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太太满面心酸,“你外祖母她,病的很重。你知道的,京城里的物价又高,稍微好点的药材,出手便要几两银子!”
几两银子?
萧子鱼莞尔一笑。
不过普通的风寒,哪里需要这么名贵的药材。
而且外祖母的风寒,似乎来的也太频繁了一些。
“这次我和你大舅舅是真没办法了!”顾二太太眼眶微红,“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外祖母就这样病下去!”
她的声音哽咽,神色楚楚可怜。
连站在萧子鱼身边的断雨,都忍不住多看了顾二太太几眼。
萧子鱼点了点头,“姨母说的是,是不能让外祖母这么病下去!”
顾二太太闻言,眼眸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神色。然而下一瞬,萧子鱼的话却让她的神色彻底的凝固住了。
萧子鱼说,“我记得大舅舅在城郊有套宅子,卖了吧,给外祖母治病!”
“你舅舅的宅子怎么可以卖?”顾二太太瞪圆了双眼,急的跺脚,“那是你舅舅住的地方啊!”
萧子鱼神色不改,“方才姨母不是说,没有办法了,但是又不能看外祖母就这样病下去吗?我这也是替大舅舅和姨母想办法呀!”
顾二太太此时手脚僵硬,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她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哑口无言。
顾二太太缓了缓,神色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她是你外祖母!”
“是,但是外祖母也是大舅舅和姨母的母亲!”萧子鱼道。
顾二太太听的目瞪口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说话温和的萧子鱼,话语里却丝毫不曾客气。
“我曾听闻萧家乐善好施,连路边的乞丐也不会吝啬!”顾二太太眼角噙着泪,委屈地说,“你母亲嫁入萧家后,怎么没有学到萧家人的仁慈!如今对自己的亲人,居然这般冷血!”
语毕,顾二太太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像个无力又绝望的弱女子,被人伤的体无完肤。
似乎所有一切的错,都是萧子鱼和顾氏太过于冷漠。
萧子鱼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她乖巧又安静,知礼又不打断长辈的话语。
等顾二太太说完,她还点了点头。
“是啊,萧家仁慈,一直乐善好施!”萧子鱼说,“母亲进了萧家后,用例银贴补顾家,还靠着卖刺绣给大舅舅攒足了买宅子和还赌债的银子。她做出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父亲也并未责怪!”
顾二太太的眼泪止住,有些慌张的看着萧子鱼。
“前些年,小舅舅念书的钱,是母亲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而姨母出嫁的时候没有嫁妆,还是母亲亲自给姨母添箱,才没有让姨母空手嫁出去受气!”
她……怎么敢全部都讲出来。
顾二太太的脸上迅速地笼上了一层寒意。
以前她并不是没有见过萧子鱼,只是那个小丫头一直摆出一副高姿态,和她们说几句话便匆匆离开,眼神里流露出的厌恶,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后来,萧子鱼干脆找了各种借口不来见她们了。
不见也好,她门也厌烦萧子鱼的举止。
粗鲁又自命清高。
“姨母后来拿着嫁妆贴补大舅舅,又将姨夫家里的地契偷出来换成银子给了外祖母,的确是孝顺。只是姨母恐怕忘了,你同姨夫才是一家人!”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说短。
萧子鱼的话语让顾二太太更是抬不起头来。
她几乎咬碎了牙,看着萧子鱼的目光也带了一层恨意。
她昔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气的婆婆当场晕了过去。后来,若不是念在她已诞下孩子,丈夫肯定是要将她休掉的。
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母亲自幼告诉她,哥哥和弟弟是要继承顾家的,而她的骨子里也流着顾家的血,所以她长大了一定要照顾好哥哥和弟弟,不能让哥哥和弟弟受半点苦。
她这是孝顺……她并不像顾氏那般忘恩负义。
萧子鱼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些乞丐拿了吃食后,还会跪着说一声谢谢。然而母亲倾尽全力去扶持顾家,却落得姨母的一句冷血!”
第4章 004:哀求()
这话,很熟悉。
顾二太太很快便明白了萧子鱼话里的意思。
萧子鱼这是说她们,连乞丐都不如,方才的那句冷血,更彷佛在说她们自己。
顾二太太只觉得面颊有些微疼,她怎么也没想到,刁蛮任性的萧子鱼说话更是尖酸刻薄。
但很快,顾二太太便调整好情绪,压制住了内心的怒气。
“我,不是故意的!”顾二太太温和的说道,“我只是急坏了……”
她说完这句话,只见萧子鱼的眼里闪过一丝平静的神色。
没有动怒迹象。
顾二太太继续,“燕燕,你可知百善孝为先,你作为小辈,难道不应该,希望家里的长辈永远康健吗?”
