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水和碧溪湖的汇合处,与豫章城皋门的距离足有六里多地,皋门与东湖的操场码头也有三里多地;这一段路全是逆流而上,所以行船的时间足足耗去一个多时辰。
一路上,范二除了交代甘纯和蔡葵在三天内将甘蔗种子运到三江源外,其他时间全都用来假寐了。
没办法,他就是五行怵水。
两艘船在操场码头靠岸后,范二当即命阿仁给两个送他们回来的村民各打赏了一百钱,在他们的千恩万谢中,他只是用力地向他们挥手道别。
甘纯和蔡葵原本还想有始有终地,将范二送回衙门的。
可范二知道衙门离此不过一里多地,离苏园却得绕一个两里多地的大弯,所以断然拒绝了他们。
看着甘纯和蔡葵等人转身而去后,范二这才带着甘绦、阿仁等人往衙门走去。
虽说春天日长,但范二等人回到衙门时,天色也已擦黑了。
周如海早已回来,并且将范二主张带回来的野猪头,和代叶添龙转交的两只獐子禀明了范宁。
范宁算了算范二到衙门时的大概时间,然后就将晚餐延后了。
范二对此早有所料,所以到了衙门后就飞快地换过衣服,又匆匆洗了把脸,便往餐厅而去。
走至客厅门口时,范二正好遇到同样是急匆匆走来的甘绦,而后两人联袂走入了餐厅。
进入餐厅后,范二一眼便看到了范宁那在摇曳的灯光下阴晴不定的脸。
这是?
范二心中一动,想起范宁一大早出去的急切时,很快就猜到他今天努力的结果。
老人家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啊,大概是碰壁了吧?
尽管对范宁的猜透了几分,范二还是若无其事地与甘绦一起向他行了礼,而后往各自的位置上走去。
看着他们落座之后,范宁便向范二问起了今天的收获。
范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很快就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了范宁,又顺便提起了叶添龙对他的问候。
两人才聊了几句,早已做好的饭菜便被下人端了上来。
而后三人理所当然进入了晚餐的节奏,期间他们自不会发出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对范宁今日出行的结果,范二虽是早有猜测,却还是晚饭后问了起来。
范宁先是摇摇头,而后长叹了一声,“现实和咱们的计划有差距啊。你大概也知道豫章郡的四大家族吧?我从早到晚一共走了三家,结果却连连碰壁,哎。。。。。。。。”
0116老人范宁的烦恼()
永嘉之乱后,司马睿在江左建立了新的朝廷,但朝廷的权柄却是司马氏和琅琊王氏共享的,历史上也将之称为“王与马,共天下”。
琅琊王氏渐渐退出朝堂中枢后,颍川庾氏、谯国桓氏以及陈郡谢氏却前仆后继地顶了上来,这四个家族与司马氏平分天下将近七十年。
直到十年前,太傅谢安将政权交还给当今皇帝司马曜之后,司马氏执掌江左权柄才算是名副其实,但江左四大家族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一如江左有“王庾桓谢”四大家族,豫章郡同样也有“涂雷罗熊”这四大望族,这四大望族同样有其深沉的底蕴。
涂氏的根基在豫章郡丰城,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六十年前出镇豫章的涂钦。
涂钦在七十岁时,也就是晋元帝司马睿建武元年被封为新吴侯,卒于咸康三年,享年九十有一,谥忠武。
涂氏子弟跟着涂钦渡江南迁、定居豫章,而后涂氏一门三代显赫,才有了这个豫章郡最有名望的家族。
而豫章郡最早的雷氏名人便是雷震,雷震助周灭商斩妲己,后被任命为豫章侯;他英年早逝后葬在鄱阳,他的后代同样迁移到了丰城。
雷震去世后,经过几百年的进化终于长出了一双翅膀,然后连名字也被改成了“雷震子”,并被写进了封神榜中。
雷氏后来又出了雷义雷同等名人,雷氏也渐渐发展成了豫章郡的第二大望族。
豫章郡的第三大望族便是罗氏,传说豫章郡的“豫章”之名便是由罗氏祖先罗珠开始叫起的;罗珠是刘邦手下的治粟内史,他曾防守过南昌城,并在城内遍植豫树和章树,并居家搬迁来此。
由于罗珠曾在南昌手植豫章,为了纪念他的筑城之功,也为了豫、章两种树木已经成为这个城池特有景观之一,便将南昌命名为“豫章郡”。
罗珠建造的这个“豫章城”,其实是在赣江之北。
而如今的豫章城却在赣江之南,这个城是与罗珠同时期的大将灌婴所筑,灌婴城只是继承了豫章之名,实际上城中并没有大量的豫树和章树。
罗氏在南昌已繁衍了近六百年,人口基数自是庞大的,可惜近百年并没出过什么名人,如今在外为官的也只有一个武陵太守罗企生。
南昌罗氏之所以能列入豫章四大望族,纯粹是以量取胜。
四大望族中列在第四位的熊氏,原本是春秋战国时楚国的国姓,他们祖先的底蕴是其他家族无法比拟的。
熊氏与其他三大望族一样,也是豫章郡的外来户,但熊氏从荆州迁到豫章的时间要远远早于其他望族,所以熊氏在其他望族眼中也就变成了豫章郡的土著。
豫章郡四大望族中的涂氏、雷氏和熊氏,先后将族地建在丰城。
丰城以丰水而得名,其周围还有赣江和富水,因丰城县令雷焕在一百年前见“紫气冲斗牛星”而挖出干将、莫邪这两把雌雄宝剑,所以人们又将丰城称作“剑邑”“剑城”。
丰城在豫章城西南方六十余里处,范宁今天拜访的便是丰城的三大望族。
事实上,丰城早就成了几个家族对抗范宁普及教育的天然根据地,他虽也在丰城建立了县学,可有哪个先生敢去教课?有哪个学生敢去听讲?
