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将士只觉得一股疾风掠过,遍体生津。
敌军势不可挡啊!
荆州将士心中,顿时泛起这个无奈的念头。
骑兵队卷着黄尘而过,荆州将士死伤只有数百之众,可如今却是人心已散,心胆全寒。
殷遹也已胆寒,他为了稳住军心而坐镇中军,可是转瞬的功夫,他最精锐的亲兵已如风吹草偃般倒下。
为首的周如海手中的陌刀上,上一刻还挂着一具尸体,但他只是随手一振,凌空撒着的血水,便张牙舞爪地向他这个方向扑来。
“噗”的一声,周如海手中的尸体,已摔到了地上。
尘埃飞扬中,殷遹只觉得胸口犹如被砸了重重的一锤,他的脸上刹那间血色全无。
骑兵队仿佛如同张牙舞爪的巨龙,此时正咆哮怒吼向中军大帐冲来,更多的荆州将士根本就无力抵抗,惊在当场。
他们任由长矛刺穿,他们任由马蹄践踏。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猛强悍的敌人,这些敌人就如洪荒巨兽一般!
0343水战()
六月二十八日中午,范二的船队即将到达汉津,殷仲堪的船队则依旧在十余里外紧追不舍。
汉津意为“汉水上的渡口”,同时也指代“汉津”这个地名。
就如“官渡”意为“官方的渡口”,但在特定的语境下,却是指代曹操和袁绍发生大战的那个地方。
范二的船队到达的这个汉津,也就是后世的尉迟恭修筑沙洋堡之地,因此也可以称它为沙洋渡口,这儿离“关云长败走麦城”的“麦城”离得并不太远。
汉津是荆楚古镇,又是官渡要道,所以有“小汉口”之称。
早在战国晚期,楚国的春申君黄歇被李园所派的刺客杀死后,他的门客和家人随后逃出国都,携带“随侯珠”逃亡汉津。
赤壁之战前,曹孟德进攻荆州,刘备从樊城车往江陵,便是由此渡河往当阳而去;在此之前,赵子龙为救刘备妻小单枪匹马与曹军大战掇刀长坂坡,杀了个七进七出。
范二将到汉津时,终于得到了周如海率领骑兵,将殷遹所领的荆州军逼回江陵的战报。
得到这样的战报,范二终于可以为襄阳的安危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殷遹所领的溃兵,不日就要与自己相遇了。
成功牵制殷遹的溃兵,显然可以降低还在江陵抵御桓振部队的王镇恶的压力。
但也有另一个可能,就是范二的船队很可能受到殷仲堪和殷遹的夹击,这取决于殷仲堪和殷遹之间的联系,以及范二在面对殷仲堪的船队时是否继续退缩下去。
在得到襄阳方面的消息时,范二也同时接到了甘纯的船队送来的消息,由他们的行程中可以推测出两人的距离大概在两百里左右。
如果甘纯与自己在八十里以内,范二肯定会向殷仲堪发动攻击了。
可惜他们现在离得太远了,就算范二与殷仲堪之间的水战能打上一天,甘纯的船队也不可能加入到战斗中来。
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经过与卢循、冉小贱等人的一番商议之后,范二最终还是决定,接下来就与殷仲堪的船队打一场水战。
这场水战,理所当然是范二的第一场水战。
在决定打这场水战时,黎民军和荆州军相距十五里左右,双方的兵力对比为五千人比九千人,战船的数量对比为四十六艘船对一百一十三艘船。
由将士的人数和战船的数量可以看出,黎民军一方的战船平均排水量,远远要比荆州军的战船要大。
战船的吨位越大,操纵起来就越是麻烦,当然也越容易被敌人攻击到,这都是战船过大的劣势。
但战船大的优势也更为明显,战船的吨位越大就越平稳,对撞时给敌人的冲击力也更为强大,但最终的效果还要考虑到坚固的材质的问题了。
黎民军的战船和荆州军战船的区别,最明显的还是双方使用的动力有些不一样。
尽管双方的战船都是借助风力和人力在前进,但黎民军的战船使用的动力却是水轮,而荆州军的战船使用的船桨,而且黎民军的战船上出现了划时代的船舵。
这也意味着,黎民军的战船在转向时具有更大的优势。
单是这一个优势,就可以让黎民军的战船可以有效地避开敌船的冲撞,同时也可以更有效地撞到敌船的要害部位上。
当然,选择用己方的战船与对方的战船相撞,这与“同归于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使用这一招。
这个时代的水战,在双方的船队相距甚远的情况下,一般会使用床弩、投石车、弩箭等武器进行攻击。
到了双方的船只靠近以后,攻击武器也就变成了拍杆,这种武器最早出现于西晋末期,差不多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拍杆攻击使用的是杠杆原理,其装置大概是在船沿两边,搭建一个两三丈高的如单杠形状的架子,一根长约五六丈的杆子则横于其上;杆子的一端,通常会挂着一个数百斤重的锥形铁块。
当双方的战船靠近时,也就是祭出这种大杀器的时候了。
当拍杆上面的铁椎,由几丈高的地方砸向敌船的甲板或是船舷时,往往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凡砸到要害部位,就算是几十吨排水量的船只也经不住几下。
