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为极贵。宜传位太子,以上应天道,则福禄无穷。并上魏显祖禅位於子故事。帝遂从之。丙子,使太宰段韶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於太子纬。纬遂即帝位於晋阳宫。大赦,改元天统,立妃斛律氏为皇后。於是群臣上帝尊号为太上皇帝,军国大事咸以闻。使黄门侍郎冯子琮、尚书左丞胡长粲辅导少主,出入禁中,专典敷奏。
子琮,胡后之妹夫也,故有宠。祖珽拜秘书监,加仪同三司,大被亲幸,见重二宫。河间王孝琬痛孝瑜之死,祸由士开,常怨切骨,为草人而射之。士开闻其怒,谮於上皇曰:「草人以拟圣躬也。又前日突厥至并州,令以兵拒,孝琬脱兜鍪抵地曰:『我岂老妪,须着此物!』此亦言大家懦弱如老妪也。又外有谣言云:『河南种穀河北生,白杨树端金鸡鸣。』河南北者,河间也。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非为帝而何?陛下不可以不防。」上皇颇惑之。会孝琬得佛牙一具,置之第内,黑夜有光,喧传为神。上皇责其妖妄,使搜第中,得镇库矟幡数百,指为反具,收其宫属讯之。有姬陈氏者,素无宠,诬孝琬云:「常挂至尊像而哭之,其实文襄像也。」上皇大怒,使武卫倒鞭挝之。
孝琬呼叔,上皇曰:「何敢呼我叔?」孝琬曰:「臣献武皇帝之嫡孙,文襄皇帝之嫡子,魏孝静皇帝之嫡甥,何为不敢呼叔!」上皇愈怒,命左右乱挝,折其两胫而死。安德王延宗哭之,泪尽出血。又为草人而鞭之曰:「何故杀我兄?」其奴告之。上皇召延宗,覆之於地,以马鞭鞭之二百,几死。
初,上皇许祖珽有宰相才,欲迁其官,既而中止。珽疑彦深、文遥、士开等阻之,欲去此三人,以求宰相。乃疏三人罪状,令黄门侍郎刘逖奏之。
逖惧三人之权,不敢通。彦深等闻之,先诣上皇自陈,上皇怒,执珽诘之。
珽陈三人朋党害政,卖官鬻狱事,且言:「宫中取人女子,皆士开所诱,致陛下独受恶名。」上皇曰:「尔乃诽谤我。」珽曰:「臣不敢诽谤陛下,陛下实取人女。」上皇曰:「我以其饥馑,收养之耳。」珽曰:「何不开仓赈给,乃买入后宫乎?」上皇益怒,以刀环筑其口,鞭杖乱下,将扑杀之。珽呼曰:「陛下勿杀臣,臣为陛下合金丹。」遂得少宽。珽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上皇又怒,曰:「尔自比范增,以朕为项羽耶?」珽曰:「项羽布衣,帅乌合之众,五年而成帝业。陛下借父兄之资,才得至此,臣以为项羽未易可轻。」上皇令左右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乃鞭二百,配甲坊,寻徙光州,敕令牢掌。别驾张奉礼恶其为人,谓:「牢者,地牢也。」乃置地牢中,桎梏不使离身,夜以芜菁子为烛,眼为所熏,由是失明。
齐天统二年,上皇有疾,左仆射徐之才善医,治之渐愈。士开欲得其位,乃出之才为冀州刺史,而自迁中书监。俄而上皇疾作,驿追之才,路远不获即至。欲宣诸大臣入,胡后厌诸大臣居中,碍与士开相亲,遂不召。独留士开侍疾。上皇疾亟,以后事嘱士开,握其手曰:「勿负我也。」遂殂於士开之手。明日,之才至,复遣还州。士开秘丧,三日不发。冯子琮闻其故,士开曰:「献武、文襄之丧,皆秘不发。今至尊年少,恐王公有二心者,意欲尽追集凉风堂,然后议之。」时士开素忌赵郡王睿及领军娄定远,子琮恐其矫遗诏出睿於外,夺定远禁兵,乃说之曰:「大行皇帝先已传位於今上,群臣百工,受至尊父子之恩久矣。但令在内贵臣,无一改易,王公岂有异志?世异事殊,岂得与霸朝相比?且公严闭宫门,已数日矣。升遐之事,行路皆传。久而不举,恐有他变。」士开惧,乃发丧。尊太上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少帝以士开受顾托之命,深委任之,威权益重,人皆侧目。独赵郡王以宗室重臣,常与之抗,深恶其所为,乃与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大臣娄定远、元文遥等,皆言於后主,请出士开於外。后主以告太后,太后不许。
