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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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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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可能已经注意到,从朱庇特回到幕后那个时候起,一 
直到新寓意剧的作者突然这样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使吉斯盖 
特和莉叶娜德天真地赞叹不已,这其间已有好一会儿功夫了。 
值得注意的是:全场的观众几分钟前还吵开了锅,这时却听 
信了那位演员的诺言,宽宏大量地等待着。这正好证明了这 
样一个永恒的、而且天天还在我们剧院里得到验证的真理:让 
观众耐心等待的最妙方法,便是向他们宣布马上就要开演。 
然而学子约翰并没有睡过去。 
“嗬拉嘿!”他在混乱之后的宁静等待当中,猛然吼叫起 
来。“朱庇特,圣母娘娘,你们这班耍鬼把戏的!你们拿大家 
开心是不是?演戏!演戏!马上开始,要不,我们可要重新 
开始了!” 
这一招可真灵。 
即刻从戏台里面传出高低音乐器的乐声;帷幕升起,走 
出四个人来,穿着五颜六色的戏装,脸上涂脂抹粉,爬上戏 
台的陡峭梯子,一到了平台,便在观众面前站成一排,向群 
众深深鞠了一躬。于是,交响曲嘎然停止,圣迹剧开演了。 
这四位角色的鞠躬,博得了一片掌声,然后在全场肃静 
中,他们开始朗诵序诗—— 我们情愿略去,免得看官受罪。况 
且,观众更感兴趣的是演员的服装,而不是他们扮演的角色, 
这一点时至今日依然如故。其实,这是很对的。他们四个人 
都穿着半身黄半身白的袍子,不同的只是质料而已。头一个 
穿的是金丝银线的锦缎,第二个是丝绸,第三个是毛料,第 
四个是帆布。第一个角色右手执着一把利剑,第二个拿着两 
把金钥匙,第三个拿着一杆天平,第四个拿着一把锹。这些 
标志的含义显而易见,不过为了帮助那些可能还看不懂的思 
想懒汉们,特地在每个角色的袍子下摆上绣了几个大黑字:锦 
缎袍子下摆上的字样是:“我名为贵族”;丝绸袍子下摆上: 
“我名为教士”;毛料袍子下摆上:“我名为商品”;帆布袍子 
下摆上:“我名为耕作”。任何有判断力的观众都能明白无误 
地看出这四个人物的性别 ① 
:两个身上袍子稍短一点的是男 
性,头上戴着披风帽;两个穿的袍子稍长一点的是女性,头 
上都带着帽兜。 
除非缺少诚意,才会听不明白序诗的含义:耕作娶了商 
品,教士娶了贵族;这两对幸福夫妻共有一个俊美、金贵的 
嗣子,他们认为非给他娶个绝代佳人不可。于是他们走遍天 
涯海角,到处寻觅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戈孔德的女王, 
特雷比宗德的公主,鞑靼大可汗的千金,等等,等等,他们 
一一没看中,然后,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一起来到司 
法宫这张大理石桌子上面休息,对着老实的听众,口若悬河, 
警句格言不绝,当时要是有人捡一点去应付文学院的考试,诡 
辩也罢,决断也罢,修辞也罢,行文也罢,定能捞到学士帽 
戴一戴的。 
这一切确实非常精彩。 
可是,这四个寓意人物竟相采用了大量的隐喻,滔滔不 
绝,观众中没有一个人耳朵的专注,心脏的急跳,目光的慌 
乱,脖子的伸长,赛过了作者本人,即那位诗人,那位好样 
的皮埃尔·格兰古瓦,就是刚才禁不住把自己名字告诉两个 
漂亮姑娘的那个人儿。他已经回到原来的地方,离两个姑娘 
几步开外,站在柱子后面静静听着,紧紧望着,细细品味着。 
序诗一开始,曾博得了观众的亲切掌声,这掌声现在还在他 
的五脏六腑里回荡。他心荡神驰,沉浸在瞑想之中,这是一 
位剧作者在广大观众的静穆中,看见自己的思想从演员嘴里 
一一坠落下来时那种心醉神迷的心情。了不起的皮埃尔·格 
兰古瓦! 
