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妞妞被胡图抱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拿着她的“手机”。
胡图见她手里拿的,不过是一块没雕过的小木板,也不以为意,就让她拿着走了。
当天夜里,胡图没有去城守府盗书,而是去侯府找了刘静安。
去侯府找刘静安很容易。因为胡图对侯府的地形熟悉,也知道刘静安住哪间屋子。而且侯府里的警备,当然不像城守府衙门那么森严。
胡图深夜来访,真把刘静安吓了一跳。
听胡图讲了马拴柱的事情后,他又吓了一跳。
他果真不知道马拴柱在书院里做这样的生意,更没有想到,马拴柱竟然偷了连公公一本书,还卖给无良的书铺老板,当春|宫图来翻版售卖!
刘静安苦笑:“这个马拴柱,枉他天天跟我去书院读书,还以为他也能学些圣贤大道理,哪知竟然做出这种事来!”他又说,“我虽没看过连公公那套书,但是我相信,连公公那套书,本意不是教人学坏的。”
胡图点头。连升那套书,是讲西洋雕塑艺术的。但因为大周朝人跟西洋人的审美情趣不一样,大周朝的民众确实一时无法接受那样的艺术。
连升知道这点儿,所以他才说“好琴弹与知音听”——他只许胡图到他的书房里观看,而不许胡图带回家去看。
别人以为那些书是讲泥塑木雕的,又惧怕连总管的威严,再也不敢去连总管的书房偷东西。只有马拴柱那贼小子,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胡图说:“连公公也知道那箱子书不能流落在外,所以他走的时候,把那箱子书都带走了。其实我都没有仔细看完,想起来好可惜……”又说,“想不到马拴柱会偷走一册。若公公回到宫里,发现少了一册,说不定还怀疑是我偷的!”
刘静安摇头,说:“连公公是多精明的人啊,他一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又说,“我猜,必是那日你置办酒席为连公公送行,你、我陪连公公饮酒,马拴柱陪小冬子公公饮酒,随后马拴柱趁小冬子公公喝多了,于是去书房偷了那本书出来。”
胡图点头:“你说的有理,必定是那样的。”他又说,“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让黎大人去查那本书的来历。因为可能会查到宫里,牵扯上连公公。而连公公本是为了我,才把那箱子书拿出来的……所以,我要把那本书偷出来,如果偷不出来,我就放一把火把房点了,把那本书烧掉,毁灭掉证据。”
“啊?”刘静安又吓了一跳。这胡图还真敢干,竟然想到城守府衙门里去放火。难怪母亲一直说他有江湖习性,看来果真如此。
刘静安可不敢让胡图去城守府里放火。因为城守府里住的可是他表舅一家人。而且放火烧衙门,那可是大罪啊,他怎么可能眼看胡图去以身试法?
刘静安说:“你等等,我想个办法……”
刘静安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他想到一个好办法。他说:“贤弟,你安心回去等我的消息吧——我保证把那本书弄回来,而且不会追查到连公公那里去。”
“你能把书偷出来?”胡图半信半疑。
刘静安笑了,说:“不用偷的,也不用你去火烧城守府衙门!”他说,“我让家母出面,去跟我表舅把书要出来!”
