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成的茶水是极寻常的、加了油盐酱醋的那种,倒在杯中晾凉了便可饮用。
茶具则包含着由范二改进过的茶盘、紫砂壶以及五六个小杯,又有茶海、小炭炉等物,这一套茶具冲泡的茶水则为清茶。
其冲泡之法便如片鸭之术一样,也是第二楼的特色之一。
进了雅间后,王凝之便倚着几杖躺了下来,与谢道韫一起看着第二楼的店员表演功夫茶的技艺,王馥则自然而然地站在谢道韫身边。
等到一套功夫茶的技艺表演结束后,这第二楼的店员才退了出去。
王凝之喝过清茶之后,还是觉得老茶更好,倒是谢道韫对这新茶颇为喜爱,王馥也就爱屋及乌地表示要向第二楼的店员学习这种新奇的茶道。
王凝之对此是嗤之以鼻的,毕竟这茶水不合他口味,而且这所谓的茶道并没有得到上流社会的认同。
王馥没能得到父亲的同意,只得可怜楚楚地看向谢道韫。
谢道韫正要为女儿说话时,却听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随后便有两个第二楼的女店员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抱着广口瓮,另一个则抱着一本封面似乎极为精美的书。
王凝之犹在抨击刚才那新奇的泡茶之法如何不好,谢道韫却与王馥一起看向了门口,并对刚进来的两人点了点头。
两个店员先是向他们行了礼,其中之一便将手上的书递向王馥,张口道,“小娘子请看,这是敝店的菜单,上面列出来的菜肴我们都能提供;贵客喜欢吃什么,还请提前点出来,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王馥对“菜单”这两字并不会陌生,档次比较高的酒肆酒楼之类的都有菜单,不同的是她此前所见的菜单都是写在雅间的一面墙上的。
像第二楼这样,将菜单做成一本精美书籍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这么厚厚一本菜单,上面得列出了多少种菜肴啊?
第二楼有这么强的实力吗?
王馥翻开菜单后,她刚才的疑惑也就有了答案,但她却被新的问题给震住了。
菜单的第一页上,列出的只有一道名为“北京烤鸭”的菜名,剩下的绝大部分空间则是这道菜的彩色效果图!
如果每一页只有一道菜,这么厚一本菜单大概也就百十道菜而已。
可要是说将墙壁上的菜单列在书上没什么大不了的话,将文字菜单变成图画的创意又如何?
看着菜单色泽金黄的北京烤鸭,再想想从王亨之和王恩之口中得到的肉质肥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等评价,先就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这北京烤鸭必然是要点的,至于第二页的“红烧鱼”,第三页的“东坡肘子”,第四页的“四彩鸡丝”。。。。。。
似乎这些菜都很好吃呢。
王馥看了大半本菜单之后就凌乱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在豫章城呆上一两个月才好,这些菜不全部尝一遍根本就不幸福啊!
她马上又意识到,点菜这种大事怎能由自己做主?所以只能将菜单依依不舍地递给谢道韫。
谢道韫也没想到这菜单做得这么精美绝伦,但她只是随意一翻就做出了决定,“要上什么菜,还是由你们决定好了,怎么方便就怎么来;但这些菜肴,必须能够体现出你们第二楼的特色,北京烤鸭当然不能少。”
刚才递菜单的小姑娘当即笑道,“夫人英明,这北京烤鸭正是我们的招牌菜。事实上,我们在拍卖会后会按门票给各位贵宾打包。”
十贯的门票,换一只烤鸭?
第二楼可够黑的!
也不知这午餐是否免费?
这些问题当然不用谢道韫来担心,反正他们吃午饭肯定是不用花钱的。
虽说向官场众人拍马屁的名士没有几个,可那些做买卖的人有几个可以免俗?如果王凝之这个江州刺史来第二楼吃饭还需要结账的话,这官做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对谢道韫而言,午饭什么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她是不会为了这种柴米油盐的小事去浪费精力的,所以她无所谓地向两个店员挥了挥手。
王馥倒是想亲自点菜的,可在两个陌生人面前。。。。。。
看着谢道韫挥手后,两个店员却没有立即离去,抱着广口瓮、一直没有张口的店员终于再次向谢道韫行了礼,“夫人、小娘子,这是敝店的特色小吃——奶冰,还请夫人收下。”
“奶冰?”谢道韫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但她以为这玩意像北京烤鸭一样,是第二楼以补偿门票的名义做的软广告,所以就毫不在意地让王馥收了下来。
王馥听说奶冰是小吃时,便笑了起来,结果广口瓮时也没太在意其中的凉意;她只是拿了一个出来,无师自通地剥开了上面的纸,随手递给了谢道韫。
谢道韫看着奶冰上的冰渣,以及洁白的奶油,终于明白了这“奶冰”的真正含义,而后情不自禁地咬了一小口,又转头将王亨之和王恩之叫了过来。
王馥为了早一点能尝到这奶冰的滋味,很快就先为王凝之剥了一个,又继续给王亨之和王恩之剥开纸皮。。。。。。
谢道韫吃下一口奶冰之后,便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奶冰是由什么做的呢?这个时候从哪来的冰?做这奶冰应该比做一只北京烤鸭更困难吧?”
