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啊!
问题是,胡仲任一个致仕的中书侍御史,又有什么淫威可言?
单是论声望,雷金喜和涂海也是出身豫章四大望族的,他们还担心胡仲任的要挟?
范宁明知雷金喜等人的夸张,便以老鹰捉小鸡的心态,好整以暇地笑问道,“淫威?雷家主是不是说得夸张了吧?”
“明公有所不知啊,自从那天离开了郡衙之后,我等便先后接到了他的信;接到信后,我们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胡氏别院,我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豫章人,打心眼里愿意豫章好。。。。。。。”
雷金喜看着范宁满脸的不屑,也只是硬着头皮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话中更多的还是打擦边球,反正就是死不承认自己曾经与范宁做对,抬高粮也是被迫之举。
范宁又不是三岁小孩,自是对雷金喜睁着眼睛说瞎话表示了不屑。
涂海听着雷金喜太不着边际了,终于忍不住张口道,“我等曾与明公做对,的确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明公看在我等与您共同为豫章百姓担忧的份上,以德报怨、放我们一马。”
说着话,涂海与跟在身后的几个商人都跪了下来,还“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涂海等人自是希望,范宁能够就此揭过眼前这一页。
面对票劵廉价如纸、各种货物的价格仍旧不断下跌的状况,他们现在反正是束手无策了。
如今能够指望的,除了范宁还有谁?
只是,明明是想要喝光老百姓身上的血,怎么就成了为他们担忧了?
涂海这话,实在是恬不知耻!
范宁当即冷笑起来,用孔子的原话对他们的断章取义,给予了无情的批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说完这话,他又继续问道,“你们不是来负荆请罪的吗?没有罪又何必请罪?”
雷金喜此时也跪了下来,接过范宁的话头道,“我们有罪,有罪。”
“既是有罪,又该如何赎罪呢?充军还是发配!”范宁声色俱厉地说完这话,当即拂袖而去。
雷金喜、涂海等人还没反应过来,范宁便已走出了客厅。
“接下来该怎么办?”回头看着范宁离去的背影,众人不约而同地问起了同一个问题,而后又将视线放到了为首的雷金喜身上。
雷金喜摇了摇头,不由想起了涂海与眼前这几位,昨晚一起拜访自己后的情形来。
他们原本是商量好了对付范宁的计划的,可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雷金喜正在懊恼之际,却听涂海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吧,咱们一起认罪,任他处罚好了!咱们将球踢还给他,就不信他真能将咱们往死里整!”
“说的也是,咱们在豫章这一亩三分地多少也有些声望不是?”
“对啊,要不是咱们撑着豫章,他能在这好好当官?”。。。。。。。
这就是他们的自信。
豫章的方方面面,的确是由四大望族以及其他一些家族主导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豫章,豫章就是他们。
所以他们此刻才敢和范宁赌,他们相信范宁会保护他们,也只能保护他们。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国无赖精神。
然后他们就很无赖地站了起来,直接堵到了范宁的外书房门口,态度诚恳、声泪俱下地向范宁忏悔,并且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范宁听了他们的虚与委蛇,刚才的苦瓜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而后重新请他们回到客厅。
让他们落座后,范宁甚至都没让人上茶,就面带微笑地问道,“大晋的律法明文规定,‘欺行霸市,囤积居奇者,应杖一百,徒三千里,没收全部财产。’对这样的处罚,你们愿意接受吗?”
雷金喜和涂海当即面面相觑起来,他们当然能够猜出这是范宁的气话。
可他们此时除了在心中骂他几句笑面虎、微笑的狐狸之外,哪敢回应半句?
看着雷金喜和涂海变得小心翼翼,范宁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又忍不住卖乖道,“没有承担罪责的勇气,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的好。”
众人此时除了讪讪地赔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粮价的暴涨而遭受的损失,肯定是需要人来承担的!三十贯一石的稻米,别说是百年一遇,就是千年都难得一见!这事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到京中,本官实在不知该用什么借口来回应君上的问责才好!现在你们既然在此,和不给老夫一点建议?这奏章应该怎么写呢?”范宁终于板起了脸,铿锵有力地问道。
问责?那个白痴皇帝会问责?
还有会稽王和朝中的相关人员,他们不及时拨款,有脸事后问责吗?
雷金喜对范宁的装腔作势有一丝不屑,但他还是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只不过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物价上涨,买卖人的事而已,君上不会在意这个吧?”
范宁追问起来,“可要是大量囤积粮食呢!”
“这。。。。。。”雷金喜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大量囤积粮食的人是胡仲任和范宁啊!
原本他们还想着,将囤积粮食这一条来拿捏范宁呢,现在怎么就让他反过来捏住了?