站在萧子鱼身后的断雨已经懵了。
她没想到,这待客厅内的气氛会如此的剑拔弩张。
这些日子一直沉默寡言的萧子鱼,说起话来居然也有如此伶牙俐齿的一面。
只是比起顾二太太脸上情绪的波动,萧子鱼恬静的面目更像是平静的水面,不见一丝涟漪。
顾二太太看了一眼断雨,丢了个眼神。
断雨怔了怔,立即会了意。
“小姐,二太太也是急坏了!”断雨自作聪明地插了一句,“她是担心老太太的身子,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关心则乱啊!”
萧子鱼声音温和,“是吗?”
断雨闻言,又道,“奴婢知道老太太一向最疼小姐了,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着小姐,从前小姐用的药,也是老太太特意派人送来的!”
断雨的话让顾二太太有几分得意。
顾二太太知道,其实顾家每次送来的药材,都是在药铺里买最便宜的。
有些,甚至都有了霉味,根本不能再用。因此,药铺基本上都是半卖半送,他们花不了多少银子。
然而他们拿到这些药材,只需对顾氏说,这是自己亲自上山采来的时,顾氏便会露出一脸愧疚的样子。丝毫不会在意,这些其实全部都是劣质药材。
最后,他们更是会拿着顾氏给的一笔银子离开。
萧子鱼是顾氏的女儿,显然也会吃这套。
“原来如此!”萧子鱼再次开口,神情里难得的流露出几分迷惘。
断雨再接再励,“二太太和小姐是一家人,何必为这些小事置气?而且太太一向孝顺,小姐理应和太太一样啊!”
萧子鱼看向顾二太太,目光里似乎带着对长辈的探究。
顾二太太抬高了头,嘴角浮现出笑意,脸色也逐渐温和慈祥。
“那么,在你看来,我要怎么做,才是孝顺?”萧子鱼看着顾二太太,说出了这句话。
她像是在问断雨,又像是在问顾二太太。
两个人一时琢磨不透萧子鱼的想法,过了一会断雨大胆的接着说,“小姐你还小,自然不明白养儿方知父母恩。老太太如今病着,小姐不能在一旁伺候,何不另想办法尽些孝心?”
她顿了顿,带着试探的语气,“三太太前些日子,不是给了小姐一些……银子吗?”
断雨的语气诚恳,似乎真的是在为萧子鱼着想,帮着出主意。
顾二太太的目光,也迅速地落在了萧子鱼身上。
顾氏如今在寒山寺,顾二太太想见顾氏一面,颇为麻烦。
要入寒山寺,不仅得找马车,还得遭受一路颠簸的辛苦。
顾二太太自然不愿意。
她退而求其次,便找到了萧子鱼。
因为她听闻前些日子,萧家三太太怜惜萧子鱼病着,给了萧子鱼一些零花。
萧子鱼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目打量不远处的柳妈妈。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恼怒,更没有流露出嫌恶的神色。反而是一直乖巧地听着顾二太太和断雨言语,时不时礼貌地回答一句。
就连此时,谁都知道顾二太太的来意,不过是欺负一个软弱无力的孩子,并且用道德来压榨这个孩子,希望她拿出来银子来时。萧子鱼依旧没有满面愤怒,反而是笑了起来。
她本就生的灵动,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惊艳。
顾二太太被晃了晃眼。
“银子?”萧子鱼说道,“我一直病着,自然没地方使银子。所以,我让柳妈妈帮我放起来了!”
话里有话。
这些日子萧子鱼一直病的浑浑噩噩,屋子里的事情自然都交给柳妈妈打理。
萧三太太私下给萧子鱼的零花,也是柳妈妈在保管。
柳妈妈保管银子,自然也清楚这笔银子的数目。
然而萧子鱼病着,又不出门,即使身上有银子,其他人也未必知晓。而柳妈妈除外……
如此,断雨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她的这一句话,让顾二太太心里一紧,急忙说道,“燕燕,你外祖母果然没白疼你!”
顾二太太的话,无非是在曲解萧子鱼言语里的意思。
她这样说,萧子鱼便不得不将银子拿出来了。
作为长辈,顾二太太丝毫没有觉得内疚,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小姐当真是孝顺!”柳妈妈见尘埃落定,语气里全是谀媚,“若是太太知道小姐的孝心,怕是会十分高兴呢!”
高兴?
萧子鱼笑了,“母亲高兴不高兴我不知晓,但三伯母知道柳妈妈如此体贴我,不知是喜是忧?”
萧三太太乔氏是个聪明的人,她怎么能忍受萧家养着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萧子鱼纵然再不讨喜,她也是萧家的小姐,岂是一个下人可以算计的?
而且,乔氏本就不喜顾家人,所以她知晓顾二太太来拜访,也未曾出面款待。言语里更是,要多敷衍便有多敷衍。
若是柳妈妈今日的事情被萧子鱼告知乔氏,那么柳妈妈肯定会被赶去庄子上,再也不能入城。
柳妈妈脸色瞬间惨白。
萧子鱼神色不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断雨,“你方才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断雨你还未成亲,更未许配人家吧?”
