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已进入逍遥谷,凤芯先去了蓝飞的住处,那里自然空无一人,蓝飞,这人背负着极重的情债,不知此时有没有离开邙山。凤芯很后悔走前没有向他打个招呼。
在迂回的山道上走了不少时候,来至金壶峰下,就见一座石坊,上有“寻真”二字。
林一孔一心游览,一见之下来了兴趣。
“凤姑娘,看看去,一定有新发现!”凤芯无可无不可,随他一起过寻真坊,走上一长段高高的石阶,忽然发现一个洞,是老君洞。
洞门外两侧刻有“峻极峰嵩阳胜地,古灵山金壶洞天”的门联,景色清幽,时而有人前来拜谒。
此洞东接箕山,西邻少室,紫虚翠柏,怪石林立。时逢秋深,满山野果灿烂芬芳,很好的地方,上回蓝飞没有带她来。
洞里边有茅山派弟子在修行,凤芯进去跟他们聊了聊,据他们说,这洞是潘师正所凿,洞很深,内供老君像。
曾经,茅山派第10代宗师王知远对其弟子潘师正说:“嵩山乃汝修真之地,当亟还也。”于是潘师正就在逍遥谷就山势凿出此洞,并在此隐居二十多年。当然在他九十八岁“离世”之后,连他的弟子也不知道他尚处身于逍遥谷中,只有他信任的蓝飞时常去看望他,并依然只服松叶饮水。
林一孔依旧黑衣蒙面,虽然他比较怪异,好在没吓到人。
离开了老君洞,他们又经茅山派弟子的指点,来到了隆唐观,还有他的住所精思院。这是高宗下令为他建的。
如今茅山派弟子们还在此看守并修行,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祖师爷其实还在,只不过隐居别处去了。
最后,凤芯跟林一孔来到她最初见潘师正的那隐蔽住处,人去楼空,房屋显得更加沧桑古老,溪水使枫林显得更加寂静,不过这也是忘却尘世烦恼的最好去处。
看到凤芯感叹忧伤,林一孔伸了个懒腰:“这里真不错,鸟鸣山幽,没有那么多理不清的俗事,以后如果我修行,也会选择这样一处所在。凤姑娘,为什么你总是忧伤?我现在就很开心。虽然在嵩山待过三年,但那三年实在太惨烈,今时头一次悠闲地玩赏嵩山。”
凤芯收起情绪,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为什么总爱忧伤呢,真是不该。哎,真想见潘前辈一面,正如来前所料,他不在,虽然料到,还是遗憾。”
她转身向外走去,林一孔跟出来后,她小心地把门窗关好,一转身,愣了住,潘师正恰好坐在门前一棵大枫树上笑咪咪地看着她。
凤芯眉眼的笑不经意地溜出来,迫不及待地说:“潘前辈!原来你回来了!”凤芯奔至树下,她兴奋的眸,明亮晶莹,仿佛照亮了她整张秀颜。
潘师正身着深蓝道袍,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很轻盈,一点不显老态。他拍了拍她的肩,哈哈一笑:“你这小姑娘,又来找我干什么?”
“潘前辈,我想,请你帮我指点一下人生。”她低着头,蚊子似地嗡嗡着。
潘师正注视着她略显憔悴的清秀面庞,莫测的眸缓缓咪起。
“有难题了?进屋再说,那鬼头也来。”他背手转身向房门走去。
进了厅堂,凤芯把三张梨花木椅擦干净,三人分别坐下,她微蹙秀眉对潘师正诉苦:“潘前辈,我知道你是通神的,能不能告诉我,我在感情上究竟冲犯了什么,为什么我跟人交往还不多,却已经接连受伤呢?从小的青梅竹马背叛了我,心仪的竹笛公子原来就是逼婚的人,我进了他的圈套,还有个好朋友也不理我了,说是一辈子不会原谅我。潘前辈,我究竟该怎么办?”
