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不了这人的老师,还请雍亲王收回成命,另请高明。
主意是打好了,然而让这两位没想到的是,这个金发的洋学生却十分之认真,读书习字,决不敷衍拖拉,功课布置得再多,第二天来看,写得整整齐齐呈给你。要背的文章,过一夜就背给你听,并且一个字不错。
这下,两个老师也没话说了。
斯杰潘的认真,打动了他们,最终俩人放弃了辞职的念头,转而一心一意教起他来。
关于斯杰潘学四书五经这件事,胤禛始终觉得怪怪的,虽然不赞成,但是,就如那个治好斯杰潘的医生说的,他得给斯杰潘一点事情做,得让他感受到人生的意义所在,否则斯杰潘可能真的会一病不起,从此沉沦下去。
哪怕填补一下他人生的空白,不让他每天胡思乱想、去寻仇报复,胤禛觉得那也是有必要的。
因此,胤禛完全是以给斯杰潘请心理医生的心态,给他请的那两位宿儒,而且选中了他们,也并非为了他们学识有多么渊博,而是因为此二人“脾气出名的好、耐性佳、善于体贴人”。
那俩老头恐怕一辈子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担当了弗洛伊德、荣格这类人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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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于是,就连斯杰潘也学开了四书五经。
一开始,胤禛怎么都弄不懂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对古书感兴趣起来,他想,或许是觉得和周围人无法沟通,所以感到了学习模仿的急迫性。
但后来胤禛观察,又觉得不止于此。斯杰潘的学习态度非常端正,如果只是想和清朝人打成一片,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古怪,他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劲儿。
于是胤禛想来想去,就笑问他,难道说,斯杰潘打算参加科举考试么?
斯杰潘摇头。
“那,怕是不成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王爷您也不清楚,照这个样子,就算考上了,连个同乡都认不到,将来没有朋党可依傍,出去做官也只能孤零零被摘在外头。所以我是不可能脱离王爷,脱离这个雍王府的。”
胤禛被他说得哭笑不得,看来斯杰潘对清朝的官场认识很透彻啊!
“既然不打算参加科考,那为什么这么努力读书呢?”胤禛开玩笑道,“想当个名扬天下的大学究?”
斯杰潘也笑:“都一把年纪了,开蒙这么晚,就算白天黑夜连轴转,最终也做不出什么惊世的学问。”
“那为什么要读书?”
胤禛这么问了之后,斯杰潘沉默良久。
然后,他抬起眼睛,望着胤禛,忽然幽幽地问:“王爷,难道您就打算止步于此了么?”
胤禛一愣!
斯杰潘此刻身处暗处,那双蓝眼睛也显得暗幽幽的,仿佛深潭之水,冰冷阴暗,却翻滚着未知的激流。
“你是说”
“我是说,如今太子也倒了,皇上将储君一事搁置起来,就是要看各位阿哥的表现,在我看来,王爷您是最有希望继位之人!”
等等等!
胤禛打断斯杰潘的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斯杰潘,你是说,你想助我夺嫡?”
“正是此意。”
搞什么鬼!
胤禛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太过于错愕和无奈,以至于只好一脸痴呆地望着斯杰潘!
看他不回答,斯杰潘还以为胤禛被突然点破心事,太吃惊,于是笑道:“王爷不必如此,以前太子在,我们说这话,是‘妄蓄大志’,如今太子倒了,反正是群雄逐鹿,王爷何不”
“原来你天天念书习字,就是为了这个?!”胤禛腾地火了,“谁叫你去琢磨这个了?!”
看他发火,斯杰潘脸色一白,也站起身来:“王爷,你不争,自然也有人争的!咱们不能拱手将这个皇位让与他人!”
胤禛都被他气哭了!
“谁叫你去操心这个啊!简直胡闹!谁操心都轮不到你来操心!”
这一句话出口,胤禛顿时后悔了,他看见斯杰潘的脸变得死灰!
好半天,斯杰潘才哑声说:“王爷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胤禛慌忙道:“我不是信不过你!斯杰潘,我是说”
他努力缓了口气,才徐徐道:“我是说,夺嫡这件事,事关重大,参与其中,会承担很多痛苦。'。la 超多好'”
“我不怕!”斯杰潘马上说,“这段时间我看王爷您连朝都懒得去上,这不行的!您这是把战场让给八阿哥他们!皇上如今虽然对八阿哥有所冷落,但对十四阿哥却青眼有加,再这么下去,会影响皇上对王爷您的印象!”
胤禛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你没发现“印象”这个词不是古汉语么?
他想了想,才道:“斯杰潘,其实皇上如今,最不愿看见的就是皇子们的纷争,太子和八阿哥掐成那样,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咱们不能再走那条路了!”
