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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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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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我要出去,先生。我冷, 
我怕,还有什么虫子爬到我身上来。” 
“那好,跟我走。” 
教士一面这样说着,一边拽住她的胳膊。那苦命的女子 
本来已冷到骨髓,可她觉得这只手还更冰冷。 
“咳!这是死神冰冷的手。”她自言自语,接着问道:“您 
到底是谁?” 
教士一把掀掉风帽。她一看,原来是长久以来一直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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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那张阴险的脸孔,是在法露黛尔家里出现在她心爱的弗 
比斯头顶上的那张魔头,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它在一把匕首旁 
边闪闪发亮的那双眼睛。 
这个幽灵一直是她罹难的祸根,把她从一个灾难推到另 
一个灾难,甚至惨遭酷刑。这幽灵的出现,反而使她从麻木 
状态中惊醒过来。她顿时仿佛觉得,蒙住她记忆的那层厚厚 
的布幕一下子撕裂开来了。她的悲惨遭遇,从法露黛尔家里 
夜间那一幕起,直至在图尔内尔刑庭被判处死刑,一桩桩一 
件件,全一齐涌上她的心头,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混乱,而 
是十分清晰、显露、鲜明、生动、可怖。这些记忆本来一半 
已经遗忘了,而且由于过度痛苦而几乎泯灭,如今看见面前 
出现这个阴沉沉的人影。这些记忆顿时又复活了,就好像用 
隐写墨水写在白纸上的无形字迹,被火一烘便一清二楚显现 
出来了。她仿佛觉得,心头上一切创伤又裂开了,鲜血直淌。 
“哎呀!”她喊叫了起来,双手捂住眼睛,浑身抽搐而战 
栗。“原来是那个教士!” 
一说完便泄气地垂下胳膊,一屁股瘫坐下去,耷拉着脑 
袋,眼睛盯着地,依然颤抖不已。 
教士瞅着她,那目光有如一只在高空盘旋的老鹰,它紧 
紧围绕着一只躲在麦田里的可怜的云雀,悄悄地不断缩小其 
可怕飞旋圈,倏然疾如闪电,向猎物猛扑下去,用利爪一把 
抓住那喘息着的云雀。 
她低声呢喃着:“了结我吧!了结我吧!快给最后一击!” 
她心惊胆战,头缩在双肩中间,好比一只羔羊正等待屠夫致 
命的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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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使您厌恶吗?”他终于问道。 
她没有应声。 
“是我使您厌恶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错,”她应道,痛苦得嘴唇在抽搐,看上去像在笑一 
样。“这是刽子手拿死刑犯开心。多少个月来,他跟踪我、威 
胁我、恐吓我!要不是他,上帝啊,我那是多么幸福啊!是 
他把我推下这万丈深渊。啊,苍天!是他杀了……是他杀了 
他—— 我的弗比斯!” 
说到这里,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抬头望着教士,说: 
“呵!坏家伙!您是谁?我做了什么得罪您啦,您才对我恨之 
入骨?咳!您对我有什么怨仇?” 
