂着眼睛在院子里抓人却抓到他的小姑娘,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或许是一时的怜悯,又或者是一时的好奇。
他对她的感情,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两世,再也不会忘。
…………………………………
萧子鱼离开白家的时候,脚步比来时更匆忙。
她想起白从简在她耳边呢喃的话语,内心更是不安。
既悲又喜。
到了最后,她唯一回答他的话语便是,“让我想想。”(。)
214 讨债()
她向来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却又懊恼自己的失态和不安。
她明明应该直接拒绝。
毫不留情的拒绝。
可白从简于她,就似一朵墨罂粟,只要碰上了,便再也脱不开手。
萧子鱼想着,眉眼里还带了几分怒气。
不知是在生她自己的气,还是在气白从简将她溜的团团转……
萧子鱼回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这一夜,她睡的很不安稳。
在梦里,她见到了白从简。
梦境中的和现在有些不相似,梦中的他的年岁更大一些,神情里有浓的化不开的忧愁。明明是个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却变成了一个只会皱眉的中年人。
此时的他正躺在软榻上,双手放在眉心,似乎疼难忍,面部更是有少见的抽动,像是在抑制什么疼痛的经历。
在他不远处的小炕几上,还放着一碗被用过的汤药。
有人突然推门进来,本来神情疲惫的白从简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抬起手来从枕下抽出一把软剑,便朝着来人的方向挥去。此时,借着屋内的烛火光,萧子鱼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的双眼茫然,有些失神,又像是没了灵魂似的。
她突然一惊,他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持剑的他,像是被人惊醒的恶龙,眉眼里的戾气显而易见。
来人惊了一下,缓缓地说了一句,“六郎。”
白从简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偏了偏头,收回手里的长剑。
他声音有些含糊,“你怎么来了?”
他像是在问推门而入的人,又像是在问窥视这个梦境的萧子鱼。
很快,他又走上前,抬起手在来人的鼻翼上抚摸了几下,温和地说,“我有没有伤到你?”
那样的白从简,是萧子鱼从未见过的柔和。
明明方才还是一个一脸疲惫的人,可在转眼间,却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萧子鱼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亮了。
初晴和初雪已经进屋一次,她们见萧子鱼睡的太沉,便没有唤醒萧子鱼。
这段日子,初晴和初雪知道萧子鱼在为人炮制药材,却不知道那些药材有多危险。她们只是当萧子鱼累了,没有出声唤醒萧子鱼。
然而,萧子鱼却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已经进屋来过了。
她抬起手,借着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内的阳光,看着自己泛白的指甲盖,皱了皱眉。
过了许久,她才唤了初雪和初晴进屋。
对于萧子鱼而言,在考虑答案的这段日子里显得十分的漫长。
转眼,便到了夏日。
萧子陌也曾来找过她几次,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被萧子鱼视而不见。
不过,不管萧子陌心里是怎么想的,萧子陌和陆长的鸣的亲事却也是定下来了,就在八月,中秋过后。
陆家夫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在亲事定下来的时候,特意送了不少补品到萧家,其中有几味药草,是萧子鱼在一张求子的药方上见过的。她不禁觉得有些悲凉,萧子陌再有才华,再孝顺……在陆家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第一次,她居然厌烦孩子的存在。
不过,相比萧子鱼的苦恼,萧子陌却显得十分镇定。
即使,她看到了那几味草药后,神情也没有流露出几分不安。
而是一直笑着。
这个笑容,瞧着有些诡异。
她对萧子鱼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可我不觉得自己可怜……不信,你慢慢看。”
萧子鱼不知道萧子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萧子陌去白马寺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了。
萧子鱼隐隐约约知道萧子陌去见的人是谁,却也没有派人出去查探。她现在的心思,都放在顾家这边。
然而,就在顾氏瞧着天气不错,准备出府上香的时候,顾老太太又一次拦住了顾氏的马车。
顾氏和萧子鱼坐在马车内,听着顾老太太哭着说,“小茴,娘求求你了,你帮帮你大哥吧。你要是不帮他,他就要被人砍死了,娘求你了。”
她哭的凄惨,像是真的怕了似的,跪地求饶。
顾老太太也不知最近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的倒霉。
先是顾氏不愿意再见他们,其次是她来找顾氏的时候,却被人利用最后还被丢出了萧家。连她的两个儿子,都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一个在赌坊里欠下了巨款,一个在花街上惹了不该惹的人……
住在隔壁的阿花,还说这是报应,老天开眼了。
气的顾老太太差点和她打起来。
很快,顾老太太便明白,这件事情闹的太大了,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了。
她不得已,整日守在萧家的门口,直到顾氏的马车出来后,她才追了上来。
此时,顾氏的马车停在萧家的侧门。
虽是侧门,却也有人来往。
有几个看热闹的,已经打算围过来了。
“小茴。”顾老太太对着马车狠狠的磕了几个头,“娘求求你了,你就见见娘吧。”
坐在车内的顾氏,显然有些不安,她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的握着。修的圆润的指甲,刺破了她的掌心,却浑然不知。
顾氏怎么也没想到,顾家人会来找她。
她以为,她欠顾家的,已经彻底的还清了。
可是他们却依旧不愿意放过她,像是水蛭似的。
萧子鱼见母亲不安,立即抬起手,握着母亲的手,安慰说,“娘,我在。”
顾氏茫然的看着萧子鱼。