不过,我们真不好意思启口,开始这种飘飘然的心情很 
快被扰乱了。格兰古瓦刚刚把嘴唇靠近那令人陶醉的欢乐、凯 
旋之杯,就有一滴苦汁掺进了杯里。 
有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混身在群众当中,却没能捞到 
什么油水,就是伸手到身旁别人的口袋里,大概也得不到足 
够的补偿,遂灵机一动,心想何不爬到某个明显的位置,好 
吸引众人的目光和施舍。所以,开场序诗刚念头几句,他就 
利用那留给御使们专用的看台的柱子,爬到了一个下部连接 
栏杆和看台的檐板上,并坐了下来,故意显露其破衣烂衫,显 
露其一道盖满整只右臂的丑恶伤疤,以乞求观众的注意和怜 
悯。此外,他一直没有作声。 
他保持沉默,序诗朗诵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倒霉的是 
学子约翰从柱顶上发现了这个乞丐及其装腔作势的花招,假 
如不是如此,本来不会突如其来发生什么乱子的。这个捣蛋 
鬼一见到他,猛然一阵狂笑,全然不顾会不会打断演出,会 
不会扰乱全场的肃穆,开心地嚷叫起来:“瞧!那个讨饭的病 
鬼!” 
谁要是曾往蛙塘里投下一块石头,或是向一群飞鸟开过 
一枪,就可以想象出在全神贯注的观众中,这叫人倒胃口的 
话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格兰古瓦像触了电,浑身不由一 
阵颤震。序诗霍然中止,只见万头攒动,纷纷转向那个乞丐, 
而这叫花子并不感到难堪,反而觉得此事倒是一个良机,正 
好可以捞一把,遂眯起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相,张口说道: 
“行行好,请行行好吧!” 
“活见鬼,这不正是克洛潘·特鲁伊甫吗!”约翰接着说。 
“嗬拉嘿!朋友!你的伤疤是装在胳膊上的,你的腿怎么倒不 
方便了?” 
看见叫花子伸着带伤疤的手臂,手拿着油腻的毡帽等人 
布施,约翰遂边说边往毡帽扔过去一个小钱币。乞丐没有动 
弹一下,接住施舍,忍住嘲讽,继续悲哀地叫着:“行行好, 
请行行好吧!” 
这个插曲使观众大为开心。在序诗朗诵中间,突如其来 
插上这个即兴的二重唱:一边是约翰的尖叫声,另一边是乞 
丐不露声色的单调吟唱。以罗班·普斯潘和神学生为首的许 
多观众,都报以欢畅的掌声。 
格兰古瓦十分不快。先是一下子楞住了,等他一清醒过 
来,随即扯着嗓门向台上四个角色叫喊:“别停!见鬼,别停!” 
甚至对那两个捣乱的家伙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候,他觉得有人在拉他大氅的下摆,心里相当 
恼火,掉过头去一看,好不容易才露出笑容。话说回来,不 
做出笑脸不行:拉他的是芳号叫让茜安娜的美人儿吉斯盖特, 
她的玉臂穿过栏杆,用这种方式来请他注意,说: 
“先生,他们还演吗?” 
“当然演。”格兰古瓦被这么一问,心里相当恼火。 
“这样的话,相公,您可不可以给我说一说……” 
“他们下面要说什么,是吗?”格兰古瓦打断她的话,说 
道。“那好,您听着!” 
