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能够在这种时候站起来,又是众人喜闻乐见的,他在这一刻显然成了众人的希望。
众人又看向范宁,都不由想到,“也不知范宁能否顶得住压力,如果不行的话,咱们便可以此为由给他借粮了。”
范宁注目着这个胖子,不置可否地问道,“你是做什么买卖的,叫什么?”
胖子不卑不亢地答道,“小人是唐家米铺的少东家,行三。”
范宁点点头,“原来是唐家三少,失敬了。那么我问你,你家米铺的米现在一斗卖到多少,你觉得这样的米价是正常的吗?”
唐三少重重哼一声,“小的就是觉得您的算法有问题,实在是太危言耸听了!”
范宁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不是想说,我扯出这么大一个谎来,是为了贪墨你们的粮食,是这意思吗?”
“小人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对使君的说法有所怀疑。。。。。。。”唐三少的气势被范宁一压,顿时就弱了下来。
“行,你不是要说法吗?那本官就给你一个说法。”范宁忽然微笑起来,随即给了站在门口的曹洗说道,“这唐三少想要一个说法,你以为如何?”
曹洗会意,向范宁点了点头后,便掀帘对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此前曹洗所说的早有所备之语还真不是盖的,随着他的一声招呼,很快就有十二个夹枪带棒的士卒,分别从前后门冲入了厅中。
曹洗一指唐三少,随后便有四人直接走了过去。
在众人的惊愕声中,他们出手抓住了唐三少的衣领。
可怜他实在是太胖了些,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拖了一个够坑屎,就此想要赖在地上;曹洗却哪能让他得逞?直接就用刀柄在他后背上砸了一下。
唐三少痛得一声高呼,几个士卒却凶神恶煞地一拥而上,将之拖出了门外。
这几个大兵简单粗暴的动作,顿时骇得众人噤若寒蝉,谁还不能看出范宁此举是杀鸡儆猴?
看看唐三少的可怜,再想想自己的坚持,很多人不由后悔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啊!”这些人有了这个认识,当即纷纷叫过那两个托着笔墨的歌姬,开始写起了借条来。
“放开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唐三少的挣扎以及杀猪般的叫声,很快从隔壁大厅传来,让人听了大有毛骨悚然之感。
剩下的人已是兔死狐悲,他们除了同情唐三少之外,便只有一种心思,那就是快速离开此地。
唐三少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刚才拖走他的士卒之一却拿着一张纸返回了厅中,交到范宁手上。
范宁满意地看了看手上的纸,又环视了一眼众人,这才笑着说道,“出人意料啊!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做通了唐三少的思想工作,他竟然出借粮八百石!没说的,他的这份人情我范宁记下了!”
范宁的话说得阴阳怪气的,谁敢去相信?
但有一天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干净离开此地!
借给他钱粮都只是暂时的,以后要回来就是,如果因此缺个胳膊少个腿,以后朝谁要去?
一众商贾对范宁的喜怒无常避之唯恐不及,纷纷在本子上填上了出借的银钱数量和名姓,随之纷鸡飞狗跳地逃离了第二楼。
剩下的最后一位,却是面白无须的中年汉子,他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小心和忐忑。
看着他迟迟不将笔落下,范宁不由戏谑起来,“你是做什么买卖的,叫什么?如今大家都做了,你还想拖到何时?”
汉子哭丧着脸道,“明公啊,小人是稻花村糕点铺的东家顾阿水,非是小人不愿出借粮食,实是小的现在早已负债累累了啊。”
范宁一愕,“稻花村是城内最大的糕点铺吧?你怎么可能负债累累?你还好意思哭穷?”
顾阿水听了范宁的质问,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边抹眼泪边叹道,“小人确有难言之隐,还请使君为小的做主啊。”
范宁向来见不得别人流泪的,何况是顾阿水这么一个大男人?
顾阿水在其他商贾都走了以后才玩这哭穷的戏码,也算是找对了时机。
范宁刚才筹借了不少粮食,心中也算是稳定了许多,此时倒不在乎多听个故事,所以冷言道,“说吧。”
顾阿水终于松了口气,“小人是开糕点铺,是家传的手艺,以前桓中郎任都督时,是夸赞过在下的手艺。。。。。。”
他娓娓说着自己家族的故事,有辛酸,也有骄傲。
“桓中郎吃了小人的糕点,高兴之余便赏了小人一副墨宝,小人的糕点铺生意从此便开始火爆起来。小的觉着奇怪,便留心观察、多方打听,才知道有很多人买我家糕点,并不是自己吃的,而是作为馈赠亲朋的礼品。”
范二和刘穆之面面相觑起来,想不到人家早就想过用名人的招牌做广告了啊,这比第二楼请王凝之题字要远远早得多啊。
“我们稻花村的糕点,包装精美、用料考究、作法独到,实在是居家旅行,节日庆典,赠送友人的难得佳品。。。。。。。”
范二听他说得欢实,不由笑了起来,“行了,这大晚上的你还有心思跟我们逗闷子?”
