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争风吃醋的一股蛮劲,目光直钻到少女那一枚枚被解开的
别针底下。谁要是此时看见这个倒霉虫那张贴在蛀痕斑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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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上的面孔,会以为看见一头猛虎正从笼子里面注视着豺狼
吞吃羚羊。他的瞳孔闪闪发亮,好似穿过门缝的一道烛光。
只见弗比斯突然一下子扯掉埃及少女的奶罩,可怜的孩
子本来依旧脸色苍白,想入非非,这下子仿佛一惊,清醒过
来了,遂猛然从色胆包天的军官的怀抱中挣脱开去,看了一
眼自己裸露的胸脯和肩膀,羞得满脸通红,神色慌乱,连话
都说不出来。连忙伸出两只玉臂交叉在胸前,遮住自己的乳
房。要不是她脸蛋上像火焰在燃烧,那么,看见她这样静静
呆立着,还以为是一尊贞洁淑女的雕像哩。她依然眼睛低垂。
然而,队长这么一扯,她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神秘的护身
符立刻露了出来。他问道:“这是什么?”他利用这个借口,好
再次接近刚才被他吓跑的美人儿。
“别碰!”她急速应道。“那是我的保护神,它会保佑我找
到亲人,如果我还配得上的话。 啊,队长先生,放开我吧!我
的母亲!我可怜母亲!我的母亲!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呀!
求求您,弗比斯先生!请把胸罩还给我吧!”
弗比斯向后一退,冷淡地说:“啊!小姐!我看得出来,
您并不爱我!”
“说我不爱你!”这不幸的可怜孩子叫了起来,同时扑过
去勾住队长的脖子,叫他坐在她身旁。“我不爱你,我的弗比
斯!你胡说些什么?你真坏!占有我吧,把一切都拿去吧!随
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我是你的。护身符算得了什么!我母亲
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我爱你,你就是我的母亲!弗比斯,我
心爱的弗比斯,你看见我吗?是我,你就看一看吧。是那个
你不愿嫌弃的小姑娘,她来了,亲自找你来了。我的灵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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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生命,我的肉体,我整个的人,所有的一切全属于你,我
的队长。唉,不结婚!我们不结婚就不结婚,既然你觉得讨
厌。再说,我是什么人,我呀?一个从阴沟里出来的可怜的
女孩子,而你,我的弗比斯,你是侍从贵族。真是想得美!一
个街头跳舞的女子嫁一个军官!我真是发疯了。不,弗比斯,
不,我情愿当你的情妇,你的玩物,供你寻欢作乐,只要你
愿意。我是永远属于你的一个女子,我就是为此而生的。受
糟蹋,遭白眼,被污辱,那算得了什么,只要被你爱!我将
成为世上最自豪最快活的女人。等到我年老珠黄了,弗比斯,
等到我配不上再爱你了,大人请允许我再继续服侍你。让别
的女人给你刺绣绶带,而我—— 你的奴婢,我来照料你,让
我给你擦亮马刺,刷净你的披褂,掸净你的马靴。弗比斯,你
会对我这样怜悯的,是不是?在这以前,那就先占有我吧!瞧,
弗比斯,这一切全属于你了,只要你爱我!我们这些埃及女
人,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个:空气和爱情!”
