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周立即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康茵,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让竹笛公子忘情追赶的那位美貌胡姬啊?”其实凤芯已经把竹笛公子与康茵的事讲给戚周听过,不过他还是认为竹笛公子如果没有给对方以暗示的话,对方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追踪而来?
听了戚周不咸不淡的话,凤芯眉头抽动了一下,警告地盯他一眼。
康茵也打量了戚周,笑问凤芯:“这位郎君是你的良人吧?”
凤芯脸刷地红了,忸怩地纠正:“是朋友。”
康茵意味深长地点头:“哦,我明白了,还没结婚,是未来的良人。这位郎君很帅呢,很清贵儒雅,你们很般配。”
戚周立即心情大好,对康茵也增加了无限好感,于是柔和些许的目光投向她,愉悦地自我介绍:“我叫戚周。”
凤芯不好再解释什么,越紧张会越可疑,她于是转移了话题:“你今天怎么没有表演?”
康茵秀眉蹙起,叹了口气:“唉,没情绪。”
“怎么了?”凤芯问。
“竹笛公子不见了,到现在都有半年多了,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我想,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他,他又躲着我呢?今天见你来吃饭,我想,既然你们是朋友,你是不是知道一点他的消息?”她的忧伤不加掩饰,原来是向凤芯来打听竹笛公子的消息的。
凤芯深深的失望,原来康茵也没有竹笛公子的消息。她不好说出竹笛公子与自己进地牢的事,只能含糊应道:“我也半年多没见他了,不知道他在哪里。嗯,我听他说过,这家酒肆的老板是他的朋友,是他把你托付给这家老板来照顾,你怎么不问问你的老板呢?”
康茵以手撑头,手肘支在桌上烦恼地说:“我早就问过了,我老板也没有了他的消息,连他养的一只大黑雕都半年没见了。老板倒是一直对我很好,我要跳舞就跳,不想跳了他也不说,可惜竹笛公子失踪了。”她忧伤得想哭。
凤芯有几分羡慕康茵,至少她很真实,能够坦然说出自己的喜欢,也能够大胆地追求自己的喜欢,天南海北,从不隐瞒。可她自己是为了什么这样遮遮掩掩呢?是为了想独占而选择放手。她没有像康茵那样,想独占就去争取。
凤芯沉默下来,埋头吃饭。戚周偷偷看她,总算明白她为何拉自己到这里吃饭了,原来是为了打听竹笛公子的消息,哎,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竹笛公子。戚周心中很是不快。
康茵默默流了一回眼泪,忽然抬头说道:“我老板说,今天石国使者来了,竹笛公子在石国长大,一直很关心石国的事情,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
凤芯抬头盯着她问:“石国使者什么时候上朝?”
“我老板说他们明天一早去朝拜皇上。”康茵道。凤芯暗暗记在心中。
他们吃完饭要走时,康茵一再嘱咐凤芯:“如果你得到了竹笛公子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
凤芯眉头轻轻拧了下,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地笑笑:“我知道了,我一有他的消息就来告诉你。”凤芯答应。她随戚周回去。
在路上,戚周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问:“你还是放不下竹笛公子?不是说你们已经断了吗?”
凤芯睫毛一抬,眸光流转,有几分纠结的情绪掠过,半晌才回复:“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动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会跟他结婚,只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你生气了吗?”其实,戚周与她之间并没有任何承诺,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戚周抿了抿唇,笑得有几分晦涩,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夜里,凤芯瞒着戚周,又穿着夜行服藏到了麟德殿里,她现在经常练功,功力大有进展,轻功高超,落地无声,行动快如闪电,进宫已是很容易。
凤芯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石国的使者在朝庭是怎么被对待的,也许潜意识里她是清楚的,就是不愿意面对这种心意,那就是竹笛公子是在石国长大的,他所关心的事她也关心。
这一次很奇怪,石国副王伊捺吐屯屈勒与石王的使者同时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他们不是一起来的,而是分别敬献。石王献了十五匹好马,石国副王献了白狐裘五领及兽首玛瑙杯。
此兽首玛瑙杯是由世界上极为罕见的红色玛瑙琢制,以深红色、淡红色为主调的红玛瑙,中间竟夹有一层淡白,小端雕琢出惟妙惟肖的兽头,把纹理竖直的粗端雕琢成杯口,而口沿外又恰好有两条圆凸弦,线条流畅自然,天衣无缝。
玄宗龙颜大悦,这又是送给贵妃的好礼物了。
只是在朝堂上,两位使者所求不一,石国王的使者要求被加封官职,石国副王的使者竭力要求大唐派兵助他们抵抗大食的侵袭。
玄宗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在此上面,他在桌案底下正拿着一枝玉笛不停地按孔呢,因为他曾经梦见游月宫时,听到天上有仙乐奏曲,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子翩翩起舞。仙女的歌声玄妙优美,跳舞的仙女舞姿翩翩。
梦中的乐曲与舞蹈那么美,醒来后,旋律似乎还在耳际回响,玄宗痴迷于此,根据记忆,他就作了霓裳羽衣曲。如今有了爱妃,他要杨玉环带领宫女们根据这个曲子编排霓裳羽衣舞。如今还有一些不太如意的地方需要修改。
所以对于两位使者的要求,他都不知道听进去没,只是回应多多赐予锦绢。两位使者只得暗暗摇头叹息下去了。
太子与戚周都力劝要派边西征,保护属国,玄宗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吩咐散朝。
凤芯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石国在搞什么明堂,她有些走神。走在最后的戚周恰好眼光无意中扫过去,看到了屏风后的一袭黑色衣角,当即浓眉拧起,不动声色地靠过去。
他突然跃至屏风后,却意外地看见了凤芯,还好没有大喝出声。戚周脸色一变,严厉夺低喝:“凤芯,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这样做很危险知不知道?”
