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其实是两个时辰内的两次被偷袭!
关键是,赶路并不是单是靠精神的,至少也要吃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吧?
在桓玄的命令下,这最后的九百六十五人继续往武昌挺进,一口气之下又走了十余里。
在这一段路上,桓玄在明亮的月光下倒是发现了几个邬堡,可这些路边的邬堡并不能住下近千人的队伍;更重要的是,如果在这些邬堡中住下来,敌人到达之后不是被人瓮中捉鳖了吗?——尽管瓮中捉鳖这个成语此刻还没被发明出来,但桓玄想的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又往前行了几里之后,追随桓玄的步卒们的体力终于用到了极限,队伍中开始出现了掉队现象。。。。。。
对于这些愿意追随自己的士卒,桓玄还是有些感动的,所以他再次下达了休息的命令,并且想到了一个主意,——让部分骑兵暂时步行,将马先让给那些支持不住的步卒!
队伍中共有五百余骑,人数则只有九百六十多人,完全可以做到两人一马。
只要这些士卒们能够做到换乘,待会就可以一口气走三四十里了,这样一来敌人就不可能再能追得上了!
桓玄为想出这样的主意而沾沾自喜,但他还没来得及将命令下达,就遇到了麻烦,因为苻宏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主公,大事不好了!”
桓玄点点头,“说。”
“敌人正在快速向这儿靠近,离此最多三五里地!”
“什么?你确定?”
“应该不会有错,只要趴在地上就可听到整齐的脚步声了,这证明他们是一群训练有素之师。。。。。。”
桓玄狐疑起来,“具体有多少人?殷仲堪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的士卒?”
苻宏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属下猜测,这些人很可能是范逸之上次在江中伏击咱们船队的那一千人!”
桓玄恶狠狠地说道,“他们竟敢分兵!要是正面与他们对阵的话,咱们有几成胜算?”
“他们的铠甲很坚固、武器很锋利,但咱们胜在有马,所以五五开吧。”苻宏分析了这几点之后,又摇头道,“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后面还有援军,咱们要是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很可能会陷入重围啊。”
“你的意思,咱们继续撤退?”桓玄点了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个。。。。。。一切由主公定夺。”
“好吧,咱们撤。。。。。。”
桓玄果决地做出了继续前进的命令,他甚至都没与卞范之等谋士商量,也不明确追来的敌人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既然敌人已经追了过来,刚才想出来的两人一骑的好主意,也就没来得及说出来了。
毕竟是逃命重要,而且在逃命过程中总是需要一些人成为牺牲品的,或者说是留给敌人的绊脚石也好。
一口气又奔出二十里之后,桓玄有些悲哀地发现,还能继续追随自己的步卒已不到百人了;如果这都不是最令人郁闷的事,那最郁闷的事一定是敌人还在穷追不舍!
无论是桓玄还是苻宏,此时都已没有了给予敌人迎头一击的觉悟,因为他们离武昌已不足六十里了。
相比于与后面的追兵拼杀,显然是进城之后再杀敌人的胜算更大。
或者到了武昌后直接坐船回寻阳,他日再带着大军来报今天的仇,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若是桓玄此时选择回军与蔡葵所帅的五百追兵厮杀的话,蔡葵肯定是不敢正面与他们对敌的,因为他们手中根本就没有陌刀!
可桓玄和苻宏先入为主,错误地估计了蔡葵等人的实力。
既然不能打,既然武昌城只有六十里的路程了,那就一直走到武昌城再好好休息吧!
桓玄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便命士卒继续前进。
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在桓玄大山一样的坚强意志面前,所有的路程都只是纸老虎。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率领士卒终于从北走到南,从天黑走到了天亮。
桓玄看了看队伍后面,终于忍不住有些忧伤地说道,“我忠心的步卒,现在连一个都没有了。。。。。。。”
卞范之看着天色渐渐大亮,似乎也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于是接口安慰道,“主公不是还有这五百精骑吗?咱们回到寻阳之后,召集万人、数万人也不是难事。”
桓玄点点头,心情似乎放松了一些,“咱们还有多远才到武昌城?”
“最多不过二十里了。”卞范之一边回答一边拉了拉胯下小马的缰绳,又举着马鞭指着前方的两座山道,“主公您看,前方左边的山名为肖山,右边的名教白家山,出了这儿就是一马平川了。。。。。。。”
桓玄点点头,有些多愁善感地说道,“这儿的地势倒像是一个瓶子,哈哈,我怎么忽然想起范逸之画出来的那只克莱因瓶来了啊。。。。。”
“克莱因瓶?”