“不是这个意思。”吉斯盖特说。“而是直到现在他们说了 
些什么。” 
格兰古瓦不由一震,仿佛一个人被抠了一下新伤口。 
“该死的蠢丫头!”他低声说道。 
打从这时起,吉斯盖特在他心目中消失了。 
话说回来,他那一声令下,台上几个演员不敢违命,又 
再说话了,观众一看,也重新再听,只是完整一出戏猛然被 
砍成两段,现在重新焊接在一起,许多美妙的诗句可丢失了 
不少,格兰古瓦不由心酸,悄悄进行思忖。好在渐渐平静了 
下来,学子们不再作声了,叫花子数着毡帽里几个铜钱,演 
戏终于占了上风。 
说实在的,这倒是一出十分美妙的佳作,即使今天看来, 
我们只要略做调整,仍可照样演出。展开部分,就章法而言, 
稍嫌长了些,空洞了些,除此之外倒也简单明了,难怪格兰 
古瓦在其心灵深处的真诚圣殿里,也为这出戏的简洁明晰赞 
赏不已。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那四个寓意人物跑遍了世 
界的三大部分,有点疲乏不堪,却没能给金贵的嗣子找到般 
配的佳偶。在此,剧中对这条美妙的鱼 ① 
赞颂备至,通过许 
许多多巧妙的影射,暗示这就是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 
未婚郎君,而他此时正满腹忧伤,隐居在昂布瓦兹 ② 
,自然料 
想不到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刚刚为他跑遍了天南海北。总 
之,上述这嗣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强壮矫健,尤其他是 
法兰西雄狮之子 (这正是一切王德的辉煌源泉!)。我郑重地 
说,这个大胆的隐喻着实令人钦佩,既然正逢一个大喜的日 
子,理应妙语连珠,礼赞王家婚庆,故这种戏剧形式的博物 
志,就丝毫不会对狮子生个海豚儿子而深感不安了。恰恰是 
这种稀奇古怪的杂交,证明了作者的激情。不过,如果也能 
考虑到评论界意见的话,诗人本来可以用不满两百行诗句就 
把这美妙的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府尹大人有令,圣迹 
剧必须从正午演到下午四点钟,所以总得说点什么。再说,观 
众耐心听着哩。 
正当商品小姐和贵族夫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正当耕 
作老爷朗诵这句美妙得难以置信的佳句: 
林中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的野兽; 
霍然间,那道专用看台的门一下子打开了—— 这道门本来一 
直关闭着就很不合时宜,此时此刻打开了就更不合时宜了 
—— 监门猛然响亮地宣布:“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 
三 红衣主教大人 
可怜的格兰古瓦!在这激动人心的庄严时刻,纵使圣约 
翰教堂所有特大鞭炮一齐炸响,纵使二十张连弓弩一齐发射, 
纵使往昔巴黎被围攻时,一四六五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天,一 
炮炸死了七个勃艮第人的比利炮台那门有名的蛇形炮再显神 
威,纵使储存在圣殿门的全部弹药一齐爆炸,也比不上从一 
个监门的嘴里说出“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这寥寥数字,更 
猛烈地把格兰古瓦的耳朵震裂了。 
这倒不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害怕或藐视红衣主教大人。 
他不卑不亢。正如现在人们所说的,“真正的折中主义者”,为 
人高尚坚毅,温和恬静,一贯恪守中庸之道,富于理智而又 
充满自由主义的哲学思想,却十分重视四枢德 ① 
。他属于高贵 
的、源远流长的哲学世家,智慧好比又一个阿里安娜 ② 
,仿佛 
给了一个线球,他们便从开天辟地起,穿过沧海桑田的迷宫, 
这线球任凭他们怎么绕也绕不尽。不论风云如何变幻,这种 
人无时不在,而且依然如故,换言之,始终能审时度势,看 
风使舵。若是我们费尽心机能恢复皮埃尔·格兰古瓦应得的 
荣耀,他也许是十五世纪这类哲人的代表。我们的皮埃尔· 
格兰古瓦姑且不论,那肯定是这类哲人的精神在激励着德· 
普勒尔,他才在十六世纪写出这样率真而卓越的词句,值得 
世世代代铭记:“从祖籍来说,我是巴黎人;从言论来说,我 
是自由派,因为希腊文p arrhisia 这个字的意思是言论自由 ③ 
: 
我甚至对孔蒂亲王殿下 ④ 
