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造反大计还没开始,桓谦便提前得到了风声,然后他就果断地逃出了吴郡城。
相比于会稽内史王凝之而言,吴国内史桓谦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一些,毕竟五斗米教徒作乱后的第一目标是接管吴郡城的城防,而掌握城防的人并非桓谦,而是袁崧。
袁崧虽是名士,却是枕戈待旦的名士,所以他一边将可用的将士集合起来,一边命人去将屯田区的将士召唤回来,随后只领着几十人便将那些想要作乱的教徒控制住了。
袁崧在吴郡城已任职多年,他也算是老吴郡人了,对于城内谁是五斗米教的领头人还是轻车熟路的。
随着孙恩在会稽等地作乱的消息不断传来,袁崧不得不开始在城内展开招募士卒的工作,他统领的士卒也很快由八百人飙升为五千人!
有了这样一直武装力量,袁崧的腰杆也就硬了起来,他不但不再害怕孙恩的乱军,同样对一路抢劫而来的北府军勇敢地说了“不”字。
刘牢之率领着北府军兴匆匆而来,原本是想着在吴郡打打秋风的,可人家袁崧竟然连城门都不给自己开,而仅仅是象征性地送了几百石粮食出来罢了。
袁崧算是保障了吴郡城内百姓们的生命和财产不受侵犯,却理所当然地得罪了对百姓们的财货志在必得的刘牢之,所以他的名字也就水到渠成地出现在刘牢之的奏折中。
对袁崧在吴郡迅速崛起的声望,对他手中掌握的五千士卒,朝廷的确是有所顾忌的,可他们还没讨论出给予袁崧怎样的处分时,孙恩再次登陆的消息便传到了朝廷。
不管怎么说,袁崧如今的处境的确很尴尬,但这范二而言却不是一个坏消息。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黎民军的八艘船已经稳稳停在吴郡码头上,只是这个昔日繁华无比的码头,如今却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范二下船之后,先是指挥着将士们将他们从寻阳带来的玻璃器皿、冰糖、宣纸、白酒等物一一搬了下来,随后又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集合、报数。
冉小贱将队伍全部整理完毕之后,便对范二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道,“公子,咱们的队伍包括三百九十六陌刀队员、二十八名护卫队员及十八名侦查兵、还有吴郡的兄弟三十四人,共计四百八十人,除了三名侦查营的队员提前进城之外,实到人数共四百七十七人!请指示。”
范二还了一个军礼,随后队伍前方,目视着众人下了一个“稍息”的命令后,这才笑着说道,“经过将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咱们终于到了吴郡,对吴郡的兄弟而言,算是到家了!所以,吴郡籍的兄弟们入城后便可脱离队伍,自行回家享受你们的天伦之乐,但我并不保证什么时候会召唤你们归队,或者是明天?或者是后天?所以第一时间回家才是最重要的,希望不要出现有人第一时间去寻花问柳的事。。。。。。。”
因为他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所以说到此时,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这样的玩笑,似乎并不是范二这种身份,这种还不到二十岁年纪的毛头小伙子应该说出来的,可谁让他是领导呢?
范二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不对,遂又面无表情地下达了“立正”的命令,而后沉声道,“对吴郡籍的兄弟们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假期,但你们安心享受假期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够感谢送你们回来的陌刀队同志、及侦查营的同志,当然还有批你们假的我!当然啦,我也要对你们表示感谢,或许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吧?没错,我是为了向袁府君求亲而来的。。。。。。只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谁知这次来吴郡有没有仗可打呢?打仗意味着什么呢?打仗就意味着立功,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珍惜机会。。。。。。此外,我再次向你们强调一下行军纪律,我不希望你们像某些比乱军还乱的正规军一样。。。。。。。”
范二的这次训话还是比较随意的,而且时间也不算长,他训完之后便将指挥权交还给冉小贱了。
冉小贱又强调了一遍纪律之后,便指挥着他们将范二带来的礼物,以及他们的放在箱子里的铠甲、武器、粮食等物抬了起来,浩浩荡荡地走向吴郡城。
范二等人只用了一刻就走到了吴郡城的东门,守城的将士们当然早就看到了这支奇怪的队伍,所以很快就成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太阳早已没入了山后,就算是平常时候城门也早已关了,何况现在?
范二龙行虎步地走在队伍前方,还离着城墙有半里地时,便用望远镜看到了站在城头的李祥,遂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年冬天。
他刚刚重生在这个时代时,身上的背着懦弱之名的,他当时为了摆脱这个名号,不得不响应那帮天使道徒的邀请,参加了一次与通玄寺和尚的火拼。
范二为了摆脱懦弱之名,不得不参与战斗,可他却并不愿意为五斗米教而战。
所以,破坏这次战斗也就成了他的真正目的,而最好的选择无过于将官府拉到这次战斗中来,希望能够借助他们的插手而让这次战斗无疾而终,最后是阻止这次战斗的发生。
为了达到之际的目的,他无数次地暗示为范府看门的福伯,并且用金钱买通了一个店小二,目的便是让他们去官府反应五斗米教要去破坏通玄寺的事。
通玄寺是江左第一高塔,对于这样的名胜古迹当然是要保护的,所以,得到了消息的吴国内史袁崧同志就派了都尉李祥前往见机行事。
面对寻衅滋事的刁民,古往今来的衙门都是一样的做法,——让他们先打完,分出了胜负之后再开始抓人。。。。。。
如果他们能够私了最好,若是不能,再依律办事!
