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义 杜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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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史演义 杜纲-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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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是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犹甚,百姓流亡,相与彩草根、木叶、菱芡而食,死者蔽野。富贵之家,衣罗绮,怀金玉,俯伏牀帷而死。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邱陇焉。而景残酷益甚,立大碓於石头城,有犯法者,辄捣杀之。常戒诸将曰:「破栅平城,当尽杀之,使天下知我威名。」故诸将每战,专以焚掠为事,斩刈人如草芥,以资戏笑。又禁人偶语,犯者刑及外族。为其将帅者,悉称行台。来降附者,悉称开府。其亲寄隆重者,日左右厢公。勇力兼人者,曰库直都督。今且按下不表。
  再说湘东王绎,字世诚,高祖第七子也。初高祖梦一眇目僧,执香炉至殿前,口称托生皇宫,迳往内走。高祖梦觉,而后宫适报皇子生,名之曰绎。少患眼疾,遂盲一目。高祖忆前所梦,弥加宠爱。及长,好学不倦,博极群书,高祖常问曰:「孙策在江东立业,年有几?」对曰:「十七。」高祖曰:「正是汝年。」遂封湘东王,出为荆州刺史。其在荆州,军书行檄,文章诗赋,点毫立就,常曰:「我韬於文字,愧於武夫。」人以为确论,性好矫饰,多猜忌,有胜己者,必加毁害。忌刘之遴才学,使人鸩之,如此甚众。妃徐氏,有美色,嗜酒好淫,性又酷妒,见无宠之妾,便交杯接坐。才觉有娠者,即手加刀刃。以王眇一目,每知王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王见,则大怒而出。王好读书,卷籍繁多,每不自执卷,令左右更番代执,昼夜无间。以故左右出人无忌,妃择其美者,常与之淫。
  有季江者,美姿容,尤为妃爱。季江每歎曰:「植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又有贺徽者,年少面貌美,妃常往普贤寺礼佛,遇之心动,即令寺尼招之入内,遂与之私。意甚谦,书白角枕为诗,互相赠答。后事露,绎欲杀之,以其生世子方等,不忍,乃尽杀其所私者,而幽之后宫。更作《荡妇秋思赋》以刺之,其词曰:
  荡予之别十年,倡妇之居自怜。登楼一望惟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天与水兮相逼,山与云兮共色。山则苍苍入汉,水则涓涓不测。谁复堪见鸟飞,悲鸣只翼?秋何月而不清,月何秋而不明。况乃倡楼荡妇,对此伤情。於时露萎庭蕙,霜封阶砌,坐视带长,转看腰细。重以秋水文波,秋云似罗。日黯黯而将暮,风骚骚而渡河。姜怨回文之锦,君悲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鬓飘蓬而渐乱,心怀愁而转歎。愁索翠眉敛,啼多红粉漫。已矣哉!秋风起兮秋叶飞,春花落兮春日晖。春日迟迟犹可至,容子行行终不归。
  世子方等见之,知为其母作也,且惭且惧。原来方等有俊才,善骑射。台城被围,绎停军郢州,独遣方等率步骑一万,援健康,每战亲犯矢石,以死节自任。及宫城陷,绎还荆州,方等亦收兵还,甚得众和。湘东始歎其能,修筑城栅,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遮七十余里。湘东见之大悦。然方等以母故,恒郁郁不乐。尝着论以见志云:
