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连升带着小冬子回角楼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崔明珍和宋英豪被抓的消息,就在梁州城里传遍了。他们一个是本城的最高行政长官,一个是本城首富,这两个人一起落马,当然是梁州城里最大的新闻。
人们都顾不上做自己的正事了,只要在街上看到个熟人,就凑到一起,开始八卦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人们最感兴趣的,当然是崔明珍和宋秋莲在床上被人抓到的情景。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就好像他们当时就在人家床边看现场一样。
林妞妞坐在裁缝铺子门口,拔着脖子。专注地听着大人们八卦。这个时代没有网络,她只能用“扫大街”代替刷微|博了。
胡图忽然从铺子里出来,一把抱起她,把她抱进铺子里。
“干嘛,妞在听……”她想说她在听人们讲崔明珍和宋秋莲的绯闻。
“别听些没用的!”胡图呵斥她。显然,胡图觉得那些人议论的内容,有少儿不宜的内容。
“嗯?”林妞妞好奇地看向胡图,难道小图图对男女的事情开窍了?
但是胡图面无表情,也不在意林妞妞探查的目光。他把妞妞放到裁缝案子上,随后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扫地、擦桌子,码放布匹。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饭桌旁。忍不住也说起崔明珍和宋英豪下狱的事情。
老高说:“如今这二人被抓,却和前些日子人们说宋英豪卖假药的事情对上了——宋家的药材肯定有问题,但是崔明珍当时受了宋英豪的好处,所以才包庇宋英豪……”又说,“当今皇上真是圣明。像宋英豪这样的奸商就该抓,像崔明珍这样的贪官就该办!”
众人齐点头,说这真是大快人心的事。
这时,秦氏却想起另一件事来,她问:“既然宋英豪被抓,不知‘斧头帮’的那群人可会被处置?”
老高向来是铺子里的新闻频道。梁州城里的大事小情没有不知道的。他说:“这却没有听说。不,过既然宋英豪被抓,‘斧头’帮没了后台。自然也就不能再兴风作浪。”
秦氏高兴,说:“那就好,我们可以着手安排‘东来顺’酒楼的事情了。总是这样闲置着,我都怕把那房子摞坏了。”
说到这儿,秦氏看向胡图。说:“胡图,你今天还去侯府吗?如果你去的话。不妨留意一下,侯府里有什么动静。”
原来,秦氏最近生意忙,如果兰香不过来,她也没空去侯府找兰香。反倒是胡图,他最近几乎天天都往侯府里跑。不过铺子里的人,只有妞妞知道胡图是去做什么的,别人都只以为胡图是去找刘静安玩儿的。
不等胡图答应,林二郎嗔怪秦氏,道:“你别让胡图打听那些事,不是白让胡图招人厌烦!”又说,“那个什么‘莲夫人’,做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徐夫人不知有多烦恼呢。夫人是个守节的妇人,最讨厌听到这种闲话了。”
秦氏不满地瞪了林二郎一眼,说:“我哪曾让胡图去打听那些闲话?我只是让他留意一下府中的动静。闹出这样大的事来,那府里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吧?”又说,“我听兰香说,夫人早就把宋秋莲逐出府去了,那宋秋莲与侯府已经没了关系。宋秋莲自己出丑露乖,可关不着夫人的事。”
“可她原来毕竟是侯爷的妾室啊,夫人肯定心里不痛快。”林二郎辩道。
眼看林二郎和秦氏因为侯府里的八卦,还要争执起来……胡图忙在一旁劝说:“林叔林婶,你们不用说了。其实我明白林婶的意思——林婶就是想知道,咱们现在开始经营‘东来顺’,是不是没了后顾之忧。”
秦氏赞赏地看向胡图,说:“对对对,我就是这意思。”
胡图说:“林婶,肯定没事了。就像老高说的,没了崔明珍,就没了宋氏;没了宋氏,‘斧头帮’也就威风不起来了。”
“这么说,咱们现在可以去收拾酒楼了?”林二郎问。其实,他也惦记这件事。
胡图肯定地点头:“当然可以了。”
“太好了!”林二郎和秦氏一起说道。随后他们开始商量,怎么把酒楼经营起来。
经营酒楼可不比开烧饼铺,要雇个像样的厨子,还要招几个机灵的伙计。
林妞妞在旁边跃跃欲试,扒着秦氏的胳膊,说:“我,我——”
秦氏用筷子在她手上敲了一下,说:“你什么你,你就会吃!”
