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够多的。就是一星半点金子也没有。”
堂·克洛德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码事,雅克
·夏尔莫吕大人,我问的是您承办的那件巫师案子。审计院
的那个膳食总管,您不是叫他马克·塞内纳吗?他有没有招
供行妖作祟?拷问达到了目的没有?”
“唉,没有。”雅克大人答道,脸上始终带着忧伤的微笑。
“我们并没有得到那种快慰。这个人是块顽石,就是把他押到
猪市去活活煮死,他也不会招供一个字的。不过,我们会不
惜采取一切手段,逼他说出真情的。他现在已经四肢残缺不
全了。我们用了各种酷刑,正如那个喜剧小丑老普洛图斯所
说的:
面对着刺棒、利刃、钉死、枷锁、
暴力、锁链、绞索、脚镣、颈枷。 ①
但一点作用也没有。这个人太可怕了,真拿他没办法。”
“他屋子里没搜到什么新名堂来?”
“当然搜到。”雅克大人应道,一边掏着裤袋。“搜出这张
羊皮纸。上面写了一些字,我们一窍不通。刑事状师菲利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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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勒利埃先生倒懂得一点希伯来文,是他在承办布鲁塞尔康
代斯坦街犹太人案件中学的。”
这样说着,雅克大人把羊皮纸慢慢打开来。副主教立即
说:“拿来。”然后往这文卷上瞥了一眼,叫了起来:“纯粹是
妖术,雅克大人!埃芒- 埃当!这是那班吸血鬼 ①
赴巫魔夜
会时喊叫的暗语。由己,同己,在己! ②
这是命令把地狱魔鬼
再拘锁起来的口令。哈嘶,吧嘶,吗嘶!这是医术,专治狂
犬咬伤的一个药方。雅克大人呀!您是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
凭这张羊皮纸就十恶不赦。”
“我们还要拷问那个家伙。还有这个……”雅克大人又在
衣袋里掏来掏去。“也是在马克·塞内纳家里搜到的东西。”
这是一只罐子,与堂·克洛德火炉上那些瓶瓶罐罐没有
什么两样。副主教一看,便说:“啊!一只炼金用的坩锅。”
“我向您实说吧,”雅克大人带着怯生生的傻笑说道:“我
曾在火炉上试过,但不见得比我自己的那只顶用。”
副主教仔细打量起这只罐子来。“这坩锅上刻着什么?噢
嘘!噢嘘!驱赶跳蚤的咒语!这个马克·塞内纳真是大草包!
我确信,您用这玩意儿想炼出金子,那是异想天开!夏天放
在您的床龛里还差不多,如此而已!”
“我们显然是搞错了。”国王代诉人说道。“我刚才上来之
前,研究了一下楼下的门廊;大人阁下能否肯定,靠主宫医
院那边的大门真的象征一本打开的物理书吗?圣母院底层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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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原文为拉丁文。
传说中专吸人血的半狗半女人的恶鬼。
七尊裸体雕像中,那尊脚后跟长着翅膀的是墨尔库里吗?”
“不错。”教士答道。“这是意大利博学之士奥古斯丁·尼
福这么说的,拜一个大胡子魔鬼为师,因此无所不知。不过,
我们该下去了,我将根据上面的意思解释给您听。”
“谢谢,我的大人。”夏尔莫吕一躬到地,说道。“对啦,
我差点倒忘记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去把那个小妖精抓起来?”
“哪个小妖精?”
“就是大人知道的那个不顾教廷禁令,每天到广场上来跳
舞的吉卜赛小妞!她有一只鬼魂附身的母山羊,长着魔鬼似
的两个犄角,会认字,会写字,会算术,计算起来就像毕卡
特里那么精。单凭这只山羊,就足以把全部流浪的波希米亚
人都绞死。起诉状已准备好了,要办马上就可以办,瞧吧!我
敢打赌,这个跳舞姑娘可真是美人儿,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举
世无双!真是两颗光彩夺目的埃及宝石!什么时候动手?”