的叔叔和弟弟两位红衣主教大人也 
运用言论自由,每回却对他们的尊严敬重之至,而且从不冒 
犯他们的侍从,尽管侍从多如麻。” 
所以说,皮埃尔·格兰古瓦对红衣主教大人驾临的不愉 
快印象,既无怨恨,也不藐视。恰好相反,我们这位诗人对 
人情世故懂得太多了,破褂儿的补丁也太多了,不会不格外 
重视他所写的序诗里那许多暗喻,特别是对法兰西雄狮之子 
—— 王储—— 的颂扬,能让万分尊贵的大人亲耳垂闻。然而, 
在一切诗人的崇高天性中,占支配地位的并非私利。我假设: 
诗人的实质以十这个数来表示,那么毫无疑问,一个化学家 
若对其进行分析和剂量测定,如同拉伯雷所言,便会发现其 
中私利只占一分,而九分倒是自尊心。然而,在那道门为红 
衣主教大人打开的当儿,格兰古瓦的九分自尊心,被民众的 
赞誉之风一吹,一下子膨胀起来,肿大起来,其迅速扩大的 
程度简直不可思议,刚才我们从诗人气质中区分出来那难以 
觉察的私利微量分子,仿佛受到窒息,逐渐消失了。话说回 
来,私利是宝贵的成份,由现实和人性构成的压舱物,假如 
没有这压舱物,诗人是无法触及陆地的。且说每当格兰古瓦 
的婚庆赞歌各部分一出现无以类比的宏论,全场观众—— 固 
然都是贱民,但又何妨!—— 无不为之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简直个个像活活被闷死一般,格兰古瓦感觉到、目睹到、甚 
至可以说触摸到观众的这种热烈的情绪,完全陶醉了。我敢 
说,他自己也在消受全场这种无尚的欢乐;如果说,拉封丹 
在看见自己的喜剧《佛罗伦萨人》上演时,问道:“这部乌七 
八糟的东西是哪个下流坯写的呀?”那么正好相反,格兰古瓦 
倒乐意问一问他身旁的人:“这部杰作是谁写的呀?”因此,红 
衣主教突然大煞风景的驾临给格兰古瓦造成的效果如何,我 
们现在便可想而知了。 
他所担心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主教大人一进场,全场 
顿时混乱起来。人人把脑袋转向看台,异口同声一再喊道: 
“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别的再也听不见了。可怜的序诗再 
次霍然中断了。 
红衣主教在看台的门槛上停了片刻,目光相当冷漠,慢 
慢环视着观众,全场的喧闹声益发猛烈了。个个争先恐后,竞 
相伸长脖子,好超出旁人的肩膀,把他看个明白。 
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观看他比观看其他任何喜剧 
都值得。他,查理,波旁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 
卢人的首席主教,其弟皮埃尔是博热的领主,娶了国王的大 
公主,因而红衣主教大人与路易十一是姻亲,其母是勃艮第 
的阿妮丝郡主,因而与鲁莽汉查理 ① 
也是姻亲。然而,这位 
高卢首席主教的主要特征,独具一格的明显特征,还在于他 
那种善于阿谀奉承的德性和对权势的顶礼膜拜。不难想见,这 
种双重的裙带关系给他惹了数不清的麻烦,而且他那心灵小 
舟不得不顶风逆浪,迂回曲折行驶于尘世的形形色色暗礁之 
间,才能避免撞到路易和查理这两座有如夏里德和西拉险 
礁 ② 
,重蹈内穆公爵和圣波尔 
③ 
统帅的厄运而粉身碎骨。谢天 
谢地,他总算在这种惊涛骇浪的横渡中相当顺利地得以脱身, 
平安抵达了罗马。不过,尽管他已抵港,并且正因为他已停 
舶在岸,回顾自己如此长期担惊受怕、历尽艰辛的政治生涯 
中能次次侥幸逃生,不免一直仍有余悸。因此,他常说一四 
七六年是他黑白的一年,意思是说这一年里他丧失了母亲波 
旁内公爵夫人和表兄弟勃艮第公爵 ① 
,而且在这两个丧事中, 
不论哪个丧事都可以给他因另一个丧事而带来安慰。 
话说回来,这是一个好人,过着红衣主教那种轻松愉快 
的日子,乐于享受夏伊奥的王家美酒佳酿,逍遥自在;对丽 
莎德·卡穆瓦兹和托玛斯·萨伊阿德这类烟花女子并不仇 
恨;宁可布施妖艳的少女,不愿施舍老太婆;正是由于这种 
种原因,巴黎小民百姓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他走动起来,身 
边总是围着一小群主教和住持,个个出身名门望族,风流倜 
傥,放荡不羁,随时吃喝玩乐;何止一回,奥塞尔圣日耳曼 
教堂的老实虔诚的信女们,晚上经过波旁府邸灯火辉煌的窗 
下,听见白天给她们念晚祷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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