果然,第二天早晨起来,刘静安去给母亲请安,就把关于书的事情告诉了徐夫人。并且提醒徐夫人,如果这本书追查下去,会牵扯到宫中的连总管。
徐夫人一听,坐不住了。因为连总管是侯府的恩人,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管。而且这事牵扯到马拴柱,马拴柱又是她府中的书僮,她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事闹大了。
徐夫人连早饭都没吃,就叫兰香唤来轿子,从角门出府,去隔壁的城守府找她的表哥黎汉卿。
这可是她搬进侯府之后,第一次出家门。
徐夫人跟黎汉卿说明事情真相,并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黎汉卿虽迂腐古板,却也不敢招惹皇宫里的大总管。于是他把那本书偷偷从案档里抽了出来,交给了徐夫人。
刘静安跟徐夫人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胡图。徐夫人便以为是马拴柱说的,而马拴柱已经跑掉了,她想罚他也找不着人了。于是徐夫人把那本书保留了下来,她会找机会还给连总管。
随后又过了两天,会元书铺的老板也放了出来。他缴了一笔罚金,写了保证书,保证再不售卖此类书画,算是小罚大戒。
至于其他小贩,也只是口头惩戒一番便作罢了。
于是,这场“扫黄打非”行动,至此算是彻底结束,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胡图暗中去了一趟赵大娘家,告诉了赵大娘,马拴柱的去向。果然没过几天,马郎中的侄子们从鲁城那边传来消息,说见到拴柱了。后来又听说,马拴柱因为上过几天学,能写会算,在港口仓库找到一份工,收入还不错。拴柱的家人也就放了心。
可是马拴柱走了,刘静安、胡图和林妞妞心里,却都感觉郁郁不欢。
这几位小伙伴当中,刘静安是小侯爷,出身高贵;胡图会武功,脾气又傲娇,谁也惹不起;林妞妞年龄小,是女孩,大家都要让着她——只有马拴柱,家境不行,没见识,人又长得粗笨,貌似注定是当炮灰的角色。
可是马拴柱这一走,大家却忽然发现,谁也不是谁的炮灰——马拴柱,是他们大家的朋友。
林妞妞坐在二楼的走廊上,两条小胖腿从栏杆缝里搭拉出去。她一边看着街道上的景色,一边用小胖手抹着眼泪——那天晚上,马拴柱从这街大街上走了,漆黑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第113章 企鹅
“别哭了——”胡图来到林妞妞身边。
他知道,林妞妞已经躲在这里抹了半天眼泪了。
胡图坐在妞妞身边,轻拍她的小肩膀,安慰她:“拴柱会回来的,至少过年他会回来吧?”
“我知道。可是——”林妞妞抽抽答答地说,“妞心里很难受!”
林妞妞想,马拴柱走了,她都这么难过;如果她亲爱的“袋鼠妈妈”走了,她的心恐怕会碎掉!
“别哭了,我去给你买好吃的。”胡图哄她说,一边还用帕子,轻轻给妞妞拭泪。
这是这些天来,胡图第一次对林妞妞态度这般温柔。
林妞妞得寸进尺,她进一步提要求说:“你抱我去。”
“好吧。”胡图无奈地答应了。
胡图已经把自己的积蓄都给了马拴柱。幸好他刚发了工钱,还有卖胭脂水粉赚的一部分钱,足够给小妞妞买零食了。
妞妞看着胡图从床下的酒坛子里拿钱,她说:“图图,买零食花我的钱吧——你的钱还要攒着娶媳妇呢。”
胡图扭头嗔了她一眼,说:“别胡说八道!”
他从酒坛倒出一把铜钱,掂了掂,这些钱足够满足妞妞的“口感”了。
他把钱放到腰间的钱袋里,随后回身,抱起妞妞。他又对妞妞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挣钱,就是给你买好吃的!”又说,“看把你吃成个大胖猪!”
林妞妞把嘴撅起老高。她用一双小胳膊紧紧搂住胡图的脖子,说:“我才不胖!”
胡图也笑了,他抱着妞妞掂了掂,说:“不胖,我还能抱得动呢!”
林妞妞“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又回到楼上。
林妞妞坐在走廊里。一边吃零食,一边拿着一块木头,用刻刀在上面雕雕画画的。
胡图知道,林妞妞连绣花针都懒得拿,便别说动手做什么东西。所以他十分好奇。
他凑过来一看,只见木板上画了一只鸟,鸟是站立着的,昂着头,似乎在翘首仰望什么。胡图从没见过这样的鸟,胖胖的身子。尖尖的翅膀,嘴巴长长的。
“这是什么?”胡图问。
妞妞说:“这叫企鹅。”
“企鹅?”胡图听都没听说过,“哪里像鹅了?”
