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信步走到胤禛身边,他抬头看看走远的人:“四哥,那人是斯杰潘么?”
胤禛不出声。
八阿哥觉得奇怪,他低头看看胤禛,顿时吃了一惊,他这才发现胤禛脸色发灰,嘴唇都在发抖,那样子,像是害了一场大病!
“四哥?!你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胤禛仍旧不回答他。
他依然沉浸在刚才的震惊里。
胤禛知道斯杰潘有多恨八爷党,他也知道斯杰潘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和九阿哥作对,但他真没料到,斯杰潘的仇恨竟然如此之深!
他要抄九阿哥的家,那就是要让九阿哥获罪下狱了他这不是分明要置九阿哥于死地吗!
如果未来,真正的九阿哥回来了,让他看见这一幕,心里会有多痛苦!
斯杰潘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在伤害他曾经最爱的人,并且以此为乐!
胤禛想到这儿,忽然痛苦得无法呼吸,他的心,就像眼前这细密的雪珠,都要冰透了。
他无法唤醒斯杰潘的记忆,他没法摇醒斯杰潘,让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获罪的虽然是副本,但株连的家人却是真的!
九阿哥一旦被抄家,弘晸怎么办?那些孩子们该怎么办?还有吴十七那些下人他们也会跟着倒霉的!
不,决不能让他那么做!胤禛突然想,就算那是个副本,他也不能让斯杰潘做出那种事来。那样做,伤害的并不是副本,而是斯杰潘自己,未来万一他想起真相,一定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八阿哥见胤禛不回答,愈发着急:“这不行,我去叫太医”
胤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他哑声道:“我没事。老八,你别去。”
他深深吸了口气,结冰的空气猛然窜进胤禛的肺部,激得他一阵大咳。八阿哥更慌,赶紧弯腰替他轻轻捶背:“四哥,要不我还是去叫太医”
胤禛好容易止住咳嗽,他抬起满是虚汗的脸,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真的。”
八阿哥看他脸色蜡黄,心里不由有些难过,他轻声道:“四哥,你怎么了?”
胤禛低下头,好半天,他才哑声道:“我心里很难过,有些悲剧眼看着要发生,但却想不出办法,不能阻拦。”
八阿哥呆了呆,他会意过来,于是叹了口气:“四哥,生死有命,皇阿玛如今已经病成这样四哥你再着急,也是无济于事的。”
胤禛知道他误会了,他也没力气去说破,只是盯着面前皑皑白雪发呆。
正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八阿哥回头一瞧,却是李德全。
“八爷,四爷。”李德全朝着他们匆忙打了个千,又急急道,“四爷,万岁爷要见您。”
胤禛和八阿哥一听,都愣住,胤禛问:“见我?”
“是。您快点儿吧。”
胤禛看了八阿哥一眼:“只说见我一个人?”
李德全再次点头,他面带不安,看了八阿哥一眼,重复道:“刚才皇上忽然睁开眼,奴才凑到跟前,就听见皇上说,要见雍亲王。”
八阿哥也觉得气氛尴尬,他赶忙道:“四哥你赶紧去吧,皇上要见你,多半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吩咐。”
胤禛只得跟着李德全匆匆离去。
俩人进来屋子,在弥漫着不明含义的低语和浓重中药味的空气里,穿过各种意味复杂如监视探头的眼光,胤禛一直到最里面,来到了康熙的病榻之前。
李德全凑上前,低声道:“皇上,雍亲王过来了。”
病榻上,容颜枯黄发黑的老者,奄奄一息,他勉力睁开昏聩的双眼,往床边上扫了一眼,慢慢送过瑟瑟发抖的一只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老四”
胤禛又往前跪了半步,一直挨着到了床边:“皇阿玛,儿臣在。”
李德全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了一躺一跪父子俩。
胤禛低着头,他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在他的头顶盘旋,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康熙的声音:“老四”
胤禛这才抬起头来,他看着康熙,直至此刻,他才感觉到康熙的眼神有些不同。
那是典型的弥留之际的人的眼神,古怪的闪烁的清明,分明是回光返照,但清明里又透着绝望,也是自知大限已至,神仙都没回天之力了
胤禛心中喟叹,书上说是十一月十三日,那是明天,没想到事情发生得更早,老爷子这样子,撑过今晚恐怕都难。
他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同时又不由欷殻В源涌滴跻磐艘磺兄螅范G心里的那份热忱也跟着消失了,父子俩的关系又回到了他离开大清之前的模样。
然而此刻却又不同,两代君王守着这最后的片刻,过了今晚,康熙皇帝就将永别人世。
想到此,胤禛又往前凑了凑,低声道:“皇阿玛,儿子在这儿呢,您有什么吩咐?”