潘师正眸中晃过精芒:“小丫头,虽然我活得比较久,但感情的事,我还真不拿手,否则也不会一百多年都在单相思中度过,包括蓝飞这小子,他是个好小子,然而我也帮不了他情感的劫,他必得亲自历一遍,最后由自己来给自己解脱。这事你还得自己解决。比如你的那枝玉蝴蝶最初的主人吧,哎,玉蝴蝶呢?”他突然盯着她的发问道。
凤芯歉疚地看着他:“潘前辈,玉蝴蝶被梁羽虹抢走了。”
“什么?我输给你那么多内力,传给你那么多武功,你怎么可能连玉蝴蝶都保不住?”潘师正神色凝重,似乎很生气。
“对不起啦,其实不是打架的问题,我根本没跟她打,是她下毒害了竹笛公子,竹笛公子跟我在一起,是一位年轻男子,会吹竹笛,扯远了。反正梁羽虹拿他做人质,所以我交出了玉蝴蝶。”她讷讷地解释。
潘师正神色凛然,凝了她一会儿,眸中的疑惑渐浓,然后闭目,举起右手掐指默算。一时空间游荡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谁都不说话,四只眼睛盯着潘师正看,凤芯心里惴惴不安。
林一孔一直没有插话,因为他跟潘师正之间没有交集,但他暗自在心里琢磨,一旦潘师正对凤芯不利,他就要尽全力卫护凤芯,就算自不量力也好。因为他看得出来,潘师正的修为深不可测。
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潘师正放下手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缓和了很多,温言道:“凤芯,这枝玉蝴蝶虽然到了你手上,但还会有些波折,你也得经受些磨难,所以才会有这些事发生。去吧,尽力把它拿回来。届时你还会有奇遇。”
凤芯暗叹了口气,微垂了头,她想,自己也不指望有什么奇遇了,只要生活能平平安安,别再生波折才好。玉蝴蝶,她宁可把它还给竹笛公子。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于是抬头笑笑:“潘前辈,你前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潘师正的神色轻松了很多,半含着笑:“既然玉蝴蝶出世,我估计那人估计也要现身了,正好几十年没有出去活动活动了,于是我畅游天下,一半为寻那人,一半了解天下。对了,蓝飞跟你说了吧?不要跟外人说起我的信息,我不想作为一个老不死的怪物吓着世人,哈哈哈谁想她竟耐心这么好,还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我就只好再次回来,耐心再修炼些时日,等她耐心用尽,亲自来找我,哈哈哈哈。”他爽朗地笑着。
别看他功力高深,岁月深厚,在感情方面也跟初涉人世的小伙差不多。凤芯感慨地想。
她果断站了起来:“潘前辈,我们就不打扰你的修炼了,这就告辞。”她向林一孔使眼色,示意他走。
潘师正也不挽留,只是告诫她:“一定要把玉蝴蝶弄回来,我是看在它原主人的份上对你青眼有加,否则,你我就是路人,你连我的面都见不到。”他十分认真毫不客气地说。
凤芯心中有些沉重,点了点头。刚想走,又回头道:“等等,潘前辈,你出去了好几个月,房间满是灰尘,让我先来帮你打扫一下再走。”她动手去拿扫把。
潘师正站起来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嗯,你这丫头算有良心。”
凤芯边打扫边说:“其实说起来,你算我师傅,这是我应该做的。”林一孔也一起来帮她。
打扫完后,她和林一孔还帮潘师正采来了松叶,提来了清泉水,这才辞行。
“等一下,看在你这丫头还算有良心的份上,我送你份东西。”潘师正从怀中取出黄白夹杂的圆型有孔玉佩,中间饰有云形图案,煞是华美。
“这个云纹玉佩你拿着,穿根绳子带于项间,作为项坠。这个玉坠曾是玉蝴蝶的主人送我系于腰间的佩玉,随我修炼了百多年,有些通灵。如你不慎从高处坠落,此玉佩间的云纹会喷射出紫色云气托于你脚下,护你周全。我想过了,既然玉蝴蝶落于你手,那么此佩玉也一并交于你吧。”他深情地摩挲了一下,缓慢交于凤芯。