她这样说着,双臂勾住军官的脖子,用恳求的目光从下
往上打量着他,泪眼汪汪,却露出美丽的笑容。她那娇嫩的
胸脯磨擦着军官的粗呢上装和粗糙的刺绣。她漂亮的身体半
裸,在军官的膝盖上扭动着。卫队长如痴似醉,把他火热的
嘴唇紧贴在那非洲少女漂亮的肩膀上。少女仰着头,眼神迷
乱,望着天花板,在军官的亲吻下心房突突直跳,全身战栗
不已。
霍然间,她看见弗比斯头顶上方出现另一个脑袋,脸孔
灰白、铁青,不断抽搐,魔鬼般的目光闪闪烁烁。这张面孔
旁边有只手,手执一把匕首。这是教士的脸和手。他原来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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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扑到这里来了。弗比斯无法看见。在这骇人的幽魂鬼影的
恐吓下,少女一下子怔住了,手脚冰凉,叫不出声来,这情
景好比一只鸽子猛抬头,冷不防发现老雕瞪圆着眼,正在窥
视着鸽窝。
她连一声也喊不出来,眼睁睁只见那把匕首往弗比斯身
上猛扎下去,再拔出来,鲜血四溅。“晦气!”队长叫了一声,
倒了下去。
她昏死了过去。
正当他闭起眼睛,正当她心中任何的情感都烟消云散,切
实觉得自己的嘴唇像被火炙了一下似的,那是比刽子手烧红
的烙铁还更烫人的一个亲吻。
等她苏醒过来,只见自己被巡夜的兵卒紧紧围住,人们
正把倒在血泊里的卫队长抬走,教士早已无影无踪了,房间
深处临河的那扇窗户敞开着,人们捡到一件斗篷,猜想这斗
篷是军官的。她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是个巫婆刺杀了一位
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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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第 八 卷 一 金币变枯叶
格兰古瓦和整个奇迹宫廷,人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整整一个月,谁也不清楚爱斯梅拉达的下落,埃及公爵及其
丐帮的人都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她那只山羊的下落,格兰
古瓦倍加痛苦。有天晚上,埃及少女失踪了,从此便杳无音
讯,四处寻找如石沉大海,有几个爱捉弄人的捣蛋家伙告诉
格兰古瓦,说那天晚上在圣米歇尔桥附近看见她跟一个军官
走了,不过,这个吉卜赛式的丈夫倒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哲
学家,他曾从亲身的经历中可以断定:护身符和埃及女人这
双重德行结合所产生的贞操,冰清玉洁,坚不可摧;而且他
曾经用数学的方式计算过,这种贞操的二次幂有多大的抗力。
因此他在这方面是绝对放心的。
所以对她这次失踪,他百思不得其解,真是愁肠百结。假
若能消瘦下去的话,他宁愿伤心得形销骨立。可却伤心得把
一切都忘掉了,甚至连他的文学爱好,连他那部大作《论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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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与不规则的修辞法》统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部著作,他
打算一有钱就去排印。(因为自从他看到雨格·德·圣维克多
的《论学》一书用万德兰·德·斯皮尔的出名活字版印成之
后,他便一天到晚唠叨着印刷术了。)
一天,他愁眉苦脸,路过图尔内尔刑庭,瞥见司法宫的
一道大门前拥着一小群人。
“什么事?”他看见从司法宫出来一个青年,向他问道。
“不清楚,先生,”那个青年应道。“据说有个女人暗杀了
一个近卫骑兵。这案件似乎牵涉到巫术,连主教和宗教审判
官也都来过问这桩审判,我哥哥是若札的副主教,毕生都干
这种审判的。我想找他说点事,可是人太多,无法见到他,这
真气死我了,我正急着等钱花哩。”
“唉,先生,”格兰古瓦说道,“我倒是很愿意借钱给您,
不过,我的口袋全是破洞,当然并不是被金币戳破的罗。”
他不敢告诉年轻人,说自己认识他那个当副主教的哥哥。
自从那次在教堂里谈话之后,他再没有去找过副主教,一想
到这种粗心大意,便怪不好意思的。
学子径自走了。格兰古瓦跟着人群,沿着通向大厅的阶
梯拾级而上。他认为世间没有比观看审理刑事案件更能消愁
解闷的了,因为法官通常都是愚不可及,叫人看了挺开心的。
