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奶奶把妈妈送给她的皮鞋甩了。”叶梧桐低声的道。
接下来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神情很有些发愁,这时面条好了,叶白桦捞起了面条,浇了西红柿鸡蛋卤,用舀了一勺子榨酱。
“快吃吧。”叶白桦将面条放在门边的一张小桌上。
“爸不吃吗?”叶梧桐问。
“爸不饿,我这里再闭点饭,一会儿再炒两个菜,等你妈回来一起吃。”叶白桦又忙活着淘米做饭去了。
叶梧桐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那滋味似熟悉实陌生。
“白桦,寄红还没下班哪?”姥爷抽着烟筒从屋里出来,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有换掉,显然也是刚下班没多久。
姥爷个子不高,也很精瘦,唯有两条眉毛斜飞入鬓,颇有一丝武气。而每天下班回家先抽袋烟则是姥爷的最高享受。
“寄红下乡收菜去了,要晚点回来。”叶白桦说。
“白桦啊,有些事情我不好多说,只是也不得不说,过去的事情总也是要让它过去的,这日子得朝前奔,寄红没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吧。”姥爷敲了敲烟筒道,这话颇有些敲打了。
“爸,我知道。”叶白桦深吸一口气道。
姥爷两眼紧盯着父亲很久,才拿着烟筒敲敲墙角,落下一陀烟灰,那两条英武的眉毛终是一撇:“知道就好,那你看着办吧,总之日子没有这样过的。”
本就有外遇,再加上家里的矛盾,还有姥爷这番敲打,父母这婚离定了,叶梧桐支着下巴想。
晚上,江寄红回家的时候,叶梧桐已经在床上迷迷瞪瞪的了。
隐约的听到开门声以及父母的说话声。
“怎么这么晚?我把饭菜热一下。”叶白桦道。
“不用了,我在路上吃过了,这些先收起来明天热了吃。”江寄红说着,就卷了袖子开始忙活,接下来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叶梧桐能明显的感到父亲和母亲关系中的一种紧绷气氛。
悉悉嗦嗦的家务声渐渐消散,外间父母依然是谁也不啃一声。
“寄红,我们离婚吧。”很久,父亲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叶梧桐心抽了一下,然后又复平静,一切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因为妈还是因为那个人?”母亲声音很平静,但叶梧桐能感到语气的下的怒意和不忿。母亲原来也晓得姓曾的那人。
“都有。”好一会儿,父亲重重的咳了几下道。
接下来又是一片静默,好一会儿母亲低沉的声音道:“好,就离吧,明天一早去办手序。”江寄红干脆的说着,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桐桐呢?”
“跟你吧,你知道我妈不是太喜欢她,另外这里是200块钱,你收一下,算是桐桐的一点扶养费,钱不多,我以后再慢慢补。”父亲道。
“你哪来的200块?”母亲问。这年月,哪家都没有什么余钱。200块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我预支了半年工资。”父亲回道。