一日,太后宴朝贵於前殿。睿面陈士开罪恶,且言:「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赂,秽乱宫掖,臣等义难杜口,冒死陈之。」太后曰:「先帝在时,王等何不言,今日欲欺孤寡耶?且饮酒,毋多言。」睿词色俱厉,安吐根曰:「赵王之言实忠於国,不出士开,朝野不安。」太后曰:「异日论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於地,或拂衣而起。明日,睿率诸王大臣复诣云龙门,令文遥入奏。三返,太后不听。左丞相段韶使胡长粲传太后言曰:「梓宫在殡,事太匆匆,欲王等更思之。」睿等遂各拜退。长粲复命,太后曰:「成妹母子家者,兄之力也。」
士开自被劾后,不便留禁中,太后乃召之入,使以危言恐帝曰:「先帝於群臣之中,待臣最厚。陛下谅阴始尔,大臣皆有觊觎。今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使主势日孤於上,彼得弄权於下也。今宜谓睿等云:「文遥与臣,并为先帝任用,岂可一去一留?宜并用为州。』今且出纳如旧,待过山陵然后遣行,彼亦再无他说矣。」帝从之,以告睿等,睿等皆喜。乃以士开为兖州刺史,文遥为西兖州刺史。葬毕,睿促士开就路。太后欲留过百日,睿不可。数日之内,太后屡为睿言,且缓士开之行。睿执如故。有中贵知太后密旨者,谓睿曰:「太后意既如此,殿下何苦违之?」睿曰:「吾受委不轻,今嗣主幼冲,岂可使邪臣在侧?若不以死争之,何面戴天!」乃戒门者勿纳士开。更见太后,极口言之。太后令酌酒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卮酒。」言讫遽出。士开知睿意难回,而定远贪利易惑,因载美妇珠帘送於定远,登堂谢曰:「诸贵欲杀士开,蒙王大力,得全微命,用为方伯。今当奉别,谨上美女二名,珠帘一具,少酬大德。」定远喜,谓士开曰:「欲还入否?」士开曰:「在内久不自安,今得迁外,本志已遂,不愿更入。但乞大王保护,长为大州刺史足矣。」定远信之,送至门。士开曰:「今当远行,愿得一辞二宫。」定远遂与入朝。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帝,因奏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诸贵意,欲使陛下不得保其天位。臣出之后,必有大变,臣何面目见先帝於地下!」因伏地恸哭。帝及太后皆泣,问计安出。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帝从之,乃下诏出定远为青州刺史,严责赵王睿以不臣之罪。举朝震惧。正是:奸佞一施翻手计,忠良难免杀身危。
未识赵王被责之后,能委曲图存否,且俟后文再说。
第五十八卷 瑯琊王擅除宵小 武成后私幸沙门
话说赵王以太后不用其言,将复进谏,妻、子咸止之曰:「事关太后,徒拂其怒,谏复何益?」睿曰:「吾宁死事先王,不忍见朝廷颠倒。」拂衣而入,至殿门,又有人谓曰:「殿下勿入,入恐有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憾。」入见太后。太后复以士开为言,勿使出外。睿执之弥固,太后命且退。出至永巷,武士执之,送入上林园,刘桃枝拉而杀之。睿久典朝政,清介自矢,朝野闻其死,无不呼冤。士开遂为侍中、尚书右仆射。定远大惧,不唯归其所遗,且以余珍赂之。
且说后主年少,多嬖宠。有宫婢陆令萱者,其夫骆超坐谋叛诛,令萱配掖庭,其子提婆亦没为奴。后主在襁褓,令萱保养之。性巧黠,善取媚,有宠於胡太后,以为女侍中。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倖臣和士开、高阿那肱等,皆为之养子。引提婆入侍,与后主朝夕戏狎,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大将军。又有宫人穆舍利者,其母名轻宵,本穆子伦婢,后转卖於侍中宋钦道家,私与人通,而生舍利。莫知其父姓,小字黄花。钦道以罪诛,籍其家口,黄花因此入宫。后主爱而嬖之,令萱知其有宠,乃为之养母,封为宏德夫人,赐姓穆氏。先是童谣云:「黄花势欲落,请觞满杯酌。」盖言黄花不久。后主得之,昏饮无度也。黄花以陆为母,故提婆亦冒姓穆氏。