而使用拍杆这种攻击方式的时候,己方的战船也是要遭受“后坐力”的,所以拍杆通常以对称的姿态出现,而越大的船,使用拍杆的安全系数也越大。
除了远程攻击、拍杆攻击以及同归于尽的撞击之外,还有一种攻击方式,通常被称为“拼甲板”。
拼甲板也就是短兵相接,这同样是交战双方不愿意看到的作战方式之一,因为这种作战方式的技术含量与对撞没有太大的区别,而这也是海盗们最喜欢选择的方式。
范二希望用拍杆就能将殷仲堪的船队解决,但无论是出现什么样的作战方式,都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吃过午饭后,范二将马上就要与荆州军打一场水战的命令通告了全郡,并命令降帆、列阵。听到命令后,船上的黎民军将士自是轰然应诺,而后摩拳擦掌起来。
他们对己方的船只比荆州军的高大、武器也远比他们犀利的事实是早就知道的。
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己方的船队与荆州的船队遭遇的假设。
假设的结果,显然是令他们兴奋无比的,他们也由此希望这场遭遇早日到来,哪想到范二在巴陵遇到殷仲堪之后就一直带着他溜圈呢?
从六月二十一开始,双方的你追我赶已经持续了七八天的时间,跟着范二一直躲避着荆州军的将士,早就憋了一股气。
与敌人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显然是最好的发泄办法。
这场迟来的战斗,终于就要开始了!
沔水江面上,此时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这样的雨在最热的季节中显然是最受欢迎的,可惜这场雨毫无意外地影响了殷仲堪的视野。
事实上,即便是没有这样一场雨,殷仲堪的视野也不甚宽阔,毕竟他在十多年前为父亲熬药时熬瞎了一只眼。
好在战船的瞭望塔上的将士眼神不错,他在双方船队相距五里时发现了黎民军。
五里,也是荆州军和黎民军相距最近的距离,这个距离发生在他们路过夏口之时,当时也是因为,范二担心殷仲堪头脑一发热而选择攻击寻阳,所以故意放慢了速度。
能够再一次接近敌人,这实在是让殷仲堪兴奋无比,而他得知敌人已摆开了阵势时,也立即下令摆开阵势,准备与黎民军一战!
在双方都做出了充分的准备,两军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水战终于爆发了,而范二和殷仲堪都站在主舰的最高处,亲自指挥着战斗。
黎民军一方以范二的主舰为首,摆开了锥形的阵势,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几艘小型的蒙着牛皮的艨艟斗舰护卫在侧。
双方的交战,在相距五十丈远的地方开始打响。
在震天的战鼓声中,百十架投石车不停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叽呀”声,一个个西瓜大小的石球或煅烧了好几天的泥球抛向天际,随后或是落到地方的战船上,或是落入被战船划开的江面上,同时砸出一道道足有三两丈高的水柱。
随着双方战船的不断接近,床弩和弓箭也开始从各船中纷纷飞了出来,一时之间天空中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箭矢,以及嘤嘤嗡嗡的弓弦震动或破风之声。
相比于长达七八丈、宽达三多、排水量过百吨的大舰而言,即便是西瓜大小的石头和成千上万的弓箭,所造成的伤害看起来也是微乎其微的。
除非这些武器能够直接命中船上的敌人。
可惜范二最喜欢使用的火攻,没能在这样的天气中奏效,要不然范二掌握的拥有大量萝卜油的优势一定很明显。当然,荆州的植物油产量也是挺高的,千年荆州水灾的时候,城内的百姓便是用吃油来当饭的。
随着双方的距离不断接近,呈扇形结构包抄黎民军的荆州船队,渐渐乱了起来,毕竟江面上不时那么好控制的。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们离殷仲堪的指挥中心越来越远。
令行禁止的前提,必然是命令能够传达到位,殷仲堪用令旗指挥战斗的方式还是有其时代性的。
可惜江面实在太大,相距四五十丈的两艘船要快速而有效的传达命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殷仲堪的传令兵,能够利用的仅仅是几面不同颜色的旗帜?
黎民军一方,则多了望远镜这种辅助工具。
在此之前,范二还让祖昌等人,编了一套黎民军专用的旗语,一如他们编写出了有别于现在军方还在使用的密码本一样。
双方的战船渐渐接近,由五十丈变成了三十丈,又由三十丈变成了二十丈、十丈。。。。。。
范二放下了的望远镜,冷冷地下达了“准备使用拍杆”的命令。
0342殷遹败逃()
怎么办?