顾阿水也知自己一时忘形,赶紧住了嘴,想了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而后小人就在糕点的包装上下了功夫,两斤重的糕点,我包装就给他弄个四五斤。。。。。。”
“你这是来自首的吗?”范二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胖子,他还真有奸商的潜质呢。
这不是活生生的买珠还椟的事例吗?
想想后世的包装,无论是名酒还是名烟,包装盒甚至有比商品本身还要贵的。
而送礼的人为了要面子还就选只能择贵的,不选对的。
买珠还椟,屡见不鲜。
“小人。。。。。。。小人绝不缺斤短两,糕点是多少,盒子上就写着多少,而且还明码标价;不过,盒子的钱总还是要收的。”顾阿水显然也知范二和范宁的关系,赶紧转头对范宁分辨起来。
“行了,本官不想听你的生意经,本官没那么些时间!”范宁此时也是苦笑不得。
“我家的糕点使用包装盒之后,档次一下就上去了,但拿起来就不太方便了,有些送礼的人也觉得太惹眼;更重要的是,多了这道做盒子的工序后,做糕点的周期也变长了。于是我们的糕点也像第二楼的北京烤鸭一样,——想买稻花村的糕点,先得排队!”
“行了,说重点!”
“自从第二楼搞出了排队号牌这玩意之后,我们稻花村也有了自己的号牌。。。。。。”
想出发放号牌这个主意,当然是范二无疑,发放号牌也是为了避免排队的人站队的辛劳;这在后世的银行、邮局等需要长时间排队的单位,是很普及的事。
他将这个先进的方法带过来也是为了提高生产力,哪想到这创意竟被稻花村借用了?
问题是,这号牌和你负债累累有半文钱关系吗?
0178幕后东家()
范宁皱眉道,“这号牌是怎么回事?”
顾阿水遂解释起来,“对顾客而言,号牌起初就是单纯为了排队之用,而对店家来说则是做出生产计划的风向标。——今天能发出多少号牌,明天我就可以按照这个发出去的号牌来制定生产计划了。。。。。。。”
“若是有些人领了号牌,却不来买你的糕点呢?”
“明公果然是深思熟虑啊,我也正是因为遭遇到了这个麻烦,所以后来发放号牌时就干脆把钱收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用担心他不来了。”
“你先将钱收了,那是稳赚不赔啊,怎么现在。。。。。。?”
“是啊,我先将钱收了之后,这个号牌就变成了有真实价格的东西,这样一来,有些人为了送礼之时更方便,所以干脆就直接给人送号牌了。送号牌,就是变相地给人送钱,当然这号牌变不出钱来,但这号牌是不记名的,所以可以转送出去。”
范宁对顾阿水的话还是一头雾水,范二却已恍然大悟了。
顾阿水发放的号牌,已不仅仅是排队之用的号牌,而变成了后世那些大超市大商场发放的不记名卡片了。
正常关系的人送礼,谁会担心自己的礼物太显眼?越显眼不是越显得有面子吗?
只有那些不正常的关系,为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利益送出去的礼物,才担心被别人发现!
而送这种不记名卡片,显然是最佳的礼物!——这种东西不能提现,但它的价值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号牌,在一定的范围内已具备了货币的功能!
要是原本还买糕点送礼的客人,慢慢变成只送号牌的话,号牌就会最终脱离糕点铺。
这意味着,糕点的买卖会越来越萧条,及至糕点铺因此而倒闭。
顾阿水却继续说道,“我们稻花村的特制号牌正式发行以后,排队的人渐渐变少了,但号牌一点也不少卖。。。。。。。”
范二一愣,“难道我的计算有误?”
他仔细一想,然后就瞬间明白了过来,——刚才设定号牌成为脱离糕点铺的货币,而导致糕点铺会倒闭是因为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如果人数足够多,而号牌平稳发放的话,号牌被循环使用的效果还是不明显的。
这么一来,顾阿水只卖号牌,以时间差来赚取这些买号牌的钱,岂不是空手套白狼的好手段?
这个顾阿水不简单啊!
却听顾阿水继续说道,“因为没什么人排队了,号牌也就失去了排队的意义,所以我就将号牌直接改成了糕点券。卖糕点券的好处确实很诱人,一来,糕点还没有出炉,就可以提前收账,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为讨要赊账而愁破头了;二来,可以挪用糕点券得来的钱做其他买卖,相当于是别人白把钱借给我使。还有,卖出去的糕点券偶尔总有遗失或损毁的,这也是我的赚头。。。。。。”
从号牌向糕点劵的转变,这似乎有点后世的期货和股票的意思了。
这个顾阿水不简单啊!
难道他也来自后世?