他这么一说,斯杰潘愣了愣,缓缓点头:“王爷说得对。这一层,我也想过了,况且就我自身来说,也没法去做那些明面上的事情。所以”
“所以?”
斯杰潘犹豫良久,方才说:“所以,王爷可不可以让我跟着高无庸,进粘杆处?”
胤禛更无语!
这下好,斯杰潘干脆顺着他祖父的老路,也要当克格勃了。
然而他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和斯杰潘说,你别忙了,早晚都是我当皇上,就算天天躺床上睡大觉,最后老头儿也会把皇位给我——那斯杰潘非得以为他发疯不可。
况且,在当下这个局面,斯杰潘又能有什么可做的呢?
除了帮着胤禛夺嫡,他还能有什么更值得的人生目标呢?回绝了他,让他去做小买卖、单纯当个家奴,或者守着两亩薄田过日子斯杰潘只会认为自己鄙弃他,他会更难过。
索性就让他去做吧,只要他开心,人一旦开心了,心情好,身体也会慢慢健康起来。
想及此,胤禛点了点头:“只要你干得高兴,任何事情,都可以去做。”
斯杰潘一听这话,顿时兴奋得脸孔通红,他甚至没发觉这里面的问题:胤禛不是说的“只要夺嫡成功”,而是说的“只要你高兴”。
他退后一步,躬身颤声道:“在下,必不负王爷嘱托!”
胤禛无语无奈地望着他,心想,我倒真希望你负了这嘱托才好!
后来胤禛想,算了,就当是个冒险游戏,丢给斯杰潘去玩也好,反正怎么折腾结局都是一样的,斯杰潘不知道谜底,没有被“剧透”,反而玩得更开心呢。
斯杰潘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胤禛满怀忧伤地想,这家伙眼看着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清朝人了。
说到“变成清朝人”,胤禛就想到了嘉卉,这段时间他成天忙于自闭抑郁,连胤祥那边也没空去看望,于是挑了个闲日子,只带着高无庸一个人,胤禛悄悄从王府出来,去了胤祥的家中。
一见他来,胤祥十分惊喜,他虽然被康熙幽闭在家中,但外头的动静还是听得到的,近来他听说他四哥“举止失常”,到处扒人家衣服裤子,又听说生了病,倒在床上,胤祥心中正七上八下的,此刻见他四哥主动来探望,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起初的交谈,完全是寒暄,胤祥心中忐忑,所以忍不住细细观察胤禛,看他究竟有没有患病,举止神智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胤祥观察胤禛,反过来,胤禛也在观察胤祥。
他吃惊地发现,胤祥也发生了改变,先头那股郁郁寡欢的气息消失了,那种自闭的、满是愤懑的神色,也从胤祥的脸上褪去了。
他仿佛再度变回到了出事之前平和欢畅的样子。
胤禛太吃惊了!
但是细细一想,胤禛又明白过来了。
洗脑机关启动之后,胤祥自然也难以逃脱,他的记忆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但正是因此,他这个饱受磨难的十三弟,因祸得福,将这几年所遭遇的种种痛苦,忘了个干干净净。
接下来,胤禛又拿话试探了一番,比如问胤祥还记得他是为何被圈禁的,胤祥的回答很简略,他说,还不是因为废太子的那些破事儿,自己棋差一招。
简略,而且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因素。
“不过四哥放心,我又不是那种一遇上难题,就自个儿消沉的人。如今虽被关在这家中,我的眼没瞎,耳没聋,该打听的该琢磨的,我一件都没落下!”
胤禛呆呆看着他!
胤祥看他这样,觉得自己似乎还没说透,于是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四哥,你可不能松劲儿!如今我在暗处,老八他们在明处,四哥你在场面上和他们周旋,反倒是我,不引人注意”
这下好,和斯杰潘一样,胤祥也想走这条路!
可他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呢?被剥夺了一切,甚至连记忆都不再保有,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于是,过去的一切就全都成了泡影了么?他们曾经那样念念不舍的生活,充满希望的未来,就这么轻易被人一把抹了去,像擦去窗台上的灰尘。
胤禛低下头,他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
他太难过了,不光是为自己,也是为胤祥。这甚至还不如先前,虽然充满痛苦,但至少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痛苦,即便在痛苦到极点时,胤祥也不曾放弃希望。
然而现在,他就连挣扎都忘记了,竟然又开心平静地过起旧日子来
胤祥见胤禛突然落泪,吓了一跳!
他慌忙扶住胤禛的肩膀,惊慌地问:“四哥?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胤禛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泪,他擦了擦脸,这才哑声道:“我是想起想起你如今这样”
“嗐!四哥你也是的!”胤祥豪气满天地说,“好男儿哪有不饱经磨难的!我如今是被圈禁了,可我的心还没灰呢!四哥你也不能灰心呀!”
