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说:“书记请,就是鸿门宴我也去。”
江书记马上掏出两张票递给赵文,那意思是让林茂也一齐去。
江书记回头对齐梅芳说:“我家那位,打了几次电话就以为将你做的菜全学好了,可那味道——完全是东施效颦。”
齐梅芳说:“可能是吃多了一个人做的菜有些腻,老林还不是总说我做不好菜。”
江书记说:“那正好,以后每天你到我家去,我家那位到你家来,我们换换工。”
齐梅芳说:“我没这大胆,我家的厨房也容不下书记夫人进去。”
林茂送江书记下楼时,随口告诉他,自己最近认识一个老板,他有关系找外商为县里投资。江书记一听非常高兴,要林茂将这事盯着点,争取能够办成。为县里消灭一个空白点。江书记这一提醒,林茂才想起,整个县里连半点外资也没有引进来。每年的经济工作会议上江书记作报告都说要突破,可一直没有突破。
江书记走后,林茂一个人站在昏暗的门洞里,想着这事太突然了,办起来大概容易,以后麻烦事少不了。
半夜里起了露水,大家都往屋里搬东西,只有赵文躺着不动。林茂告诉她电已来了,空调已打开,赵文还是没动。林茂知道她为自己抢着在江书记面前表态生气了。楼顶上只剩下他俩。林茂就挤着躺到赵文的竹床上,然后不停地用手反复抚摸赵文身上的各个敏感部位,直摸得她该硬的地方硬起来,该软的地方软下去。赵文突然伸出手将他死死搂住,并将下身用力贴向他。
星光里,月影下,竹床摇得吱吱响。在两个沉浸在欢乐中的人的灵肉一同爬上高峰并即将滑落的一瞬间,林茂突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他对赵文说:“我又行了!”身下的赵文猛烈地颤抖起来。可惜,林茂以为要出现的美妙景象还是差了一点没出现。
第二天一整天,林茂许多次回想,是不是在那一刻里自己突然让雅妹跳入脑海的缘故,才招致功败垂成。
晚上看戏时,江书记并没有与他们坐在一起。林茂回头看时,林奇与齐梅芳,还有石雨和雅妹紧挨在一起。每次回头时,他都要与雅妹的目光碰撞一下。赵文一直没有往别处看,林茂提醒她说爸妈和石雨都在擦眼泪她也坚决不回头。
后来,林茂问:“你是不是真想去当团长?”
赵文沉默一阵后说:“有时候我的确有这种念头。”
林茂明白她的所指,他紧紧握住赵文的手说:“我爱你,你别去当团长!”
赵文这时才回头在林茂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戏看完了,大家都站起来准备往外走时,林茂才发现四周全是检察院和反贪局的人,浑身上下不由得大汗淋漓,他紧紧抓住赵文的手。赵文也发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头,她往林茂怀里偎了偎。
旁边马上有人说:“你们这戏比台上的精彩多了!”
林茂和赵文都没搭话,两人开始往外走时,检察院和反贪局的人站着不动给他们让路。
这时,大幕重新拉开,剧组人员站在一起一边谢幕一边等着江书记和罗县长上台接见。江书记和罗县长后来分别将手伸给后排的一个女演员,让她握一握。林茂这才发现那个扮演宫女的女孩正是袁圆。
身边有人在小声议论著,说袁圆是高级妓女,又说县里的名妓应算上农机厂的绣书。赵文站着不走,竖着耳朵细听。
隔了两天,肖汉文真的将电话打过来,邀请林茂带上雅妹和袁圆飞往深圳。林茂向江书记和罗县长请了假,又让江书记给剧团写张条子,让剧团给袁圆一星期的假。江书记听说是对方老板点名要袁圆去的,犹豫了半天,才勉强将条子写了,还一再吩咐林茂,别让人家害了袁圆。林茂心里暗暗发笑,嘴上却在应承。临走的那天晚上,夫妻俩浴了一回爱河后,林茂才将这次行程的全部情况告诉赵文。他反复说,要袁圆和雅妹去都是肖汉文亲自开的口。赵文似乎不在意这个,她只是担心这种假独资玩笑开得太大,万一露馅可不好收场。林茂怎么解释怎么劝说也没用,赵文唠唠叨叨地说了大半夜,说前次十万块钱失踪的事未了,这回又要冒这么大的险,万一像徐子能那样她怎么办,徐子能的爱人还有孩子作伴,她却什么也没有。
林茂拧亮床头灯看看手表说:“下一点了,睡吧!”
赵文突然说:“雅妹刚满十八岁,身份证还没办下来,怎么坐飞机?”