林妞妞说:“这是南极洲才有的一种鸟。它不会飞。却善于游泳。它们成群结队地站在结冰的海岸上,翘首仰望,就好像在期待什么——所以叫做企鹅!”
“你从哪儿看到过这种鸟?”胡图不明白了。
林妞妞说:“不是看到过,是安哥哥给我读的《海上见闻录》上画的!”
胡图信以为真。他又问:“你怎么想起来刻个这东西?”
“……”
林妞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能说,她实际上是想用木头块刻个手机。企鹅只是表明她的手机上挂着扣扣吗?
“嗨——”林妞妞长叹一声,说,“企鹅表示,妞在期待熊孩子早点儿回家啊!”
她说着,用胖胖的小手指点点小企鹅,心想如果这真是手机多好啊!
马拴柱走后。徐夫人又给刘静安找了个书僮。这回是从家生子里挑的,名叫虎头。虎头跟马拴柱一样,长得虎头虎脑。结结实实的。
徐夫人把虎头的上三代都调查清了,发现他一家子确实都是老实人,这才放心地让他上岗。
因为马拴柱的事,让徐夫人很受震憾。她想起来就后怕,真怕马拴柱带坏了刘静安。
不过据她观察。刘静安还和以前一样,知礼好学。并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虽然个子长高了,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但在她面前,还是有几分赤子的天真。
她试探问刘静安:“你可曾看过马拴柱偷的那册书?”
刘静安说:“太太,您放心,儿子没有看过。”
徐夫人听刘静安没看过,便放心了。
刘静安又说:“不过儿子却以为,那书既然是连公公教给胡贤弟技艺的,应该不是教人学坏的书。”
徐夫人点头,对刘静安的观点表示赞同。因为她知道,连升是艺术造诣很高的人,胡图学习的也是正经技艺,所以那些书,肯定不是“坏书”。
她说:“我也相信如此。可是这本书是西洋人所著,其内容必有与我大周朝风俗人情不合的地方。”又说,“书虽是好书,但是要看落在什么人手里。就好比一把刀,你既可以用它来披荆斩棘,也可以用它杀人害命。”
徐夫人教子有方,比喻浅显易懂。
刘静安信服。他自去读他的圣贤之书,学做他的治世文章,关于书的事情,便抛到了脑后。
却是徐夫人,她闲瑕无事,又对那册书有几分好奇。有一天,她背着人,把那书偷偷取出来,翻看了一下。
原来,这册西洋书,其实是一大本卷轴图册,长约三尺。真难为马拴柱,当时是怎么把这样大的一本图册偷出来的。也许他当时盗出来后,先放在了别处,随后再弄到府外面去的。
这本图册也没有很多页,其实就是几张画。
乍一看,画中人物赤身露体,确实让人不忍目睹。但是再一看,画中人物的面容表情,端正祥和,并无半分猥琐之态。他们或坐或卧,形像生动,宛若真人。
这样的画法,果然与大周朝的风格皆然不同。那肌肤、那衣褶,甚至草木器物,都一丝不苟。
徐夫人暗暗感慨,原来,世界如此之大,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画技,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徐夫人拿着画册,留恋不已。却又怕外人看到,说些闲话。只好又匆匆收了起来,锁入箱底,不敢再看。
转眼已是春夏之交,到了裁制夏衣的时候。
现在府里日子宽裕了,兰香准备给徐夫人和刘静安添置几件好衣裳。
徐夫人对兰香说:“咱们府里,也没有手艺像样的针线上人,添置衣服的事,你就去秦娘子那里制办吧。给我挑那颜色素的、布料舒适透气的,添上两件即可。静安的个子长高了,里外都要给他换换,但是也不可用太贵重的料子,舒适即可。”又说,“兰香,你要挑几块颜色鲜艳的好料子,给自己多添几件,别再等我嘱咐了。”
兰香笑道:“我要那么好的衣服做什么?没得说,奴才比主子穿得还好。”
徐夫人说:“我何曾当你是奴才了?我只当你是自己的女儿,我可有兴头打扮你呢!”
