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城的风俗,老百姓们喜欢给孩子早订婚、早结婚。十二三岁就订下,等到十四五岁就结婚。
虽然订婚的这两年。婆家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要给女方礼物;但是梁州人还是愿意早点儿给孩子订下,这也是一时的风气使然。
只要订下婚,女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攒嫁妆了。从订婚起,女孩子打工挣来得钱。就不必全交给家里,可以留一部分给自己置办嫁妆。而所有的嫁妆,是要跟着女孩子一起带到婆家的。所以,早订婚,婆家就算赔些节礼也不算太吃亏。
招娣已经是秦氏铺子里的正式工人了。她挣得钱,一半交给她娘养家。另一半就给自己留着。秦氏因为招娣和妞妞的友谊,也关着赵大娘的面子,每遇到合适的布料。就会送招娣一块,让她有空的时候给自己做嫁衣。
提起招娣,马拴柱并不惧怕。他对妞妞说:“我才不怕你跟她讲我的坏话。若她不愿意,就让她跟我退婚啊!我正好来给你入赘——多好的事儿啊,谁娶到你这小妞妞。谁就得到你们家的万贯家财了!”
“滚!”林妞妞抬腿,狠狠地踢向马拴柱。却因为穿得太厚。她把自己带倒在地上。
拴柱忙拎着她的胳膊,把她拎了起来。
林妞妞却不依不饶,还要踢马拴柱。她说:“亏你走后,我为你掉了那么多眼泪,你却这样对我!”
马拴柱先让妞妞在地上站稳了,随后他背转身,往地上一蹲,抱着头,说:“好吧,我由着你撒气——但是你要踢肉厚的地方,别把我踢伤了。”
林妞妞看准了,在马拴柱的屁股上踢了两脚,觉得解气了,这才作罢。随后她拿着手镜回屋去了,不再理马拴柱。
当天下午,马拴柱和胡图约好,去忠义侯府找刘静安。
因为“西洋画风波”早就过去了,所以马拴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忠义侯府。马拴柱先去徐夫人的院门外,给徐夫人请安。他能平安渡过“扫黄打非”那一关,都是徐夫人和刘静安的功劳。所以他这番来,特意给徐夫人带了礼物。
徐夫人最近心情好,看拴柱回来,也没有难为拴柱。她吩咐刘静安,留拴柱和胡图在府里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刘静安跟胡图和拴柱说起来,过年之后,他就要和表哥黎念恩一起,去京城求学。
马拴柱奇怪,问:“为什么要去京城,梁州书院不是挺好的吗?”
刘静安说:“进京城的国子监读书,是种荣誉,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去得。这是皇上格外的恩典,破例允许我和表哥进学的。”
马拴柱说:“夫人舍得让你自己去京城求学吗?”
刘静安说:“太太说,机会难得,她还是赞成我去的。可是我不放心太太。偏我们在京城的房产都给二老爷了,太太又不能跟着我一起去……”说到这儿,刘静安伤感,低下了头。
马拴柱安慰他,说:“你别这样,京城距梁州不过二百多里,骑匹快马一天就赶到了。”
刘静安点头。他听说,国子监也有休沐日,每月三天假,放假的时候他可以回来看望母亲。
因为刘静安要离开,三个好朋友还是有些伤感。
刘静安又问马拴柱,这次回梁州来,是否就不走了。
马拴柱说:“我才不呆在梁州呢!”又说,“你们可不知道,鲁城那地方有多热闹,钱有多好赚!港口里天天有外面的大船开进来,船上载得都是稀罕东西。我跟人合伙在那里倒卖东西。可赚大发了!”
说到这儿,马拴柱看向胡图,说:“胡图,跟我一起去吧,咱哥俩在鲁城好好干一番事业出来!”
胡图皱眉,他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说话。
刘静安拦住马拴柱,转而对胡图说:“贤弟,其实你还是有些放不下,对吧?”