林茂说:“听说户口簿也行。”
赵文再也没有吱声。在静夜中林茂怕赵文听见自己心脏紧张跳动的声音,便翻身压住赵文做些无效的动作。
27
天黑时,从高空中飘落一股舒爽的凉气。一年中最热的日子,只是这么轻轻一吹,就悄然送走了。林青的摊位一连几个晚上都是空的,紧挨着她的大马也不见来了。林奇每次蹬着三轮车经过这儿时,心里就想股份制问题。可惜这问题他越想越想不明白。林茂出差到深圳已有七天了。这天晚上,林奇发现大街上居然连一个铸造厂的人也没有。他正在发愣时,听见张彪同几个警察在一旁边走边说,议题也是铸造厂。林奇听了一会儿,才知道铸造厂在开什么股东预备大会,江书记和罗县长都到场了。张彪他们不知为何竟没有鄙视自己的死对头大马,反而预计大马他们可能会成功。张彪的原话是:大马这狗日的,这回算是找到了英雄用武之地。林奇慢慢地跟在他们背后。
一个警察问:“你的处分什么时候取消?”
张彪说:“不用取消,本来就是假的,是遮人耳目,让大马他们觉得心理平衡些。”
旁边的警察说:“不过你得小心,别让当官的将假戏做真了。”
张彪说:“我藏着杀手铜,从头到尾的谈话都在录音带上。”
另外的警察说:“这可不能随便用,闹出去日后谁还敢同你说真心话。我教你一个主意,不如抓一个县里的名妓!”
说话时,那警察一回头见林奇在身后跟着,就说:“脚筋痒是不是,跟得这么紧?”
林奇忙说:“你们排成了排,我绕不过去!”
张彪扫了一眼说:“林师傅是大好人,没事的。”
林奇不好跟了,他脚下一发力,连人带车从人缝中钻过去。林奇有些恼火,他没想到江书记会玩这一手,抓人也来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对工人下手狠,对警察下手轻。林奇将车龙头一扭,拐上去铸造厂的路。
远远地望见铸造厂操场上一片灯火通明。
出乎林奇意料之外的是,林青居然同江书记、罗县长并排坐在主席台上。大马正在说什么要大家举手表决。林奇看见那举手赞成的手臂远远多于举给反对的手臂。大马说了声决议通过后,操场上响起一片掌声。
林奇的衣襟忽然被扯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徐子能的老婆。她小声告诉林奇,女儿上大学的通知书已经来了。林奇跟上她离开会场,在路上她说,大马没有通知自己参加这个会议,她只是在一旁偷听。她要林奇无论如何同林青说一下,让她也能入股。林奇觉得这是应该的就答应下来了。到了徐子能的家,徐子能的女儿正在茫然地翻着《邓小平文选》,入学通知书就搁在沙发坐垫上。林奇接过来看了两遍。又将它还给徐子能的女儿。
林奇说:“我知道你们家现在除了缺徐子能以外,什么也不缺。孩子上学,我不能不送点东西。我琢磨你们现在最缺的是有人来说几句真心话,我就送你们几句真心话,越是这个时候,你们越是要相信党相信政府相信群众相信社会主义,不然,就要犯更大的错误。”
徐子能的老婆说:“我们相信他们,他们不相信我们那该怎么办?”
林奇拿过被徐子能的女儿扔在一边的《邓小平文选》,信手一翻就发现其中有些奥妙:有几处书页像是被粘在一起后又重新打开。他想起林茂的饼干盒,就问:“这里面是不是藏过存款单?”
徐子能的老婆忙说:“这书发下来时就是这样!”
林奇说:“你别瞒我,谁敢将《邓小平文选》印成这样?”
徐子能的老婆想了想说:“实话对你说,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老徐在这书里藏着什么,是林茂打电话告诉我们这个秘密的。”
林奇听了这话后再也坐不下去,他一句话没多说,起身便往外走。回到家里,见客厅里坐着齐梅芳、赵文和石雨三个女人,他也没有理睬,一个人冲上楼去,站到那堆土前面。瞅着月光下黑黝黝的葡萄藤,林奇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仿佛过了好久,齐梅芳出现在楼顶,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奇忽然冒出一句话,说是自己想同何友谅说说话。
齐梅芳到赵文房中给何友谅打了电话。
林奇回到客厅时,石雨正在往外走。听见动静,石雨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仅仅只有一瞬间,屋里却留下了满满的不安气息。
这种气息连何友谅都感觉到了,他一进屋就四处打量想找出异样的地方在哪里。
找了半天没找着,何友谅才开口说:“爸,这么晚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林奇说:“林青在同别人一起搞股份制,我心里没底。”
何友谅说:“我也是刚刚在昨天想通,现在搞股份制,实际上是老虎和野猪在相互对视。老虎是政府,野猪是个人。双方的眼睛都在盯着对方的金库和钱袋,最终谁胜谁负就看谁玩得过谁。”
林奇说:“照你的意思,搞股份制也不好。”
何友谅说:“在别处好的东西移到这儿来就不一定也好!”
林奇说:“友谅,你不能总在台下扮演个持不同政见者的角色,遇人遇事总是先往坏处想。县里和大马他们能想出这个主意不容易,你这个副厂长也不会一生不转正,你得好好琢磨一下这事,说不定对你以后的新职务有好处。”
何友谅说:“我说的实话,现在上上下下都在挣扎着收敛财富,股份制只不过是一种新手段。当然也不例外。”
林奇一时无语,隔了半天才开口说:“当副厂长要买多少股份?”
何友谅说:“不少于两万块钱。”
林奇说:“你们能拿出这么多钱?”