副主教脸色煞白。
“我会告诉您的。”他结结巴巴,声音含糊不清。接着用
劲说道:“管您的马克·塞内纳就行了。”
“请大人放心。”夏尔莫吕微笑答道。“我回去马上叫人把
他绑到皮床上去。可是这家伙是个魔鬼,连皮埃拉·托特吕
都打累了,他的手比我的还粗。正如那位爱说俏皮话的普洛
图斯所说的:
把你光着身子绑起来,倒吊一称,足有百把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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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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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重。
①
得用绞盘把他倒吊起来拷问!那是我们最妙的办法,非叫他
尝尝厉害不可。”
堂·克洛德神情阴郁,看上去心不在焉。突然掉头对夏
尔莫吕说:
“皮埃拉大人……雅克大人,我的意思是,管您的马克·
塞内纳就得了!”
“是,是,堂·克洛德。可怜的家伙!他早该像穆莫尔 ①
吃苦头啦。亏他想得出,去参加巫魔夜会!身为审计院的一
个膳食总管,理当知晓查理曼的文献,不是吸血鬼,就是害
人精 ②
!至于那个小妞儿,大家叫她爱斯梅拉达,我恭候大人
的吩咐。啊!等会儿走过门廊时,请您也给我讲一讲教堂入
口处那个平雕的园丁是啥意思。莫非是播种者 ③
!……嘿!大
人,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堂·克洛德只想自己的心事,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夏
尔莫吕顺着克洛德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直勾勾地盯着窗洞口
的一张大蜘蛛网。恰好就在此时,一只正在寻觅三月阳光的
苍蝇,晕头转向,一头撞上蜘蛛网给粘住了。蜘蛛网一振动,
那只大蜘蛛顿时冲出它在网中央的斗室,一下子向苍蝇猛扑
过去,用两只前触角把苍蝇折成两段,同时把丑恶的吻管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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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指上帝。
原文为拉丁文。
穆莫尔:不详。
进苍蝇的脑袋。国王的教廷检察官不由说道:“可怜的苍蝇!”
并抬起手来要去救它。副主教一看,如猛然惊醒,浑身剧烈
痉挛,一把紧紧攥住他的胳膊,说道:
“雅克大人,让命运去作主吧!”
教廷检察官转过头来,惊愕不已。他觉得胳膊好像被铁
钳夹住一样。教士的眼睛直勾勾的,惊恐不安,闪闪发光,一
直盯着那对可怕的苍蝇和蜘蛛。
“啊!是的,”教士继续说道,那声音仿佛从他腑脏里发
出来似的。“这就是万物的象征。苍蝇刚出生不久,快活得很,
飞来飞去;它寻找春天,寻找广阔的天地,寻找自由;哦!是
的,可是命中注定,偏偏撞到了那扇花格窗,蜘蛛扑了出来,
那丑恶的蜘蛛!可怜的舞女 ①
!注定该死的可怜苍蝇!雅克大
人,随它去吧!这就是命!……唉!克洛德,你就是蜘蛛,克
洛德,你也是苍蝇!……你飞向科学,飞向光明,飞向太阳,
一心一意只想飞奔广阔的天地,飞奔如同光天化日的永恒真
理,可是,当你扑向那扇光彩夺目的窗洞,扑向光明、聪慧
和科学的另一个世界,盲目的苍蝇呀,荒唐的饱学之士,你
居然没有看见在光明与你之间,命运早已张挂了一张细薄的
蛛网,你却狂热地一头扑上去,可怜的疯子,现在你拼命挣
扎,头也破了,翅膀也断了,被命运的铁钳夹住了!……雅
克大人!雅克大人!让命运去安排吧!”
“我向您保证,我绝不去碰它。”夏尔莫吕应道,莫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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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语义双关。法文“苍蝇”这词是阴性的,因此这里“舞女”既可指苍蝇,
也可指爱斯梅拉达。
妙地看着他。“可是,请您放开我的胳膊,大人,求求您了!