一日,后主忽忆祖珽,问其人何在,左右言配光州,乃就流囚中除为海州刺史。珽得释,因遗令萱弟陆悉达书云:赵彦深心腹阴沉,欲行伊、霍事。君姊弟虽贵,岂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耶?悉达为姊言之,令萱颇以为然。士开亦以珽有胆略,欲引为谋主,乃弃旧怨,言於帝曰:「襄、宣、昭三帝之子,皆不得立。今至尊独在帝位者,祖孝征之力也。人有大功,不可不报。孝征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可使。且其目已盲,必无反心,请复其官。」
后主从之,召为秘书监。士开与胡长仁不睦,谮之后主,出为齐州刺史。长仁怨愤,谋遣刺客杀士开。事觉,欲治其罪。士开以帝舅疑之,谋於珽。珽引汉文帝诛薄昭故事,遂遣使就本州赐死。
瑯琊王俨素恶士开、提婆专横,形於词色。二人忌之,奏除俨为太保,余官悉解,出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时见太后。俨益不平。时御史王子宜、仪同高舍洛、中常侍刘辟疆共怨士开,因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民间也!」俨因思不杀士开,无以泄忿,乃谓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姨夫能助我乎?」子琮素附士开,然自以太后亲属,士开每事不让,心常忿之,思欲废帝而立俨,因对曰:「殿下欲杀士开,足洗宫闱之耻,敢不竭力!」俨乃令王子宜上表,弹士开罪,请禁推。子琮杂他文书上之,帝不加审省,概可其奏。俨见奏可,谓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伏连以告子琮,且请复奏。子琮曰:「瑯琊受敕,何必更奏!」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於神武门外。次早士开依常早参,门者不听入,伏连前执其手曰:「今有一大好事,御史王子宜举公为之。」士开问何事,伏连曰:「有敕令公向台。」因令军士拥之而行,至台,俨喝左右斩之。士开方欲有言,头已落地。俨本意唯杀士开,入朝谢罪。其党惧诛,共逼之曰:「事已如是,不可中止,宜引兵入宫,先清君侧之恶,然后图之。」
俨遂帅京畿军士三千人,屯千秋门。后主闻变,怒且惧,使桃枝将禁兵八十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发为尼,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舍臣,愿遣姊姊来迎,臣即入见。」姊姊,谓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斩之。令萱执刀在帝后,闻之战栗。帝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疆牵衣谏曰:「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来,曰:「何不入?」辟疆曰:「兵少。」延宗谓俨曰:「昔孝昭杀杨遵彦,不过八十人。今有众数千,何谓少!」俨不能决。孝珩谓延宗曰:「此未可与同死。」遂去之。后主召俨不入,泣谓太后曰:「有缘复侍家家,无缘永别。」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光闻俨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所为,固自不凡。」入见帝於永巷,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交手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瑯琊必不敢动。」帝从之,光步随及门,使人走出连呼曰:「大家来!大家来!」俨众骇散。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不进。光步近,谓俨曰:「天子弟杀一夫,何所苦?」