凤芯自是高兴,接过穿上挂绳挂于颈间,“潘前辈,我此前就曾差点从高崖上跌落,还不止一次,有了这个就好了。”她开心地说,眼眸亮晶晶的。
“我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我能掐算到,那是你该当历的劫。”他呵呵笑道。
临行前,潘师正对着凤芯的背影说:“嵩阳观最近正在立碑,很高大的碑,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据说是为皇上立的。”
凤芯眸中现出疑惑,给皇上立什么碑呢?“走,看看去。”她对林一孔一甩头。
林一孔依旧黑布蒙面,跟着凤芯来到俊极峰下嵩阳观,这里山岭环抱,溪水淙淙,环境非常清幽。
几位道士带着一些工匠正在大门外立石碑,石碑很高,估计有二十七尺,上面刻着很多字,凤芯凑上去看,全称是“大唐嵩阳观纪圣德感应之颂”。
是戚林甫书撰文的,由本朝书法家徐浩抄的古隶楷书,记的是本观道士孙太冲为玄宗练丹九转的事。
还有三棵汉封将军柏,柏树高大,枝桠浓密。最开心的莫过于林一孔了,原来嵩山有这么多自然及人文景观,亏他待了三年都没见识过,此次再来,一定得访个痛快。
孙太冲她知道,是这一地区德高望重的道人,医术很高,终日山刨药,炼取仙丹,为人治病疗效很好,很有口碑,所以方圆很远的人都来嵩阳观取药治病。
第七百四十八章小跟班()
前几个月,玄宗身染重病,久治不愈,他听说孙太冲炼的仙丹很灵验,就派大臣到嵩阳观讨取仙丹。皇上吃后,果然病愈,因此皇上为纪念此事而立碑。因为这巨大的碑,还杀了三个登封县令跟六个领工头目。
凤芯听围观的百姓说了此事后,不免摇头。
一旁的林一孔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往凤芯背后一躲并躬下身去。凤芯扭头问道:“鬼头,你闹什么鬼?跟谁躲猫猫玩呢?快出来!”
林一孔死活不出来,也不出声,只死死揪住了她后背的衣服。
“唉你!”凤芯反手拍打他的手,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高大俊逸的人影已然闪到,同时剑刺林一孔当胸,凤芯惊住:这是什么情况?
林一孔迅速松开凤芯的衣襟,铁手伸出抵挡,就听叮当连声,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已纠缠到一起,快得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突然,林一孔的铁手抓住了白衣人的剑尖,使力一夺,竟夺不过来,白衣人也拔不出他的剑,于是两人僵持。
林一孔情急之下,从体内释放出一股阴寒之气,通过两手散发出来,他的面前氤氲着一层雾气,铁手上渐渐结了白霜。
白影似有感应,也立即从体内缓缓释出纯阳之气,面前雾气蒸腾,剑色渐红,林一孔的铁手上滋滋作响,白霜顷刻即化,热气上杨,两人额头间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凤芯也已看出,眼前的白衣人竟是有一面之缘的诗仙戚白,她兴奋地冲过来刷刷几招,将两人拆分开来,冲着戚白大喊:“戚大郎,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是凤芯啊,这位鬼头是我的朋友!”
戚白哈哈一笑:“你这小娘子,怎么忽然跑到嵩山来了?怎么跟这个一身阴森鬼气的人作朋友?”他剑指了指林一孔。
“戚大郎啊,此人虽然练的是鬼府寒功,却不是坏人,是他自愿跟着我的,他是苍源鬼头林一孔。鬼头,这是大名鼎鼎的诗仙戚白。”凤芯愉快地为两人作介绍。
林一孔有些畏惧地看着戚白,不肯伸手,小声说:“他是仙,我是鬼,我小鬼头不敢见真仙。”
戚白斜睨着他,摇了摇头:“我感觉他不像好人,苍源鬼头,好像听说过,专吓小孩子不夜哭的那个?喝过人血的吧?不然怎么叫林一孔?”