断雨心里咯噔一下。
萧子鱼对她颇为纵容,因为她总是会在萧子鱼生气的时候,及时的将九节鞭递过去让萧子鱼出气。
至于被打伤的是谁,会不会惹事让萧子鱼难堪,这些自然和她无关。
她的机灵,让她在众多小丫鬟里面显得尤为突出。
昔日,有些事情萧子鱼懒得多想,便交给她做决定。
所以今儿,她在收下顾二太太银子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不妥。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萧子鱼想了想,又道,“孝心我自然有,只是我行动不便,不能在外祖母身边伺候。”
“断雨,你去收拾下,随姨母回京,帮我伺候外祖母,尽下孝心!”
第5章 005:不祥()
断雨闻言,吓的面色惨白。
萧子鱼方才那句话说的风轻云淡,语气却又是不容置疑。
顾家?
顾家怎么能和萧家比!
顾氏和萧子鱼的处境再落魄,她们也住在萧家的宅子里。
她在她们身边伺候,比去顾家好上千百倍!
断雨曾听闻,顾家那位大舅爷,时常流连在赌坊和柳巷。顾老太太性子又怪异,若她去了顾家伺候,岂不是生不如死?断雨不敢继续想下去,立刻跪在萧子鱼身前,嘴唇哆嗦,“小姐,你是在和奴婢说笑吗?”
“断雨。”萧子鱼神情依旧平静,语气更是温柔,“那你方才,也是在和我说笑吗?”
断雨身子一抖,神情有些惊慌。
她觉得十分憋屈。
屋外的雨不知是何时停了,轻微颤动的芭蕉叶上雨水慢慢地滑落,留下一条银色的痕迹。
在大雨中隐去的喧嚣人声,又逐渐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顾二太太惶遽不安的看了看柳妈妈,见柳妈妈一直垂眸后,又转头盯着地上的断雨,脸上迅速的笼上了一层寒意。
这银子,她怕是拿不到了。
萧子鱼现在就像是个泼皮无赖,根本不会好好和她交谈。
可是,若拿不到银子,她这次不就白跑了一趟姑苏,还倒贴了雇马车的钱。顾二太太不甘心的瞪了一眼萧子鱼,最后目光落在了萧子鱼的发髻上。
那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翠玉珠花,奢华、夺目,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顾二太太有些急了,“若你外祖父还在就好了。他当年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顾家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他为了你母亲……”
柳妈妈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顾二太太的话语。
顾二太太立即察觉到自己太过着急说错了话,立马又转移了话题,“燕燕,我们是你的亲人,你得帮帮我们啊!”
顾二太太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逼迫的萧子鱼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银子,我没有!”萧子鱼言语和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即逝,“不过我会让断雨去外祖母身边伺候,帮我和母亲尽孝!”
断雨惊的哭了出来,“小姐!”
此时的断雨终于明白了,萧子鱼不是在说笑。
她是真的想要让自己去顾家。
断雨来萧家时,签的是死契,这张卖身契还在许嬷嬷的手里。
萧子鱼是主子,她吩咐自己去哪里,自己不得不听从。
可是,她并不想去顾家。
顾二太太和萧子鱼的谈话并不愉快,她将手握的紧紧的,牙齿更是咬的‘咯咯’作响。眼前这张稚嫩灵动的面容,让顾二太太觉得刺眼又不安。
她眉角抽动,“没有银子,你有首饰啊!”
顾二太太再也不顾及长辈的形象,而是看着萧子鱼发髻上的珠花,“首饰也能换银子的!”
她说的直接,言语里没有丝毫婉转,露出一副无赖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顾二太太的话语不够含蓄,连低着头的柳妈妈,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这样,像是撕破了脸。
萧子鱼站定不动,微笑看着顾二太太,轻描淡写的说,“首饰?”
顾二太太指着萧子鱼头上的珠花,“就你戴着这个!”
顾二太太的动作像是乡下那些无理取闹的妇人,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目光一直不愿从萧子鱼的发髻上挪开。
屋子里的气氛,静寂的可怕。
萧子鱼杏目弯弯,“这个?”
她说完便伸手将发髻上的翠玉珠花摘了下来,又说,“只是,这个东西很不祥,会给人带来灾难,姨母你确定要?”
她说的郑重其事,像是好心的劝解,连顾二太太听着她诚恳的语气,都有些失神。
但是很快,顾二太太又反应了过来。
不祥?
萧子鱼忽悠傻子呢!
这珠花最少能换几十两银子。
如此,她也不算白来姑苏一趟了。
“怎么会不祥?”顾二太太破涕为笑,“燕燕你说笑了,这是你的孝心啊!”
她们总说她在说笑,可她那句话像是在说笑?
萧子鱼挑眉,没有再说什么便将珠花递给了顾二太太。
顾二太太立即伸出手将珠花接了过来,眼里满满的笑意。
相比顾二太太的激动,萧子鱼始终如初,她声音温和,语气平静,神态更是端正,没有半分失仪。虽然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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