范二看着他,心思一阵混乱。
顾阿水感受到范二的目光,懦糯地想要继续说下去,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这顾掌柜的算盘啊,确实打得精明啊。”范二却鼓起了掌,笑着向范宁和刘穆之解释起来,又转向顾阿水,“你要是将空手套白狼的欲望,控制在一定限度内,就不失为一个天才的创意了,可惜了。。。。。。”
顾阿水擦了擦脸上的汗,苦着脸说道,“是啊,后来的事态发展正的是超出了小人的预料。因为糕点券上没有标明面值,按照购买时的价格付钱,提货时不用多退少补。糕点是用粮食做的,价格会随着粮价起伏不定,所以十天前和十天后的糕点劵价值是不一样的。”
范二对炒股和炒期货的原理自然明白,可抛去这几天的粮价疯涨,以前的粮价应该没什么大的变化吧?
若是豫章城没有普及其他劵的话,单是炒糕点劵并不会有多大的收益。
范二虽不想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发行糕点劵之后,别人有没有竞相模仿,他们不可能看不到你赚钱吧?”
都不用顾阿水张口,刘穆之已在旁回应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两个多月来,城内的盐庄,肉铺,绸缎铺。。。。。。。至少有八成的店铺都发行了自己的券。”
这种小市民的生活,顾阿水、刘穆之这些身为掌柜的自是知道的,但范二、范宁这些整天呆在书院里的人就不可能注意到了。
范宁此时还不能理解各种各样的劵对生活有什么影响,非说有什么影响,也应该是正面的吧?
至少,有了这些劵之后,出去买东西就不用带着几十斤的铜钱了不是?
范二却一时无语了。
在象牙塔里呆得久了,真的是不认识这个世界了啊!
在原本的时空中,范二还觉得股票是平头老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可现在呢?
一千六百年前的豫章城内,这个时代的小老板小掌柜们便将股票玩得飞起了!
这。。。。。。这还是真实的世界吗?
范二仔细想了想,又发现好像哪儿不对。
豫章城内的各种票劵还是以粮食价格为基础的,如果粮价波动不大的话,玩这个票劵似乎没太大意义啊。
操控这票劵的人,难道都闲得慌?
范二的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浆糊。
顾阿水却自顾自地说道,“小的一开始也没想到糕点劵这么受人欢迎,可发出去多了,小的也开始担心早晚有一天会摊上大事。可想着粮食价格再涨能涨到哪儿去?所以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范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一共发了多少劵?”
顾阿水吞吞吐吐地说道,“也就。。。。。。也就三万来张吧,但收回来的却只有六千多张。”
两个月的时间,一共发行了三万张糕点劵,平均到每天的话,差不多是五六百张,似乎也不算太多。。。。。。
范二一针见血地问道,“关键是,稻花村每天的生产效能是多少?”
顾阿水想了想,苦笑起来,“如果从早到晚不停赶工的话,一天能生产五百盒左右吧,我最开始发行的糕点劵就是按照生产能力来决定的,多也多不到哪儿去。可发行了糕点劵之后,每天能卖出的糕点劵多了,卖出的糕点却变少了;算上那些直接给现钱的,现在一天也就能卖出去两百多盒。这么一来,我们钱没少赚,活儿却轻松多了。。。。。。”
“你的糕点无法库存吧?若是有人拿着这些糕点劵的同一天上门找你兑换糕点,你该怎么办?”
“我也曾担心过这种情况会出现,可已来不及了。在这两个月之内,粮价曾有过几次小的波动,市面上各种劵的价格也随起了些变化,有些人从这几次波动中看到了商机,于是开始有意识地收购各种劵;更有那些实力雄厚的土豪,他们见到有利可图,便仗着本钱雄厚来分一杯羹,开始大量收购各种劵来操纵价格。”
范二叹了口气道,“他们掌握了大量糕点劵,也就相当于控制了你的稻花村。。。。。。。”
顾阿水摇摇头,叹了口长气,“小人刚开始还想反抗,想用现钱把卖出去的糕点劵全部回收,可那些攥着券的人却开始威胁我们,只要谁敢不听摆布,就挤兑死我。人家的汗毛都比我们的大腿粗,我们小本小号的,哪敢跟他们抗衡?其实现在,整个豫章城都被他们绑架了,说东西值多少钱,该发多少券,全是他们说了算。”
范宁依然不明白,这糕点劵和店铺被人控制有什么直接关系,只得看向范二。
顾阿水却“扑通”一下跪在范宁面前,边磕头便哭道,“小人也是贪心不足,这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小的甘愿承受一切罪责。只是。。。。。。小人的祖辈数十年的基业就要毁在小人手中了,请明公救命啊!若是稻花村的招牌和声誉砸在小人手中,小人真的是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烈祖烈宗啊。”
“早想到你家先人,就不该光想着赚这样的钱。”范宁一时无语,范二却从旁讥讽了一句,又示意他起来。
看着顾阿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范二在他脸上又逡巡了一阵,这才沉声问道,“到底是哪个家族的人操纵这些票券,你该知道吧。”
顾阿水既留了下来,自是早就豁了出去,这也是那些人实在将他逼得太紧了,他才有了光脚不怕穿鞋的觉悟。
听了范二的问话,他便毫不犹豫地说道,“便是城内最大的粮食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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