“预支了半年工资?那你接下来半年不过日子啦?”母亲声音带着一点讥讽,随后又失笑:“也是,曾医生工资不低,那就这样吧。”江寄红起身回了屋。
这一夜,叶梧桐睁眼直到天明,隔着帘子,能听到母亲在一夜辗转反侧的声音,父亲在小厅上坐了一宿,也咳了一宿。
早晨。
破天荒,江寄红在叶梧桐手里塞了五毛钱:“自己买点早点吃。”
“嗯。”叶梧桐背着书包接过五毛钱,走出大门,看到父亲母亲并排站在门口,她知道等放学时,父亲和母亲便不会再生活在一起了,有些失落,但这本也是前世早就接受的事实,似乎也不会让她太过伤怀。
“路上慢点,过马路要看看车。”父亲叮嘱着。
叶梧桐没有吱声,背着书包一溜跑的出了大院,生活就象那浪头,前仆后继的朝前奔,当一个浪头破碎时,那碎片于别的融合,一个新的浪头号又朝前奔腾,永不停息。
…………
嗯,书的开篇可能有点伤怀,但其实这是一个很温情的故事。
第五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第五章少年不识愁滋味
早上九点以前,梧桐里的路口有一个早点摊。
晨雾中,卖早点的阿春婆哼着曲儿:“小姐呀小姐你多风采,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影花移玉人来……”
“阿春婆,你这唱的是哪路角色呀?怪好听的,可以上戏台喽。”买早点的大叔打着哈哈笑嘻嘻的。
“侬拿人开心。”阿春婆拿抹布做了一个昆曲里甩手绢的姿拭做害羞状,逗的一摊子人笑哈哈。
“这唱的是西厢记的红娘,阿婆是角儿。”叶梧桐拿着同条沾着豆浆吃,最是滋味。
前世大学里,叶梧桐有一个同学父母是苏州昆剧团的,她自小受熏陶,虽然没有走上戏曲之路,但每日里早晨傍晚的,也喜欢在阳台上唱两句,是学校戏曲社团的团长。
叶梧桐听得多了,居然也能唱上几曲,这会儿听阿春婆唱的倒是有些怀念起来。
“哟,丫头懂的不少,会唱曲儿不?来一段儿,唱的好,早点阿婆请了。”阿春婆笑嘻嘻的。
“嘻,那阿婆这早点请定了。”叶梧桐张嘴就来:“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画阁里从娇娘,伺娘行,弄朱调粉,贴翠拈花,惯向妆台傍……”
这可是当初她跟同学学的最拿手的一段,这会儿信手粘来,再加上小孩子特有的慧诘,倒是有几分牡丹亭里小春香的神韵。
“哟哟哟,小春香这一段唱的不错偎,丫头片子,嘴皮利索,难怪你奶奶说了她孙女儿那小条子,那小嗓子就是唱曲儿的料,象你奶奶,你奶奶当年那才是角儿,只可惜现在死活不张口了。”阿春婆咋巴着嘴。
奶奶是角儿?这叶梧桐可不知道,在她的记事里,奶奶是瘸了腿的,平日里总是阴沉个脸,从未听她唱过曲。
还有奶奶居然会跟阿春婆说起自己?叶梧桐有些讶然,听阿春婆那口气,奶奶还以她为荣似的,可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奶奶对她那一向也是不假辞色的,就如昨晚父亲说的,奶奶并不喜欢她。
“叶梧桐,还在这里,要迟到了。”邓倩倩嘴里咬着一块馒头,风一样的过来扯着叶梧桐就跑,果然进得学校,预备铃声就响了起来。
进了教室,叶梧桐不容易旁敲侧击的打听出自己的座位。
刚一坐下,压着上课的铃声,一个鼻尖有点雀斑的小女生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在叶梧桐身边坐下:“叶梧桐,你怎么没去叫我,害我差点迟到,今天作业不给你抄了。”
叶梧桐有些目瞪口呆,赶情着她抄作业已经是惯犯了。叶梧桐看到她摆出来的书皮上有着宋明月三个字。