林妞妞不高兴了,又跑到爹爹身边,趴在爹爹背上,说:“爹爹,妞很重要。”
林二郎把妞妞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说:“我们妞妞当然重要——妞妞是大老板,对吧?”
妞妞兴奋地点头:“对对。”她感觉她爹真是她的知音。
秦氏却不屑地说道:“对什么对?”又说,“你一个女孩子,去酒楼做什么?你还是好好跟着我——学点儿针织女红,就算不为帮我,也为你自己将来着想。”
妞妞坐在爹爹怀里,向她娘坚决地摇摇头,说:“不!妞要做生意、发大财!”
秦氏不斥责妞妞,反而责怪林二郎,说:“你看你——都是你把她惯的,从小就没有个闺女样!”
林妞妞不满嘟起了嘴,心说,她可是皇上亲口御封的“天下最可爱的小妞妞”,怎么就没有个闺女样了?
这些天,整个梁州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崔明珍和宋英豪被抓的事情,可是徐夫人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竟然毫不知情。
因为她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活动,而连升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袁太君等人到达侯府的第二天,连升透过兰香告诉她,刘彦昌和袁太君从乡下来了,已经住下了。
但是兰香又告诉她,刘彦昌和袁太君此来也没有什么大事。而且连总管说了,因为李太医正在给夫人调理身体,夫人不宜见客,怕让李太医的治疗半途而废。连升认为,应该等李太医觉得夫人能够见客了,夫人再去见那二人。
徐夫人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真心不愿见到刘彦昌和袁太君。既然连升帮她挡下了,她巴不得呢!便点头说,一切听大总管和李太医安排。
过了约有两三天,连升忽然吩咐兰香,夫人可以去见客了。
于是这天上午,趁着太阳没有升太高,天还不太热,徐夫人乘着竹轿,由婆子们抬着,来到偏殿的门口。
兰香扶她下轿,旁边婆子早把门帘高高地打了起来。
一进门,就看到刘彦昌和袁太君都在房里站着,正在等候她。
未等徐夫人开言,刘彦昌和袁太君忽然一起上前来,向她躬身请安:“节孝夫人安好——”
徐夫人吓了一跳。她不知这二人态度为何如此恭敬!她忍不住回头看,以为后面还有别人,这二人是在对别人施礼。
可是她身后再无别人。她才明白,这二人就是在对她行礼。她忙走过来,搀扶住袁太君,说:“老太太折熬儿媳了,儿媳哪里敢当?快请座。”她又对刘彦昌说,“二老爷也请座。”
袁太君没落座,而是一把抓住徐夫人的手,哭着说:“昭媳妇啊,我知道你是菩萨心肠……你可怜可怜静玉,救那孩子一命吧!”
徐夫人莫明其妙。
刘彦昌在一旁,把崔明珍和宋英豪官商勾结,被刑部查办的事,跟徐夫人讲了一遍。
他还特意讲述了刑部抓崔明珍时的情景。当时恰好崔明珍在跟宋秋莲偷情,于是两人衣衫不整的,就被官兵从屋子里绑了出来时。
徐夫人听到这里就是一惊,她以手扶额,险些晕倒。
兰香忙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服一种特制的药丸。
旁边袁太君和刘彦昌二人,万分紧张地看着她,问:“昭他媳妇(大嫂),你没事吧?”
兰香也问:“太太,要不我们回房休息一下?”又说,“李太医好不容易把您的身子调理好,您可别又累到了。”
徐夫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她扭头问袁太君:“老太太,刚您说静玉怎么了?”