范二之所以认识袁崧,没有李祥能行吗?
所以他每次面对李祥时,都是亲切而友好,他这种士卒对一个带兵的大头的亲切,每次都让李祥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好在,这样的次数并不算多,他们从始至今也就见过三次而已。
穿着宽衣广袖的范二步步生风,但他到达吊桥之前时,还是不得不停了下来,拿着剑向城头拱了拱手,朗声道,“李都尉,别来无恙否?”
李祥一愣,哪会想到城下的是范二?他初时不认得,但仔细看了一眼之后还是认了出来,便有些警惕地笑道,“原来是范公子啊,不知公子所为何来?”
吴郡离江州和荆州的确是有几千里的路程,可范二在荆州和江州所做之事又怎么可能传不到吴郡呢?
老百姓或许不一定知道这些故事,但身为朝廷的公务员,李祥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看到范二此时带着四五百人前来扣关,还是夜幕降临这个最容易出事的时候,他的心中怎么能够放心呢?
“在下是来向袁府君提亲的,还请都尉行个方便啊。。。。。。。”范二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又指了指身边的将士们挑着的担子,那上面分明放着几只绑着的鹅。
难道吴郡城内买不着鹅吗?可人家却千里迢迢地从家里带鹅过来。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范公子请稍等,我这便派人却请示府君。”李祥半信半疑地回答了范二一句,又解释起来,“在下也不想多此一举,无奈如今是非常时期,所以。。。。。。还请公子海涵。”
“都尉职责所在,我又怎会怪你?不过是等一会罢了,无碍的。”范二笑着摇摇头,说完这话后便退了几步。
李祥也很快走下了城头,他总觉得还是自己向袁崧报告为好。
双方的领导都已退场,黎民军中的几个吴郡籍的将士,却在范二的暗示下与城头上的士卒搭上了话;或许是因为阶级、地位相同之故,他们很快就聊得不亦乐乎了。
半炷香之后,紧闭着的城门终于有了响动,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0282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隆安二年十月的最后一天,范二一行终于在离开寻阳半个月之后,进入了阔别两年的吴郡城。
在先后两年中,吴郡城的大小并没有任何变化,城内的百姓也只多不少。
只是因为孙恩之乱的缘故,往日随处可闻的百姓们的欢声笑语却莫名消失了,他们此时即便还有短暂的欢乐,心中也必然会莫名想起近在咫尺的孙恩乱军来。
当初孙恩第一次作乱时,正好是秋收时节,城外的百姓为了躲避乱军和北府军的劫掠,只得逃入城内或躲入山中。
田间地头的庄稼虽已成熟,却无人收割,粮食产量因此而大幅度降低。
进入冬季之后,三吴地区缺粮的问题开始逐步显露出来,百姓们已经开始动用备荒的粮食,接下来他们所要面对的,便是买高价粮或是无粮可买的窘境了。
只要想想再过一两个月就要面临饿肚子的危险,谁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袁崧听说范二大张旗鼓地带领四五百人叩关,并以向自己的女儿提亲为借口请求入城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他走出了客厅,对范二降阶相迎,后者再次见到他时,却以为自己正在梦中。
尽管袁崧的办公地点和住处,已经从吴国府搬到了吴郡郡守府,可袁崧依然是忠厚长者,他对范二的态度也同样是温和的。
可他也老得太快了吧?
当初还花白的头发和胡子,如今已是全白,当初还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如今却有些萎靡。
尽管他强制振作了精神,范二又怎能看不出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孙恩之乱?因为朝廷给了他太多的压力?
范二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而是快步走到袁崧近前,大礼参拜起来,“袁。。。。。。府君,一切还好?”
“一切都好,你的到来实在太让老夫意外了!”袁崧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随之又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走入屋内。
客厅里有一个燃烧着煤球的火炉,由此也可看出,豫章人的生活方式早已影响到了吴郡。
但屋内的亮着的灯却实在太寒酸了,燃着的火苗充其量不过蚕豆大小,更因为两人的走动而摇曳起来。
屋内的几盏灯,并没有使用上豫章出产的廉价玻璃灯罩,
两人落座之后,袁崧刚才的激动似乎也消失了大半,他一边示意范二先用茶又一边张口道,“不知安彦这次回吴郡走的是那条路?路上可还好走吗?”