宋明月?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呃,我作业已经写好了。”两辈子的叶梧桐都是诚实的。
宋明月的脸又黑了,随后拿出笔在桌子中间画了三八线,标志着两人绝交。
好吧,小学生交往的状态常常都是在“我不跟你玩了”和“我又跟你玩了”之间转换,叶梧桐见惯不怪。
离期末考不远的,课程大多是复习,不过第三节课有个数学单元测式,还好现在没有后来奥数那种纠结的题,叶梧桐做的也挺顺的,只是下课跟邓倩倩对的时候,邓倩倩惊叫了起来:“你怎么步骤都不写啊,步骤要算分的。”
于是叶梧桐她栽了,栽在四年级数学单元测试这条小小的河沟里。好在,成年的心理,脸皮也厚,一次栽代表不了什么。
叶梧桐继续看着窗外电线杆上麻雀飞来飞去。
突然,叶梧桐就想起七里香里的那一句: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这很附合她现在的心境。
放学的时候,叶梧桐走的有点急,想着昨夜里父母的约定,如果父亲和母亲真的离婚了,那紧接着就是小舅犯事了,父亲和母亲离婚她毫无办法,但小舅出事这事得阻止。
叶梧桐一溜小跑,邓倩倩在后面紧跟着。
“邓倩倩,快给我牙膏皮。”四五个高个男生在校门口拦住了叶梧桐和邓倩倩,为首的浓眉大眼,五年级的虞东南,虞叔叔和姚阿姨家的小孩。
那马桶盖式的发型,拙的令人发指。
“我不要你带我看录像了,叶梧桐带我看了,一个牙膏皮都不要。”邓倩倩一脸得瑟,冲着那一帮男生牛气的很,你们看录像要牙膏皮,她不要,免费,还有小板凳坐,不象以前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蹲在墙边看。
邓倩倩这话激的男生们嗷嗷叫,甚至有两个眼睛直冒光的看着叶梧桐。
那一刻叶梧桐有一种自己是牙膏皮的感觉。
“天上掉陷饼的事情还能天天有啊,再说了,说好的事情不能反悔,你就算不去看,牙膏皮也得付,说话不算话,都是臭狗屁。”虞东南黑着一张脸。
“就是就是。”几个男同学羡慕妒忌恨。
“你们不讲理……”
一个女孩子家被骂臭狗屁是很气恼的,邓倩倩气的一脸通红,只是这小姑娘现在嘴皮子拙的很,全没有后来搞传*销那样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这会儿只能干瞪眼,气的跳脚。
叶梧桐这会儿咧着白牙,搬着指头就算了起来:“牙膏皮收购站那边三分钱一个,十个三毛,看一场录像二毛钱,小孩半票一毛钱,虞东南这一个人一倒手你就赚两毛,你这是投机倒把知道吧?”
投机倒把在这年月是一个很重的罪名,虞东南着气了瞪着眼:“你胡说八道。”
“真的假的啊,虞东南,你一次赚这么多,太黑了啊,这是杀熟呀,太不是哥儿们了啊。”跟虞东南一起的几个本来就叫邓倩倩的免费给激的不平衡了,这会儿听叶梧桐这盘算下来,呀~那赚头可大了,立刻将虞东南团团围住,这是要内讧了。
明摆着,这几位平日里为了看录像,没少被虞东南坑。
“别听她胡说,再说了,那我每回带你们看录像还给你们买汽水呢。”虞东南脸红脖子粗的解释。
“你就买一瓶汽水,我们每人就只能喝一口。”几个人不屑的道,一瓶汽水本来就不够喝的,几人常常为了多喝一点打架,现在想想,真亏了。气更大,卷起袖子就动手。
虞东南的马桶盖头发乱了,衣领扯歪了,扣子还扯掉一个。
好汉不吃眼前亏,虞东南推开一个个矮的,将书包往背上一甩就跑路,边跑边道:“你们都没良心,一瓶汽水钱不是钱哪?”