面对势如破竹的敌人,殷遹犹豫了起来,脑子里开始交替出现“是战”“是逃”这两个词语。
就在此时,陈遗率领的一千生力军终于从襄阳杀了出来,他们明知自己的战斗力不如周如海所领的骑兵,所以只能在气势上下了一番功夫。
整天的鼓声、遮天的站起如行云流水般由远而近,荆州军营中的将士,顿时就意识到了襄阳守军的到来。
一直以缩头乌龟的面目出现的襄阳军,此时此刻竟以势如猛虎的气势杀了出来,这又怎能不令敌人闻风丧胆?
陈遗所领这一彪军的出现,总算是终结了殷遹心中的矛盾。
在下一刻,荆州军向西溃逃了。
可惜周如海所帅的黎民军在两日之内奔袭了三百里,刚才又反复冲杀了几次,所以他们座下的战马早就乏力了。
这种时候,骑兵已是无力追击了,而陈遗的性子本来就是谨慎无比的,他带着将士只追出三五里之后,便返回了襄阳城,而周如海则带着骑兵队在打扫战场。
这一场战斗虽打得酣畅淋漓,可骑兵队在这次战斗中还是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在与殷遹的亲卫硬碰硬的战斗中,共有七个将士被当场砍下马来,而被砍死的战马也有十余匹,坐于其上的将士在落地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
这一场战斗下来,骑兵队将士死了九人和十余匹战马,受伤的人马则为二三十之数。
这样的伤亡对于取得的战果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可周如海却意识到骑兵队的可贵,——如今江左的战马可是死一匹少一匹的!
而骑兵的训练,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如海将战场打扫干净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这期间顾恺之带着护卫迎了出来,他理所当然是要对周如海等人的到来表示感谢。
更重要的,还是将殷遹抓来的一千多百姓和两百多荆州俘虏,亲自押回城去。
在交流中,顾恺之自是问起南阳郡的局势来。
对于南阳的局势,周如海见到后秦军的数量时,便认为自己是否再返回南阳,已毫无意义。
袁崧所帅的雍州军和南阳军联合起来,已经将近万人,他们如果谨慎行事,步步进逼最后将后秦军赶出南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就算是加上周如海这支骑兵,也就是只能做出扩大战果的优势。
如果非要再次返回南阳,周如海的目标也应该是后秦军的战马,一如当日范二所希望的那样。
可如今殷遹虽是暂且离开了襄阳,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再次围攻呢?
不管是为了襄阳的绝对安全,还是继续奔波在南阳和襄阳之间,骑兵队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先休息一天。
至于殷遹所领的荆州军是否反扑襄阳。。。。。。
殷遹骑着马及时离开了战场,跟在他身后慌不择路地逃跑的荆州军,也有两千五六百人。
但在陈遗率领的黎民军追了四五里地之后,这些荆州军最后至少有两成,被黎民军捕获,陈遗也因为手中多了四五百俘虏而拖慢了速度,最终放弃了继续追击。
半个时辰之后,殷遹已逃出了十里,他又用了半个时辰收拾残兵,才发现如今还跟在身后的将士,甚至都不足两千人了。
殷遹所领的五千将士,在三天的工程中死伤超过千数,更多的死在襄阳城下的,还是他让人从附近的邬堡和村庄中抓来的百姓。。。。。。
而在今天的被偷袭战中,死的、伤的、被俘虏的、跑散的荆州将士,则足足有两千余人!
七天前被殷遹从江陵带来的将士,此时已不足四成。
殷遹看着这些士气低落的士卒,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同样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此时,他们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由前方传来的,由远而近的快马奔袭的声音。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前方,而后便看到了由江陵而来的信使,他理所当然带来的是江陵城被王镇恶占领的坏消息,而这个消息发生在三天前。
这个信使同样终结了殷遹到底何去何从的想法。
殷遹回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一千九百多荆州将士,随之大手一挥,“咱们回援江陵城!”
如果是因为回援江陵,才遭遇的这样一场惨败,大概也算是可以说得过去吧?
江陵的失守,总算是给了殷遹一个回家的好理由。
跟在他身后的荆州将士,又何尝不是归心似箭?
殷遹开始由襄阳城外十里的地方往江陵回援之时,江陵城正在进行着一场骂战。
与一年前一样,桓振还是那个最迫切想要进入江陵城的人,但与一年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拥有了正义之名;桓家的根基就在城中,桓振所帅的将士们的家人也都在城内,所以他有十足十的理由想要入城。
可惜如今的江陵城的主人,已不是去年的殷仲堪,而变成了王镇恶。
五天前,还在石门城驻守的王镇恶,莫名其妙地接到了这个突袭江陵城的命令,当时的他,还为这个奇怪的命令而与甘绦、沈田子有过一番争论。
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他却知道范二有自身的考虑。
十七岁就开始在豫章和天门两地布局,这样妖孽的存在,不是王镇恶的自信所可以挑战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命令,并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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