凤芯干笑了笑,替他解围:“其实以前的事可以不追究了吧,反正他做我的跟班后就没再做坏事。”
戚白拍了拍凤芯的肩膀:“好吧,看在你这小娘子的份上,姑且相信他吧。走,到嵩阳观里坐坐。”
一边的群众、道士及工匠已经围观了他们一会儿了,这三人当真惹眼,一位妙龄女子,一位黑衣蒙面的怪人,一位帅气高大的洒脱中年男子。这三人一进了嵩阳观,围观的人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里边殿堂廊房很多,很有规模。戚白带两人到丽泽堂中见孙太冲。他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身着青布道装,头带道帽,精神矍铄,双目睿智。
见到他时,他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戚白大步走了过去:“孙道友,来了两位朋友,给你介绍一下,凤芯,林一孔。这位是远近闻名的道人孙太冲,医术很好。”
孙太冲放下笔抬起头来,笑容可掬:“两位请坐。”又唤来道童倒茶。
大家坐下后,凤芯先问戚白:“戚大郎,你不是跟杜甫在一起吗?他人呢?”
“他回去了。他这人放不开,一出门就惦记着家里,忧心忡忡,所以没多久就回去了。我就比他洒脱很多,哈哈哈。倒是你,突然游览起天下了,下一步去哪里?”戚白豪爽地说。
凤芯心知,杜甫比戚白更重情感,也更有责任心,所以时运不济也更忧心。
“我啊,打算下了嵩山后就从颖水坐船回皖。”凤芯目光有些黯然,许多事,还是放不下。
她努力扫去脑中某人的影子,视线调向那睿智的道人:“孙道长,听说你医术很高明,能解毒吗?”
孙太冲本来是个内敛的人,话不多,原本听他们交谈,此时见问,他端起青瓷杯抿了口茶,热气在他脸前萦绕。
“要看中的是什么毒。没见病人我不敢冒然夸口,不过贫道身居山中,毒蛇猛兽,各种毒草也见识过一些,也帮人解过一些毒。小娘子,是什么人中毒了?病人在哪里?”他认真殷切地询问。这是一位博学多智的道人,同时又有谦逊认真的治学态度,凤芯对他极为钦佩。
但是她好尴尬,才告诉自己不去想他,问出的话来又是冲着关心他去的。凤芯摇了摇头:“我就这么一问,也没什么人中毒。”
旁边的林一孔已经沉默多时,此时忽然眼睛一转,想到个事。
“凤姑娘,咱们也别跟孙道长客气了,救人要紧,不如咱们去把竹笛公子带了来,让孙道长帮他解毒,怕耽搁过久误大事。”其实他并不是多么关心竹笛公子的身体,而是想着最好能回去一趟,趁机把大对头丁纪元给做了。
凤芯忸怩着不愿回去,她低头搓着衣襟说:“已经有人帮他治了,不用我们操心。”
林一孔不以为然:“凤姑娘,丁纪元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如果他治不好,岂不是耽误时间?我认为还是带他来这里为好。”
他说的有道理,凤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戚白听了半天,有些云里雾里,此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啊,我明白了,小娘子你是有意中人了吧?然后又吵架?对方不知道什么原因中了毒,你其实还惦记着人家,又抹不开面子?”
凤芯脸刷的就红了,抬起惊慌的眸连连摆手:“不是这么回事,有个朋友他虽然中毒了,但身边也有一位懂各种毒的医生帮他治。”
孙太冲温和一笑:“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懂,不过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他真是个好人,凤芯感激地笑笑:“会的会的。这样,我们今天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拉了把眼眸中流露着不高兴的林一孔,站起身准备走。
孙太冲又说了:“这位郎君为何总是蒙面?脸上有伤吗?不妨给贫道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凤芯又坐了下来。林一孔很有些不好意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干笑了一下,道:“也,也没什么,就是我长得丑了点,怕吓到人,所以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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