“我爱你!”教士喊道。 
她的眼泪霍然打住,目光痴呆,瞅了他一眼。他跪了下 
来,目光似火,紧紧盯住她看。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他又喊道。 
“什么样的爱?”不幸的少女直打冷战。 
他紧接着说:“一个打入地狱的人的爱。” 
有一阵子,两人都默不作声,双双被各自的激情压碎了, 
他是丧失理智,她是麻木不仁。 
“听着,”教士终于说道,他又恢复了异常的平静。“你马 
上就会全知道的。在这深夜里,到处漆黑一团,似乎上帝也 
看不见我们,我悄悄扪心自问,有些事在此之前连对我自己 
都不敢启口,我要把这一切全向你倾吐。你听我说,姑娘,在 
遇见你之前,我可是过得很快活……” 
“我何尝不是!”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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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断我的话……是的,我那时过得很快活,至少我自 
认为是那样的。我十分纯洁,心灵里清澈如水,明净似镜。没 
有人比我更自豪,把头高高昂起。教士们来向我请教贞洁情 
操,博学之士来向我求教经学教义。是的,科学就是我的一 
切,科学就是我的姐妹,有个姐妹我就足够了。若非随着年 
龄的增长,我也不会有其它的念头。不止一回,只要看见女 
人形影走过,我的肉体便兴奋不已。男人性欲和男人血气这 
种力量,我本以为在狂热少年时就已经终生将其扼杀了,其 
实不然,它不止一次地掀起狂澜,把我这个可怜人因立过铁 
誓而被死死拴在祭台冰冷石头上的那条锁链掀动了。然而,通 
过斋戒、祈祷、学习和修道院的苦刑,灵魂重新成了肉体的 
主宰,于是我回避一切女人。再说,我只要一打开书本,在 
光辉灿烂的科学面前我头脑中一切污烟瘴气的东西便烟消雾 
散了。不一会儿,我觉得尘世上一切浊物全逃之夭夭了,在 
永恒真理那祥和的光辉照耀下我恢复了平静,感觉到满目灿 
烂,神清气爽。教堂里、大街上、田野中,女人的模糊身影 
零零落落浮现在我眼前,却几乎从没有在我梦中露面,只要 
魔鬼仅仅差遣它们来向我进攻,我轻而易举地就把魔鬼打败 
了。如果说我没有保持住胜利,那是上帝的过错,上帝没有 
赋予人和魔鬼同等的力量。……听我说,有一天……” 
说到这里,教士突然顿住。女囚听见从他的胸膛里发出 
声声的,好似垂死时的喘息,仿佛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接着说: 
“……有一天,我倚在秘室的窗台上。我当时读什么书来 
的?啊!我这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记不清了。……反正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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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看书。窗子朝向广场,忽然我听见一阵手鼓声和音乐 
声,扰乱了我的遐思,我很生气,便向广场望了一眼。我看 
见的—— 当然其他人也看见了—— 那可不是供世人肉眼睛观 
赏的一种景象。在那边,在铺石板的广场中间,时值晌午,阳 
光灿烂,有个人儿在跳舞。她是那样的秀丽,若与圣母相比, 
连上帝都会更喜欢这个女子,宁愿选她做母亲,假如在他化 
身为人时,她已在人间,定会情愿是她生的!她一双眼睛又 
黑又亮,满头乌黑的头发,正中有几根照着阳光,像缕缕金 
丝闪闪发光。一双脚像轮辐一样在飞快旋转,全然看不清了。 
乌黑的发辫盘绕在头部周围,缀满金属饰片,在阳光下闪闪 
发光,好似额头上戴着一顶缀满星星的王冠。她的袍子点缀 
着许多闪光片,蓝光闪烁,又缝着许许多多亮晶晶的饰品,有 
如夏夜的星空。她两只柔软的褐色手臂,恰似两条飘带,绕 
着腰肢,忽而缠结忽而松开,她的身材,美丽惊人。啊!那 
光彩夺目的形体,甚至在阳光下,也像某种明亮的东西那样 
耀眼!……唉!姑娘,那就是你!……我,惊讶,沉醉,心 
迷意乱,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你,望呀望呀,我突然吓得浑身 
发抖,意识到命运把我抓住不放了。” 
教士透不过气来,又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往下说: 
“既然已经半着了魔,我竭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免得再坠 
落下去。突然想起撒旦过去曾经多次给我设下的圈套。我眼 
前的这个女子,美貌非凡,只能来自天堂或地狱,绝非用一 
点凡间的泥土捏成的普普通通的女子,内心也绝非像一个妇 
道人家那样浑浑噩噩,灵魂里只有颤悠悠的一点亮光照着而 