凤芯正在发呆,被戚周逮个正着,心虚地吐吐舌头:“知道了,我错了,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戚周紧张地四下一扫,几名太监还没有注意到这里,他转回头来急问:“你里边穿的是什么衣服?”
“也是男装,普通的青衣。”凤芯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脱去黑衣,戚周的袍袖很大,他接过来塞到袖中,低声吩咐:“跟我来,扮我的家奴。”
凤芯笑嘻嘻地点点头,跟着戚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低着头,紧随着戚周往外走。还好,太监们各忙各的,没在意他们,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太子在殿外正等着戚周,见他出来,埋怨道:“怎么那么久?到我府上来,我有事跟你商量。”突然看见凤芯的侧脸,他盯睛仔细辨认,忽然问戚周:“戚长源,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这一类的事情出一次还不够,还接二连三的来吗?凤芯也胆子太大了一点,朝堂之上怎能随便进?”
纵然在戚周的一再劝说下,太子已不打算追究凤芯,但见她如此胡作非为,还是对她心生厌恶之情。
凤芯慌忙把食指往唇上一靠:“嘘,太子殿下,小声点,这次真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偷偷来的,戚周不知道,这次你罚我好了,别罚戚周。”
第八百四十九章给面子()
戚周担忧地看着太子,就怕他一气之下又将凤芯送入地牢,或是送交有司处理。太子看到戚周担心成那样,看在戚周的面子上,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以后不要再闯祸行不行?否则就算戚周再怎么爱你都会护不住你的,他还会被你连累!”
戚周现在是他极少的能信任的朋友之一,太子自然很看重戚周,并且很给戚周面子。
凤芯闹了个大红脸,闭了嘴,戚周不自在地四下瞅了瞅,正了正幞头,凑到太子耳边:“那个,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太子横了凤芯一眼,三个带上随从往太子府赶去。
他们一进太子府,就直接去了太子的书房,这个凤芯熟悉的所在,不过这回她是自由的,是以客人的身份,被赐了座,倒了阳羡茶。
奴仆们一被打发走,凤芯就迫不及待地问戚周与太子:“石国是怎么回事?正王与副王怎么都派使者来朝贡啊?而且口径不一。”
戚周坐在她对面向她介绍:“我给你讲讲石国的来历,石国人原本是粟特人,在大隋时期被西突厥攻破,杀其王,以特勤匐职统其国。后来石国的国王都是由西突厥任命。再后来,西突厥的另一小可汗起兵谋反,统一西突厥全境,进而发兵攻石国。石国国王已由西突厥委派的摄舍提部的监国吐屯所历代世袭;摄舍提部,以吐屯为王号,反对黑姓突骑施,即车鼻施部。”
“景龙二年,大食屈底波任大食呼凤珊王朝总督时期,进围康国都城飒秣建,康王乌勒伽向唐求援不应,改而求援石国,石王莫贺咄吐屯应请来援,不幸战败。先天元年,大食屈底波又分兵攻打石国,虽围其城,却并未攻克。”
“开元二十九年,大食色雅尔又进军药杀水区域,石国王莫贺咄吐屯已殁于阵,其国王已易为伊捺吐屯。他于开元二十九年向大唐请求发兵讨伐大食,唐未应。此后石国易主为车鼻施,伊捺吐屯屈勤已成为副王,说明此时石国已改臣于大食了,车鼻施依靠大食的力量成为正王。”
“石国王子那俱车鼻施是石王长男。天宝元年正月,石王上表,乞授长男官职。唐朝诏拜石王长男那俱车鼻施大将军,赐一年俸料。即使车鼻施也是两边下注的。”
“他们现在还在向唐派使者朝拜,说明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对唐的希望。石国本是西域诸国中对唐最忠心的属国,如果不是形势所逼,而又得不到唐的支援,并且连国王都在与大食的战争中战死,他们也不会降大食。连石国都已降大食,说明大唐在西域的属国已所剩无几。石国有亲唐势力与亲大食势力,正副王分别是他们的代表,今日朝堂上石国二使者的表现正是石国内部矛盾的体现。唐在西域已经门户大开,可笑皇上还以为天下承平,陶醉在得新妃的喜悦中。”
戚周的一长串话语听得凤芯心惊胆战,也很同情石国的孤立无援,太子也蹙紧眉头,一脸忧虑,奈何他们现在没有实权,只能空自着急。
凤芯此时也能够体会竹笛公子对此事的烦忧,因为他从小在石国长大,对石国是有感情的,所以他不惜铤而走险,想弑君以图改变,然而这样做太极端了,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增加新的问题。
他们在书房讨论了很久,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没有实权,说什么都是空想,三人空自着急,有一种无处使力的无奈感。