  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耳。一壶之酒,足以养性;一箪之食,足以恰形。生在蓬篙,死葬沟壑。瓦棺石椁,何以异兹。
  吾尝梦为鱼,因化为鸟。当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及之。良由吾之不及鱼鸟者远矣。举手动触,摇足恐堕,若使吾终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耳。
  又尝谓所亲曰:「吾岂爱生,但恐死不获所耳。」今且按下慢讲。
  且说其时贼据建业,凶势滔天。然方收集三吴,未遑经营江北,故京师虽破,外镇犹强。荆州则湘东王绎,襄阳则岳阳王詧,湘州则河东王誉,信州则桂阳王慥,益州则武陵王纪,而鄱阳镇合肥,邵陵据郢州,唯荆州地居形胜,兵力最强,特推为督府,各受节制。而湘东疑忌宗室,每与诸王不睦。
  先是太清三年,河东王誉移镇湘州,前刺史张缵,恃其才望,轻誉少年,迎侯有阙。誉怒,颇陵蹙之。缵恐为所害,轻舟夜遁。与湘东有旧,欲因之以杀誉兄弟,乃奔江陵,求昵於绎。恰值桂阳王将还信州,欲谒督府,停军以待。缵因说绎曰「河东、岳阳,共谋不逞,欲袭荆州,桂阳留此,欲应誉、詧」湘东信之。遂杀慥。诸王由是不服。其后督粮於湘州,誉怒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使者三返,誉竞不与。绎怒欲伐之。世子方等请行,绎乃给兵三千,使之往讨。誉出兵拒之战於麻溪,方等匹马陷阵而死,湘东闻之怒曰:「河东敢杀吾子,此仇必报。」乃命大将鲍泉,率骑一万进讨。王僧辩起竟陵之众助之,刻日就道。僧辩因竟陵部下未尽至,欲俟众集,然后行,求缓日期。绎疑僧辩观望,按剑厉声曰:「卿惮行拒命,欲同贼耶?今唯有死耳。」因斲僧辩,中其髀,闷绝倒地久之方苏,即下於狱。泉在旁,震怖不敢言,僧辩母闻之,徒行至官,流涕人谢,自陈无训,伏地求免。绎意解,赐以良药故得不死。泉独将兵击湘州。但未识湘州果得胜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卷     除霸先始兴举义 王憎辩江夏立功
  话说鲍泉师至湘州,河东王誉引军迎之,连战皆败,退保长沙。鲍泉围之,誉告急於岳阳王詧。詧与左右谋曰:「欲解长沙之围,不如去伐江陵,江陵破,则其围自解。」乃留参军蔡大宝守襄阳,自率精骑二万二千,来伐荆州。绎大惧,遣左右就狱中问计於僧辩。僧辩内陈方略,绎乃赦之,以为城中都督。
  先是詧至江陵,作十三营以攻之。会大雨,平地水深四尺,詧军气沮,绎将杜岸,请以五百骑袭襄阳,则此围自解,绎许之,岸乃昼夜兼行,去襄阳三十里,城中始觉。蔡大宝奉詧母龚太妃登城拒战,城得不破。詧闻之,惧根本有失,连夜弃营遁去。江陵始安。
  却说鲍泉围长沙,久不克,湘东怒之,以王僧辩代为都督,数泉十罪。泉闻僧辩来,愕然曰:「得王竟陵来助,贼不足平矣。」拂席待之。僧辩入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情见期。」乃宣绎命,锁之牀侧。令自作启,以谢淹缓之罪,上呈湘东,湘东怒解,遂释之。复求救於邵陵王纶,纶欲救之,而兵粮不足,乃致书於湘东曰:
  从来天时地利,不如人和。况乎手足股肱,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嚐胆,泣血枕戈,其余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古访今,未或不亡。夫征战之理,唯求克胜,至於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藩屏盘固,宗室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战兵刃,雍州疑迫何在自安。必引魏军以求形援,如是则家国去矣。唯望解湘州之围,存杜稷之计。幸甚!幸甚!