袁太君说:“那孩子好可怜——他娘被官府抓起来了,他跟奶娘被关在‘南货店’里……”
第96章 貌似尘埃落定
徐夫人听袁太君说话,听得稀里糊涂。
还是刘彦昌最清楚,他给徐夫人解释了一下。原来,官府查到宋英豪贩卖的伪劣药材,都存放在“莲记南货店”的仓库里。于是宋秋莲一同下狱听审,而南货店被官兵查封,几个重要的伙计也被拘押。剩下刘静玉没地方去,官府允许他和奶娘暂时住在南货店后面的跨院里。
袁太君说:“昭他媳妇,静玉的名字还在咱家族谱上呢,咱把他领回家里来吧?”
徐夫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今年正月里,她写了封文契送到城守府立档,要把宋秋莲逐出刘家;如果宋秋莲不肯把刘静玉送回刘家,就把刘静玉从族谱上除名。
可是崔明珍那里虽收下了文契,却没把立档的副本送来;而把刘静玉除名的事,则因为袁太君的阻挠,也耽误了下来。
后来她一病不起,也没精力再与这些人纠缠这些事。终于,这些事现在都成了麻烦……
徐夫人想了一会儿,随后睁开眼睛,对袁太君说:“老太太,宋秋莲不仅犯了国法,还做出此等不遵妇道、伤风败俗的事,我们府确实不能再容她了。”
袁太君臊着一张脸低下头,不敢反驳徐氏的话。那天晚上,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当着她手下众多婆子和丫环的面,宋秋莲被人捉奸,闹得满城风雨。她当时的感觉,就像有人在她脸上狠狠地扇了几耳光,她现在也没脸见人了。
徐夫人又说:“既然老太太心疼静玉,静玉又确实是我们侯爷的骨血,那就设法把静玉从南货店里接出来,由老太太带回乡下吧。”
袁太君一听,可以让她把静玉带走。心中感激万分。她眼含热泪,看向徐夫人,说:“昭他媳妇,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是菩萨转世!”
徐夫人忙口念佛号,说:“不敢这样说,罪过,罪过。”
这时刘彦昌又提醒:“大嫂,那南货店本是咱家的财产,若不是崔明珍从中阻挠。咱早就跟宋秋莲要回来了。”
徐夫人对刘彦昌说:“二老爷,你当日曾诉到城守府,让崔明珍把宋秋莲名下财产判回给我们;可是崔明珍没有秉公办理。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收回那些财产。现在宋秋莲犯了国法,我也不知道依照国法,我们还能不能要回那些财产。”
刘彦昌听到这儿,不由恨恨地看向他娘——如果当时不是袁太君从中作梗,事情也许不会变得这么棘手。
袁太君讪讪地说:“老二你别看我啊。我有多大的修为,能管到你们的事?这都是那姓崔的枉法,才会这样。”
徐夫人也说:“是啊,这事主要在崔明珍身上。”她说,“二老爷,不如你找个讼师打听一下。去刑部把那崔明珍和宋秋莲一同告了。若能要回财产,自然是好事;若要不回,咱们也只好认了。”
刘彦昌点头。不过他又说:“可是大嫂。这本是你们大房的财产,我还隔了一层……”他的意思是,希望徐夫人亲自出面,去追缴那些财产。
徐夫人犹豫,她可不想让刘彦昌拿着她的名刺。去刑部招摇。似乎生恐人们不知道,那个不守妇道的宋秋莲。原本是她们忠义侯府的妾室。所以她对刘彦昌说道:“二老爷,你还是先去找讼师打听明白再说。现在刑部正追查崔、宋两家官商勾结的事,别让人误会了,以为我们刘家跟他们也有牵连。”
说到这儿,袁太君却在旁边提醒:“昭他媳妇,那些钱财若该是咱们的,它就跑不了,多放几日也没关系;可是你要快点儿把静玉弄回来啊——他是个大活人,不是东西,可等不得。”
刘彦昌也说:“对啊,那些东西倒是不着急,但是要早点儿把静玉弄回来啊!”