您的手简直就是一把铁钳。”
副主教根本没有听见,依然望着窗口说:“噢!荒唐!你
真是异想天开,想用你的小苍蝇翅膀,会把那张可怕的蜘蛛
网撞破,就以为可以飞抵光明了。唉!你哪里想得到,前面
稍远处还隔着一扇玻璃窗,这道透明的障碍物,这堵比黄铜
还坚硬的水晶墙,把所有的哲学与真理分隔开来,你怎能跨
越过去呢?啊,科学的真理!多少哲人从遥远的地方飞来,结
果碰得头破血流!多少五花八门的体系撞到这扇永恒的玻璃
窗,像苍蝇似地嗡嗡作响!”
他顿止了。最后这些想法,使他不知不觉又想起了科学,
看上去他冷静了下来。雅克·夏尔莫吕向他发问:“喂,我的
大人呀,您什么时候来帮我炼金子呢?我老是炼不出来。”副
主教听到这一问话,完全回到现实中来了。
副主教面带苦笑,摇了摇头,说:“雅克大人,读一读米
歇尔·普谢吕所著的《能的对话与鬼的法术》 ①
那本书吧。我
们所做的并非完全无罪的。”
“轻声点,大人!这我也料得到。”夏尔莫吕说道。“不过,
当你仅仅是国王的教廷检察官,年俸只三十图尔埃居,不搞
点炼金术怎么行呢!我们还是小声点为好。”
就在此时,从炉底下传出一种吃东西的咀嚼声,夏尔莫
吕本来就心神不定,这一听益发紧张了,问道:
“什么响声?”
原来是学子躲在炉底下觉得非常不舒服,也感到非常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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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聊,东摸西找,总算找到了一块老面包皮和一块三角形的发
霉的奶酪,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大嚼起来,权当一种安慰和
一顿早餐。他饿极了,嚼得特别响,而且每吃一口,咀嚼声
非常清脆响亮,这就引起了检察官的警觉和惊恐。
“那是我的一只猫,在那下面吃耗子,正饱餐一顿喽。”副
主教赶忙说道。
夏尔莫吕听他这么解释,也就心定了。
“其实,大人,”他卑恭地笑着说。“所有的哲学家个个都
有其心爱的小动物。您是知道塞尔维乌斯所说的这句话:诚
然,无处不存在精灵 ①
”。
这时,堂·克洛德担心约翰再耍什么新花招出来,遂提
醒这位可敬的弟子说,他们还得到门廊去一起研究几个雕像
呢,于是两人走出了密室,学子如释重负,“喔唷”了一声,
松了一大口气,因为他正在发愁,深怕膝盖顶着下巴,会磨
出老茧来。
六 户外七声咒骂
可能导致的后果
“赞美主啊 ②
!”约翰君从洞里爬出来叫嚷道。“两只猫头
鹰总算走了。噢嘘!噢嘘!哈嘶!吧嘶!吗嘶!跳蚤!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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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魔鬼!他俩的谈话真把我腻坏了!我的头简直就像钟楼敲钟
似的,嗡嗡作响。还有那发霉的奶酪!快!赶紧下楼去带上
大哥的钱袋,把所有的钱统统拿去换酒喝。”
他用深情和赞赏的目光,向宝贝钱袋里面瞥了一眼,又
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擦了擦皮靴,掸了掸沾满炉灰的袖子,打
着唿哨,跳起来旋转了一圈,仔细瞧了瞧密室里还有什么东
西可拿的,顺手从火炉上捡起一颗像是护身符的彩色玻璃珠
子,好作为珠宝拿去送给伊莎博·蒂埃丽,最后这才把门推
开。他哥哥出于最后一次宽容,让门开着,而他出于最后一
次恶作剧,也让门开着就走了,活像一只鸟儿,欢蹦活跳,沿
着螺旋楼梯直冲下去。
在黑暗的楼梯上,他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嘟嘟哝哝,退
到一边去了。他猜想准是卡齐莫多,不禁觉得挺可笑的,所
以再沿着楼梯往下走时,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到了广场还
笑个不止。
一回到地面,跺了跺脚,喊道:“啊!巴黎的石板路真好,
令人起敬!该死的楼梯,连雅各天梯上的天使 ①
也会爬得喘
不过气来!我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想起钻到那高插云霄的
石头螺旋楼梯里去,仅仅为了去吃长了毛的奶酪,去窗洞孔
张望一下巴黎的钟楼!”