康熙仿佛十分用力地睁大眼睛,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使劲儿盯着胤禛的脸,那种神色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又有一种古怪的,大梦初醒的意味。
“他们呢?”他忽然喃喃问。
胤禛赶紧道:“八阿哥他们都在外头呢。”
“不朕是说,韦氏,他们呢?”
胤禛死死盯着老头子的脸!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康熙看着他,又虚弱地重复了一遍:“茱莉亚呢?老九呢?他们回来了没有?”
胤禛的耳畔,轰然巨响!
片刻后,他霍地凑上前去,一下子扑到榻前!
“皇阿玛!”他颤声道,“你想起来了?!”
康熙微微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胤禛再忍不住,他埋下头,失声而哭。
康熙把那只瘦弱不堪的手,搁在他的头顶。
“老四,这往后都得靠你了。”他费力地用手摸着胤禛的头发,“往后,大清共和”
在那两个字吐出来之后,胤禛只觉得头顶的那只手,陡然一松!
康熙的胳膊垂落下来。
胤禛失声大叫:“皇阿玛!”
太医们纷纷冲了进来,有叠杂的声音:“快!皇上晕过去了”
人潮将胤禛挤到了一边,他跌跌撞撞扶着墙,满脸泪痕从屋里出来。
他的父亲总算想起了一切,也许是死亡的力量,也许是康熙自己的不甘心,他终于冲破了屏蔽,把过去曾经历的短暂而奇怪的一切都给想起来了!
他终于得到了全部的完整记忆。
然而可悲的是,父子俩再度确认才只须臾,老人就陷入了晕厥,不久更是撒手人寰。
对胤禛而言,这一次,他是永永远远的,失去他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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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宣旨太监尖细而不自然的嗓音久久在大殿之内回荡,最后一个字念完了,没有人动,没有人出声。
所有的人,脸上都是同样一种诡异而愤懑,又掺杂着绝望的神色,除了胤禛。
他向前一步,伸手接旨。
此刻,凝固的空气好像终于得了解禁令,悲号之声方从四面响起,不由叫人疑惑这哭声究竟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似乎不得人心的遗诏。
胤禛抬起头来,望着神色复杂纠结的兄弟们,他看见了八阿哥那张呆滞的脸。胤禛的一颗心,忽然空得难受。
于是他便在这哀鸿遍野中,成了这天下的新主人。
胤禛从畅春园回到王府,家人奴仆都等在门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惊喜和不安:他们的主人即将成为天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11岁的弘历,小小少年扬着脸,平静地望着父亲——这么多人之中,唯有他,脸上并无惊喜,倒像是早知这结果了。
胤禛自己却高兴不起来,看护病人这么久,他只觉得疲惫,恨不得回到卧室埋头睡一大觉。可等到回了房,真正躺下了,胤禛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还记得刚才,从宫里出来,在上轿子之前被八阿哥给突然喊住。
“恭喜四哥,您可算是赢了!”
八阿哥说这话时,脸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睛睁得那么大,下颌骨方方的努着,连声音都在发颤。
胤禛转头望着他:“老八,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说,四哥演得一出好戏。”八阿哥慢条斯理地说,“您这心思呀,瞒了我十年,口口声声说除了我和斯杰潘,再不顾及这世上其它——四哥做了个坑给我跳,我还真就老老实实呆在里面”
跟在胤禛身后的高无庸越听越不像话,他明白,八阿哥这是失态了,全不在乎还有外人在场。于是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步道:“八爷,您说话可得留神。”
胤禛却摆了一下手,让高无庸带着奴才们先退下。
他走到八阿哥面前,平静地看着他:“我并没有挖坑给你跳。我说的都是真的。”
“还想当我是傻子么!”八阿哥连连冷笑,脸都有些扭曲,“老九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小心你,我不肯听,老十四每次想在你这儿做点手脚,我都拦着——现如今我想后悔,可惜太晚了!”
胤禛凝视着他,忽然轻声道:“老八,你还记得那个‘雍正’么?”
八阿哥一怔,他没想到胤禛突然把话题扯开,他呆了片刻,语气生硬道:“好好的,你扯那个人做什么?”
胤禛摇摇头:“他不是所谓的‘那个人’,老八,刚才你在外头的时候,张廷玉送来六部九卿拟出的新帝号——你猜猜,新帝号是哪两个字?”
八阿哥死死盯着他!
“雍亲王之雍,正统之正。新帝号名曰,雍正。”胤禛望着弟弟,缓缓道,“所谓的雍正,就是我。”
四周围都安静下来,高无庸带着下人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站着,马匹轻轻摇头,发出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空气里,有雪珠簌簌清响,入夜的严寒,将所有的声音都静静吞噬了。
八阿哥像看个怪物一样瞪着胤禛!