此后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不光边关的问题他们没法解决,戚林甫对太子一系的人马的迫害也在继续。唯有林一孔不关心政治与国家,他只在意凤芯的人身安全,把这作为他的责任,其余全不放在心上,所以除了练功就是悠哉游哉地蒙面到处逛。
四月八日,戚适之还是被罢免了政事,作了太子少保。太子更加惶惧。
而此时,戚适之的儿子卫尉少卿戚霅曾设宴招待宾客,而客人们因为畏惧戚林甫,竟没有一个人敢去赴宴。
戚适之罢相后,戚林甫看中了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他擅长玄学,专门给玄宗讲老子庄子,讲神仙符瑞之事,玄宗很信任他。而且此人性格柔弱,好掌控,所以戚林甫向皇上推荐他作左相。
陈希烈作左相后,性格懦弱,惧怕戚林甫,凡事都由戚林甫决定,他只是唯唯诺诺,不置一词。这样,朝政军国大权都把握在戚林甫一人手中,他权倾天下,作决策都是在私第完成,陈希烈只需要签个名就是了。
此时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再也忍不住了,他们为他们的哥哥韦坚诉冤,并且引用太子的话作为韦坚无罪的证据。戚林甫伺机良久,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暗中乐开了怀,这一下可以除掉太子这个心头大患了。他悄悄向玄宗进言,太子果然与韦坚及皇甫惟明是**,有逆谋。玄宗更加恼怒,对太子起了厌恶之心,可终究暂时还是没有废他。戚林甫不弄倒他誓不罢休,暗中虎视眈眈。
戚林甫的阴谋层出不穷,一个一个波浪般涌来。太子极为惧怕,与戚周相商对策,凤芯也暗中帮他们想办法。最后凤芯叹息道:“戚周,我看太子的境遇如此凶险,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休了韦妃,彻底割裂与韦坚的关系方能自保。只可惜会委屈了韦妃,救不了韦坚。”
戚周愁得两颊深陷,他揉着额头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感叹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如果不休了韦妃,太子性命难保,太子一倒,韦妃一样受牵连。倒不如休了她,虽受委屈,还可保命,没办法的事。至于韦坚,太子是横竖没有能力保他了,他自求多福吧。”
戚周上太子府,去报告了这个方案,并说是凤芯想出来的。于是太子上表请与韦妃离婚,皇上准奏,韦妃削发出家,太子暂时安全了,心中对凤芯的敌意不但早已化为乌有,而且对她生出了感激,毕竟这时候能成为自己朋友的人太少了。
其实天宝五载以来,唯一光明一点的事情是王忠嗣被封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兼知朔方、河东节度使。他是智勇双全的人,对大唐有极强的责任心,有他在,边关可无虞。
王忠嗣很有办法,他在朔方、河东时,在与胡族互市,进行绢马贸易时,总是高估马价,让诸胡有利可图,诸胡都争相卖马于唐,这样,胡马越来越少,而唐军更加强大。
王忠嗣在做河西、陇西节度使时,又把朔方与河东的九千匹马分来充实这里,然后这里的军队也强大。他在与吐蕃战于青海及碛石时,都大获全胜,与吐谷浑在墨离军相战,把他们全军都俘获而返。
这让心忧大唐安危的戚周心中稍宽。春天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宜芳公主与静乐公主的丈夫被安禄山所杀后,朝庭又立了奚的酋长娑固为昭信王,契丹的酋长楷洛为恭仁王。
本来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戚林甫不把他们往死里整绝不罢休。
又到了炎热的七月,韦坚再被贬为江夏别驾,他的兄弟韦兰、韦芝都被贬到岭南。
戚林甫的目标还是要把戚适之往死里整,他告诉玄宗,韦坚与戚适之他们是朋党,都是要逼皇上退位于太子的。
皇上自然恼火,没几天就把韦坚流放到临封了,将戚适之贬为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韦斌被贬为巴陵太守,把韦坚的亲朋好友都流放了。
这些还是不能称毒辣的戚林甫的意,他认为韦坚他们还不够倒霉,终于在天宝七载正月,戚林甫又让押送皇甫惟明与韦坚兄弟的御史赐死了他们。
戚适之忧虑之极,自知不免于一死,于是干脆服药自杀。按说戚林甫该称心如意了,他的政敌都命丧黄泉了,可是他狠毒的心还没有到底限。戚适之的儿子霅迎父丧到东京,戚林甫又让人诬告霅,他则被用杖打死在河南府。
这样都还不算完,因给事中房琯与戚适之关系很好,也被贬到宜春作在守。
这也罢了,韦坚已死,可戚林甫还没泄愤,他又派人循黄河及江淮州县搜凤他的罪行,因韦坚曾作过水陆转运使,征调民工修水渠通漕运。凡是被他征调过的押运纲典的船工都深受牵连,戚林甫陷害了数不清的无辜的人,连监狱都装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