胡图抬头瞟了刘静安一眼。说:“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刘静安说:“我听兰香姐姐说过,林家曾想招赘你?”
“我不愿意。”胡图说。
刘静安说:“虽然你不愿意,但是你就能放得下吗?林家既然动了招赘的念头。就不会轻易放弃。既然你不愿意,林老板和秦娘子必定还会再找别人来——若换成别人来入赘,你放心吗?”
胡图一默。他一手看大的小妞妞,他才舍不得交给别人。但是让他招赘……胡图摇摇头,说:“我不想这样在梁州过一辈子。”
马拴柱说:“那就跟我去鲁城!要不。你就跟安哥儿去京城!”
胡图说:“我对鲁城和京城,都没有兴趣。”
刘静安说:“胡贤弟,就算你入赘到林家,一样不妨碍出去闯番事业啊。”
胡图却说:“就算我不入赘林家,一样不妨碍我照顾妞妞啊。”
刘静安又问胡图:“你是不是觉得,入赘有些失脸面?如果我劝动林老板和秦娘子。不让你入赘,你可以跟太平定下姻缘吗?”
胡图见刘静安一个劲儿地劝他,不由狐疑问道:“静安。是不是兰香姨让你来劝我的?”
刘静安一窘,确实是兰香跟他说的,兰香觉得他跟胡图是好朋友,所以希望刘静安能劝得胡图回心转意。
刘静安说:“胡贤弟,实话跟你说。兰香姐姐确实跟我说过这件事。不过我来劝你,却是我的本意——太平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这个名字还是我给她起的;她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除了你,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胡图停一下,说:“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管她。”
胡图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刘静安没法再劝了。
刘静安叹了口气,随后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他问起马拴柱,鲁城那边的风土人情。
马拴柱说,鲁城那边比梁州更加富庶。战乱时,鲁城虽被辽王占领过,却未经太大破坏。
马拴柱神秘地说:“你们知道吗,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去鲁王府里转了一圈儿!”
“现在还有鲁王府吗?”刘静安奇怪地问。
马拴柱说:“当然是废墟了!如果真是鲁王府,我这小老百姓能进去?”又说,“我现在就是进你这忠义侯府,都得让人通报,你不知道吗?”
刘静安说:“那我告诉门上的人,下回看你来了,直接放你进来就是。”
马拴柱却说:“别——我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再顺点儿什么东西出去,还是通报吧!”
大家知道,马拴柱是在自嘲他偷连总管画册的事——不由都笑了。
马拴柱又继续说起他在鲁城的见闻。他说,辽王攻占鲁城后,并未像鲁王当初攻占梁州一样放火屠城。但是辽王占领鲁王府之后,却屠杀了鲁王的子孙。
说到这儿,刘静安回忆起一些事。他说:“当年我扶我家老爷灵柩还乡之时,恰好辽王军队拉着鲁王一家的棺材去京城,五有六辆大车,每辆车上拉着若干口棺材,可吓人了。”
马拴柱说:“这个我知道,当时我就在街边站着看呢,统共是三十六口棺材!”又说,“我到鲁城后才听说,那只是鲁王直系眷属。鲁王府里可不止这点儿人,还有很多人被杀了,尸体根本没弄出来,直接就被埋在府里了。所以人们传说,那废弃的王府里时常闹鬼,到了夜晚就没人敢进。”
胡图皱眉,问:“后来官府没有打理过那个地方吗?”