胤禛也不知怎么回答他,正这时,却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端着茶进来。
一看见她的脸,胤禛愣了,是璩嘉卉!
看胤禛盯着那丫头,眼神发直,胤祥好奇:“四哥,怎么了?”
璩嘉卉却是一副低头不语,老老实实的模样,她把茶放下,又屈了一下膝盖,这才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胤禛回过神,他哦了一声,却问:“十三,这丫头是什么人?”
胤祥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晴儿手下的一个针线丫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胤禛失望极了!
“她不是叫璩嘉卉么!十三你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
胤禛这么突然一发火,胤祥也愣了:“四哥,这丫头是什么人?”
胤禛也留意到自己失态了,他慌忙掩饰道:“哦,我是说,先前你和我说过,如今你自己倒忘记了。”
“四哥知道她的来历?”
胤禛卡了半晌,摇头道:“我不知道。”
胤祥端详着他,忽然笑道:“四哥莫不是喜欢这丫头?喜欢的话,我就把她送给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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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胤禛一听这话,差点把手里的茶碗砸在弟弟头上!
她是你老婆!你就这么把你老婆像给个物件一样给别人?!
这番话,他好好歹歹,算是忍住没骂出来。(。la 无弹窗广告)
胤祥看他神色古怪,不由问:“四哥是不是真喜欢这丫头?没事的,我府里丫头多得很,也不缺她这一个两个的”
“十三,喜欢她的不是我,恰恰是你。”
胤祥一愣:“是么?我说过么?”
“对,你说过的。”胤禛认真看着他,“你曾经亲口和我说过,说,这丫头比你的性命还要重,你为了护卫她,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惜。”
胤祥愕然万分地望着胤禛:“我我说过这种话?!可我连她打哪儿来都不知道!”
胤禛悲哀地望着弟弟,良久,他才哑声道:“是啊,你都忘了,其实我也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你曾经很疼她,不肯让她做一丁点儿杂事,生怕她累着”
胤禛再说不下去,他站起身来。
胤祥也慌了,“为何我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胤禛望着弟弟,半晌,他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只是,十三,既然说过这样的话,哪怕你如今如今不喜欢她了,也千万不可轻贱她。”
等到把胤禛送走,胤祥一头雾水回到房里,他想了半天,就吩咐手下,把福晋房里那个璩嘉卉叫来。
嘉卉很快被叫到胤祥面前,一听是主子喊她,嘉卉吓得不行,又不敢逃,只好唇青面白站在胤祥面前,连手指都在哆嗦。
胤祥细细端详着她,心中微微一动,原来这丫头生得确实不错
他淡然一笑:“怎么怕成这样?”
嘉卉颤声道:“奴婢怕做错了事情。”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胤祥温和地说着,又轻轻拉起嘉卉的手,“来,和我说说。”
“爷要听什么?”
“说说你自己。”胤祥望着她,笑道,“不管是什么,全都说给我听。”
所有能挣扎的都挣扎过了,胤禛终于决定放弃。
他变得很冷,冷淡冷漠冷酷,除了公事,没有更多的话和旁边人说,就算在康熙面前,也是一句废话都没有。
然而大家都感觉欣慰,因为先前那个疯癫的、到处扒人家衣服裤子的雍亲王,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像如今这个惜言如金,冰块脸的王爷,才是恢复常态。
众人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变化,胤禛也发觉,他的雍王府,那一整套运营的班子,其实并未因为他“头壳坏掉”就停下来,各方情报始终不停的收集分析,门客谋事仍旧在绞尽脑汁想推他上位,家中女眷也依然在以“为王爷多添子嗣”为奋斗目标
虽然距离皇位是越来越近,胤禛的心,。la '棉花糖'他从未品尝过如此可怕的孤独,昔日围拢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那些亲切的声音,九阿哥他们叫他“四哥”的模样,宛如就在眼前
转眼间,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没有任何人,对他抱有独特的热切感情,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像被独自封冻在冰块里,没人能接近他,他也出不去。
他现在,做什么都带着那么一种心不在焉的空洞神气,在康熙面前也是如此。康熙问他到底在想什么,胤禛说他什么也没想。康熙对这回答颇为不满。
“老四,你可别把心思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了!”老头子拿话敲打他。
胤禛沉默不语。
回到家里,他一面喝着茶,一面漫不经心听着手底下的奴才收集来的近日情报,其内容多半是那些阿哥们的动向,官员们的站队方向
“只是近来八阿哥那边,有些诡异。”
胤禛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是高无庸的手下:“怎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