已。她是一个天使!然而,却是一个黑暗天使,烈火天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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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光明的天使。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发现了你身边有 
只山羊,一只群魔会的畜牲,正笑着注视我。晌午的阳光把 
它的犄角照得像火在燃烧一般。于是我隐约看到魔鬼设下的 
陷阱,我再也不怀疑你从地狱来的,是来引诱我堕落的。我 
对此深信不疑。” 
说到这里,教士直视女囚,冷冰冰地又说。 
“我至今还深信不疑。……那时候,魔法逐渐起作用,你 
的舞姿一直在我头脑中旋转,我感到神秘的巫术在我心中已 
实现其魔力,我灵魂中一切本应觉醒的反而沉沉入睡,就像 
雪地里濒于死亡的人,任凭这样沉睡过去反而觉得愉快那样。 
猛然间,你唱起歌来。可怜的我,我又能怎么样呢?你的歌 
声比你的舞姿还迷人。我要拔腿逃走,但不可能。我被牢牢 
钉在那里,在地上生根了。仿佛觉得那大理石上的楼板早已 
高高上升,把我的膝盖全掩埋了。没法子,只得待在那里听 
到底。我的脚像冰,我的头嗡嗡响。末了,你也许可怜我啦, 
不唱了,消失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观照,那使人销魂荡魄 
的音乐的回响,逐渐在我眼里和耳际消失了。我一下子瘫倒 
在窗脚下,比倒下的石像还僵直、还了无生气。晚祷的钟声 
把我惊醒了,我站立起来,拔腿逃走了。可是,咳!我心底 
里却有什么东西倒下来,再也无法直立起来。” 
他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是的,从那天起,我心中闯进了一个陌生人。我运用我 
熟悉的一切灵丹妙药来自我治疗,诸如修道院、祭坛、工作、 
读书。真是胡闹!咳!当你满脑子装满欲情,心灰意冷地拿 
脑袋去撞科学的大门,其响声是多么的空洞!你可知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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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从那以后,在书本和我之间,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什 
么呢?是你,你的身影,是某一天从天上降落到我面前的那 
个光辉灿烂幽灵的形象。但是这个形象不再是原来的颜色,它 
变得昏暗、惨淡、阴森、好似一个冒失鬼凝望太阳之后视觉 
上久浮现着一团黑影。 
“无法摆脱,你的歌声老是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你的双脚 
一直在我的祈祷书上飞舞,你的形体始终在夜里睡梦中悄悄 
在我肉体上滑动,于是我迫切想再见到你,触摸你,了解你 
是谁,看一看你是不是仍像你在我心中的完美无缺的形象,现 
实会粉碎我的梦幻也说不定。总之,我希望能有个新的印象, 
好把原先的印象抹掉,更何况原先的印象实在叫我受不了了。 
我四处寻找你,终于再见到你。灾难呀!我见到你两次,就 
恨不得见到你千次,恨不得永远一直见到你。于是—— 在这 
通向地狱的斜坡上,怎能刹住不往下滑呢?—— 于是,我再 
也无法自持了。魔鬼缚住我翅膀上的线,另一端系在你的脚 
上。我也像你一样,成了流浪者,到处漂泊。我在人家的门 
廊下等你,在街上拐角处伺候你,在钟楼的顶上窥探你。每 
天晚上,我都反省自己,益发感到更入迷、更沮丧了。更着 
魔了,更没救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埃及人,波希米亚人,茨冈人, 
吉卜赛人。巫术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听着,我曾希望有一场 
审讯能使我摆脱魔力的控制。有个女巫曾经魔住了布吕诺· 
德·阿斯特,他把女巫烧死了,自己也得救了。这我是知道 
的。我拿定主意,要试一试这种疗法。首先,我设法不让你 
到圣母院前面的广场上来,只要你不来,我就能把你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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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当做耳边风,还是来了。接着,我想把你抢走。有天夜里, 
我试图把你抢走,我们是两个人,已经把你逮住了。不料来 
了那个晦气军官,把你放了。他搭救了你,你的灾难也就开 
始了,也是我的灾难和他的灾难。最后,我不知道怎么办,也 
不知道事情会落个什么下场,所以向宗教法庭告发了你。当 
时我以为这样做,就会像布吕诺·德·阿斯特那样把病治好 
了。我也模模糊糊认为,通过一场官司可以把你弄到手,我 
可以在牢房里抓住你,占有你,你在牢房里是无法逃脱我的 
掌心的;你缠住我这么久,也该轮到我缠住你了。一个人作 
恶,就该把恶行做绝。半途撒手,那是脓包!罪恶到了极端, 
会有狂热的乐趣。一个教士和一个女巫可以在牢房的稻草上 
销魂荡魄,融为一体! 