范宁将囤积的粮食以救济的名义拿出来,这就不是囤积粮食了?
主动将囤积粮食的事说出来,范宁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们将这事烂在肚子里?
雷金喜心思一转,当即离席跪在地上,叩头求饶道,“明公,您可不能乱叩帽子,不能将我等往死路上逼啊。”
范宁阴沉着脸,冷声道,“当初你们可曾想过本官的活路?我请你们以大局为重时,你们怎么想的?还操纵各自的铺子哄抬物价,制造事端。。。。。。。”
“冤枉啊!”众人刚才皆已认罪,此时却还是习惯性地喊道。
“冤枉个屁!”范宁一拍案子,徐徐说道,“要不是你们一面疯狂收购粮券,一面大放高利贷,让百姓来抢粮,粮价怎么会无休止的涨?当然,若是没有你们帮忙,老夫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内赚到胡仲任的二十万贯了。”
说到最后,范宁竟由怒转喜,脸上再次浮现起笑容来。
众人看着他如同川剧般的变脸,顿时哑口无言,不知所措起来。
范宁却又恢复了一张冷脸,痛心疾首道,“你们还是醒醒吧!你们今天来这里举报胡仲任,心中却满怀愧疚是吧?你们还不知道,他昨晚就亲自来向老夫谢罪了吧?亏你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可怜!可悲!”
听着范宁的意淫,雷金喜和涂海再次面面相觑,“这真的不是离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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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宁仿佛早就看透了雷金喜等人的心思,遂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壁虎断尾?壁虎的尾巴和身体是同气连枝、成为一体的,但一遇到危险,它们会甩掉尾巴,用那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随后逃之夭夭。好好想想吧,你们与那可怜的小尾巴有何区别?”
雷金喜等人听着范宁说话如此刻薄,却都不知该如何反驳,反倒是一个个面如死灰、汗如浆下。
一直以来,他们坐井观天,在豫章这一亩三分第上称王称霸,觉得自己很强大。
他们从就不相信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所以他们有信心赶走屡次与他们做对的豫章太守范宁,他们表面上遵从胡仲任的领导,也会在关键时刻弃他而去。
尽管他们意识到在这场粮食战争中失去了主动,但他们并不认为豫章能够离开他们。
直到范宁一语惊醒梦中人,使得他们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家门口被人利用了;更可悲的是,如今还被胡仲任抛弃了。
等他们回过神时,却见范宁正在平静地观察着手中的茶杯,似乎那破瓷器比他们更重要一样。
雷金喜等人低声商议了一番,终于还是由他出头,诚心实意地对范宁道,“明公,我等。。。。。。。我等愿意出首证明胡仲任囤积粮食以图大事,也愿意为这案子寻找更多的证据,以弥补我们这段时间所犯的过错。”
范宁当即笑了起来,这也意味着雷金喜等人的负荆请罪,得到了他的谅解。
接下来,涂海等人就开始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反倒是七嘴八舌地对范宁道,“明公,如今豫章的物价暴跌,这大概也是您不想看到的吧?”
“明公,随着物价的暴跌,各种票劵的价格可谓是一落千丈,我们这些人可谓是损失惨重啊,还请明公拉我们一把啊。”。。。。。。。
“这个嘛,我对有关经济方面的问题,懂得也不是太多。。。。。。”范宁却摇起头来。
“这。。。。。。。”众人看着范宁摇头,顿时失望起来,合着刚才谈的一切都白搭了?
正当他们感觉无比失落时,又听范宁道,“但老夫的侄孙对做买卖很有一套,我刚才已让人去接他过来了。”
范宁的侄孙除了范安彦之外,还有谁?
在座的大多数是见过范二的,他们当然也不会忘记,那个既能饮酒又能做赋的喜欢佩剑的少年;这个少年曾在先帝面前做过诗,曾在四方馆以三寸不烂之舌护驾,更是在第二楼做出了一篇名扬豫章的赋。
上次范宁在第二楼摆鸿门宴时,他也一直在座。
难道范宁说的是他?
众人面面相觑起来,心中都念叨着范二的名字,相比于吟诗作赋的豫章书院的夫子,显然是会做买卖的范安彦更接地气。
一番揣测之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明公说的,可是范安彦公子吗?”
范宁点点头,又趁热打铁道,“说的就是他,他现在住在苏园,一来一回可能需要小半个时辰。趁着这空闲,你们不如先看看我昨晚写出来的奏折吧,如果都没有意见,我希望你们能集体签名。”
此时此刻,除了范宁有闲心做这件事外,众人的心思都在票劵和不断暴跌的物价上。
可范宁都将折子递到手上了,他们能不看吗?
