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回去他可以就这方面做一个可行性报告。
路边的知了有一答没一答的嘶叫着,奶奶有些困了。
小舅带着叶梧桐和叶奶奶回到梧桐里。
梧桐里的路口停着一辆没屁股的两厢掀背轿车,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
突然的,叶梧桐觉得这一幕跟记忆中的某个场景有些重叠。
前面的梧桐里,小姑姑陪着一个男子从弄里出来,那个男的叶梧桐先是瞧着眼熟,又看着送出来的姑姑,突然就想起来了,这人正是姑姑曾经的那个京城男友,当初的吉普车换成了轿车,一身成功人士的打扮,这几年这家伙应该收获不小,鸟枪换炮了。
小舅踩着三轮车的刹车停在不远,冷眼看着那男子上了车,车发动,扬起一阵烟尘离开了梧桐里。
“妈。”看到这边坐在三轮车上的母亲,叶白慧连心过来招呼。
小舅这时又噶吱噶吱的踩着三轮车,随后却抬了抬下巴:“叶白慧,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吃不吃回头草不关你的事儿,倒是你,别没事糊弄我妈,我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叶白慧心头一阵烦燥,工作上,面对什么样的场面她都能平常以对,冷静应付,可面对江寄海她就容易发火。
最近江寄海一直在讨好她妈,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没底啊,夜里她常常做梦,梦见老妈病好了,在院里大骂着江寄海,将她赶出了家门。
“没你想的那样,老人家现在活的率性,对我江寄海的脾气,我陪她乐乐,你什么时候这么小人之心了。”江寄海没好气的道。
“是,我是小人之心,你是大人之腹。”姑姑深吸一口气,两手握拳,侧过脸看着越过高高围墙的梧桐树冠。
叶梧桐四十五度望天,小舅和小姑啊就折腾吧。
一边奶奶已经坐在三轮车上打着盹了。
“奶奶,我们回屋休息去。”叶梧桐扶着奶奶下了三轮车,不理会小舅和小姑。
其实叶梧桐心里也真是有些愁啊。
前世小舅孑然一身,小姑也是独自一人,两人都是世间的孤独旅者,若能相携结伴走一生未尝不好,更何况这一世小舅和小姑有情。
只可惜这一世情况又颇多纠结,父亲的死成了两人越不过的一道坎。
奶奶的病又让两人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了,以小舅和姑姑的个性,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走到一起。
于是两人就这么纠结着了,散,散不掉,合,合不起来。愁死个人。
看着叶梧桐扶着奶奶进了大院。
江寄海同叶白慧都突然失笑,两人都是奔三的人了,人世间的道道也趟了不少,早就不是青春期燥动的男女,这样的争嘴没一点意思。
“握个手吧,不管未来怎么样,我想此刻,我们应该是朋友,还记得当年那个同桌的你得瑟飞扬的不行。”江寄海伸出了右手。
叶白慧摇摇头笑,同样伸出了右手:“你以为你就不得瑟呀,还记得当年那个同桌的你,实在是太讨厌了。”
两人的手相握在一起,未来不管如何,现在是朋友。
奶奶睡下了,叶梧桐从屋里出来,看到爷爷躺在躺椅上,正看着一张京城报纸,叶梧桐凑过去看了一下,头版头条是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的。
“你姑姑走的这条路不容易啊。”爷爷叹气,做为一个老教师,又是经过运动的,那是切肤之痛,有些东西感触要比别人更灵敏一点,最近报纸上关于这一类的报道评论越来越多了,隐隐之中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有些东西该来的依然会来,在接下来的两年中,在梅市的政坛里姑姑无疑将处于风头浪尖之中。
二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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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最后的一场戏()
傍晚,夕阳西下,江寄海提着两个空酒瓶子,神情微醺,脚步踉跄的进了梧桐大院。
“又喝酒,小心以后成小蒋那样的。”姥姥拿着扫帚疙瘩没好气的打了小舅舅几下。
“妈,我心里明着呢。”江寄海眯着眼笑,然后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小椅子上,整个人靠着椅背。身子晃啊晃的,高高的梧桐树稍在晚风中轻摆。
叶梧桐从邓倩倩家出来,看着小舅眉稍间带着意气的神情,进了屋,泡了一杯茶狗腿似的捧到小舅跟前:“小舅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小舅眯蒙着眼,在叶梧桐面前伸出食指,有些醉意的道:“我呀,要打靠梅市的第一个东湖丽苑。”
关于东湖丽苑,前世叶梧桐也是知道的,毕竟前世小舅做的也是建筑一行,叶梧桐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帮着小舅,对于房产的发展也有些了解,东湖丽苑可以算是新中国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
想着,叶梧桐翘了翘嘴:“蔬菜公司的那块地皮?”