这样一来,徐夫人也没办法了。她只得同意,让刘彦昌拿着她的名刺去找刑部来梁州城办案的官员。
刘彦昌去了,当即就就把静玉和奶娘从南货店里接了出来。只是追缴宋秋莲名下财产的事情,因为崔宋一案尚未了结,南货店也涉及到案件之中,一时不好裁决。
刘彦昌也怕让人误会刘家跟宋家有什么牵连,便没有催促人家。他把刘静玉弄回来后,便和袁太君先带着刘静玉回刘家庄了,奶娘也一并带走了,为的是照顾静玉方便。
徐夫人因为宋秋莲私通崔明珍之事,气愤了几日。但是后来想到,宋秋莲这回算是彻底完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仇家被人灭了,甚至连袁太君都对她服了软……她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恰好这日,连升跟她提及,皇后娘娘的千秋华诞将至。
于是她开始专心考虑,进献给皇后娘娘什么礼物为好。
她虽从来没见过杨皇后本人,但是对杨皇后的家世多少有些了解。那皆是因为在二十年前,杨大小姐抢了她的“意中人”,所以她记恨过人家。当然了,现在想起当时那种孩子气的行为,不仅可笑而且让她心生惭愧。如今,文元帝对她如亲妹一般,甚至派了大内总管来照料她;她对文元帝和杨皇后,只有发生内心的感恩,再无其他杂念。
徐夫人虽一片诚心,可是囊中羞涩,太贵重的礼物也置办不起。她打算一展所长,画一幅画进献给娘娘。于是她连夜构思了一幅牡丹图的草稿,拿给连升看。
连升一看,不由挑起大拇指赞道:“好——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徐夫人说:“因为是要进献给皇后娘娘的,我打算画到绢上,显得郑重些。”
连升认为妥当。
这回,徐夫人可算给自己找到事情干了,不再整天闲着没事瞎琢磨。
她先命兰香出去买绢、买矾、买胶、买笔、买颜料。买回来后,她指挥着下人们在院子里架起炉子来,洗笔、矾绢、化胶、配颜料。因为要刻意渲染牡丹的华贵之气,各种深浅不一的红色尤为重要,还要搭配泥金、泥银等。所以很多颜料都要自己现配。
初期的准备工作不像画画,倒像开了个作坊一样。
连升是个爱好艺术的人,以前在宫中忙着应付各宫的主子,没有太多闲心发展自己的爱好。这回来到梁州,听戏、捏泥人,悠游自在。这会儿又跟在徐夫人旁边,看她怎么配颜料,他更是乐在其中。
还有李太医一家人,他们也好奇,也带着小芷若过来瞧热闹。
过了几天。准备工作做好了,徐夫人正式开始往熟好的绢上画画,院里这才安静下来。
徐夫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许任何人打扰。因为工笔画是个细致活,尤其是画牡丹花,枝叶繁杂,花瓣的线条琐屑,最需要作画者平心静气。更何况这是要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徐夫人不敢出一点儿差错。
这天,徐夫人正专心作画,兰香忽然来禀,连升要回京了。
徐夫人一楞。
她想,这连升,来的时候古怪。走的时候又显得这般突然。她始终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派连升到她的忠义侯府里来。若是为了照顾她,显得太过兴师动众;若是为了查处崔明珍的案子。似乎又不合规矩。
她放下笔,对兰香说:“连总管要走,我们过去看看吧。”
稍后,徐夫人和兰香来到连升所住的角楼。
连升在一楼的客厅接待了徐夫人。他说:“夫人啊,连某就要回京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呢。”
徐夫人躬了下身子,说:“这段日子。多亏大总管在这里,徐氏的病养好了,侯府上下也整肃一新——徐氏谢过大总管。”又说,“皇上召唤大总管回宫,想必是皇后娘娘千秋华诞在即,宫中事务庞杂,离不了大总管运筹。”
连升笑着摆摆手,说:“其实从本意上来讲,连某还是喜欢梁州、喜欢忠义侯府……”这是连升的心里话,可是他也明白,若再不回去,只怕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权势、地位,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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