他张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良久,突然用力甩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胤禛也不烦躁,也不发怒,他继续用平淡的声音道:“你还记得,上一次你在御花园的桂树底下问我,雍正何时到京城来找你,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
八阿哥呆呆看着胤禛,他在混乱不堪的思绪里,一点点搜寻到了回答。(。la 棉花糖)
上一次,他问起“雍正”这个人,是在去年的八月十五。
他偷偷从宫中的酒宴撤离,趁着老头子疲倦瞌睡,拉了胤禛去御花园,俩人背着奴才,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赏桂花,那次,八阿哥再度忍不住问起胤禛,这个“据说”是他朋友的“雍正”到底何时才能来京城。
他还清楚地记得,胤禛当时的回答是:一年零三个月差两天。
当时八阿哥还嘲笑他,为什么能知道得这么仔细?连“差两天”这么精细的数据都能推算出来,莫不是信口胡诌?
现在再想起来,去年八月十五到此刻的十一月十三日,不正好是一年零三个月差两天么!
那一瞬,八阿哥的脸色犹如见了活鬼!
他想说你怎么可能知道?!他想大叫,说你怎么知道皇阿玛在今天咽气?你莫不是弑君篡位?!
但那是不可能的,八阿哥同时也明白,畅春园清溪书屋里里外外那么多人,那么多阿哥的耳目,那么多太医,胤禛绝无可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弑君就算康熙真的是他杀的,他怎么可能在一年之前就算准了今天要下手?
不,何止是一年前?八阿哥是在十年前就提到了这个“雍正”。
人怎么可能未卜先知?!
胤禛垂下眼帘,他又轻轻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挖坑给你跳,老八,我也没有说谎,我一句谎言都没有说过。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完这话,也不再去看八阿哥的反应,转身走了。
此刻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胤禛翻来覆去睡不着。并不是为的即将到来的登基,却是为八阿哥那种激动至极的神色。
他有一种悲哀的预感,八阿哥不会再搭理他了。哪怕他将一切荣誉和信任给他,封他亲王,甚至任命他为总理大臣,也是无济于事了。
从今往后,就连八阿哥也不会再听他说话了。
康熙龙驭上宾,定的新君是四阿哥胤禛,于是跟着胤禛一道,各色人等皆鸡犬升天,隆科多、年羹尧之类的自不必提,就连高无庸这些身边的下人,一个个脸色也全然不似当初那么谨慎小心,就都喜形于色了。
王府上下,欢欣鼓舞,就连斯杰潘都打趣胤禛,说他成日蹲在屋子里看着房梁发呆,“难道王爷是舍不得这屋子?”
雍王府自然也不能再住下去,“国不可一日无君”,收拾收拾,一大家子就搬进了紫禁城。一面是老皇帝的丧礼,一面是新君登基,胤禛忙得团团转,虽然有胤祥和斯杰潘帮着他,胤禛还是累得够呛。
以至于,登基前一晚,他竟发起低烧来,这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胤祥赶紧去找了太医熬药,斯杰潘又劝胤禛先把手头事宜都停下来,今晚尽早歇着,养精蓄锐应对明日大典。
“万岁爷明天,可就成了真正的万岁爷了。”斯杰潘笑眯眯地说。
胤禛很不习惯他称呼自己万岁爷,他希望斯杰潘还能像以前那样称呼他四爷,甚或干脆直呼其名那就更好。
但他明白,那是现在的斯杰潘打死都干不出来的事。
那晚,胤禛在迷迷糊糊的低烧中,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里,他也在发低烧,咳嗽,但仍旧在工作——不是在处理登基的准备,而是坐在江霖的办公室里,一帧一帧修改着ppt。
他觉得累,眼前泛花,ppt好像永远都修改不完,鼠标点来点去,字号就是调不准。他使劲揉眼睛,也还是看不清图片。但是他没做多久就被拦下来了,总监叫他停止加班,赶紧回家休息,又亲手拿了片暖宝宝,让他贴在腰上,因为天太冷了。
胤禛关上电脑,拿起包的时候想,还是江霖的人对他好,皇阿玛当年都没这么疼他呢。
恍惚间回到家,进电梯时,胤禛听见有人喊他“万岁爷”,他一回头,却是快递员打扮的安德烈,安德烈看见他,二话不说塞过来一个快递包:“赶紧的!签字!”
胤禛糊涂了,他问:“我到底签哪个名字?我签‘万岁爷’你们公司认账么?”
快递员安德烈一脸不耐烦:“傻瓜!称呼和名字只是符号!重要的是快递到人!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就行了呗!”
胤禛觉得他这话说得振聋发聩,值得写个折子好好表扬。
但他太累了,又瞌睡,于是胡乱签了个字,拿了快递上了楼。
到家,胤禛把快递包交给茱莉亚,茱莉亚看上去非常高兴,甚至来不及和他打招呼,就乐颠颠拿了快递进屋了。
爹亲娘亲没有快递亲,胤禛暗想,他有点难过,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茱莉亚给抛弃了,还没一个快递吸引她。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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