“对。”小舅看着高高的梧桐树稍。
从小舅的眼神之中,叶梧桐看到一种野心的东西在滋长,在蛇口时,小舅是被生活逼着一步步去拼去搏,其实对于未来也还是茫然,所以在赚了一笔钱之后,团队就因为钱散掉了,而那一次虽然赚了十几万,但那十几万不是小舅一个人的,小舅又是侠义性子,分到他自己手上估计也就那么几万块钱。
八十年代初,万元户很牛b,但过了八十年代中,到现在进入八十年代末,万元户已经不是那么稀奇的了。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么被毒死,要么享受美味。”叶梧桐幽幽的道。
“那你说小舅是会被毒死还是享受美味?”江寄海乐了,坐在那里。两腿踩在椅子边上,甩啊甩着胳膊。
“既然有他山之石,毒死不太可能了。”叶梧桐道。
小舅眯着眼笑,然事闭着眼享受着晚风。不管是毒死还是享受,有些事情总是搏过才知道。
“小舅,二舅妈的那个店是不是你接手了?”叶梧桐又突然的悄声顺。窗帘的生意本就是小舅一手弄起来的,二舅妈受了一挫,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死知要把店盘出去。
以小舅的眼光,再加上还有两小钱,叶梧桐相信小舅不会放弃。
“你这贼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黑皮他老婆接手的,我入了股。嘘,别说出去啊,省得赚了钱后你二舅妈又闹心。”江寄海拍了叶梧桐后脑一记,这丫头有时候真有些妖孽,似乎什么都瞒不过她似的。
叶梧桐眯着眼笑。
“来。桐桐,把这个给你妈和你姑,寄海回来说了,南边那边的食物咱们这边人吃不惯的,这酸脆萝卜丝儿现在正入味呢,吃着正好。”姥姥提了一只幽黑的坛子。
母亲和姑姑要去参加广交会了。
姥姥腌的酸脆萝卜丝儿是一绝:“嗯,一会儿让我妈和我姑带着。”说着,叶梧桐又道:“姥姥,想我姑给我做舅妈了吧?”
“想个屁,没戏。你小舅哟,是在那一颗树上吊死,还说什么两人做朋友,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小舅也这么大人了,随他去吧。”姥姥现在做甩手掌柜,反正她也管不住她家三儿。
叶梧桐明白小舅和姑姑,有些事情既然纠结着那不如暂时放到一边。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小姑姑和小舅舅各有前程要奔波。
梅市的第一个商品房小区?要真是小舅做成,那牛大发了。
而小姑姑马上要带队去广州了。母亲也同行的一员,据这一次去广交会,张区长挂了帅,还在市长面前立了军令状,誓要打一个翻身仗,每个人都鼓着劲,那里有着架起梧桐区发展的桥梁。
入秋了,一阵秋雨一阵凉。
许团长来了,皱巴着一张脸,不到六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都是最近的事儿,梅市昆剧团真正要散了。
时代推动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节奏观念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这一年红高粱火了,巩莉也火了。
春晚上,费翔唱火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结果大兴安岭着火,两者的联系当然是玩笑,但可见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歌火红到什么程度。
而人们奋斗的精神也有了,是女排精神:团结协作,艰苦创业,自强不息。
这些成了时代发展奋进的主题,但这主题之下也有黯然神伤。
这一年,昆剧团的戏连走穴都没人看了,大家都忙啊忙啊的,在时代的河流里百舸争流,那些依依呀呀,那些低眉婉转的东西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老苗啊,虽然你现在活的糊涂了,但我相信戏曲是你骨子里的东西,你一定不希望看到它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许团长在奶奶面前吐苦闷。
“我懂的,我懂的,我在桐桐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上台演出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昆曲这东西怎么这么迷人,台下我们只有一个人生,而台上我们成了别人的人生,这人生啊,一场又一场的,那些至纯至情的东西就在我们的骨血里流淌,什么时候也割舍不掉啊”奶奶这时候比什么时候都清明。
“可不正是割舍不掉吗”许团长叹一声,再割舍不掉如今也是要割舍了。
“老苗啊,我打算排一场戏,排一场大戏牡丹亭,做为剧团解散的最后一场演出,我想让桐桐出演杜丽娘一角。”
让自己演杜丽娘?叶梧桐有些愣了,学昆曲她的目的并不单纯,虽有些爱好,但大多时候也只是为了讨好奶奶,省得奶奶找母亲麻烦。终究她还算不上昆曲人。用后世的话来说顶多算一个“昆虫”
“我们许多人都老了,但桐桐她们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们是星星之火,我希望通过这最后一场演出,让她们真正感受昆曲里那些至情至性东西,凝成昆曲之魂”
许团长说着,看着叶梧桐,奶奶也看着叶梧桐。
“我愿意排这戏,但我怕唱不好。”叶梧桐这时有些茫然,平时哼一曲唱一段她是没有压力的,但排一整本,她心中惴然。但不管如何,终是定下来了,许团长其实就是想用最后一场演出给她们让一场课。