丰城的县学都是形同虚设,范二今天兴起而去,怅然而返也就不难预料了。
说起这一天的经历,范宁气极反笑道,“你知道吗?他们对我的提议不置一词,倒是对你所做的效果图极有兴趣,熊氏家主竟欲以十万钱买下来。。。。。。”
范二也附和着笑了一会,又恨铁不成钢道,“那你怎么不卖啊?他若是真喜欢的话,那价钱还有的商量。。。。。。”
范宁愤然道,“卖?这可是用来筹钱的,怎么可以卖出去?况且就他一俗物也想买画。。。。。。”
“叔祖父着相了。只要他可出钱,有什么不可商量的?难道顾参军可以为瓦官寺募得百万,我就不能?”范二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说道。
范宁听了此语,细细一想后便拍起了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若是这般募捐法,你还能得名,何乐而不为呢?只是。。。。。。”
范宁原本就不屑于与熊氏家主这种俗物谈论艺术的,更何况是艺术品的买卖,更又何况是回过头去主动请求他买画?
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已失去了最佳时机,范宁是绝不会亡羊补牢。
范二自是明白范宁顿足捶胸之意,遂安慰道,“不是还有罗氏吗?”
范宁摇摇头,只是苦笑以应,就算罗氏真肯买下这画又有何用?十万钱与百万钱还是有些差距的。
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说不得也只能自掏腰包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时,甘绦那稚嫩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听说显章先生今年刚好七十九岁,明公何不从由此想想办法?”
范宁看了一眼打断自己思绪的甘绦,皱眉道,“范宣子七十九岁又如何?这大家都知道啊。。。。。。”
范二却一下就明白了甘绦之意,当即抚掌道,“表弟这一子可把全局都救活了啊!叔祖父您想,闲章先生七十九岁的诞辰将近,咱们是不是可以大办?咱们正好宴请江左名流,趁机募捐啊。。。。。。。”
这个时代为老人庆生庆的都是他们的坎儿,什么七十四、八十三的,也有专门在五十九、六十九。。。。。这些岁数上摆宴庆贺的,这是与后世的庆祝什么六十大寿、七十大寿之类的绝不相同。
甘绦有这样的觉悟,而范二的思维更倾向于后世,这也是甘绦能想出这样的妙计而范二不能的真正原因。
有了甘绦的提议,再加上范二的注解,范宁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问题是,如此利用范宣子真的好吗?范宁想到这个问题时,又再次犹豫了。
范二一眼就看穿了范宁的心理压力,只得继续建言道,“显章先生年近八旬,难道不该庆贺吗?咱们要是不搞这一出,他多半不会大肆操办,这会寒了多少人的心?咱们把他的诞辰搞起来,一是可以让崇拜他的人有个亲近和巴结的机会,再而是可以借此募捐,这一举两得之计,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您要是觉得这么做对不起范老,大可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再决定嘛。。。。。。。”
范宁想了一想,终于点头道,“那我明日便去征求他的意见吧,至于四大望族什么的,也就由他们去吧。。。。。。”
范宁和甘绦对望了一眼,一齐点头道,“正该如此。”
范宁又补充道,“如果显章答应了这事,接下来的计划就由你来做吧,显章的诞辰在四月初八,你应该知道吧?”
“那是当然。”范二再次点头,这种事范宁当然不适合出面,而作为晚辈的范二怎么闹都是无伤大雅的。
如今是二月初八,算上今年有一个闰三月,那就还有整整三个月的准备时间。
范二表示毫无压力。
范宁听他答应下来,烦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
事实上,范宁自从前几天晚上张口向范宣子借书开始,这事就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范宁要是在这种时候退缩,他以后出门也不用跟人打招呼了。
当范二画出的效果图呈现在豫章郡三大望族的客厅中,范宁要给皇太子捐赠藏书楼的计划便已***了。
如果给皇太子捐藏书楼的事办不成,那是范宁本身的能力问题,这也是他今天碰壁以后无比沮丧的原因。
范宁的计划抛出来之后,他是无比被动的,其中不但有范宣子等人的期望,更有四大家族的冷眼,同样还有那些失学的孩童的希望。。。。。。
可现在呢?