何友谅说:“差得不多,我们准备借点,若不行就找熟人到银行贷款。反正骑上了老虎背,就不能往后退了。”
林奇几次欲张嘴说什么又止住了。楼上土堆中藏着那么多钱,却不能向外人泄漏消息。
这时,赵文在楼梯口出现了。
赵文说:“爸,林茂从深圳打电话回来,问你和姐夫有没有事同他说?”
林奇问何友谅:“你有事吗?”
何友谅说:“没事,事情都让李大华做了。”
林奇没有工夫深究这话,回头对赵文说:“告诉他,回来时给你妈买一只大椰子,再给跑跑买一辆小汽车。”
跑跑不见其人只闻其声地在楼上叫了一声:“我不要小汽车,我要一只好书包。”
何友谅冲着楼上说:“你不是有书包吗?”
林奇说:“他嫌旧了。就让林茂给他买吧,一个孩子适当养金贵点不要紧的。”
何友谅不提这事了。他告诉林奇,从明天起铸造厂开始请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人搞资产评估。江书记和罗县长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搞完评估,一个星期内股份制实施结果要见文件,下一个星期便要做到广播有声,报纸有文,电视有形。何友谅还估计,县里搞完铸造厂后,下上个目标肯定是农机厂。他要林奇适当时同江书记说一说,在农机厂搞股份制宜早不宜迟,别让其也落到铸造厂这种地步时才搞什么改革。
何友谅说:“这两年改革的名声江河日下,原因就是有些人非要等到事情发展到山穷水尽时才将改革搬出来,以为改革是百灵百验的起死回生妙药,什么病都能治,连癌症都不怕。所以,总是要将企业弄成了晚期癌症,才去寻医问药。弄得人说起改革就像说文革一样。”
林奇说:“你觉得农机厂要患癌症?”
何友谅说:“再狡猾的癌症也有早期征兆,譬如长期低烧,溃疡迟迟不能愈合等。”
林奇说:“农机厂是不是低烧我看不出,不过溃疡的毛病总也断不了。像卢发金偷小金库,两个车间的工人打架等。”
何友谅说:“这还只是皮肤溃疡,还有胃溃疡、肠溃疡、一般人看不见哩!”
林奇知道何友谅话有所指,就岔开说:“江书记不一定听我的话,上一次抓张彪的事他就没对我说真话。”
何友谅说:“江书记是搞政治的,能有六分真就相当不错了。你同政治上的事没一点瓜葛,怎么说到江书记那儿都行,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朝你使权术,不比我们,我若找他,说上一百句话,也不知道有几句是靠得住的。”
林奇答应等林茂回来后,同他商量过后再看看如何同江书记说这事。何友谅也不同他多说,上楼看了看跑跑的作业,然后就告辞。林奇将他送出大门后,看着他走远了,正要转身,黑暗中石雨小声唤了他一下。
石雨一直等在家门外,见到林奇,她上来问有没有雅妹的消息,听说林茂打了电话回,却没有说雅妹半个字,她顿时不好受起来。
林奇说。“你放心,雅妹跟着林茂若有半点闪失,我会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见林奇话说得如此重,石雨忙改口说:“我不是担心她都十八岁了,受苦受累都是她的命。我是担心她真的去找她爸。”
这话让林奇愣了好久没作声,待说出来了,却是句狠话:“马铁牛这小子是天下最混帐的东西!”
28
铸造厂实行股份制改革的事进展得很迅速,转眼间就到了各人交钱买股份的关口。何友谅将家中的国库券和存款单、存款折都搬出来,累计了几次,也才一万一千多块钱。林青是副厂长的股份,应该买两万以上,剩下差不多九千块钱的不足部分,何友谅挠破头皮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凑得齐。他同林青说过了,无论怎样都不许回娘家去想办法。眼看到了最后期限,何友谅说实在不行就不让林青干了。林青不答应一说一个人一生中能当副厂长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哪个士兵不想当将军,哪个工人不想当厂长,她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两人正在为难时,赵文出乎意料地来了。
赵文一进门就问林青竞选副厂长职务是不是尚差些钱款。林青几乎说出来真相,幸亏何友谅及时地咳嗽了一声,虽然及时改口,林青还是说了句问题不大,使自己的马脚仍旧露了出来。
赵文从二人的脸色中看出了破绽,就说:“都是一家人,好像也没红脸争吵过,干吗越来越生疏哩!”
何友谅连忙说:“弟妹是不是荷包里的钱在跳舞?想送人不说还要逼着别人收。”
赵文说:“爸爸这几天老在家里念叨,说如果林青姐这回能当副厂长,他就可以为四个现代化死而瞑目了。”
林青说:“我爸也是老成了精怪,过去还只是将自己当成铁人王进喜,现在伯是想学邓小平了。我当不当副厂长与他有什么相干。”
赵文说:“你不知道,爸在家最欣赏你,总说你如果当厂长,会比姐夫和林茂都强。”
林青说:“幸亏这话只是爸一个人说,如果外面还有别人说,这副厂长的位置我就不去争了。别人我不知道,友谅比我强我是知道的。”
何友谅笑起来说:“林青,你又给我灌迷魂汤了。”
笑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