想到此,谢道韫便皱起了眉头,望向两个店员问,“这奶冰也是第二楼奉送给每一个贵客的?是由什么做的?”
“这奶冰是由牛奶、面粉、白糖以及鸡蛋所制,当然也还有冰。这是范公子特意让小的给夫人带来的。”
听了这样的回应,王凝之和谢道韫都是一愣,随之面面相觑起来,王馥不得不将马上就要尝到的奶冰放了下来。
谢道韫斩钉截铁地对那两店员道,“你们快去将范公子请来。。。。。”
“这。。。。。。”两个店员都不由为难起来,现在可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啊,范二很忙的。
“刺史有事相询,去吧。”谢道韫强调了一声,便果决地对她们再次挥手,她们只得退了出去。
王凝之却没有因谢道韫的擅自主张而生气,只是不解地问道,“夫人这是?”
谢道韫解释道,“刚才你也听到了,这奶冰是由牛奶、面粉、白糖、鸡蛋和冰所制,这其中除了鸡蛋之外哪样不是稀罕物?尤其是冰。。。。。。咱们先不管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先想一想他为什么单给咱们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王凝之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凝之是弹劾范宁的罪魁祸首,而范二是营救范宁的首功之臣,两人肯定是水火不容的!
他如今向自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是来投诚的?
王亨之、王恩之和王馥兄妹几个也算是知道了这奶冰的贵重,可这奶冰的味道也的确是太诱人了些。
他们几个将奶冰拿在手中,吃进嘴里不是,放下来也不是。
几个孩子正在踌躇时,范二已是风风火火地走入了雅间里,这也怪刚才那两个店员没有把话说清,只是报告说王刺史要马上见他。
藏在细节中的魔鬼,再次让王凝之鄙夷起来,甚至是谢道韫和王馥等人,也都为他忘记敲门这种失礼的举动皱起了眉头。
范二进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但他此时除了硬着头皮向王凝之夫妇施礼之外,还能干嘛呢?
王凝之一甩麈尾,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季节想要得到冰,不是易事吧?”
范二闻弦歌而知雅意,从这一句话中已明白了,他着急忙慌地招自己来是什么意思了,遂笑着回答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有制冰之法,可点石成冰。”
回到将奶冰这种东西送给谢道韫这个问题后,范二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
也不知有多少男人将谢道韫当成偶像,范二肯定算是其中之一的,他将奶冰这种好东西送给谢道韫,纯粹就是将好东西分享给偶像的心态。
问题是,奶冰对范二来说只是小玩意,但对别人而言说不定就是稀罕物了啊。
面对王凝之阴沉的脸,他真的好想对他说:哥们真的不是想勾引你老婆啊!也没想过泡你女儿,天地可鉴啊!
“点石成冰?哈哈。。。。。。”王凝之对范二之语是不敢去信的。
你有点石成冰的本事,怎么还不去飞升?还呆在人间干嘛?
王凝之对修仙什么的早就到了痴迷的程度,他显然不相信范二有这样的能力,谢道韫虽对修真界知之甚少,自然也不敢相信。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范二无力地说道。
而后很快意识到处理此事的症结,不是奶冰的材料有多么贵重,而是应该为这送奶冰的不当之举找一个解释。
为什么向谢道韫送奶冰呢?
不对,应该是,为什么向王凝之送奶冰这么贵重的礼品呢?
肯定是别有所图?图什么他才高兴?
显然是图他的艺术,图他的盛名!
意识到这一点后,范二当即一拍大腿,信誓旦旦道,“刺史相比是误会了。给您送奶冰的不是晚辈,而是第二楼的掌柜刘道民,他自知无法攀附您,所以只好冒了晚辈之名。其实,他只是想让刺史您给他大笔一挥,写一个牌匾。”
说完这话,范二终于松了口气,——这个谎圆得不错,我给自己九分。
剩下九十一不给,是因为谦虚。
0165《庐山图》()
王凝之听了范二的解释,顿时释然,而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是想请某题牌匾啊,这种小事你让他亲来即可,哈哈。”
除了得到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书法传承之外,王凝之一无所长,他也常常以此为荣。
可惜他身边的谢道韫、陶渊明等人的书法也都不错啊,所以能够欣赏他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听说刘穆之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巴结自己,只是为了求一副字,王凝之有什么理由不开心?