许团长告辞了,去准备他的大戏去了,夕阳映得整个大院红彤彤。
奶奶拄着拐杖站在走廊的屋檐下,白墙黛瓦,绿树夕阳。
“桐桐,一直以来,奶奶知道,你唱戏只是哄奶奶高兴,所以奶奶对你也没太多的要求,但如今你既然要真正的上台演出,记住,那个舞台不是死的东西,它是人生。所以,你得拿出整个身心。”奶奶道。
奶奶不管如何糊涂,但对于昆曲,那是骨子里的东西。
“我记下了,奶奶。”叶梧桐道。
“你上回的表演赛虽然得了金奖,但奶奶是有些失望的,昆曲是很讲究东西,它优雅,细致,古典,纯美,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悠扬,最重要的它还讲究一个含蓄,而你那场表演赛,感情太过外露,更掺杂了不属于杜丽娘这个角色的感情,你用自己的感情压抑住了角色的感情,这是失败。固然每个人对角色都有自己的理解,也必然会融入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任何的东西是融入角色而不是压抑角色,不能喧宾夺主”
奶奶的神色还是有些僵的,但眼神却是这段时间少有的清明。
叶梧桐抓了抓头,金奖果然只是用来鼓励的。一直以来,对于那场表演,叶梧桐还觉得自己那种喷薄欲出的感情表达的很好,它感染了人,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其中的不足。
还是求粉红,连前十都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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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前浪还在路上,后浪也已起程()
清晨,旭日还未升起,母亲和姑姑他们踏上了南下希望的列车。
目送着火车出站,叶梧桐才往回走。街上的人匆匆忙着,比起刚重生那会儿,现在的人生活节奏已开始加快了,显得有些行色匆匆。
叶梧桐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昨夜一夜浅眠,甚至梦里都不停的梦着杜丽娘这个角色。
昆剧的舞台很简单,但昆剧的内容并不简单,比如游园一折,先是进园门,入目的便是画廊金粉半零星,接下来就是金鱼池,池馆苍苔一片青,最后感叹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就这么一段,整个舞台是空空的,但做为演杜丽娘的人却必须通过手眼身法让观众能直观的感到画廊金粉,鱼池苍苔,感受到春意黯然,这是无中生有。
这就是表演!!
昆曲是诗情画意的,演员通过自己的表演在传达着这种诗情画意之美,所以昆曲是最能表达男女之情的。
叶梧桐边走边琢磨着,这人物不琢磨透,这戏她就演不好。不远处是一个巷口,巷口堆了一些沙子和碎砖头。
不对,她得想着那处有一株梅树,树梅上一枝红梅绽放,边上是鱼池,池边是一株柳树,不在梅边在柳边,这是杜丽娘在自画相中题的诗句。
“哈”边上一声轻笑打断了叶梧桐的思绪,侧过脸一看,先是到一条小巷,小巷口摆着一个早点摊,摊前的大煤炉上摆着一只大钢筋锅,锅盖搭着,正冒着热腾腾的热气,能看到里面正咕嘟着的白粥。
虞东南这会儿正捧着一碗白粥蹲在煤炉边吃着,看到叶梧桐边走边垂着眼神,时而做个手势就乐呵了。
叶梧桐看着巷子边上塑料厂的大门,这才想起从火车站到梧桐里那边要经过塑料厂厂区。这是事发之后,叶梧桐第一次见到虞东南。一段时间没见,这厮黑了瘦了,穿着一件白汗衫,一条中裤。脚上穿着回力鞋,比起学校那会儿又拙了,但两眼却精亮精亮的,没有了以前那种迷茫,整个人看着反而成熟稳重了不少。这会儿虽然看着叶梧桐的举动有些发笑,但就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笑意,不会让人有浮燥的感觉。
社会果然是一所锻炼人的大学,它把一个少年融进它的身体里,然后搓巴搓巴成男子汉。
“桐桐啊,怎么这么一大早跑这边来?吃早饭了没?来,在这儿吃。”姚桂芬看到叶梧桐,一脸笑意的招呼着。
“我妈和我姑姑她们去广州参加交流会,我刚送她们上火车,还没吃呢。一碗粥就可以了。”叶梧桐没客气在摊边的长条板凳上坐下。
边上三三两两的吃客正闲聊着。
姚桂芬帮她舀了一碗粥,端上一小碟的下粥菜,又剥了一个茶叶蛋在叶梧桐的碗里。随后姚桂芬又从锅里夹了五个茶叶蛋,外面用干净的白棉布擦干净,然后用塑料袋一兜递给虞东南:“这个带着,干活累了吃。”
虞东南这时吃完了,一抹嘴巴,将碗拿到水池边冲先着,然后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提着一只帆布的行礼袋。然后伸手将五个鸡蛋揣在怀里:“那妈,我走了,活儿忙就不回家了。” 虞东南边说就边走了,行礼袋被他一甩手搭在肩上。干爽利落,背影瘦削,但挺的笔直,远远的,一只右手还高高的举着拳头,像是跟人道别。也像是在鼓着劲儿。
“姚阿姨,虞东南不读书啦?”叶梧桐边喝着粥边问。
“他自己不读了,家里欠了债,他蒋叔还得养着。”姚桂芬道。生活总是不易的。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叶梧桐好奇的问。
“在他爸的村子里帮人开拖拉机,再顺带帮别人带点货,每月赚的钱比我这小摊子还多。”姚桂芬道,虽然嘴上说着赚钱,但当妈的也是心疼的,才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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