执其手,强引之前,请於帝曰:「瑯琊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稍长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所带刀钚,筑其头,欲下者数次,良久乃释。收厍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疆支解之,暴其屍於都街。帝欲尽杀王府文武官吏,光曰:「此皆勋贵子弟,诛之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曰:「春秋责帅。」遂并释之。太后责问俨:「尔何妄行若此?」俨曰:「冯子琮教儿。」太后怒子琮,就内省杀之,载屍还其家。自是太后置俨宫中,每食必自尝之。令萱说帝曰:「人称瑯琊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相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除之。」帝尚犹豫,因问之祖珽。珽举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文以对。
帝乃决,密使赵元侃杀俨。元侃辞曰:「臣昔事先帝,见先帝爱王,何忍行此?」帝乃托言明旦出猎,欲与瑯琊同去。夜四鼓,即召之。俨疑不往,令萱曰:「兄呼儿,何为不去?」俨乃往。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至大明宫,鼻血满面,拉而杀之。时年十四。裹之以席,埋於室内。帝使启太后,太后临哭十余声,宫女即拥之入内。遗腹四男,皆幽死。
却说太后性耽淫逸,出入不节,自士开死后,益觉无聊,数游寺观,以寻娱乐。有定国寺沙门昙显,体态轩昂,仪度雄伟,为一寺主僧。外奉佛教,内实贪淫。善房术,御女能彻夜不倦。寺中密构深房曲院,为藏娇之所。以广有蓄积,交结权贵,故人莫敢禁。太后至寺行香,见而悦之,假称倦怠,欲择一深密处少息片时,命昙显引路,至一秘室中。太后坐定,谓昙显曰:「闻僧家有神咒,卿能为我诵乎?」昙显曰:「有,但此咒不传六耳,乞太后屏退左右,臣敢诵之。」太后令宫女皆退户外。显见旁无一人,乃伏地叩头曰:「臣无他术,愿得稍效心力,以供太后之欢。」太后微笑,以手挽之起,遂相苟合。太后大悦,回宫后,即於御园中建设护国道场,召昙显入内讲经,昼夜无间,大肆淫乐。赏赐财帛,不可胜记。众僧至有戏呼昙显为太上皇者。丑声狼籍,而帝不觉。一日,谒太后,见有二尼侍侧,颜色娇好,心欲幸之,乃假皇后命召之。二尼欣然欲往,太后不好却,但嘱二尼小心谨慎。及至前宫,帝挽之入室,逼以淫乱。二尼惊惧,抵死不从。使宫人执而裸之,则皆男子也。宫女各掩面走。你道两个假尼从何而来?一昙显之徒,名乌纳,年二十,状貌如妇人好女。因昙显不得长留禁中,使充女尼,得以长侍太后。一市中少年,名冯宝,美丰姿,而有嫪毐之具。昙显尝与之狎,戏其具曰:「吾为正,尔为副,天下娘子军不足平也。」宝欲求幸太后,以图富贵。昙显亦令削发充女尼,荐之太后。除一二心腹宫女外,人莫之知也。
不意今日帝前,当面败露。严讯入宫之由,遂各吐实,於是昙显事亦发。帝大怒,立挝杀之,并诛昙显。籍其寺中,有大内珍宝无数,皆太后所赐者。
帝益怒,遂幽太后於北宫,禁其出入。太后亦无颜见帝,两宫遂暌。祖珽见太后被幽,欲尊令萱为太后,为帝言魏代保太后故事,且曰:「陆虽妇人,然实雄杰,自女娲以来未之有也。」令萱亦谓珽为国师国宝,珽由是得为仆射。
时斛律光为宰相,深恶之,遥见辄骂曰:「多事乞索小人,意欲何为!」
又谓诸将曰:「边境消息,兵马处分,向来赵令恒与吾辈参论。盲人掌机密以来,全不与吾辈语,正恐误国家事也。」又旧制,宰相坐堂上,百官过之,皆下马行。光在朝堂常垂帘坐,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尔!」后珽在内自言,声高慢,光过而闻之,愈怒。珽觉光不悦己,私赂其从奴问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国必破矣!』」
珽由是怨之。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帝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