  绎得书,全不动念,复书於纶,但陈河东过恶,罪在不赦且曰:「临湘旦平,暮便返旆。」纶见之,以书投地,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此,湘州着败,吾亡无日矣。」
  且说绎既不从纶言,命王僧辩急攻长沙,辛巳克之。遂斩河东王誉,传首江陵。绎反其首而葬之。以僧辩为左卫将军。
  斯时岳阳闻詧死,恐亦不能自存,乃遣使求援於魏,请为附庸之国。后湘东又遣柳仲礼镇竟陵以图之。岳阳益惧,乃遣妃王氏,及世子寮为质於魏,乞出兵以击仲礼。时魏宇文泰,正欲经略江汉,得詧来附,甚喜,乃命杨忠为都督,击仲礼以援詧忠选骑二千,衔枚夜进,大败仲礼於获头,获其子弟,尽俘其众。仲礼狼狈遁归。於是义阳、安阳、竟陵三郡守将皆以城降汉东之地,尽入於魏。忠遂乘胜,进逼江陵。湘东大惧,遣舍人庾恰说忠曰:「詧来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归心?如不助詧,愿以次子方略为质,乞和大国。」杨忠许之。绎乃与忠盟於石城曰:「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好。」忠乃还。
  却说邵陵王大修铠仗,将讨侯景,湘东恶之,使僧辩率舟师一万,东趣江鄙,声言迎纶还荆,授以湘州,其实袭之。军至鹦鹉州,纶以书责僧辩曰:「将军前年杀人之姪,今岁伐人之兄,而不闻一矢一旅,加之於贼。以此求荣,恐天下不许。」僧辩送其书於江陵,绎命进军。纶料不能敌,乃集麾下於西园,涕泣言曰:「我本无它,志在灭贼,湘东尝谓与之争帝,遂尔见伐。今日欲守,则粮储交绝;欲战则取笑天下。不容无事受缚,当於下流避之。」麾下争请出战,纶不从,自仓门登舟北出。僧辩入据郢州,绎以世子方诸为郢州刺史,王僧辩为领军将军。纶奔汝南,遣使请降於齐,欲图安陆,为西魏将所杀。时鄱阳王在湓城,见宗室相残,亦以忧死。由是贼未亡,而梁之宗室,已死亡过半矣。后人有诗讥湘东曰:
  君父之仇甘共天,摧残骨肉剧堪怜。
  诗书万卷虽能读,忘却风人唐棣篇。
  今且按下不表。
  且说一代将终,必有一代开基之主,应运而兴。方天监二年,梁业正当隆盛,而代梁有天下者,已生世上。其人姓陈,名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长城下若里人。汉太邱长陈实之后,世居颍州,实七世孙达,为长城令,爱其山水,遂家焉。
  尝谓所亲曰:「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钟斯运。」越八传,至文赞,遂生霸先。少时倜傥有大志,不事生产。既长,爱兵书,多武艺。身长六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尝游义兴,馆於许氏,夜梦天开数丈,有朱衣四人,捧日而至,纳之於口,及觉,腹中犹热,霸先因自负。然固於贫贱,虽有沖天之志,无从施展。一日,闲坐在家,听见门前车马声喧,走出视之,乃是新喻侯萧映,为吴兴太守,今日走马到任。映坐舆中,望见霸先形貌非常,心甚异之,因呼左右问其姓名而去。明日便邀霸先到署,谈论竟日,益歎服,指谓左右曰:「此人胸藏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民之略,他日所就,正未可量。」及映为广州刺史,遂引霸先为参军,令招集士马,训练武勇,境内贼寇,无不摧灭。
  先是交州刺史萧谘,以残刻失众心。土豪李贲,连结数州强勇,同时造反,台军讨之不克,贼将杜天合、杜僧明,进寇广州,昼夜苦攻,州中大恐。对霸先在外为游军,率其众,卷甲兼行以救之,屡战屡捷,天合中流矢死,贼众大溃。僧明乞降,霸先爱其勇,收为偏将。广州以安,萧映乃详列其功,奏於朝。帝深异焉,授为直阁将军,遣画工图其容貌而观之。霸先益自激励。其年冬,萧映卒,诏以霸先为交州司马,与刺史杨瞟南讨李贲。瞟见霸先麾下,士卒勇敢,器械精利,喜曰:「能克贼者,必陈兴国也。」悉以军事委之。