范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原本是打算沿江走京口入江南河的,可差不多走到姑孰时才发现大江上又禁航了,所以就绕道芜湖从溧阳过来的,路上不算太好走,常常需要下船将船推着走,所以比原计划的行程晚了好几天。进入义兴之后,所见都是一片破败荒凉,老百姓们实在太惨了。。。。。。”
“是啊,米贼到处奸淫掳掠,毫无节操也就算了,可那些北府军同样如此,实令我刮目相看!可你怎么会选择这种时候回来呢?你难道不知朝廷那些人对你的心思吗?”
袁崧用“米贼”来代指“孙恩所领的五斗米教徒”,还是感觉特别贴切的。
至于袁崧的后面的两个问句,从表面上看是关心范二的安危,实际上却是想旁敲侧击地坐实他的心思。
你刚才不是说了求亲而来吗?咱们接下来就先聊聊求亲。
范二哪能不知袁崧的心思?遂有些热切地说道,“诚如刚才我对李都尉所言,我这次回来,是特意来找您提亲的,希望您能成全我和皙儿。”
袁崧笑了起来,又摇头道,“你们两啊。。。。。。我何尝不希望你们早一点修成正果?可你知道的,我早已将决定权交给皙儿了啊。”
“那我待会亲口跟她说吧。”范二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不只因为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因为他觉得在这种时候说儿女情长有些自私,遂又看着袁崧问道,“不知。。。。。。会稽方面的局势如何了?”
“高雅之前几天主动出击攻打孙恩占领的上虞,结果大败而回,最近这几天孙恩便杀向了山阴,好在孙无终在外与山阴城互为犄角;孙恩想要夺回山阴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孙无终和高雅之想反攻出去又谈何容易?这仗打得越久,老百姓就越遭罪,希望朝廷能早一点派遣刘牢之亲自领兵来讨吧。”袁崧怅然道。
范二当即安慰起来,“高雅之不是刘牢之的女婿吗?他这次被孙恩欺负得这么惨,怎么可能再袖手旁观?”
袁崧听到范二说起“女婿”二字时,当即欲言又止,神色也有点黯然,好一会才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朝廷又何尝坐视米贼壮大?所以刘牢之应该在这几天内就会南下了,孙恩很快会再次逃入海盗,可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啊,谁敢保证他们两个月后不会再来?更重要的是,各地的储备也都不多了,如果粮荒全面爆发出来的话,三吴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城内还有多少粮食?府君打算怎么办?”
“府库中的存粮,能让城内的百姓坚持到过年就不错了!我也正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所以最近愁的。。。。。。”
如果是其他地区遭遇粮荒,朝廷显然会理所当然地将三吴的粮食调往灾区,可三吴遭遇粮荒的事却是头一回碰到啊!
大江上游的江州和荆州今年倒都是丰年,可这两地一直在窥视京城,他们怎么可能伸出援助之手?朝廷要是向他们伸手要粮,不是相当于嘲讽他们吗?
作为真正的江州之主,范二倒是有心资助三吴地区,可朝廷会让江州的船驶往三吴吗?
最重要的是,范二此时也正在备战备粮,这种时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袁崧对江州和荆州的情况当然是知道的,他要不是意识到江州的粮食很难进入三吴,又怎么吝于对范二开口呢?
为了救百姓于水火,袁崧是不会在意他这张老脸的!
可问题是。。。。。。
范二低着头思索了好一会,这才分析起来,“听您这么一说,吴郡的粮荒在两个月之后就要到来了?其余会稽、临海、吴兴等地只怕来得更早,徐州至少有一半的百姓会面临饥荒,三吴地区的饥荒又必然影响到京城!朝廷是不可能从荆州和江州调来粮食的,而从豫州、兖州等地调来的粮食也有限,他们肯定先得紧着京城的官员和百姓吧?三吴的百姓只能自救了!”
袁崧对他的分析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有些颓然地问道,“自救?我当然知道朝廷无暇顾及我们?可这自救。。。。。。。”
“打土豪分粮食显然是最快捷的办法,可这办法跟米贼何异?其余的,诸如派遣商人到各地紧急调粮等办法似乎都不可取,因为长江的水道已经被封锁,就算能收到粮食也运不回来;更何况各地都嗅到了战乱的味道,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再出手粮食了。”范二将最糟糕的情况说完之后,这才总结道,“想要自救,只能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了。”
“怎么个吃法?”
“旧上海的百姓因为遭遇荒年,只能靠吃阳澄湖大闸蟹充饥度荒年。”
好吧,现在还没有“上海”、“阳澄湖”这两个地名,所以这个梗一点都不好笑。
看着袁崧茫然不解的样子,范二只得将自己的那点恶趣味收起来,掰着手指说道,“有两种办法,一是到海里捕鱼,府君大概不知道海里有一种名叫‘鲸鱼’的大家伙吧?这种鱼长达十余丈,其体重可以达到十万斤,相当于近千头牛的重量。如果让将士们驾船出海捕捞鲸鱼,按三天捕捞到一只,也足可解决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