徐夫人说到做到。她不仅给兰香添置了新衣。有一天,南夫人叫银楼的人来打首饰,她又顺便给兰香订制了两套头面。她还给兰香住的厢房里,新买了拔步床、穿衣镜等家具,真是当做千金小姐一样来待了。
因为徐夫人想把从前亏欠下兰香的,都弥补回来,而且她还要给兰香更多。现在,她只等秦氏那边给兰香找好了人家,就给兰香脱籍,随后把兰香当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兰香被徐夫人和秦氏整天做思想工作,心思也有些活泛。她有时也会想到那年冬天的那个场景——走在她前面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他的后背那样宽厚结实……如果跟那样一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应该很有安全感吧?
可是,兰香的心思刚有了一点活动;这时却传来一个消息——孙有财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是林二郎先听说的。
因为孙有财为了结婚,要把自家房屋院子整个收拾一下,他想借林二郎家在葫芦巷的老房住几天。
林二郎跟孙有财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朋友,而且他家的那个院子一直空着没人住,所以他当即就答应了孙有财,随后回家来跟秦氏要钥匙。
秦氏纳闷:“怎么事先一点儿信都没听说,忽然就结婚了?他寻得是哪家的姑娘?”
林二郎说:“我听说,是他在外面跑的时候,在南方找的女人……现在他改行做南货店,不往外跑了,所以把那南方的女人接了回来。”
“什么?!”秦氏一惊,她说,“他在外面早就有女人?”
林二郎说:“是啊,听说那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这回一并接了回来。”
“什么,他在外面连儿子都有了?!”秦氏又是一惊,她说,“那他为什么他还跟我说,他看上了兰香,让我替他说说?”又说,“这幸好是兰香没答应,如果兰香答应了,嫁过去却发现自己做了‘小’——我可怎么对得起兰香,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姑妈?!”
林二郎解释说:“不是你说的那样,有财没想让兰香做‘小’!”又说,“他在外面的那个女人,是个蛮族,虽然给他生了个儿子,却没打算跟他过。后来是听说他发达了,又听说梁州这边生活好,这才跟着孙有财回来……”又说,“再者说,你跟兰香提亲,兰香不是已经辞了吗?既然兰香辞了,有财当然要另寻他人,就算不把这个女人接回来,他也会寻别家的姑娘啊!”
“不是那个道理!”秦氏一挥手,不满意林二郎的解释。她说,“孙有财既然有别的女人,就不该再打兰香的主意——他吃着锅里的,还想占着碗里的,这就是他不对!”
第114章 “我们是母系社会”
秦氏说孙有财不对,林二郎却不以为然。
林二郎说:“他们跑‘通关’的,长年在外漂着,有几个在外面没有相好的?更何况,有财在家里又没有妻小,在外面有个女人也不奇怪。”
“我就知道,你们男人就是这德性——总是吃着锅里,还想占碗里!”秦氏用手指点着林二郎骂道。
“怎么你说话这样难听?”林二郎不满。又说,“你别老抓着这一点儿不放,你想想这些年,从你到这家布店买布开始,有财帮过你、帮过咱家多少忙?”
“正因为两家关系好,他才不该打兰香的主意。”秦氏说。又说,“总而言之,他骗别人家的姑娘我不管,他想骗我妹妹就不行!”
“你太过分了,竟然说到‘骗’上了!谁骗你妹妹了,兰香不是没有嫁给有财吗?你怎么不讲理呢!”林二郎反驳道。
就这样,林二郎和秦氏夫妇二人,竟然因为孙有财要结婚的事,吵闹了起来。
秦氏想到自己差点儿误了兰香的终身,就又悔又怕,加之更恨孙有财。
而林二郎不想让秦氏讨厌孙有财,因为孙有财是他的朋友,他要维护孙有财的面子。而且,他也不认为孙有财错得太离谱,秦氏完全是小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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