第134章 鲁王府探秘
说起鲁王府,马拴柱说:“你们还记得当年那位李学厚李大人吧,他后来去做齐鲁两地的总督。李总督曾想把那里改作它用,于是命人对王府进行修整。但是工人做活儿的时候,那府里经常出些稀奇古怪的事,后来还闹出了人命,把工人都吓跑了,他也只得暂时放弃了。”
原来,官府奉李总督之命,把王府改做他用,但是王府内的建筑是亲王府规制,其他人是住不得的,所以必须拆掉银安殿等超规的建筑。
可是拆了一半之后,就先后发生房梁无故坠落、砖缝冒黑水、石狮眼睛变红等各种灵异事件。民工们都被吓坏了,给多少钱都不肯去鲁王府做工。当地官府没办法,只好轰着死囚犯来做工。随后却又接二连三发生死囚无故死亡的事情。
一时之间,鲁城内谣言纷纷,人们说鲁王子孙阴魂不散,盘距在鲁王府内。
当时正是新皇登基,为避免谣言越传越厉害,李总督命令暂停拆除工程。工程停了之后,各种灵异事件没有了,谣言也没有了。
不过鲁城当地的人们,自此之后都对鲁王府望而生畏,尤其是天黑之后,没有人敢接近那里。
“那你又怎么敢进去?”刘静安问马拴柱。
马拴柱说:“我去的是花园啊!”
原来,鲁王府的花园极美。当地官府听信术士之言,把花园向外开放供百姓游玩,想借众人的阳气抵消府中的阴气。
马拴柱一开始进去的地方,便是鲁王府的花园。
他是和另外一个同伴一起去的。两人隔着花园的院墙,看到后宅里亭台楼阁、建筑极美,只是阴气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说到这儿,马拴柱声音放低。神秘地说:“跟我同去的那个伙伴,胆量极大,他怂恿我翻墙过去看看。我也好奇,想看看那王府里,是不是比咱们侯府更加气派。于是我们俩便偷偷翻过院墙,跑到王府后宅去了。”
“嗬!”刘静安一声惊呼,说,“你们俩可真胆大!”
胡图则问:“那你们可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
马拴柱面容严肃地点点头,说:“正是,我们看到鬼了!”
“啊?!”刘静安和胡图一惊。齐问,“什么样的鬼?”
马拴柱开始讲述他的冒险。
说话他和他那位朋友,按捺不住对墙里风景的好奇。便沿着围墙转悠,想找个地方翻墙。
两人皆是半大小子,正是上房揭瓦、无所不敢为的年龄,身手也矫健。他们找到一个地方,看上墙上的挂瓦已经脱落了。正是跳墙的最佳地点。
看看四下无人,马拴柱蹲在地上,让他那朋友踩着他的肩膀,先跳上墙去。
他那朋友坐在墙上四下看了看,随后招手让马拴柱上来。
马拴柱跑了几步,向上一蹿。手搭在墙头上,脚使劲踹着墙头向上爬。再经他朋友帮忙向上一拉,他便也爬上了墙头。
两人坐在墙头上向里面看。只见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院落,正房和厢房的门窗都已经残破,台阶和院里荒草丛生。只是院中悄然无声,静得有些怕人。
两人抬头向天空看了看。当时是正午,太阳正亮堂堂的挂在天上。两人觉得。此时是阳气最盛的时候,便是这府里有鬼,此时也不会出来。于是他们大着胆子跳下墙头,跳到了院中。
两人先摸到正房前面,窗户的窗扇早就没了,只余窗框。他们隔着窗户向里看了看,只见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连家俱也没有。地上积了好厚的灰土,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两人觉得无趣,便出了这个院子,向府里其他地方走去。
当年官府打算拆除王府时,拆的主要是前院。拆到一半时,工程停止了,后院基本没动。所以后院的建筑基本保持着原样。
马拴柱和他朋友来的地方,正是王府的后宅。这里亭台和楼阁仍旧、雕梁和画栋残存。虽是荒草丛生、门窗破败、陈设全无,不过隐约能够感受到当日繁华似锦、歌舞升平的富贵景象。
两人沿着被荒草埋没的道路,绕过几处院落,越走越远。
王府占地面积真是太大了,建筑物又多。两人走了一会儿后,忽然发现,他们似乎是走迷路了。
虽然两人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在荒凉寂静之中前行,也挑战着两人的神经。
当他们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恐惧之感便开始充斥他们的每一个毛孔。
马拴柱想问他朋友怎么办,如果现在沿着道路回去,他们能否找到刚跳进来的那个院子?可是马拴柱一回头,却发现他朋友呆呆地看着旁边,正在发楞。
马拴柱顺着他朋友的目光看去,只见旁边一处院子的墙角边,露着一抹红色。再一细看,似乎是红色长裙的一角,拖在了地上。
莫非那边有人?