在马车外的顾老太太见顾氏依旧没有说话,便又继续哭着说,“当年是娘对不住你,你嫁到萧家,娘没有给你什么贵重的嫁妆。可是小茴,你不能怪娘阿,咱们顾家太穷了,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娘也想让你嫁的风风光光的,可是……小茴,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但是你的哥哥和弟弟是无辜的,你不应该不管他们阿。”
“你忘了你爹曾和你说过什么了吗?”顾老太太又说,“你忘记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吗?你爹是为了你阿,他才去了这么些年,你怎么就忘了?”(。)
215 怎么办?()
于顾氏而言,一直压在她身上的重担,便是父亲突然的离世。
在她幼年的时候,唯有父亲给了她温暖。
父亲会担心她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甚至还会把她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拿出她最喜欢的玉米饼分给她吃。
这是父亲的午膳。
只是,这个对她好的父亲,也有不足的一面。
顾老太太好吃懒做,脾气又大,出口句句都是脏话,而顾老爷子从未想过要休了顾老太太。
他说,“你娘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我答应了她要对她一辈子好。”
“你娘替我生了你们几个孩子,遭了太多的罪了。我现在,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你外祖父临终的时候对我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希望我能照顾好你母亲。”
即使他们都知道,人去等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
顾老太爷依旧遵守自己说过的话,明知道这是痛苦和不对的,他依旧默默的忍受了下来。
在外人的眼里,顾老太爷是个很好的丈夫。
可对于萧家人而言,他们觉得顾老太爷懦弱无能,愚蠢至极。
或许是受到顾老太爷的影响,顾氏也十分重视她和萧四爷之前的感情,再多的委屈都愿意吞下。
她过的很累,所以不喜欢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
夜不能寐。
想着,顾氏准备下马车却被萧子鱼一拦。
“娘,你别出声。”萧子鱼说,“你在这里等我,让我来处理吧,我不是孩子了。”
她说完,也没给顾氏拒绝的机会,便直接跳下了马车。
萧子鱼一下马车后,本来打算围上来的人,立即停下了脚步看热闹。
顾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哭了半天求了半天,顾氏依旧没有从马车上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子鱼问,“上次你在我祖母寿宴上大闹,还污蔑我的父亲和母亲,现在怎么还有颜面来这里呢?”
顾老太太脸色煞白,“我……燕燕,我可是你外祖母。”
萧子鱼笑,“可我姓萧,是萧家的小姐,而不是顾家人。所以,顾家的事,我是不会管的。”
这些年,顾老太太和萧子鱼的感情并不好,准确地说顾老太太下意识里有些畏惧萧子鱼。她还记得这个嚣张的小丫头,是怎么挥九节鞭抽打在一侧不守规矩的小厮手上。明明就是个女儿,明明和顾氏一样是个赔钱货,却敢如此的嚣张。
但是,如今的顾老太太,不得不低头。
她太清楚自己的小儿子,惹上的是什么人了。
现在,唯有萧四爷出面,或许对方还能给点面子。
毕竟那群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
“燕燕,七小姐。”顾老太太又对萧子鱼磕了几个头,继续说,“现在唯有你娘能帮你外祖母了,你大舅舅和小舅舅也只有你们能救他们了。燕燕,之前是外祖母对不起你,但是……你外祖父没有错阿,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忍心看他没了子嗣吗?”
坐在马车里的顾氏,在听到顾老太太又一次提起顾老太爷的时候,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顾家那边送来口信,说顾老太爷去了。
当时,是个多雨的秋日。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她几乎仓惶的跑到了顾家,却再也不见那个眉眼带笑和蔼的老人。
他安静的躺在棺木里,穿着深色的寿衣。
在那一刻,顾氏觉得天昏地暗。
纵使这些年来,她再厌恶顾家,却也敬佩自己的父亲。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将玉米饼分给她宁可饿肚子的父亲,现在居然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翕了翕唇,半响后才试着唤了一句,“爹。”
然而躺在棺木里的老人,却再也不能回答她的话语。
顾老太太从人群里站了起来,然后拿出一支沾满了鲜血的山参,哭的泣不成声,“这是你爹,临死前一直抓着的东西。”
顾氏闻言差点晕了过去。
自从她从邑城回来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很多事情她不便告诉顾老太爷,便对顾老太爷说,自己病了。
那时她夜夜噩梦,梦里总是会听见孩子的哭声,最后差点精神崩溃。
顾老太爷来见过她几次,很是担心。
最后,顾老太爷不知从哪里听说,说是上百年的山参聚集了天地之精华,能治百病。他明明是一个大夫,是一个出色的药师,却在焦急的时候相信了这个江湖传说。
自此,顾氏见顾老太爷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偶尔,顾老太爷来见她,还会带许多的补药。
其中有一些,还是拿银子都买不到的名贵药材。
顾氏当时差点落泪。
药材之所以名贵,其一是因为罕见,其二是生长的地方,大多在深山的林子里,十分的危险。
她劝顾老太爷不要再去,说她现在没事了。
然而,顾老太爷是大夫,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顾氏的欺骗。
他说,“没事,爹一定治好你。囡囡,你等爹回来。”
这便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她又有了身孕,顾老太爷便开始避嫌不再见她,只是托人送东西进来。
只是,她终究不幸。
双生胎落地,一个活了,一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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