范二的马屁,真是拍对了地方。
听着王凝之答应下来,范二当即就坡下驴,“那晚辈就先代道民谢过前辈了,等拍卖会结束之后,我们一定前来向您求字。”
王凝之捋了捋胡子,点头微笑。
看着王馥等人手上的奶冰马上就要化了,范二赶紧起身告辞。
等范二离开之后,实在经受不住诱惑的王馥,终于将手中已开始融化的奶冰放到丰润的香唇边,小心翼翼地用整齐与其肤色映衬得相得益彰的雪白小齿轻轻咬了一角,细心品尝起来。
尝到了奶冰的美味之后,她瞥了父母,随之又有些不好意思咬下一大口,痛快地嚼起来。
其吃相神态,实是动人无比。
谢道韫爱怜地抚了抚她的秀发,并未说什么。
王馥吃掉手中的奶冰之后,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嘴,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就是做了豫章集序的范安彦,他的气度倒不像是出自小门小户的。”
这话一出,王亨之和王恩之兄弟两个心中顿时就不是滋味了,毕竟在前两天的诗集上被人压了一头嘛。
王凝之倒是点了点头,“他的人品也可评一个中上之姿,只是可惜了。”
范二的门望,早已决定了他仕途的起点和终点,就算他才高八斗又能如何?
徒增烦恼罢了!
王凝之惋惜的不是范二的才华,也是恨自己的儿子没有像他一样。
谢道韫自然明白王凝之心中所想,就她现在的立场,她也不会对范二这种出身寒门的小子正视一眼。
倒是王馥有些异想天开地笑道,“刚才他还说什么点石成冰,若他有这个能力,怎么不拿两块冰过来!”
因为闰三月及一月不雨的缘故,此时的天气竟如往年的六月天一般,虽还未到中午,屋中的温度却早已上来了。
吃过了从冰瓮中拿出来的奶冰,王馥的脑门上已沁出了一丝细汗。
王凝之和谢道韫对她的奢望自是一阵无语,好一会才指着她身前的瓮道,“快吃了这些奶冰罢,要不一会就化了。”
谢道韫话音刚落,雅间的门又再次被人敲响了。
进来的却是四个人两两抬着一个大水缸,也不知缸内是何物。
王凝之皱了皱眉,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范公子说您这屋里的温度过高,所以特意让我们将两缸冰水送过来降温。。。。。。”为首的叉手而立,恭敬地向王凝之回答起来,便与几个小伙伴将缸子往里抬。
王凝之和谢道韫对望了一眼,随后一起望向王馥,后者顿时感觉热热的,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好像是坐错了什么事似的。
两个缸子很快就抬到了王凝之等人身前,盖子被揭开以后,扑面而来的果然是一阵凉意。
待四个送冰来的人离去之后,王亨之和王恩之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缸子便,大惊小怪地说道,“果然是冰!也不知这冰是从哪来的!”
王凝之对范二刚才说的“点石成冰”总算是信了几分,同时又无比期待地想要向范二请教怎么点石成冰,但他也知范二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家子正一边啃着奶冰,一边围着两水缸冰块展开各种猜想和讨论时,拍卖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刘穆之站在一楼天井正中的小高台上,他用手中的槌子“当当当”地敲击了几下身前的桌子,槌子发出的声响因为第二楼的特殊结构而被扩大,满楼皆可与闻。
听到了槌子的声响之后,众人的交谈声也就渐渐小了下来,甚至有二楼和三楼上的贵宾走出了雅间,趴在护栏上往下寻找声源,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穆之放下槌子,拿起了特制的扩音喇叭,开口道,“诸位,为皇太子捐赠藏书楼的拍卖会很快就要开始了,诸位静一静!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以前,请允许在下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在下是第二楼的掌柜,也是本次拍卖会的住持人刘穆之,受显章先生的委托而成了这次拍卖会的主要负责人。”
因为之前有过彩排的缘故,刘穆之并不十分紧张,他自我介绍后便向四面八方行起礼来。
随后才接着说道,“今日能有幸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显章先生的无私付出,来此之前诸位也应该知道,这次拍卖会的拍品几乎全部都是显章先生拿出来的寿礼了吧?所以我在此也要更加感谢诸位,没有你们千里迢迢而来,显章先生又何来寿礼?没有你们的付出和风险,这拍卖会又怎么能举办起来,又有何意义!”
刘穆之站在台上,娓娓之声中表现出一股正气,而随着他的说话,整个第二楼内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众人已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将目光投向了他。
即便是二楼和三楼雅间内的客人,也都纷纷走了出来,站在护栏后往下看来。
拍卖会是新生事物,这样的模式只在东府城举办过一次,但那次受邀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能够列席于此,本身就说明了他们得到社会认可的身份。
刘穆之四处张望了一下,又继续道,“按照显章先生的想法,此次拍卖所得将全部用来建藏书楼,并捐赠给皇太子。藏书楼的效果图就在门口,相信在座的诸位都已见到了。而我想说的是,捐赠藏书楼的名属于拍下宝贝的每一个人,只要你们拍下了宝贝,就会在捐赠藏书楼的名单上留下浓墨重彩,当然排名先后也与捐赠数目有关。参加这次拍卖会,不但可以拍到心仪的宝贝,又能在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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