好在奏折上没有牵扯到他们的罪过,所以他们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签名和画押。
范宁的仆从范中规正在收回奏折时,却听衙役来报,“范安彦公子来了。”
雷金喜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全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着想要见到范二,他已成了他们心中的救世主。
可这世上真有救世主吗?
雷金喜等人看到范二走入厅中时,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一起向他行起礼来。
范二对他们的热情自是深有体会,但他还是中规中矩地还起了礼,又理所当然地走入了末座,心中却不由想到,“若没有粮价之战,我怕是做出十篇赋来,也享受不到现在这样的尊重吧?”
重新落座之后,范宁便将雷金喜等人的来意,以及豫章目前的局势,简明扼要地向范二做了说明。
范二边听边点头,听完之后终于沉声道,“豫章的物价确实是个问题,长此以往,肯定是要乱套的。”
“范公子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之中,一定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的。”雷金喜顿时拍起了马屁。
尽管在理智上不认为范二能想出什么好点子,但在情感上和在利益面前,雷金喜还是希望自己所料是错的。
其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范二却摇摇头,“得,说起来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现在还是群策群力,慢慢想办法才好。”
听到“慢慢”二字,众人皆是满脸苦涩,但马屁声依然不断,“公子说的好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话绝了。。。。。。。。”
合着这俗话现在还没被发明出来啊?
范二无奈地摇摇头,端起了案子上的茶杯,皱眉思索起来;众人对拍了几下马屁,感觉无趣后也假意思索起来。
片刻后,有一个商人终于忍不住问范宁道,“您看能不能,能不能让那些开铺子的将票卷按原价收回去?就是半价也行啊。若是这些票劵都烂在我们手里,我们一家老小上百口人可就得饿死了。”
这话当然是夸大其词,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生意再赔钱,难道他们还能倾家荡产?
范宁也假意思索了一下,摇头拒绝道,“你这个问题,其实本官已经问过唐家米铺的掌柜了。连续二十天粮价走高,他们之所以还开门营业是为了信誉,事实上他们也被票卷所累,售价远远低于进阶,其实损失是很重的。要是让他们再把票卷赎回去,他们就只能倒闭了。”
听范宁这么一说,雷金喜等人的心情一下又绝望起来。
自己亏了许多,胡仲任也都亏了十几万现金,老百姓手上的钱就更别说还剩多少了。
钱都去了哪?
雷金喜用脚趾头也知赚钱的人是粮食商人啊,但胡仲任的东湖米行现在还有大量积压,唐天德显然是众所周知的大赢家啊。
哪知雷金喜等人正不知如何反驳范宁时,却听范二接口道,“咱们豫章这一次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们也不要指望那些卖票劵的商铺了。”
众人的脸色再次灰暗了下来。
doublkill!
双杀!
他们一肚子话憋在喉咙里,嘴角扯了扯,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范二又沉默下来,喝干了手中的一杯茶后才缓缓说道,“当然,使君是不会轻易放弃豫章的百姓的,救你们也就等同于救豫章。。。。。。”
“啊?”听了这话,众人的心情瞬间便死灰复燃起来,都有些不相信地看看范二,再看看范宁。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但让商铺赎回票劵这种想法,实在是太不靠谱了。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诸位不妨想想,——既然问题出在票卷贬值上,咱们想办法让它升值如何?”范二看着众人满头雾水的样子,继续循循善诱道。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若是有办法让票劵升值,我们何必来这投降呢?”
众人哑巴吃黄连,心中吐槽了几句后,还是硬着头皮对范二道,“因为这二十天的物价飞涨,票劵的最高价格达到了市价的两百倍,平均下来也有三四十倍!正常情况下的话,想要升值到买进价,估计得一两千年的时间。。。。。。”
当然,也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再次让物价飚起来。
这话只在他们的潜台词里,但他们相信,范宁和范二是绝不可能让物价出现第二次暴涨的。
范二点了点头,笑问道,“若票卷不再是债务,而是变成了商铺的股份呢?”
“公子这是何意?股份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没法兑现债务,是否可以将手头上的债权转化为股权,将原本的见票付货转化为按股分红?这样,你们就成了他们的股东。可以参与他们店铺的重大决策,但不干涉正常生经营。。。。。。”
雷金喜等人现在算是听懂了,债券变成股权之后,他们就可以分享利润了。
但具体怎么参股,他们依然只是盲人摸像,摸着石头过河,所以范二又进一步地对他们解释起“股权”的概念。
听范二言之灼灼的,雷金喜也心动起来,追问道,“公子能否拿出个章程来,让大家深入研究一下啊。”
范二摇摇头,苦笑道,“这个么,我只能给你们立一个草案,然后你们双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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