“所以我告发了你。恰恰就在那个时候,我每次碰见你, 
都把你吓得魂不附体。我策划反对你的阴谋,我堆积在你头 
上的风暴,从我这里发出。变成威胁恫吓,变成电闪雷鸣。不 
过,我还是迟疑不决。我的计划中有些方面太可怕了,连我 
自己也吓得后缩了。 
“也许我本来可以放弃这个计划,也许我的丑恶的思想本 
会在我头脑中干涸而不结出果实。我原以为继续或者中断这 
起案件完全取决于我。可是任何罪恶的思想是不可祛除的,非 
要成为事实不可;但是,正是在我自以为万能的地方,命运 
却比我更强大。唉!咳!是命运抓住你不放,是命运硬把你 
推到我偷偷设下的阴谋那可怕的诡计齿轮中碾得粉碎!…… 
你听着,这就快说完了。 
“有一天,又是阳光灿烂的另一个日子,我无意中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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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走过一个男子,他喊着你的名字,呵呵大笑,眼神淫荡。该 
死!我就跟踪着他。后来发生的一切你全知道了。” 
他住口了。那少女唯一说得出来的只有一句话儿: 
“啊,我的弗比斯!” 
“不要提这个名字!”教士说,同时猛烈地抓住她的胳膊。 
“不许提这个名字!唔!我们多么苦命,是这个名字毁了我们! 
更确切地说,我们彼此都受命运莫名其妙的捉弄而相互毁灭! 
你痛苦,是不是?你发冷,黑夜使你成为瞎子,牢房紧紧包 
围着你,不过也许在你心灵深处还有点光明,尽管那只是你 
对玩弄你感情那个行尸走肉的天真的爱情罢了!而我,我内 
心里是牢房,我内心里是严冬,是冰雪,是绝望,我灵魂里 
是黑夜。我遭受什么样的痛苦,你可知道?我参加对你的审 
讯,坐在宗教审裁判官的席上。不错,在那些教士风帽当中, 
有一顶下面是一个被打入地狱、浑身不断抽搐的罪人。你被 
带进来时,我在那里;你被审讯时,我也在那里。……真是 
狼窝呀!……那是我的罪行,那是为我准备的绞刑架,我却 
看见它在你的头上慢慢升起。每一证词,每一证据,每一指 
控,我都在那里;我可以计算出你在苦难历程上的每一个脚 
步;我也在那里,当那头猛兽……!我没有预料到会动用酷 
刑!……听我说,我跟着你走进了刑讯室。看见你被扒去衣 
服,施刑吏那双卑鄙下流的手在你半裸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我 
看见你的脚,这只我宁愿以一个帝国换取一吻并死去的脚,这 
只我觉得头颅被踩扁也其乐无穷的脚,我看见它被紧紧套在 
那可怕的铁鞋里,它可以把一个活人的肢体变成血酱肉泥。 
啊!悲惨的人!当我看见这一切时,我用藏在道袍下面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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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匕首割自己的胸膛。听到你一声惨叫,我把匕首插入我的 
肉体里;听到你第二声惨叫,匕首刺进我的心窝里!你看,我 
想伤口还在流血。” 
他掀开道袍。果然他的胸膛好像被老虎利爪抓破了一般, 
侧边有一道相当大的伤口,尚未愈合。 
女囚吓得连忙后退。 
“啊!”教士说道,“姑娘,可怜可怜我吧!你以为自己很 
不幸,唉!唉!你并不知道什么才是不幸呢。咳,钟爱一个 
女人!却身为教士!被憎恨!却以他灵魂的全部狂热去爱她, 
觉得只要能换取她微微一笑,可以献出自己的鲜血、腑脏、名 
誉、永福、不朽和永恒,今生和来世;恨不能身为国王、天 
才、皇帝、大天使、神灵,好作为更了不起的奴隶匍伏在她 
的脚下;只想日日夜夜在梦想中紧紧拥抱着她,却眼睁睁看 
见她迷上一个武夫的戎装!而自己能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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