甘绦的一句话,就像是围棋中的那枚妙棋,瞬间就将濒死的大龙连了起来。
走过了这个坎,前方便是坦途,便是康庄大道。
如果挫败于豫章郡四大望族之后,范宁大概是没脸去见范宣子的,但现在他却可以理直气壮地,将甘绦提出的计划由范宣子做一个选择了。
范宣子如果拒绝,那说明他不支持范宁的工作,可前几天答应下来的捐书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范宣子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人吗?
这么一来,就算范宁这事做不成,那也不是他的能力问题,而是命犯小人了。
范宣子如果接受。。。。。。
范宣子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可能,因为七十九大寿不办不合乎情理,而不帮助范宁又有损道德!
范宁想到此,不由得看了看甘绦和范二,心中想到,“这两个妖孽实在是歹毒啊,还好他们是我和站在一边的。。。。。。”
将范宣子算计之后,范宁当然也不能从此过上混吃等死的小康生活,而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
既然看到了募捐的希望,为皇太子捐赠藏书楼的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些失学的孩子们有书可抄,有书可读。
范宁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先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做前期投入,开始为藏书楼的图书购买笔墨纸砚,同时还要将范宣子和自己要捐的书统计出来。
这些都做好后,就可安心给那些失学的孩子们散财了。
0117慈善寿宴的筹备工作()
尽管范二给范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了许多馊主意,但他对事态的后续发展,是毫不关心的。
给皇太子捐藏书楼不过是为了给那些失学孩童花样散财,这件事立项后就已完成了,至于后续是不是真的要建藏书楼,与范二的初衷并无太大关系。
若是藏书楼真的建成了,范二会很愉快地将之抢来据为己有。
若是藏书楼无法建成。。。。。。。
藏书楼肯定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这么大的工程没有一年半载的筹备,根本就不可能开工。
可江左的朝局,在一年半载后还会如现在这般平静吗?
顺着甘绦的思路,范二设计了利用范宣子的七十九大寿而大宴宾客的方案,只不过是为了拖延范宁的筹钱大计罢了。
若是范宁到时候还是筹不到钱,范二还会有两个解决方案。
一是提出新的筹钱方案,继续拖延下去;二是范二自己垫资,反正百万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太多。
对范二这个身家六千两黄金的新晋暴发户来说,百万钱不就是一千贯吗?这只不过是他现有财产的九分之一而已。而随着秋天的到来,随着甘蔗的成熟,范二的财产是可以用“呈几何数字增长”来形容的。
对现在的范二而言,捐一座藏书楼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如果范宁对这两个方案都不感冒的话,那就只有身败名裂这一途,这当然不是范二愿意看到的。
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范二真要建立自己的基业,范宁、范泰这些族人显然是最应该被拉拢的对象。
如果范宁身败名裂的话,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范二想要将范宁拉到自己的贼船上,心中却有这另一个担忧,他同样担心品格完美的范宁如同曹魏时候的司马孚。
司马孚是司马懿的亲弟弟,也是司马炎的叔伯爷爷,他亦被时人评为“司马八达”之首。
他最初做的是临淄侯曹植的属官,后来一直做到了曹魏的司空、太傅,在官场上的时间比一般人的性命还长久。
在某次家族会议上,司马昭兄弟做出了篡夺曹魏权柄的计划,司马孚怀着对曹魏的死忠,只能以眼泪来表达自己的意见,但这并没有卵用。
曹魏皇帝曹髦听说司马氏的计划后,便召集了一帮乌合之众磨刀霍霍向司马昭,并气怒交加地喊出了一句名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路人都知司马昭之心,又何况曹魏的文武百官呢?
没等曹髦的队伍到达司马昭的办公地点,中护军贾充便拦住了他的去路,并当场策反了太子舍人成济;成济反戈一击,将皇帝曹髦刺死在战车上。
司马孚赶到现场,抱着皇帝的尸体大哭,“杀陛下者,臣之罪也!”
司马孚因此成了曹魏的忠臣,成济成为替罪羔羊,而贾充则从此受到司马氏的看重,后俩还被允许娶两个妻子。——古代实行的是一妻多妾制,贾充被允许娶两个平妻,是很大的恩宠。
贾充的女儿贾南风后来成了惠帝司马衷的皇后,并因乱政而引起八王之乱,贾充的另一个女儿贾午则是典故“韩寿偷香”中的女主。。。。。。。
范二的心中,原本是分析拉拢范宁的可行性报告的,哪想到他的思绪只过了一会就飘到了斗罗大陆的斗破苍穹上。
直到听见旁边甘绦的假咳时,范二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口水后,又不由暗骂自己,“放着甘绦这个人才不拉拢,反倒想去打范宁的主意,我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范二有了这个认识后,便与起身与范宁告辞,甘绦亦是随之站起身来。
出了餐厅后,范二忍不住将手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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