他混在群众当中,大家往前走着,你碰我,我碰你,悄然无
声。司法宫里有条弯弯曲曲的阴暗长廊,宛如这座古老建筑
物的肠管,顺着长廊缓慢而索然无味地走了好一阵子之后,好
不容易到了开向大厅的一道矮门旁边,格兰古瓦个子高大,从
乱哄哄的人群那好似波涛汹涌的头顶上望过去,可以扫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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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大厅。
大厅宽阔而阴暗,因而看上去显得更宽大。白日将尽,尖
拱形的长窗上只透进来一线苍白的夕照,还没有照到拱顶上
就已经消失了。拱顶是由雕镂镌刻的木架组成的巨大网络,上
面千百个雕像仿佛隐隐约约在黑暗中动来动去。这里那里,几
张桌子上已经摆着几根点燃的蜡烛。照着正埋头在卷宗废纸
堆中的书记官们的脑袋瓜。大厅的前部被群众占据了,左右
两侧有些身穿袍子的男人坐在桌前;大厅深处台子上坐着许
多审判官,最后一排的隐没在黑暗中;他们的脸孔一张张纹
丝不动,阴森可怕,四周墙壁上装饰着无数百合花图案。还
可以隐约看见法官们头顶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耶稣像;到处
是长矛和戟,映着烛光,其尖端好似火花闪闪烁烁。
“先生,那边坐着的那些人,个个活像开主教会议的主教
一般,到底是些什么人呀?”格兰古瓦向旁边的一个人打听道。
“先生,”旁边的那个人应道。“右边是大法庭的审判官,
左边的审问推事;教士大人们穿黑袍,法官老爷们穿红袍。”
“那边,他们上首,那个满头大汗的红脸大胖子是什么
人?”格兰古瓦问道。
“是庭长先生。”
“还有他背后的那群绵羊呢?”格兰古瓦继续问道。我们
已经说过,他是不喜欢法官的,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剧作在司
法宫上演遭受挫折后一直对司法宫怀恨在心的缘故吧。
“那是王宫审查官老爷们。”
“他前面那头野猪呢?”
“那是大理院刑庭的书记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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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右边那头鳄鱼呢?”
“王上特别状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
“左边那只大黑猫呢?”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以及宗教
法庭的审判官们。”
“喂,先生,”格兰古瓦说道。“所有这些好汉究竟在干什
么?”
“审判呗。”
“审判谁?我并没有看到被告呀。”
“是个女人,先生。您是看不到她的,她背朝着我们。而
且被群众挡住了。喏,您看,那边有簇长矛,被告就在那里。”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您晓得她的名字吗?”格兰古瓦问
道。
“不,先生,我刚到。我只是猜测,这案子准涉及到巫术
魔法,连宗教审判官们都到庭参加审理了。”
“得了吧!”我们的哲学家说道。“我们马上就会看到这帮
身穿法袍的家伙如何吃人肉了。这是老一套,跟以往的把戏
没什么不同。”
“先生,”他身边的那个人说。“难道您不觉得雅克·夏尔
莫吕老爷看起来很和蔼的吗?”
“哼!”格兰古瓦应道:“那种人塌鼻翼、薄嘴皮,他会和
蔼,我才不相信哩。”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喝令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人住口,人
们正在听一个重要证人的证词。
只见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老太婆,脸孔被衣服完全遮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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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就像一堆在行走的破布。她说道:“各位大人,确有其事,
此事就像我是法露黛尔一样真实,住在圣米歇尔桥头四十年
了,按时缴纳地租、土地转移税和贡金,家门对着河上游洗
染匠塔森—卡伊阿尔的房屋。我现在成了可怜的老太婆,从
前可是个俊俏的姑娘。各位大人!前几天,有人对我说:‘法
露黛尔,您晚上纺线可别纺得太迟了,魔鬼就喜欢用它的角