  时值萧勃为定州刺史,相遇於西江。勃知众惮远行,劝瞟勿进。瞟意犹豫,霸先谓瞟曰:「交人叛乱,罪由宗室诸侯,不恤人民,以致乱库有极。定州复欲昧利目前,不顾大计,节下奉辞伐罪,故当死生以之。岂可畏惮宗室,轻干国宪?今若违诏不前,何必交州讨贼?问罪之师,即有所指矣。」瞟从之,於是勒兵鼓行而进,军至交州,贲众数万,据苏历江口立栅,以拒官军。霸先为前锋,所向摧陷,贲大败,遁入典彻湖。其地已属屈獠界,众军惮之。是夜江水暴起七丈,奔注湖中,霸先乘流先进,众军鼓噪而前。贼众大溃,遂擒李贲斩之。传首京师,以功除振远将军、西江督护。时太清元年也。
  明年,侯景寇京师,霸先即欲率兵人援。会广州刺史元景仲,阴与贼通,将以广州附贼。霸先知其谋,乃集义兵於南海,驰檄以讨景仲。景仲穷蹙自缢,霸先乃迎萧勃镇广州。又值兰裕等作乱,始兴十郡,皆从之反,勃令霸先讨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监始兴郡事。霸先乃厚结始兴豪傑,同谋赴难。郡人侯安都、张偲各率千余人来附。霸先皆署为将。及义军将发,萧勃遣使止之曰:「侯景骁勇,天下无敌。前者援军十万,士马精强,然而莫敢当锋,遂令揭赋得志。君在区区一旅,将何所之?况闻岭北王侯,又皆鼎沸,河东、桂阳,相次屠戮;岳阳、邵陵,亲寻干戈。以君疏外,讵可暗投,未若且住始兴,遥张声势,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泣谓使者曰:「仆本匹夫,荷国厚恩。往问侯景渡江,即欲赴援,遭值兰裕作乱,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没,主上蒙尘,君辱臣死,谁敢爱命?君侯体则皇枝,任重方岳,不能摧锋万里,雪此冤痛。遣仆一军,犹贤乎已,乃更止之乎?仆行计决矣,非词说所能止也。」乃遣使间道往江陵,受湘东节度,星夜进兵。
  至大庚岭,忽有一军挡住去路,霸先出马,高声喝道:「何处兵马,敢阻吾勤王之师。」话犹未绝,只见对阵中,旗门开处,冲出一将,高声答道:「吾乃南康郡大将蔡路养也,奉萧使君之命,教我把守在此,不许一人一骑放过岭北。你是陈兴国,莫想过去,且还始兴去罢。」霸先大怒道:「谁为我擒此贼?」杜僧明一马冲出。只见路养身边,闪出一员小将,年约十二三,手持大捍刀,身骑高头马,迎住僧明便战,枪来刀往,斗至数十合,不分胜负。霸先暗暗喝采,便将鞭梢一指,大众一齐杀上,敌军披靡,一时大溃。路养脱身窜走,小将落后不能去,遂执而讯之。姓萧,名摩诃,乃路养妻姪。侯安都爱其勇,收而养之。於是义军进顿南昌。
  且说南昌一路,水道最艰。旧有二十四滩,滩多巨石,往来行旅,皆畏其险。霸先军至,滩水暴涨数丈,三百里间,巨石皆没。舟行如驶,一日遂达西昌。天空无云,有龙天矫水滨,长五丈,五彩鲜耀,军人观者数万人,莫不歎异。又军尝夜行,咫尺难辨,独霸先前后,若有神光照之,数十步外,并得相见。
  亲将赵知礼,怪而问之,霸失笑而不答。由是远近闻之,皆归心焉。今且按下霸先起兵。
  再讲侯景既集东吴,复思西侵,探得诸王侯同室操戈,互相屠灭,不胜大喜,遂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帝。帝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耶?」然不敢违,即其号授之。景乃命任约将兵三万、进寇西阳、武昌。恰值宁州太守徐文盛,募兵数万,请讨侯景。湘东以为秦州刺史,使引兵东下,与任约遇於武昌。约不虞文盛兵至,初不为备。文盛进击,大破之,斩贼将数员,约狼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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