“将瓶子的颈部延长,并且扭曲地进入瓶子内部,然后和底部的洞相连接,底部是一个洞。——这就是克莱因瓶,一个没有尽头的瓶子。”
卞范之没有见过克莱因瓶,所以无法理解桓玄的多愁善感,只是神采飞扬地说道,“但眼前的瓶子却是有尽头的,主公您看,如果在肖山与白家山之间设一支伏兵的话,咱们这些瓶子里的人还能出去吗?”
“你。。。。。。。”桓玄总觉得卞范之的话甚不详,遂有些郁闷地摇摇头,他的话尚未说出,却听前方顿时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号子声。
这是?
桓玄感觉这个声音异常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在哪听过了,但他的绞尽脑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很快就看到了肖山和白家山之间,在通往外面一马平川的必经之路上,忽然出现了一面旗帜。
旗帜在晨风中翻滚飘扬,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血红色的“范”字,范二就仗剑站在旗下,笑意盈盈地向桓玄挥手道,“桓公,好久不见。”
范二的身侧,笔直地挺立着二百白盔白甲的将士,他们手中的长刀整齐划一。
晨光中,他们身上的铠甲反射出的光芒,足以亮瞎无数的氪金狗眼。
0268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看着范二领着四五百铠甲鲜明的士卒,突兀地出现在前方的路口,桓玄、卞范之、苻宏及剩下的五百骑兵,显然不会认为他们是来迎接自己的,所以理所当然地勒住了马。
双方之间的距离已不足百步,这已经是弓箭的有效射程了,特别是黎民军一方特制的大弓。
看着范二如此笃定地与自己招呼,桓玄不由得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竟悲哀地发现,蔡葵所领的五百先锋士卒,此时正好整以暇地站在离自己这支骑兵两里之外的地方。
他们的体力怎么可能这么好!
原本还以为追在身后的是范逸之的一千精锐,怎么可能就猜错了呢!
范逸之如今准备前后夹击,这是势在必得啊!
桓玄的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排众而出,略略振作了精神便强笑道,“原来是范安彦啊,却不知足下有何贵干。”
“当然是来此迎候桓公啊。”范二哈哈一笑,遂又高声喝问起来,“弟兄们,还不赶紧出来跟桓公打个招呼?”
随着范二的呼喊,埋伏在道路两侧山上的士卒,遂将挡在身前的树枝等伪装纷纷撤去,随之露出了他们手中的弓弩。。。。。。。
两边的山上各埋伏了二百余弓弩手,人数不下五百!
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已设下埋伏,其总人数不下一千五百人,还包括如同杀人机器一样的二百陌刀队员!
桓玄意识到这一点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苻宏、卞范之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许多骑兵也是被吓得面如土色,更有甚者,已经被吓得在马背上打摆子了。
自从加入骑兵队后,他们何尝遭遇过如此逆境?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这难道还有路可走吗?
要是向前冲锋的话,等待自己的怕是无数的陷阱和绊马索吧?就算没有这些玩意,已经连续赶了一宿路的这五百人就真的能与前方的五百人抗衡?
更何况随时会遭到两边山上的弓箭手设计呢?
更何况身后那些人也会很快杀到呢?
掉头杀向身后就更不可取了,因为蔡葵所领的五百人仅仅是先锋队而已,谁知道他身后还有多少的敌人?
两边的山上也没法冲锋,因为战马不会爬山!
难道只能在此等死?
桓玄皱起了眉头,终于忍不住怒喝道,“范安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范二戏谑地笑道,“桓公这是要装傻充愣吗?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你是想要杀我?为什么!”
“你当日想要杀殷荆州,为什么!我只能给您八个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桓玄喃喃地将这几个字细吟了两遍,又是凄然一笑,“要是我当日不贪你那一船木板,不让你将几万石粮食运往天门,你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势力吧?实际上,你我应该是同一类人?想不到范家也能生出你这么一个英雄人物!”
桓玄在话中用范二与他相提并论,未尝没有夸赞范二的意思,可这范家而言却是一种侮辱。
想到范汪与桓温的恩怨,想到范弘之与桓温的恩怨,范二不由得微微一笑,“桓宣武与公,却是虎父犬子,可惜了!”