来梳老太婆们纺锤上的纱线呀。那个野僧去年在圣殿那一边
作祟,如今在老城游荡,这是千真万确的。法露黛尔,当心
他来捶您的门呵!’有天晚上,我正在纺线,有人来敲门。我
问是谁。那人破口大骂。我把门打开。两个人走进来。一个
黑衣人和一个漂亮的军官。黑衣人除了露出两只像炭火一样
的眼睛外,全身只见斗篷和帽子。他们随即对我说:‘要圣玛
尔特的房间。’……诸位大人,那是我楼上的一间房间,是我
最干净的房间。他们给了我一个金埃居。我把钱塞进抽屉里,
心想明天可以到凉亭剥皮场去买牛羊下水吃。……我们上楼
去。……到了楼上房间,我一转身,黑衣人不见了,差点没
把我吓死。那个军官,像位大老爷那样仪表堂堂,跟我再下
楼来。他出去了。大约过了纺四分之一绞线的功夫,他带一
个漂亮姑娘回来了。这姑娘活像一个玩具娃娃,要是经过梳
妆打扮,定会像太阳那样光辉灿烂。她牵着一只公山羊,好
大好大,是白的还是黑的,记不清了。这可叫我揣摩开啦。那
个姑娘嘛,跟我不相干,可是那只公山羊!……我可不喜欢
这种畜牲,这种畜牲长着胡子和犄角,像人似的,再说还有
点邪,叫人联想到星期六的群魔夜会。不过,我什么也没有
说。我收了人家的钱,那样做是对的,可不是吗,法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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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姑娘和队长到楼上房间去,并让他俩单独在一起,就
是说,还有公山羊。我下楼来,又纺我的线了。应该告诉诸
位大人,我的房子有两层,背临河,像桥上别的房屋一样,楼
下和楼上的窗户都是傍水开的。我正在忙着纺纱,不知为什
么,那只公山羊教我脑子里老想着那个野僧,而且那个美丽
的姑娘打扮得有些离奇古怪。……突然间,我听到楼上一声
惨叫,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又听到开窗户的响声。我
冲到底楼窗户边,看见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眼前掉到水里
去了。那是一个鬼魂,打扮成教士模样。那天晚上正好有月
光,我看得一清二楚,那鬼魂向老城那边游去。我吓得哆哆
嗦嗦,遂去喊巡逻队。巡逻队先生来了。他们一到,不分青
红皂白,就把我揍了一顿,因为他们高兴呗。我向他们说明
了原委。我们一起上楼去,立刻看到了什么呢?我那可怜的
房间里尽是血,队长直挺挺倒在地板上,脖子上插着一把匕
首,姑娘在一边装死,山羊吓得半死。我说,‘这下可好,我
得花两个礼拜来洗地板,还得使劲擦,这可真要命。’人家把
军官抬走了,可怜的年轻人!姑娘的衣服乱糟糟地全被扒开
了。……等一下,更惨的是隔日我要拿那枚金币去买牛羊肚
肠吃,却发现在我原来放钱的地方只有一片枯树叶。”
说到这里,老婆子住口了,听众无不骇然,四处是一片
低低的嘀咕声。格兰古瓦旁边的一个人说,“那个鬼魂,那个
公山羊,这一切真有点巫术的味道。”另一个插嘴说:“还有
那片枯叶!”还有一个说:“毫无疑问,准是一个巫婆跟那个
野僧勾结起来,专门抢劫军官们。”连格兰古瓦自己也差不多
认为整个这件事既可怕又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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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露黛尔妇人,”庭长大人威严地说道,“您没有别的要
向本庭陈述吗?”
“没有了,大人。”老婆子应道,“不过有一点,报告中把
我的房屋说成破房子,歪歪斜斜,臭气薰天,这说得太过分
了。桥上的房子外表确实不怎么美观,因为住的人太多,可
是话得说回来,那些卖肉的老板照旧住在桥上,他们可都是
有钱人,都是同规规矩矩的漂亮女人结了婚的。”
这时候,格兰古瓦认为像条鳄鱼的那个法官站了起来,
说:“肃静!我请各位大人需要注意一件事实:人们在被告身
上找到了一把匕首。……法露黛尔妇人,魔鬼把您的金币变
成的枯叶,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大人,”她答道,“我找到了,就在这儿。”
一个承发吏把枯叶递给了鳄鱼。鳄鱼阴险地点了点头,再
将枯叶转递给庭长,庭长再转递给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这
样,枯叶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雅克·夏尔莫吕说,“这是一片
桦树叶。施展妖术的新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