他走了几步,瞥见堂·克洛德和雅克·夏尔莫吕这两只
猫头鹰正在观赏门廊上一座雕像,遂踮起脚尖走到他们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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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典故出自《旧约·创世纪》第二十八章,雅各梦见有只梯子从地下直抵
天上,上帝的许多使者在梯子上爬上爬下。
只听见副主教悄声对夏尔莫吕说:“是巴黎的吉约姆叫人用这
块镶着金边的天青石来雕刻约伯像的。之所以把约伯雕刻在
这块点金石上,是因为这块点金石必须经受考验和磨难,方
能臻于完善。正如雷蒙·吕勒所云:用特殊形式加以保存,灵
魂方能得救 ①
。”
“反正对我都一样,拿着钱袋的是我呀。”约翰心想。
这时他听见背后有个人扯着响亮的大嗓门,连声破口大
骂:“上帝的血!上帝的肚皮!假正经的上帝!上帝的肉体!
别西卜的肚脐!他妈的教皇!长角和天杀的!”
“十拿九稳,只能是我的朋友弗比斯队长!”约翰嚷了起
来。
副主教这时正向国王的检察官津津有味地解释说,那条
龙的尾巴藏在一个浴池里,浴池立即升起青烟,出现一个像
国王的脑袋,说着说着,突然听到弗比斯这个名字,不由打
了个寒噤,陡然顿住,这叫夏尔莫吕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副
主教转过身去一眼看见他的弟弟约翰站在贡德洛利埃宅第门
口,正同一个魁梧的军官攀谈。
那正是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先生,背靠着其未婚
妻家的墙角,像个异教徒在那里骂街。
“是您呀,弗比斯队长!”约翰拉起他的手说道。“您可骂
得真带劲呀。”
“长角和天杀的!”队长应了一声。
“您自己才是长角和天杀的!”学子回敬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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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拉丁文。
“得啦,可爱的队长,谁惹您了,干吗这样滔滔不绝,妙
语连珠呢?”
“对不起,哥们。”弗比斯摇着他的手应道。“脱了缰的马,
一下子停不住呀。刚才破口大骂,正像骑着马在狂奔喽。我
刚从那班假正经的女人那里出来,而每次出来,胸总是堵得
慌,塞满骂人的话儿,得吐出来才痛快,要不,就会活活憋
死,肚皮和雷劈的!”
“您想不想去喝两杯?”学子问道。
队长听到这话儿,顿时平静了下来。
“那敢情好,可是我没有钱。”
“我有!”
“得啦!拿出来瞧瞧?”
约翰神气活现,直截了当地把钱袋掏出来放在队长的眼
皮底下。这当儿,副主教把夏尔莫吕丢在一边,随他去惊讶
得呆若木鸡,也尾随到他们身边,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仔
细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他俩却全神贯注地看着
那钱袋,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
弗比斯叫嚷了起来:“约翰,一只钱袋在您口袋里,这简
直是月亮映在一桶水里,看得见,摸不着,只不过是影子罢
了。不信,我们打赌,里面装的是石子!”
约翰冷淡地应道:“那您就瞧瞧我钱包里装的这些石子
吧!”
话音一落,二话没说,随即把钱袋往旁边界碑上一倒,那
副神气俨如一个赴汤蹈火救国的罗马人。
“真正的上帝呀!”弗比斯嘟哝道。“这么多盾币、大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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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银币、每两个一个合图尔币的铜钱、巴黎德尼埃、真正的
鹰钱!真叫人眼花缭乱!”
约翰依然一副神气十足和无动于衷的样子。有几个小钱
滚落到泥浆里去了,队长兴冲冲弯下身去捡,约翰连忙阻止
他说:“呸,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
弗比斯算了算钱,郑重其事地回头对约翰说:
“您知道吗,约翰,一共是二十三个巴黎索尔!您昨夜到
割嘴街抢了谁的钱啦?”
约翰一头鬈曲金发,把脑袋往后一昂,轻蔑地半眯起眼
睛,说:“人家有个当副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