只要说到东晋这段历史,桓温这个名字总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江左四大家族中的谯国桓氏,便是从他开始才炙手可热起来的。
桓温是东汉大儒桓荣之后,宣城内史桓彝之子,桓彝的曾祖父正是三国时期在嘉平之狱中,被司马氏诛杀的曹魏大司农桓范。
谯国桓氏因此沦为刑家,在西晋并非高门望族。
桓彝南渡后交结名士,跻身江左八达之列,并“志在立功”,曾与明帝密谋平定王敦之乱,使得家族地位有所上升。桓温是桓彝长子,未满周岁时便得到名士温峤的赞赏,因此以“温”为名。
桓彝在苏峻之乱中被叛军将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也曾参与谋划,当时年近十五岁的桓温枕戈泣血、誓报父仇。
江播去世时,其子江彪等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由此为时人所称许。
桓温姿貌伟岸、风度不凡,又为人豪爽,因为娶了南康长公主为妻,加拜驸马都尉,并袭父爵为万宁县男。
他与当时掌权的颍川庾氏交好而上位,其后得到了侍中何充的推荐,从此升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
桓温出镇荆州后,打算西伐占踞巴蜀的成汉政权,以建立功勋。
永和二年十一月,桓温率军西征,并于次年三月攻克成都,逼降成汉末代皇帝李势;西征的胜利不但使他威名日盛,也为日后的北伐行动,提供了稳固的后方。
平蜀之战使得桓温声名大振,朝廷也因此担心他日后难以控制,会稽王司马昱只得让扬州刺史殷浩参与朝政,以期能对他有所抑制。
桓温心中不满,却知殷浩只是一个清谈家,所以并不担心他能威胁到自己。
当后赵皇帝石虎病死后,北方陷入了混乱中,殷浩在此后两年间数次北伐,但却屡次战败,就连军需物资都被掠夺殆尽,朝野也因此怨恨不已。
永和十年正月,桓温上奏朝廷列举殷浩罪状,迫使朝廷将其废为庶人。
从此,朝廷内外大权尽归桓温,也开始了他的三次北伐。
永和十年,桓温北伐前秦,兵锋直指霸上,逼得前秦皇帝苻健退守长安内城;永和十二年,桓温进兵河南,在伊水击败羌帅姚襄,收复旧都洛阳;太和四年,桓温北伐前燕,一直打到枋头,距前燕国都邺城只有二百多里,最后以失败告终。
桓温北伐不是真正想收复中原,而是志在立威,企图通过北伐树立个人威信,伺机取晋室而代之。因此,他在作战中务求持重,在大好形势下常常观望不进,贻误战机。
桓温确实很熟悉兵法,也善于用兵,但还不是一个出类拨萃的军事家。
他说过“不能流芳百世,宁可遗臭万年”这样激进的话,但他的性子却是谨慎的,而这也最终决定了他的命运。
他始终高唱北伐以保持政治优势,却从不不贸然行事;他蓄意排挤殷浩,却并不单纯诉诸战争,而是以北伐丧师失地为罪名。他取得了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的职位,却不相信自己能够掌握全局,因而不敢久留京城。
在世说新语中,桓温和桓玄父子的分量还是很重的,这也说明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江左人,——他们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更喜欢用计谋来解决问题,而不是真刀真枪地干,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可能会犹豫或者逃避。
相比于桓温,范二更容易让苻坚、冉闵、慕容垂这样的英雄,或者是姚苌这样的小人所打动,——北方的这些人,似乎更接地气一些,或者说他们在这个时代就已“人心不古”了。
而桓温和桓玄这一类人,身上的诗人气质似乎更浓一些,他们也更爱幻想。
当着桓玄的面非议已经死去多年的桓温,范二是做不出来的,但他对桓玄倒是丝毫不留情面。
桓玄向来是以父亲桓温为榜样的,可他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他最喜欢的是喝酒、写字、收藏这些文人墨客偏爱的活动,领兵打仗并非他所擅长的。
至于他处处被范二算计,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即便现在被范二旁敲侧击地讽刺,桓玄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措辞,他的脸色倒是莫名地沉了下来,眼睛却红得似乎要滴下血来。
似乎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一般,桓玄缓缓抬起了头,“你一定要杀我?”
范二一愣,还是缓缓地点头道,“我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也是。”桓玄点点头,凄然一笑,随后拔出了手中的短剑一下刺入了自己的小腹,一如后世那些岛国的殉道者。
桓玄的脸上努力保持微笑,但他嘴角流出的血迹还是让他面目狰狞,他的脑子里此时浮现出的名字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项羽。
项羽带八千子弟兵过江,最后追随者寥寥无几,他因此而不肯过江。
自己呢?
八千逃兵追随自己由夏口渡江,此刻还肯追随的有几?
范二倒是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倒是让他对桓玄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能够自决的绝对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尽管桓玄以前无数次退缩不前,可这最后的一刀,却足以升华了他的人格。
范二理解不了殉道者,此刻却被桓玄的选择震撼了,遂不由自主地吟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这是桓温第三次北伐前,回到三十年前镇守过的金城时,重游旧地时发出的哀叹!当主席听到儿子在上甘岭阵亡时,他也发出了同样的哀叹。
英雄迟暮的苍凉,莫过于此!
(第三卷至此终)
(写到这一章,重新读桓玄传才发现他老妈不是长公主,而是马氏。关于马氏以前也注意过的,当时以为是刘义庆的笔误来着。——现在更正下,桓玄其实是庶出的,可他袭爵这一点就解释不了了,索性不管了,毕竟桓玄的故事就此结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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