那委屈劲大了,跑过叶梧桐身边时恶狠狠的瞪着她,这下结仇了。
叶梧桐摸摸鼻子,人生充满了意外,其实她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叶梧桐本来也想用这法子弄点小钱花花的,现在自然也不行了。
“哈哈,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看着前面一跑一追的,邓倩倩扬眉吐气了。
第六章 靴子落地()
叶梧桐想着家里的事情,一路飞跑,任着邓倩倩在后面咋咋呼呼的追。
“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路边的童谣声渐散,两边的梧桐树往后道退,这种奔跑的感觉叶梧桐喜欢,前世她跑输了时代,这一世,她要于时代同行。
进得大院。
大院里,母亲正在走廊的煤炉上炒菜,炒的是豆角,叶梧桐已经闻到了豆角的香味。
“妈,我放学了。”母亲除了下班似乎比往常早一点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跟江宇一起做作业,饭一会儿好。”母亲回道。
叶梧桐将书包从窗台处丢到屋子里的旧桌上。
一边江宇那讨厌鬼跪在凳子上,整个人趴在窗台上写作业,眼泪巴嗒巴嗒往下滴,别提那小可怜的劲儿。
只这小子再可怜,叶梧桐都恨不得踹他两脚。
江宇是大舅家的小孩,这小子别看外表张牙舞爪的,内里就是一个怂包,窝里横的东西,自己不怎么样,那眼睛还长在头顶上,瞧不起她,瞧不起母亲也就算了。这小子还见钱眼开,前世梧桐里这一块拆迁时,因着屋后一个柴火棚的事情,这小子硬是窜掇了七十岁的姥姥住柴火棚里,只为了能多弄点拆迁费。
也幸好这小子当时心虚了点,说了出来,小舅连忙去把人接了出来,当晚柴火棚就塌了,小舅第一次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也因这个,这小子记恨了小舅一辈子。可偏小舅过世后,这小子又跳出来争小舅的遗产。
想想他那时那嘴脸,叶梧桐恨不能再补上两脚。
“还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作业要仔细,那么简单字都能写错,每个错字抄二十遍,不写完不准吃饭。”大舅妈王菊瞪着眼,拿手指直戳他的额头,江宇抹了一把泪继续写。
看江宇写了几个字后,大舅妈端着一杯茶找母亲说话去。
“姐,你帮我写几个字吧,太多了,我写不完,肚子饿了。”小江宇可怜巴巴的冲着刚放下书包的叶梧桐道。
这小子哭的一脸花猫似的,叶梧桐再有气也使不出来。更何况,回想起来,她叶梧桐也不比江宇好在哪里,前世她怨了小舅好几年,再加上小舅坐过牢,对于小舅她也是不爱搭理的。
记得她读高中那会儿,个性中二又别扭,小舅到学校给她送东西,同学问她小舅是谁,叶梧桐不认,只说是邻居,当时说完这句话,叶梧桐都不敢抬头。
也正是这一次,从不舍得打她的母亲给了她一个巴掌,白眼狼也不外如是。这一巴掌打醒了叶梧桐,她才能正视一切。
小舅前世活的是卑微的,他一直以一个罪人的身份活着。
“自己写。”叶梧桐没理睬江宇,说完又补了句:“别打赖,你要打赖我就跟大舅妈说你拿了她的钱。
看江宇丢开笔一幅要往地上赖的样子,这臭小子从小就这得性,谁不依着他,他就往地上撒赖打泼。
叶梧桐当然不知道江宇是不是真拿了他妈的钱,但这小子自小有就这毛病。
江宇惊呆的捂着口袋,只觉得桐桐姐有透视眼,小心的窥了叶梧桐一眼,打赖不敢了,又装可怜:“姐,你看我这手指都破了。”江宇举着黑乎乎的手,叶梧桐斜了一眼,没看出哪里破。
不过,面对这小破孩气也实在气不起来。
“给你。”叶梧桐从铅笔盒里拿出一只铅笔塞给江宇。
“我有笔。”小家伙委屈的道。
“这么用的~”叶梧桐将笔塞在江宇的手里,同他原来的笔握在一起。
然后稍稍调好间距,正好是对着两个格子,扶着江宇的手写了一个字,两只笔就等于一下同时写出了两个字。(大家有没有没干过这事的,反正某糖小时候干过)
这法子好,江宇立刻惊为天人,抹了泪又奋斗了起来,他当是玩游戏,还写出趣味来了。
叶梧桐也不怕教坏臭小子,反正这小子一直是歪的,以后读书更是一塌糊涂,再歪也歪不到哪里去。
叶梧桐搬了张椅子坐在江宇对面,表面上是在看书,耳朵竖着听大舅妈跟母亲说话。
“大姐,听说报社的职工宿舍要封顶了,让姐夫提早申请房子,这些年姐夫下放到石灰场,那委屈受大了,这回职工分房,报社怎么也要补偿补偿吧。”走廊煤炉边上,大舅妈依着门框道。
母亲只顾着低头炒菜,不啃一声,继续炒着豆角。
“那豆角该起锅,再炒下去就糊了。”大舅妈抬了抬下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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