马拴柱一拉他的朋友,两人蹑手蹑脚地,向旁边绕了过去。
来到一丛荒草边,他们蹲下身子,远远地就看到墙那边果然有一个人!那是位穿红衣的女子,她穿一袭红衣,红色长裙拖在地上。幸好她是面对着墙壁站着的,她的后背对着他们,所以她没发现这两个鲁莽的少年。
马拴柱和他的朋友都是一惊,他们想不到这荒僻院中,竟然有位女子。他们吓坏了,屏住呼吸,藏身在半人高的荒草丛中,一动不敢动。
过了会儿,那女子开始移动。她一直向前走,来到了房屋的墙边。忽然一闪,她就不见了。
马拴柱和他的朋友皆诧异,不知道那女子是怎么消失的!
马拴柱的朋友问:“拴柱,你看到她的影子了吗?”
马拴柱摇头:“没有。”
俩人忽然醒悟过来,这是个女鬼啊!他们只觉得头皮发麻,随后站起来,转身就跑。
俩人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来到一处院落,看着像他们跳进来的那所院子。他们刚要推门进去,却通过门缝,看到院里站着一个人。那是个彪形大汉,身穿黑衣,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他们看到那人脸上有一道可怖的疤痕,从左边的眉毛眼睛上划过,一直划到右边的面颊上。
俩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冷风嗖嗖。马拴柱跟胡图学过几天功夫,反应还算快。他心知不妙,拉着他朋友向旁边一闪。随后就听“哗啦”一声,他们面前的门板竟然碎了,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击碎的。
俩人吓得心胆俱碎,几乎晕了过去。
还是马拴柱这小子,是个贼大胆。他什么也不想,拉着他朋友就跑。跑着跑着,他正巧看到旁边墙根上有个狗洞,他“吱溜”一下就钻了狗洞。他朋友趴在狗洞边,都吓软了。马拴柱也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拉他朋友的胳膊,生把他朋友从狗洞里拉了出来。
出来一看,外面是一片荒坡,不远处是一条河,正是穿鲁城而过的鲁河。
俩人怕那厉鬼追来,就一直向前跑。他们跑到河堤上,又沿着河堤跑了一会儿,直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俩人只觉一点力气都没了,双双倒在河堤上,就像被扔到河岸上的鱼,大口地喘着气。
讲到这里,马拴柱拍拍胸脯,说:“那次经历,可是把我吓坏了。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一阵后怕。”
刘静安却说:“不就是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马拴柱说:“你是没有看到,那女子走路时,根本不是走的,而是像鬼一样飘的。而且她走到墙边,就突然不见了,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又说,“还有那个男人,面目狰狞,我们根本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面前的门板就突然碎成了碎片,分明就是想杀我们!”
刘静安说:“只怕是偷东西的坏人吧?大天白日的,怎么可能有鬼呢?”又说,“我猜,若是上乘武功,恐怕也会有这种隔空击碎门板的威力——胡贤弟,你说是不是?”
刘静安扭头征求胡图的意见,却发现胡图脸色苍白,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
“贤弟,你怎么了?”刘静安关心地问。
马拴柱也注意到胡图的失态,他说:“胡图不会吧,你武功这么高,怎么也应该比我胆量大啊。难道我这亲身经历过的都没怎么着,你这听故事的却被吓着了?”
胡图被大家这么一说,回过神来。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说:“拴柱讲得太生动,就跟身临其境一样。”又说,“就算会武功,遇到鬼也是没用啊。”
刘静安却是饱读圣贤书,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他说:“世上哪有鬼,多数是人弄鬼。”不过他也说,“其实人比鬼可怕——若真是鬼,未必会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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